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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左攸和黄炳廉等人站了起来,躬身拜道:“恭送陛下。”
宦官唱道:“皇上起驾!”
……左攸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城东华门,在自家马车前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城,一时间似有感概,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他上了马车,从车上拿出纸笔来,拿舌头舔|了一下笔尖,便想写一封信告诉李处耘今天的事。
但左攸提起笔,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却无法落笔……如果这事儿再被人知道,那不是更坐实了勾结之事?
皇城司有一帮人,是在内部暗查奸细的。从未听说郭绍授意皇城司监视内部的大臣,应该也确实没有。但事儿就怕万一。
左攸从未觉得像现在这种忧惧。
他终于作罢,放弃了告诉李处耘的打算。有些事,没把握的时候干脆什么都不做,大概应该这样。
……
当天,李处耘还不知道史彦超上书的事,但他却闻到了很莫名的危机气息。大概是常年打仗的人,如果对危险没有直觉,很难不吃大亏。
下值回家,族弟李良士又来见李处耘。
李良士以足智多谋的儒士自居,认为李处耘是武将在谋略上不足。其实李处耘很少听此人的建议,只是觉得族弟头脑还算聪明,至少能在一些疏忽的地方提醒自己。
亲身走过的路,那些风风雨雨的经验和直觉,不是靠说道理能比的。
李良士进来便说道:“想不到范质出头,真是无心插柳,歪打正着帮了主公大忙。范质是宰相,不说有一堆党羽,至少和很多官场上的人有交情;他出面说那事儿(反对符金盏长期执政),官家不得不慎重考虑。从主公的言语中,朝廷最近应该想干大事,官家也想下边的臣子尽心尽责帮他实施大略,想得到臣子的支持,肯定不愿意在此时力排众议做什么别的事。”
李处耘不动声色道:“你想说什么?”
李良士道:“我是来恭贺您,觉得端慈皇后没法继续当政了。”
李处耘捋了一把又黑又浓的大胡子,摇摇头,又沉吟道:“殿前都点检……”
“主公?”李良士不解地望着他。
李处耘犹自踱来踱去,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李良士的进言没什么错,李处耘也想自己的外孙能做太子,这对李家的前程好处实在太大。但是,越是在高处,越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连已经得到的都保不住,再去贪婪更多,有何意思?
他心里再次默念了一遍“殿前都点检”这个词,除了尊荣,他还觉得那把椅子真的有点烫!武将这一行,最高的位置就是殿前都点检了,是整个大周最高级的武将。
禁军里位置已经最高,上面就是天,没有路、云端下面只有深渊。但这并不妨碍别人觉得他高到顶天,这便是李处耘嗅到危险的原因。
他越琢磨,脚下的步子越急。过了一会儿,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但马上又站起。
李良士疑惑地问道:“主公何事忧心?”
李处耘道:“我和范质没啥关系!”
他又伸手指着窗外:“我只想死了画像能在那座宣仁功德阁里,子孙能光耀门楣,把我的牌位摆在正屋里。”
李良士道:“主公说得没错……”
李处耘用力抚了一下胡须,道:“端慈皇后被从西殿赶走,别人都认为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事。你想得到,朝里的文武都不傻!范质这时候蹦出来说,他凭什么说?这事儿关他屁事。”
李良士若有所思,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
“那么,范质会不会是我指使的?”李处耘沉声道,“我一个武将,能耐真是太大了,连宰相都指使得动,那还了得吗?”
李良士恍然,一拍脑门道:“在下实在错了!”
李处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良士道:“到了主公这个位置,得到官家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被猜忌恐怕真的就麻烦了。”
李处耘叹了一口气,他在(后)晋朝时期就从军了,什么事没见过,晋、汉、周历朝内部倾轧死伤无算,几乎都是君臣猜忌的下场……连大周太祖都被杀|过全家。而在这些朝代,只有拥有兵权的人才会被猜忌。
恰恰李处耘现在是皇帝之下,兵权最重的人!





十国千娇 第六百三十七章 难得是心
东殿作为皇帝休息的套房“养德殿”,墙边花盆里的植物已经换成了芍药,紫色的花朵正开的旺。这厅堂两边通风,凉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郭绍起身在墙上取下了一把障刀,轻轻一按,便听到机关“咔”地一声响动,他的右手抓住刀柄轻轻抽了出来。薄而锋利的刀刃让郭绍的心下轻微一紧。
一股纯牛奶般的腥膻味儿扑面而来,是抹在刀上的黄油。因为这把刀基本成了摆设,抹油是防锈的。
兵器确实天生有一种危险的气息。郭绍握着刀柄,所以刀刃伤不着自己……但是,这并不妨碍危险的刀刃叫人心生寒意。
这种感觉很微妙,既有些惧意,又有某种亲近。
人长着柔软的皮肤,牙齿指甲也不算锋利;兵器能极大地提高男人的战斗力。虽危险、却依赖它亲近它。
就好像人也跑不了多块,却可以凭借良马达到风驰般的速度。骑马也有危险,如果不慎从飞驰的快马上摔下来,性命堪忧。
男子的物_欲里,就很容易包括宝剑、良驹这种东西。因为畏惧远离危险,就是在远离力量;力量的延伸,却能带来很深的快_感。
就在这时,宦官曹泰入内,躬身道:“禀陛下,左少卿到了。”
郭绍抬起头道:“宣他觐见。”
“喏。”曹泰拜道,然后小步后退着出门。
郭绍顺手把障刀往刀鞘一送,递给侍立在旁边的宫女,下颔向侧面轻轻一扬,示意她挂回墙上去。
那宫女双手接过去,手臂竟然像筛糠在抖起来。郭绍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它又不会自己跳起来伤你,怕什么?只要人真正学会使用兵器、尊重它,不滥用就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说完郭绍才知道自己白说。宫女完全不懂,急忙颤声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郭绍不再理会她。
左攸进来之前,短暂的等待。这短短的时间里,郭绍来不及详细地复习清理思路;本身其中关节也不清晰,很多事儿都是靠猜。
不过,在这纷乱的事儿中,郭绍心里有一个很清楚的念头,也是最核心的理念。那便是:现在还不是内耗搞平衡、削弱自己爪牙的时候。
否则无力对付外患,以后造成的屈辱无奈,照样愉快不了……如果北方国防防线不完善、纵容外敌坐大,将来动不动就被迫求和,处境可想而知。
郭绍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把眼睛看远点。
这时左攸跟着曹泰进来了,走到郭绍坐的桌案前面,跪伏行大礼道:“微臣奉旨觐见,吾皇万寿无疆!”
“左少卿平身。”郭绍道。
左攸道:“谢陛下恩。”
郭绍抬起手臂,向侧面挥了一下。不是对着曹泰或者谁挥袖,就对着那边的空墙。曹泰没敢盯着皇帝看,但这时迅速反应过来,向两边的宫女招招手,屈膝向外面退出。
郭绍这才开口道:“我今天找左少卿见面,是想问你一个事。”
左攸忙道:“请陛下垂问,臣不敢欺君,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绍点点头,神色很温和,目光却很锐利有神,他径直道:“昨天有份奏章,史彦超写的,你也看到了。他说左少卿前晚去了罗延环家,在府上密见了李处耘。”
这事儿左攸是已经知道了的,但当面说出来还是很刺耳的,他的脸色苍白,说道:“回陛下话,密见谈不上,前天罗延环生辰。”
“我问的不是这个。”郭绍道,“想问的是,范质上书反对端慈皇后执政那事儿,你前天在罗延环家说了没有?”
郭绍居高临下目不转睛观察着他的神色。
这个问题确实很微妙。它看似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却又似乎是左攸立场的关键……
左攸去罗延环家时,范质奏章的知情者很少,殿前司的人(李处耘)也无法那么快知道;只要左攸没有提前泄密,就能证明他的忠心……因为他和罗延环等人本来私交就好,这么件要害的事也不说,就证明他心里更维护皇帝,亲疏有层次。
而且更奇妙的是,左攸究竟说没说压根无法再考证;因为第二天郭绍就把范质奏章公诸于大臣们了,就算说了,李处耘和罗延环不可能出卖左攸。
郭绍很专注地观察着左攸。
左攸马上抱拳道:“臣没说半句!”
他几乎是毫无犹豫的样子,神情也有点激动……一瞬间郭绍相信他的话了。
左攸激动道:“臣绝无虚言,请陛下马上召见李点检、罗都使当面对质!那天罗都使生辰,咱们叙了交情,说了一些闲话,公务一句都没说!臣与罗、李二人交好,也曾想过提起范相公的奏章,但又想着陛下既然还没表明意思,随便说出去不妥……”
郭绍的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发现左攸此时有点口不择言了……比如那句“与罗延环交好、想提起范质奏章”,把内心都暴露出来了:端慈皇后执政不执政,为什么一定要急着想告诉李处耘?
反正这种话一般是不会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的,无关信任不信任。
“原来如此。”郭绍点点头。“那便没事了。”
“没事了?”左攸愣在那里,似乎还在寻思其中关系。
郭绍看向芍药旁边的一张几案,上面摆着一副围棋……这里本来就是作为郭绍办公累了休息的地方,放着许多休闲用的用物。
他便站了起来,说道:“左少卿,陪朕下一盘棋。”
左攸忙道:“喏。”
郭绍在几案旁的软榻上坐下了,又指着对面道:“坐下和我下棋。”
“谢陛下赐坐。”左攸脸上依旧苍白,伸手拿袖子轻轻揩了一下额头。不知道他明白刚才的问题没有,不过郭绍相信左攸迟早能明白……人有时候不一定能马上反应过来,但只要有时间反复琢磨,一般都能明白很多。
郭绍笑道:“我不怎么会。左先生别让着我,但是可以教我。”
俩人便摆开棋盘。郭绍确实下得很烂,虽然明白基本规则,但几乎算没入门……围棋规则简单,玩法却比较复杂。
左攸显然完全不觉得和一个初学者下棋无趣,因为这个初学者是皇帝。他很详尽地教授一些下棋的路数。
郭绍也很投入,饶有兴致地学,而且领悟得很快。
他又明白了一种路数,当下很高兴地说道:“这么下原来是这个考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说罢看了左攸一眼,不动声色道:“这路数看似复杂,实则也简单嘛。有些事儿,只要说开了,就那么回事,没什么要紧的。”
左攸若有所思,忙道:“陛下说得是……”
郭绍也不去强调,刚才自己相信左攸回答的“答案”。但是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问了那个问题后,和左攸坐在一起下棋,表现得也很高兴……那还需要说什么呢?
郭绍兴致勃勃地说道:“此时打发时间的事儿不算丰富,不过每一种都有应景的时候。比如好友二人在一起,人不多的时候,下围棋就很合适。”
左攸也笑道:“正是如此。”
郭绍一拍大腿,说道:“咦,李处耘和我一样是武夫,或许下棋也不怎样,不如把他也找来。我正好把刚学的路数,与他试试,哈哈!”
左攸听罢恍然想起了什么,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章来:“正有一份李处耘的奏章,方才想带进来呈陛下过目。可是之前走神,倒给忘了。”
“哦?”郭绍伸手去接。




十国千娇 第六百三十八章 对弈
郭绍把右臂往上微微一抬,让宽松的黄色袍袖自然向下滑,然后伸手展开奏章。李处耘的字迹,盛赞端慈皇后(符金盏)贤淑仁德,又言陛下不宜过度操劳,让端慈皇后在西殿执政是合军心、民心之举。
这倒有意思了!李处耘和符家应该不太对路才是。郭绍又瞧了一下,确实是李处耘的字迹。
郭绍立刻明白:李处耘已经嗅到了风险。
他放下奏章,抬头看了左攸一眼,问道:“李处耘这奏章,左少卿看了作何感想?”
左攸似乎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因为奏章是他主动送到郭绍手里的。左攸马上就答道:“回陛下的话,李都点检尚不知情史将军上书告他。”
郭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拈起一枚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俩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郭绍觉得左攸这话比较靠谱。其实大臣在面对皇帝说话时,除非万不得已,并不愿意在具体的事儿上说谎……欺君之罪,是心头的一种威压。
这几天的事儿、内里有点复杂,但前后也就三天,上了台面的事也就四件:前天,范质上书弹劾符金盏执政;昨天早上,郭绍把范质的奏章拿到大臣们面前;今天史彦超上书,加上李处耘的奏章刚到郭绍手里。
郭绍稍稍琢磨时间差,李处耘的奏章才写没多久,因为他们就在中枢,奏章能直接先到皇城枢密院,周折很少。
所以李处耘在考虑事情和写奏章的时候,还不知道史彦超告他的事儿……几乎应该是如此。
养德殿两面的窗户开着,无声的凉风吹拂到郭绍的脸上。他的思绪稍稍从纷乱中抽回,心里冒出两个与事件线索无关的念头:其一,李处耘的客观实力远远不够;其二,李处耘很恭顺谨慎,并没有要挑战皇帝权威的迹象。
刚想到这里,白胖的宦官王忠走了进来,拜道:“禀报陛下,李都点检奉旨觐见,正在书房外候着哩。”
郭绍道:“叫他进来。”
郭绍记得刚不久前在这里当值的宦官好像是曹泰,现在变成王忠了,应该是他们正好到了换值的时候。
没等一会儿,李处耘便走进了养德殿,抱拳躬身道:“臣拜见陛下。”
“李公到这边来坐。”郭绍随口道,“朕正和左少卿下棋。”
“陛下雅兴,臣谢陛下赐坐。”李处耘小心翼翼地答道。他走过来,端坐在一侧的榻上,屁_股仅仅挨着一点坐垫,看起来比平素紧张多了。
李处耘脸上浓_黑的大胡子占了小半张脸,脸上的肤色是红里带黑,颜色没啥改变,但神情却有某种惧意。
郭绍完全可以想象,李处耘得知被召见时,内心的一番忧惧……他嗅得到这件事的风险,所以才会上那份奏章,所以就会忧惧。
郭绍顺手从怀里掏出史彦超的奏章,向一侧递到李处耘手上。
李处耘翻看一看,眼睛立刻瞪圆了,胡子都是一颤……他看起来很吃惊!
少顷,李处耘径直从榻上向前一扑,跪伏在地,叩首道:“陛下明鉴,这是挑拨离间!臣与史彦超私下一向不和,却也敬他是条汉子,没想到他如此下作!”
李处耘的惊惧不是装出来的。
郭绍不得不感受到了权力的破坏力。他和李处耘谈不上岳婿,但亲戚是算得上的;一起出生入死那么久,其中同甘共苦的情谊自不必言;而且李处耘也是在战阵上杀人如麻的武将,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在皇权面前,却吓成这样。
这也不怪他,悠悠青史,多少良将本没死在战场上,都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李公请起,坐下来说话,别着急。”郭绍温言道。
李处耘这才沉住气,爬起来坐在棋盘边的榻上。
郭绍心道:事儿变成这样,因为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太看重权力和事业。那东西确实是须眉立身之本。
他当下就开口道:“这奏章不是史彦超的主意。”
李处耘道:“禀陛下,字迹是他的,臣认得出来。”
郭绍点点头:“但他肯定是受别人怂恿,史彦超的脑子,想不想得出这些东西,他肯定没心思去想。”
李处耘和左攸听罢寻思了一番,都微微点头。
郭绍看了一眼李处耘嘴上的大胡子,说道:“朕刚从左少卿那里学了几招,李公陪我下一盘。”
李处耘抱拳道:“臣恭敬不如从命。”
话题这么一岔,郭绍的神色口气也比较淡定,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了。
郭绍良久不再提正事,一副专心下棋的模样,另外俩人自然也不便提起。郭绍很快发现,李处耘棋招不错,有的地方他专门让着自己而已……
郭绍忍不住说道:“咱们习武的人,也没说不准玩琴棋书画,李公下棋就挺熟,比我熟。”
李处耘忙道:“不敢不敢,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学了一点,实在也是半壶水,臣志不在此。”
接着便安静了好一会,只剩下“啪啪”的落子声,李处耘下棋十分痛快,拿起就落子。
郭绍转头看向左攸:“不久前我和左少卿言谈,说过一句话,‘中国’最大的问题,从来都在内部。”
左攸忙道:“是,臣谨记着陛下的教诲。”
郭绍说道:“你们说,这几天的事儿有什么好纠缠的?”
二人低头无言以对。
郭绍说到正事上,干脆丢下棋子,把手从瓷罐里伸出来,利索地说道:“无非就是拿皇储的问题来揶揄。”
李处耘和左攸都是微微一怔,屏住呼吸坐在那里。郭绍干脆摆上台面来,一时间又造成了紧张。
他缓缓说道:“朕今年二十五岁,身体无病无痛,等要考虑后继之人时,都猴年马月了。到那时,李公是否还管得了这事儿?”
李处耘急忙说道:“陛下春秋如日在东,等到陛下万寿之时,臣早都入土了!”
“万岁只是句吉利话。”郭绍笑道,“不过朕还有三四十年才敢言老,却是没错。”
郭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奏章,史彦超上书的那份,抓在手里就撕成两半,然后折叠在一起再撕了一次,往旁边一丢,纸片便乱糟糟地掉到了地板上。
李处耘和左攸面面相觑。
郭绍道:“今天叫李公来除了下棋,只想说一句话:不必和史彦超计较。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还不知么?”
李处耘忙拜道:“臣遵旨。”
……下完棋,左攸和李处耘前后出了养德殿,李处耘离开金祥殿,左攸留在东殿办公。
临近傍晚,左攸才走出金祥殿,在金祥殿外的砖地大道上,他撞见了一个不熟的文官。那文官道:“王使君请左辅政到枢密院一叙。”
左攸不便拒绝,当下便跟着那文官到枢密院衙门。
王朴已经打发走了枢密院的大部分官吏,在自己的书房里见了左攸,径直问起了皇帝召见李处耘的来龙去脉。
左攸没细说其中关系,就把与郭绍的言谈说了出来。
王朴听得细致,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听罢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响起了“咚、咚……”的钟声,正到了酉时。左攸被巨大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向窗外。
王朴也走到了窗前,久久看着外面。
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金祥殿高高的宏伟重檐。那庄丽的宫室建在高高的台基上,此刻在夕阳的光辉下,显得更加高大。
王朴不禁轻声道:“陛下并非前几朝武夫当国可比。天下在风雨中那么多年,人口凋敝、天地黯淡,本朝定然是重振旗鼓的时候了!”
左攸也忙道:“王使君所言极是,若非陛下有四海心胸,坐镇上位,这回的事儿也许大不了,却要延续不知多久。”
……
而此时,金祥殿西殿,符金盏还没离开那里。
曹泰站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早就到这边来了;之前郭绍发现身边的大宦官换了人,那时曹泰就来了这里。
符金盏还在邺城、连先帝(柴荣)都还没登基时,曹泰就是符金盏身边的亲信。几乎整个宫廷都知道,所以曹泰从东殿皇帝那里,径直到符金盏跟前来,连掩饰都不用。
这阵子的事,符金盏全都知道,主要就是从曹泰这里能及时联络。郭绍对曹泰也很信任,并未敲打他。
曹泰见符金盏良久都没出一声,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小心道:“那范质竟敢和娘娘作对,咱们先记下这笔账,以后找他清算!”
符金盏斥责道:“住口!范质哪一点做错了!”
曹泰一脸痛心疾首,小声道:“大伙儿都敬娘娘菩萨心肠,可娘娘也不能对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太宽厚呀,不然他们还觉得娘娘好欺负似的。”
符金盏摇摇头,却露出了笑容:“人家没事欺负你作甚?”
“娘娘?”曹泰疑惑地悄悄观察符金盏的笑容。
符金盏道:“大臣们怎么做并不重要,没有范质,还有李质。我欣慰的是,陛下如今比以前更进一步了。”
曹泰道:“娘娘,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十国千娇 第六百三十九章 叹落花
西殿这些房屋,刚修缮整理好,符金盏不久前才在这里执政。
殿宇宫室是久的,但里面的陈设还很新。空气中泛着一股新漆的气味,还有木头散发的淡淡香味,要过一阵子,新装横的气息才会消散。
但是等不到褪去新鲜,符金盏就在考虑离开了。
微风吹得崭新的帷幔轻轻摇曳,符金盏的身影在其中徘徊。侍立的女官们偶尔能从帷幔间看清她明眸皓齿的脸。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符金盏在帷幔里看着曹泰开口说话了,她的音色很婉转好听,但是口气却有一股子庄重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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