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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判官听罢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杨士良:“杨公好见识。”
杨士良不再吭声,皱眉想着什么。





十国千娇 第八百五十四章 悲痛震怒
晚霞笼罩着东京城,夜色将近。开国公府附近却挤满了人,不断有各色人等赶来,更有远近的市井百姓凑到周围看热闹听传闻。
闹哄哄中,人群里一个半老妇人念叨道:“这李家遭报应了哩!”
附近一个年轻的长袍士人听罢顿时诧异,微微侧目。
那妇人又唾了一口:“李家的人以前娇贵风光,出个门那排场,啧啧!现在家里的顶梁柱一倒,看他们还咋得意。一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总算倒霉啦。”
士人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随即又苦笑摇摇头,挤到妇人旁边,把双臂抱在胸前随口道:“我看不见得,估计您以后打这儿过还得弯着腰仰视李家的排场。”
妇人道:“不是说李家得罪了皇帝才死人的吗?”
士人听到这里愕然,转而又无奈道:“皇帝要杀人何必如此?您呢,不识字没见识没关系,不过吕某奉劝您一句,想看人笑场戳人脊梁还得看身份,不然徒遭祸事又何苦来哉?”
妇人生气道:“俺们等着瞧!听说李家从穷乡僻壤迁来的,以前不过是个破落户,有什么了不得。”
就在这时,忽听马蹄声响起,见一大队骑兵大摇大摆地过来,铁甲闪着金属光泽,一片头盔上的红缨飘荡,仿佛天边的流云。
“闲杂人等,一应回避!”一个年轻武将举起剑鞘,面露威怒,中气十足地大吼。
士人瞧了一番,回头对刚才那妇人道:“这才叫排场,皇帝亲临李家了。”
……两辆四驾马车停在开国公府前,立刻被人围得密不透风,有朝廷大臣,禁卫武夫,也有大量宫人,京娘穿着一身翻领袍服,警惕地看着周围。
梳着发髻戴幞头的两个布衣宫女躬身上前,扶着穿着紫袍乌纱的郭绍从马车上下来,复上一顶黄盖遮掩的椅子,四个强壮的宦官走过来了。
后面的马车里,红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李贵妃披麻戴孝也被宫女搀扶下来。一众人道:“陛下万寿无疆。”“陛下病体刚好,应多调养才对。”
郭绍是中毒,瞒也瞒不住,因为一大群御医和大臣都知道,但公开说的是有恙。
他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略显无神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抬起手随意地做了个手势,什么也没说。
轿子刚走上高大朱门的台阶,大门敞开,一众身穿白衣的李家人跪在门内伏拜。李贵妃踉跄地奔上去,便跪在地上,与一个妇人抱头痛哭。
郭绍的眼珠子顿时动了,他从一众人身上扫过,指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后生道:“小子,到朕跟前来。”
后生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郭绍的椅子跟前,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郭绍。
这后生郭绍见过的,就是李处耘的长子李继隆,身材还不高但很敦实,脸上皮肤黝黑。郭绍也没什么精神和他废话,开口便道:“令尊乃大许朝廷英雄人物,为开创帝国根基立下过汗马功劳,小子勿丢你爹的脸,丧事过了,就跟着禁军里叔伯们出去历练历练。”
李继隆有模有样地抱拳一拜:“谢陛下。”
郭绍又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你将是本朝最年轻的国公。”
皇帝轻轻的一句话,立刻让周围所有人都侧目,连正在抱头痛哭的妇人都抬起头来了。皇帝金口玉言,这句话不得了,李继隆等于已经直上青云坐上了国公的位置上!
笼罩在李府的阴云仿若一瞬间就消散了。
天子尚在病中,叫人抬着赶来李家,说的第一句是认可李处耘一生的荣誉,第二句是让其长子世袭爵位……臣子得到的恩宠,似乎很难比这更隆厚了。
但凡有识者,早已不相信李处耘是皇帝秘密毒杀。退一万步,就算是皇帝杀了李处耘,这样对待李家,杀了也根本不算薄待!
郭绍身体仍旧很虚弱,不过办事照样利索,可谓两句话就解除了自己与李家的猜忌。
他说完就没有再与李继隆说话,这后生对他来说,最关键只是因为后生是李处耘的儿子。
人们簇拥着郭绍的椅子,这才进府门。郭绍伸出手,往上做了个手势。旁边的宦官曹泰立刻说道:“官家让你们免礼了。”
“谢陛下恩。”
郭绍被抬到事发的书房门口。两具尸体仍旧摆在原地,只是身上已经覆盖了布遮掩。郭绍扶住椅子扶手,缓缓站了起来。
曹泰立刻上前,弯着腰将一块白布掀开,露出了李处耘大瞪着眼睛的脸!
郭绍看到那熟悉的大胡子和惨状,心里立刻一酸。他想起了当年与李处耘并肩作战的默契,现在那死尸上无神的眼睛,叫郭绍不得不想起以前那充满激|情和决绝的一次次战斗、拼搏!
无论后来是不是有过不愉快,但回忆就是回忆,在郭绍心里难以抹去。
时间便是如此无奈,不断的悲欢聚散,一回头早已是物是人非。有的人只剩看最后一眼,有的人还能见到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情谊……比如现在也在场的罗延环、甚至左攸。
郭绍是那么小心翼翼,在他的内心深处,很珍视那些热血澎湃的回忆和誓言,并不想为了权力,就随意触碰、就付出太多太多代价……
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变成孤家寡人么?或许有一天,会只剩下遥远的回忆么?
“陛下!陛下……”侍从急忙扶住他,人群霎时一阵慌乱紧张。
郭绍双手握紧拳头。他忽然粗暴地掀开一个侍从,“砰”地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一个病怏怏的人,忽然之间竟拍得如此重,院子里的人们大骇,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他转过身来,眼眶里浸满了眼泪,咬着牙杀气腾腾地说道:“着枢密使王朴监察,内阁辅政黄炳廉、内侍省杨士良,及刑律有司官吏,必须查出幕后主使者!别管是谁,纵是天王老子,朕也要将其碎尸万段!”
天子的眼泪,实属罕见。皇帝的震怒,十分可怕,每个字都代表着无数的流血与死亡!
王朴大声道:“臣等,遵旨!”
郭绍掩面出门,一众人扶着他上椅子,前呼后拥中很快离开了李府。
……曹泰先銮驾一步溜回了皇城,见了符金盏,将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禀报了一遍。
金盏听完,抿了抿朱唇道:“官家最后说的那番话,是为我而说,说给李贵妃听的。”
曹泰听罢沉吟道:“大娘娘所言极是,朝中鲜有人相信开国公之死,是陛下授意,怕是李贵妃也全然不信……不过大娘娘的嫌疑……”
金盏微微点头:“官家如此悲痛震怒,很难叫人相信此事是我所为。我难以瞒着他做这么大的事,更难让官家如此轻易包庇这样的事。”
最少,能极大地降低嫌疑。
过了一阵,又有人到金祥殿禀报,官家已经回蓄恩殿了。
符金盏便离开金祥殿,去见郭绍。
郭绍没精打采地半卧在木盆里,光头又弄上了那热气腾腾的玩意。既然看起来有效,他仍旧坚持用那法子驱毒。
符金盏微微屈膝行礼:“陛下……”
郭绍睁开眼睛,挥手屏退侍女,叹了一气,过得一会儿他问道:“罗延环往前线送过信;与左攸见面,两次都是他去找的左攸么?”
符金盏缓缓道:“正是。”
郭绍道:“左攸不一定真愿意与他们合谋,他与罗延环本就交情不浅,罗要去找他,他或许没有那个心。”
金盏道:“陛下言之有理,你总是想着别人好的。反正到现在,也很难查出左辅政究竟愿意不愿意了。”
郭绍又道:“罗延环折腾那些事,肯定以为金盏和我不会知道……现在知道内厂存在的人,还不是很多。
现在事情过去,我看不要再提,让他们琢磨朕并不知道,糊涂过去了事。”
符金盏拿起毛巾擦拭郭绍的脸,柔声道:“我都听陛下的。”
郭绍听得这酥|软的声音,睁开眼看金盏,只觉得许久没有亲近她,现在看起来更温柔了。无奈身体不行,他似乎受了金盏的影响,心情也温和了不少,沉吟道:“人为自己着想,并不算可耻。他们有时候忠心不足,但好在没干太过分的事。”
关键是现在不宜再扩大内斗了。
……房间里热气腾腾,云里雾里一般。郭绍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满眼黄土和破烂房屋的河东武讫镇,一群除了热血几乎一无所有的人发出的激昂的斗志和怒吼。左攸那时候也更年轻,挥手之间一道四斩令,落魄的小官却叫郭绍觉得他才华横溢。
急促的脚步声,悦耳的弓箭弦声,以及热血冲头、别无选择又义无反顾豁出去的感受,好像刚刚才过去。
各种五味杂陈的东西,郭绍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良久他的思绪终于又回到现实,一团乱糟糟的权力争斗,他忽然感觉十分疲惫,很想安静消停一段时间。
不过他却不能就此退缩,摆在面前的烂摊子,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人收拾,他是唯一能干好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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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一生的执念
皇城内厂派人快马至寿州,但仍然晚了一步,未能截留住范质派往寿州的信使。此事未能突破,一时间杨士良等人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增加人手暗查寿州郭家、东京范家,范家照常举丧。
当初皇帝重新授以李处耘兵权,本来是要先准备去平定寿州谋反;不料李处耘死亡,兵马调令也至此中止。一时间朝廷对旧党图谋叛乱之事,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事情拖了旬日,忽有急报送东京:郭进被杀。
原来范质提醒郭进之后,郭进便有所收敛,想偃旗息鼓静待时机。可是其密谋部将畏惧朝廷派兵攻占寿州,进行清算,忧惧之下便突然兵变将郭绍杀死,并将其谋反的密信等物搜出来进献,向朝廷请功。
从郭进府中拿出了一些范质的亲笔书信作为真凭实据。范府的丧事也办不下去了,因为禁卫很快围了范府,将其家眷下狱,并搜查府邸。
很快,许多被牵连者也陆续获罪下狱。
郭绍在养德殿召见王朴、黄炳廉、杨士良,让他们把范郭等旧党谋反、赵家密谋弑|君、李处耘中毒三件大案合在一起主持大局。
黄炳廉道:“范、郭二人及其党羽谋反来龙去脉已大致摸清,他们无非是想趁陛下有恙朝政动荡之时,拥立郑王(柴宗训)复辟;而赵家及被收买拉拢官吏密谋弑君大案,乃陛下之仇敌萧思温、宿仇赵家等勾结一起所为……开国公(李处耘)中毒身亡,现在已确定乃其幕僚仲离所为,但其动机未能查明,仲离也死了。”
郭绍坐在软榻上,身体精神依旧虚弱,恢复得很缓慢。他话很少,听完只是问道:“这三股势力之间没有关系?”
黄炳廉道:“回陛下,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各自的目的都不一样。”
郭绍拿手掌摩挲着额头,皱眉问道:“仲离既然已死,又无动机,如何确定毒害开国公的人是他?”
郭绍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从一大堆禀报的信息里抓住了关键的地方。
黄炳廉似乎有点惊叹,抱拳躬身道:“臣等从仲离住处搜出了一些借据,乃开国公族弟李良士画押。臣等立刻捉拿了李良士刑讯,他的供词已存放在案件之中。从李良士的供状判断,仲离成为开国公心腹幕僚,实乃蓄意所为;还有他口中那团意图栽赃陷害的纸,也是欲盖弥彰,有意所为。”
郭绍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看桌案上放着的皱巴巴的一张纸。
奉旨命你除掉李处耘,将功补过,求得你的亲朋好友太平……奉谁的旨?意思肯定不是辽国皇帝,而是大许皇帝的旨;否则将功补过这句话就说不通,仲离一个从没去过辽国的人,无所谓“过”,更不需要为辽国立功。
黄炳廉又道:“但仲离为何要害李公,实在叫人疑惑。此人原在终南山隐居修道,远近略有隐士之名,后被河东李筠请出山为谋士,在河东居住了很多年。李筠谋反之时,仲离多番劝阻;故李筠被灭,清算其党羽时,因官家宽容,又被释放。
李筠一党早已尽数覆灭散伙,彼时官府便查过仲离的底细,并非罪大危险之人。因此朝廷才能放过他,李处耘敢用他也应该考校过身份。”
郭绍沉吟道:“那仲离为何要以如此极端手段害开国公?”
站在郭绍对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答得上来。
杨士良小心道:“陛下,死者仲离意图将李公之死栽赃给朝廷,或许他并非对付李公,而是愤恨整个大许。敢情那老头还心念旧主知遇之恩,要为旧主李筠报仇?”
郭绍想了好一会儿,微微摇头:“如此恨意,以至于不择手段,只因知遇之恩说不通……仲离做道士以后的底细有章可查,做道士之前是干什么的?”
杨士良道:“此前数十年,天下战乱,流离者不计其数。又因时间久远,而今无从查起。”
郭绍听罢没有责怪,就算是禁军武将,有的人做过别家的家丁,有的人做过流民,要真凭实据查实也非常难。刚刚结束乱世,就是这般模样。
养德殿里冷场了好一会儿,每个人似乎都在琢磨仲离的事。
郭绍的思维方式和古人不同,毕很早受的教育就不同。他这样想这件事的:第一,仲离与大许重要君臣的关系,交集只有一处,便是李筠;第二,干出毒杀李处耘这等大事,必然有很深的恩怨关系。由此推测,此时的关键原因,在于仲离“消失”的前半生人生经历,怎么才能与李筠扯上关系。
“仲离,这名字很稀奇。”郭绍缓缓开口道,“或许此人曾改名换姓,以前也是李家之人。朝廷以谋反罪灭李筠举族,故仲离为自己家族报灭门之仇。”
王朴等三人的神色皆是一变,黄炳廉忙道:“陛下英明,如此便能说得通了。可是……咱们该如何查证推测?”
郭绍不动声色道:“到如今这般境地,事实如何或许并不重要了。朝廷最需要的不是事实,而是解释。”
大臣们微微点头。
郭绍的意思是既然无法查明真相,就得制造一个“真相”,给李处耘家特别是贵妃李圆儿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杨士良一本正经道:“陛下提醒,奴婢想起来,终南山一个道士能证言仲离出家前就姓李!”
郭绍等愣了愣,如果真有这么重要的消息,杨士良为何现在才说?郭绍也不问,佯作没想到这一节,当下便道:“即刻派人,得到此人的口供。”
杨士良抱拳道:“遵旨。”
王朴又道:“仲离不仅暗藏家仇,更与范、郭,以及赵家、辽国奸细勾结一气,几方势力图谋不轨,这是一个很大的局!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几大暗流勾结,依旧难逃覆灭,大许根基牢不可破!”
郭绍立刻明白了王朴的意思,越把内部谋反的势力宣扬得强大,越能显示朝廷的实力……这样能告诉世人,那么大的势力都不能成功,心怀叵测者更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实力!
郭绍马上一本正经道:“王使君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阴谋。”
只剩下黄炳廉站在那里一脸疑惑,别人都一本正经说得像真的一样……郭绍观之,黄炳廉最擅长的还是刑律,政略方便有些不足。不过他一言不发,没有质疑,可见干了那些年内阁辅政还是有所历练的。
……三个臣子告退,郭绍也不处理奏章,在养德殿养了一会儿神,便慢慢地拿茶杯装水给盆里的植物浇水。
不多时,符金盏从书房里进来了。郭绍放下手里的杯子,在榻上坐下来,拍了一下旁边的位置,说道:“定案后的卷宗,朕应该主动给李圆儿看看,就是不知道她信不信。”
金盏坐下来,轻声道:“只要陛下没有嫌疑就好,对国家朝政有利。”
郭绍叹了一声,好言对金盏说道:“金盏为我付出如许多,我本想回报补偿,不料现在啥都有了,也没能给你什么,反而让金盏不断陷入烦恼之中。”
符金盏似笑非笑地看着郭绍:“陛下想怎么补偿我?”
郭绍道:“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让你尊贵富足,让你过得很快活,想要什么都有,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绍哥儿……”金盏的口气忽然一变。
郭绍听到这个称呼也住了口,瞪眼看着她。
金盏轻声道:“绍哥儿以前的姐姐,以及现在的我,要的并非回报。”
郭绍随口问道:“那你们要什么?”
金盏道:“我要的,绍哥儿已经给了……在最艰难危险之时,你愿意把一生心血交给谁,愿意信任谁?”
郭绍沉吟不已。
金盏嫣然一笑:“人都为己,大难之时,可不讲什么情分。那时绍哥儿的做法,便是你最真的一面。你信我,我也信你……”
郭绍渐渐理解金盏的意思了,两人默默地相互对视,光阴仿佛从窗户透进来的静静不动的光线一样、凝固在了这里。
金盏柔声道:“根本不要绍哥儿给我什么,绍哥儿放不下那些补偿的想法,可没甚么意思。你那么明智的人,难道想不到最简单的事儿?若是你艰难,我又如何轻巧快活得起来;若是你开怀,我又为何不舒坦?”
郭绍愣在那里,似乎觉得金盏说得有点道理,可自己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放不下,那种执着的心思?
或许人都有执念,都有弱点。一个智者,也可能在常人看来非常简单的事儿上,反而做不到、看不清。
“绍哥儿,你该放下了。”金盏的声音如同咒语,“放下那已经过去了的姐姐,也放下对我的报恩之心。”
那舒缓富有韵味的好听的声音,仿若空灵神秘,来自天幕虚空。郭绍莫名之中,仿佛一下子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是谁,不知在作甚么、做的一切又是为了甚么……




十国千娇 第八百五十六章 血染阴霾
秋意渐浓,空中乌云朦胧仿若打翻了砚台里的墨汁,扩散的阴霾不散。四五个文武走上宏伟金祥殿的石阶,当前一个小眼睛文官单手扶正头上的官帽,捧着手里的卷宗神情严肃地走进木门。
一行人穿过几间殿宇,在养德殿门外等了稍许,便走进门去。郭绍光着脑袋,如和尚一样,头上还冒着烟,两个宫女收拾着旁边的毛巾。
“臣等拜见陛下。”几个人抱拳道。
郭绍顺手做了个动作示意他们平身,旁边的宦官杨士良走过去,从王朴手里接过厚厚的一叠卷宗,放在郭绍面前的案上。
两个宫女低着头倒退着几步,拿着东西走出了殿室。
郭绍翻看着面前的卷宗,厚厚一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字,几乎全是人名。写在上面的绝大部分人,郭绍根本不认识。
无数的人命,对他现在来说只是一个个文字符号罢了。
宣纸和黑字之间,萧杀之意因人们的情绪弥漫。大伙儿都没吭声,只剩下时不时“哗、哗”两声翻动的纸张的声音。
郭绍看了很久,或许下面的王朴等人腿都站麻了,但他依旧不着急。郭绍反复看了几个来回,从卷宗里想检查出不合适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查出来,因为人名几乎都不熟悉。他又换一种方法,大致估算里面的人数,要处死和流放的数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终于,郭绍摩挲了一下光光的脑袋,伸手提起毛笔,在朱砂里来回蘸了几下,在卷宗上写上一个:准。
杨士良立刻又把一张圣旨放到郭绍面前。郭绍通读了一遍,是翰林院写的诏书,意思是对三方叛乱势力勾结敌国表示愤怒的辞字。郭绍又在下面签字了事。
王朴等重新拿到东西时,终于开口道:“臣等遵旨!”
郭绍表情复杂,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办罢。”
一行人拜退而出。
他犹自坐在案前,看着上面的朱砂,如同血一般红……刚才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字迹仍旧停留在眼前,一时间无论对范质、还是赵家以及贪财不忠的官员的恨意,都如风而散。
但有一个最阴险的幕后黑手依旧屁事没有:萧思温!
辽人萧思温不仅是郭绍最大的敌人,还他|娘|的下作!郭绍现在还病怏怏的样子,浑身不舒坦,差点丧命失去一切,都因这厮不择手段。
血腥的气息刚刚冲散郭绍的仇恨,却又被萧思温再度激起了戾气。
郭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墙上的地图。冷静下来还是觉得不能自乱阵脚,他伸出手指对着那副大图,仿佛在空中比划着……先从西北搞到更多的战马,然后以六花堡为据点,骑兵为刀尖锋芒,从大战略上让辽国吃不完兜着走!
不过,眼前要做的是,先化解辽军在辽西的压力,保住在东北边开拓的形势。
……
当天东京北城外,黄河隐隐在望。一大群人在驿道上被绳子绑成一长串,悲惨地被驱赶着缓缓行走。前后全是骑兵,还有一队步军列队随行。除此之外,各衙们的官吏、武将,以及宦官都在场。
及至一个土丘下面,一只大土坑已经挖好,附近还坐着灰头土脸的官府胥吏。这时便有官吏开始一个个念名单。披头散发一身狼藉的囚犯被驱赶站成三排,依旧被绑在一起。他们满脸绝望,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在步骑环视下,没有人逃跑,双手被绑、相互牵制,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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