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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好一阵枯燥的念名字,念完那文官才道:“在场罪犯,以谋逆罪处死,各家眷亲戚,流放平夏行省。诸位,可有异议?”
他问的不是站在前面的罪犯,而是问在场的各衙文武。一众人纷纷附议,没有人反对。于是文官对一个小将招了招手,随即转身离开。
犯人太多,行刑者并非刽子手,而是值守东京的一支戍卫人马。武将一声吆喝,步军成三排,拿着火|枪列队前进,站在对面不足十步的距离上,纷纷举枪。
“砰砰砰……”
“砰砰砰……”
火药爆响陆续响了三轮,风中硝烟和血腥弥漫,惨叫四起。众步卒拔出佩刀和短|枪,涌上去对着地上没死的人一番屠戮,然后把尸首就近扔进土坑。
……东京城外的刑场,死的全是男子。但许州城外便不同了,男女老少都有。除了老妇,还有小孩!
一个头发花白,绸衣狼藉的老妇目光里全是恨意,她仰头大喊,声音嘶哑惨烈:“郭绍,忘恩负义、谋朝篡位的贼子,老身全家,死后化作厉鬼,必来索命!”
周围的文武官吏纷纷侧目,被吸引了注意力。但大伙儿的神情都无动于衷,不管那妇人说的有没有道理,但胜败已定……正道是,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
她的声音已经走样了,五官已经扭曲,嘶声大喊,“总有一天,报应将……”
“啪!”忽然一个骑士策马上前,一鞭子挥了过去,大骂道:“别嚷嚷了!”
后面的文官道:“把嘴堵上,赶紧押到刑场。”说罢还抬头看天,好像在估摸时辰。
那骑士便翻身下马,弄了一团脏布,不由分说,便使劲往那老妇的嘴里塞住。
几个官吏还在议论,一个声音道:“她的儿子原是禁军大将,当年实力很强,不过终究没有那个命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很快消失在嘈杂之中。空中的变幻的乌云,仿佛也在嘲弄世间命运的荒诞。
……都城和许州都是腥风血雨,更有大量男女老幼被驱赶上了西去平夏的长途旅程,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不过此时的颍州却要宁静得多。
郑王府的官吏已经被换了一遍,原来的官吏大致已经在黄河岸边走上了黄泉路。但府中依旧太平,没有人贸然进去骚|扰。
新上任的宣徽南院官员正兢兢业业地坐在大门内的倒罩房值房里……这差事根本就是个闲置,也没什么油水,若是平常必然无所事事。但新官一点都不敢懈怠,因为上任主官以下数十人一个都不剩了,实在有点吓人。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主官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主官神情一变,立刻站了起来:“快请!快请!”
“他们已经进来了,小的不敢阻拦。”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嘴上无|毛的人、一个文官走了进来。郑王府主官认识那文官,是宣徽南院的实权官员,忙上前见礼。
来使又指着旁边的宦官道:“这位是内侍省的杨公公。”
杨公公目不斜视,不动声色地道:“这里有内监来过,你们见着了?”
几个人一愣,面面相觑,郑王府主官恍然摇头道:“没有,什么公公,本官没见着,你见着了么?”
“没见着!”
杨公公这才拿出密旨,让主官当着宣徽南院的来使仔细检查。
当夜,郑王府一阵嘈杂混乱,有人大喊:“不好了,郑王染急症,没气儿了!”
快马连夜进京急报!郑王被幽禁在颍州,平素无人问津,不过一死了却也是件不小的事,毕竟是在皇位上坐过的人!
不久后,皇帝下诏,赞郑王贤德,厚葬于前朝皇陵,向全天下公开郑王的死讯。
短短月余,大许发生的事儿不少,接连死了一个地位最高的国公、一个宰相、一个封王,以及成千上万的人获罪牵连。风浪仿佛席卷了整个中原。
民间说辞千奇百怪,各有议论,将来的野史恐怕也是颇有故事……
但是,官方定论只有一个:大许皇帝染疾,三党勾结辽国阴谋作乱,尚未起事便被平定;李处耘被乱贼余党勾结辽国奸细毒害;郑王暴病而亡,大许皇室厚葬。
仲离究竟是谁,再也无从查起,只剩下推测和野史,真相将如无数的往事一样,被埋葬在尘埃之中。
倒是郑王之死,肯定很多很多人根本不信是因病而亡,死因必然要算到郭绍的头上……但也无所谓了,已经失势的前朝皇室,又容易被人打旗号利用,让他体面而死并不大错,毕竟换作大多统治|者都会这么干。更何况大许皇室没有诋毁郑王的德行名声,让他保持地位风光葬于皇陵,不算刻薄了。
东京正值阴天,这阵子整个中原仿佛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多少亡魂、多少是非,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世事始终无法透明。
郭绍遥想当年,一腔热血壮志豪情,想要这世间都在阳光照射之下,建立合理的秩序,让善恶是非分明,公道公正行于大道。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更拥有了生杀大权、无上权威,却依旧把各种大事弄得如此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窗外的天空愈暗,阴了多日,终于洒下了豆粒大的雨点,接着瓢泼般的大雨倾泻到了无数的宫殿重檐之上。雨水顺着瓦间流淌,积水在砖地上横流。郭绍仿佛看到无数的血迹正在被冲刷……





十国千娇 第八百五十七章 坚韧的李公
西北丰安,大片人马缓缓靠近没修完的堡垒土墙。不少人牵着马慢慢走,那些马儿一边走一边啃着地上结籽的秋草。
李彝殷望着东边广袤的草原,神情疲惫又激动。获得党项诸部及吐蕃回鹘一些部族的支持,着实不易,眼下刚刚聚集的人马,费尽了心血和奔波。
“这次胜算很大,一定能成!”李彝殷对部将说道,“许国皇帝中毒危在旦夕,皇子只是几岁孩儿,听说其国内谋反起兵者甚多,早已无暇西顾,正是我们趁势恢复国家之时。”
众将都点头附和,前阵子许军大军忽然撤走,又见过辽国使者,无不证实许国内乱。
“收复贺兰山,便可与北方辽国相互呼应,那时可借辽军为援,退可与许军周旋,进可收复横山,重振旗鼓!”
李彝殷遂下令催促各部,急着向东北方进军。一路前进,见草原绿洲荒废,毫无人烟,更无许军活动。
数日后,联军已沿黄河近灵州平原。
黄绿相间的草原,波光粼粼的河水,北面远处是壮观的山势、以及视线尽头一望无际的荒漠……雄壮的自然风光让李彝殷激动不已。
不料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爆响,李彝殷等人循声纷纷抬头眺望,一枚火光飞向天幕,“砰”地又一声炸开了来,火花飞溅。
“不好!”李彝殷脱口惊呼。
话音刚落,果然北侧起伏的山顶上,隐隐约约的人马冒了出来,接着青红五彩的旌旗也出现在视线中。右翼黄河北岸的树林里,也响起了人马的嘈杂和马蹄声。
联军诸部立刻停了下来,四下里一片喧哗。有的人用党项话大喊:“不好,我们中伏了!”还有吐蕃话、回鹘话大喊大叫,李彝殷没听懂在叫喊什么。
他回头大声道:“传令左右翼备战,迎战敌军!扰乱军心者斩!”
留在中军的各部使者,依言派人快马出去传令。号角和鼓声也随之响起,大片的人马如同炸开了锅。
北侧山坡上,骑兵正在冲下来,一眼看去,仿佛漫山遍野都是人马!许军前锋精骑甲胄鲜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好像钢铁在奔涌,阵仗十分可怖!
就在这时,李彝殷忽然发现联军西面后方的人马正在调头而奔。他瞪圆了眼睛,嘶声大喊:“快派人制止那帮人溃逃!许军只有冯继业的边镇骑兵,兵力不多,万勿畏惧!”
有人道:“后边是回鹘人,哪能听咱们的?”
中军有回鹘部族的使者,大声抱怨道:“李公说许国内乱,不堪一击,怎地一来就中伏?”
李彝殷怒不可遏,面目狰狞,吼叫的声音都嘶哑了:“他|娘|的,别人内乱,就一定能兵不血刃啊?咱们是来打仗,打仗!”
北面山坡上的许军阵仗很大,但能看到的不过两三千骑!李彝殷简直不能想象,十倍于敌的人马能被两三千骑吓的溃逃?
后翼诸部策马而奔,这种形势立刻如同瘟疫一般扩散到全军,连党项部的人马都开始跑了。
“李公,咱们走罢!”部将劝道,“就这幅模样,没法打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彝殷犹自坐在马上,仰头长叹,挺胸面对着北边汹涌靠近的铁骑。一股巨大的绝望悲愤,如同漩涡一般;他好像觉得自己正被卷入其中,向深渊坠落。
“李公……”
“滚!”李彝殷忽然暴怒,唰地拔出佩剑来,大喊道,“绝对能打赢,此乃必胜的一战!”
“隆隆隆……”奔腾的马蹄声中,许军铁骑直趋而来。无数的联军人马全部往西边跑了,远处的旷野上人马众多,如洪奔流。联军原来站的地方上,只剩下李彝殷一个人,左手举着一面军旗,右手拿着铁剑。
李彝殷低着头,头盔两侧,花白的鬓发被风吹得凌乱。他慢慢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一咬牙,高举着铁剑,大喊道:“杀!”单骑直冲许军铁骑兵锋。
“啪!”许军骑兵群里只射出一箭来,李彝殷便感觉座下一空,马匹嘶鸣着前蹄跪倒。他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滚落下去,摔得眼前金星乱窜。
李彝殷用手撑着身体,捡起低声的兵器,缓缓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只见矫健的骑兵纷纷从他的两侧冲过,竟无人理会他。
“啊!”李彝殷大叫一声,向前侧一骑冲过去。单手剑太短,还没够着马背上的骑兵,那人便策马冲过,嘴里还叫唤了一声:“哎哟,好生厉害!”
“哈哈哈……”周围发出一阵大笑。
李彝殷涨红了脸,转身又向另一个目标劈砍,依旧被快速活动的骑兵轻易躲过。
悲愤激动的情绪扑了个空,就像奋力的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李彝殷渐渐冷静了一些,站在人群中间,丢掉军旗,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铁剑,缓缓抬起……
“啪!”忽然一声弦声,李彝殷痛叫了一声,手里的剑哐当掉落在地。
一员大汉在马上,用弓指着道:“他是党项首领李彝殷。谁都能杀,他不能杀,老子抓活的回去领功,说不定弄个世袭罔替的封侯哩!”
……不多日,东京收到西北急报:冯继业率骑兵三千,击溃党项吐蕃土人等联军三万骑(人数不能考证),生擒首领李彝殷,押解东京献俘。
郭绍闻讯大喜,什么也没干,边军就把边患解决了,实在省事。他说了一句,“冯继业不仅会放羊,也会打仗。”
不过俘虏还在途中,却没有几百里加急的军报快速,只能耐心等待。
这事儿让郭绍十分重视,并非战役本身,而是关系大略。不管怎样,郭绍肯定不会让贺兰山和平夏地区脱离大许的控制……因干系此消彼长之势。
要对付辽国,现在还不是决战之时。若是强攻辽国,必须大量骑兵,大许显然没有足够的骑兵。但反攻之前,不断削弱辽国可以得到的资源、增加自身战马来源,方是最稳当的一个法子。
郭绍按捺住被挑|动的情绪,沉下心来,只觉有些疲惫。辽人的奇毒,中毒得慢,去得也慢。郭绍从好转到现在快两个月了,依旧没好利索。
他早早离开金祥殿,下旨宦官把他抬到陆娘子那边,想去见见恩人。
一众人刚抬着坐轿进宣佑门不远,便见贤妃李月姬远远就跪倒在路边。宦官王忠转头看郭绍的态度,但郭绍不动声色,大伙儿便一声不吭抬着轿子继续往前走。
“停。”郭绍轻轻说了一声。
李月姬拜道:“陛下!妾身情知家父起兵与陛下为敌,犯下谋逆不赦之大罪……但妾身不敢弃家父生养之恩,叩请陛下宽宏大量……”
郭绍心道:谁告诉你朕要杀李彝殷了?
李彝殷以兵戈反抗,大义上也算谋反,但和国内臣子谋反根本是两码事。
平夏行省几年前还是党项人的地盘,现在大多数人口也是党项人。郭绍不会觉得,往地盘上驻几千卫军就算得到那片土地了。他不断将汉人罪犯流放到那片地方,还倒贴耕牛种子粮食,费那么多劲为的是什么?
现在李月姬与大许皇室联姻,天然让两族关系亲近的有利因素,郭绍想不出要抛弃这种关系的理由!
如果杀了李月姬的亲|爹,这联|姻不是自找麻烦?关键是李彝殷被抓后,对郭绍便没有任何危害了。
郭绍寻思了一会儿,说道:“朕有点为难,李贤妃先起来罢。”
“陛下……”李月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帘子后面的大汉。
宦官王忠道:“贤妃娘娘可不能强|逼官家哩。”
“遵旨。”李月姬这才站了起来。
“唉……”郭绍叹了一口气,挥了一下衣袖,宦官们重新抬起轿子。
他感叹的是,自己居然假惺惺地在李月姬面前装模作样,说什么为难。不过有时候确是很无奈,唯有如此才能让身边少一些仇恨。
经过中毒之事,郭绍越来越不敢狂妄自大了。一个小宫女,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郭绍又想起以前的赵三郎,有天子之命的厉害人物,居然死于一介草民董二之手;敢造反的李筠也死于身边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刀下!
郭绍琢磨,对能接触到的小人物,反而要做出一副温和宽容的模样。不然十步之内,始皇帝也不是荆轲的对手,被追得满屋子跑!
进得陆娘子住的院落,一群女子已等候在门口,恭敬地行礼,一阵“万寿无疆”传来。
郭绍道:“平身。”
宦官王忠和另外一个小宦官把他从座椅上扶下来,王忠轻声道:“陛下待人厚恩宽容,却总有人不识好歹,实叫人心寒。”
郭绍随口道:“正因朕积德,在危难之时,才依旧有不少忠臣不顾得失,忠心耿耿为国谋划。”
陆娘子听罢忍不住道:“陛下真乃仁君矣。”
郭绍想起不久前,自己亲笔签押的厚厚一叠名册卷宗,不置可否。




十国千娇 第八百五十八章 迷迭香
这里整个院子都种着植物,连客厅里也摆着几架木架,上面放着花花绿绿的盆栽。郭绍坐下来闻着缤纷糅杂的花草香味,宁静的气味。
但他这回实在没有闲情逸致,身体的不适会影响心境。
就在这时,一个小娘捧着一只琉璃杯上来了。郭绍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娘是萧绰。萧绰被剃光的头发已长至肩部,梳起来又太短,她便辫了一些小辫,看起来多了几分活泼俏丽,身上穿着坦领丝绸汉服,胸脯也渐渐隆起。
“陛下,您喝杯茶。”萧绰小心翼翼地说道,一副讨好的模样。
郭绍没吭声,把帽子摘下来放在桌案上,露出一个光头,浑身不利索地坐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萧绰。萧绰悄悄看了一眼他的头,脸上通红,似乎想笑又不敢笑。
罪魁祸首就是这娘们的爹!郭绍一想到萧思温就心生戾气,以前还敬这个敌人有几分见识,但这厮手段太下作了……风浪之下,流了多少血,偏偏这个幕后黑手还荣华富贵屁事没有。
郭绍随口道:“萧思温似乎完全想不起他的女儿还在朕手里。”
萧绰听罢面露惧意,将头埋了下去。
陆岚也过来了,微微屈膝向郭绍行礼。郭绍指着对面的藤椅,“陆娘子请坐。”
陆岚看了一眼郭绍的光头,轻轻道:“那时要剃掉陛下的头发,御医们都反对。陛下不会怪罪妾身罢?”
古人把头发看得重要,郭绍完全没那观念,顺口就道,“性命要紧,头发还能长。”
陆岚笑道:“妾身就知道陛下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
郭绍伸手把玩着晶莹的琉璃杯,虽然端上来的人是契丹娘们,但在陆岚这里,他还是信任陆岚的。看着水里飘着细绿叶和白花,那叶子仿佛嘴唇一般,形状有点奇异,便问,“这是什么花?”
陆岚柔声答道:“迷迭香。”
“哦。”郭绍点点头,没有继续谈论,显然他没有兴致。他挪了挪身体,又一本正经道,“陆娘子救治朕,朕今日前来致谢,你要什么,朕只要能办到必定尽力。”
陆岚听到这里脸上隐隐有些许失落,她抿了一下嘴唇做出一个微妙的动作,胭脂里似乎有珍珠细粉,在花草之间漏出来的阳光光线中泛着细腻的光泽;不经意间,郭绍觉得那晶莹的琉璃杯中的唇状草叶,似乎有几分相通之处。
她转而又露出了微笑,转头看着萧绰道,“我娘让燕燕来敬茶,想求陛下饶恕她,只要不伤她性命,不知陛下……”
郭绍虽然愤恨萧思温所作所为,但他还没有拿萧绰出气的想法。若是拿一个小娘报复,显得有点无能!关键是,也没作用。
“朕答应你。”郭绍毫不犹豫道。
他又琢磨,有时妇人反而比男子有心胸。萧思温抢走了白氏,害得她家破人亡,白氏依旧想保护萧思温的女儿;或许在辽国时,白氏对这个小孩有了一些感情。
陆岚听罢不好意思地说道:“陛下待我,果然有求必应。”
郭绍故作淡定道:“不过小事一桩。”
……宦官王忠百无聊赖地在门外等着郭绍,不远处李月姬还站在那里没离开。
王忠瞅了几回,终于走了过去和李月姬答话:“贤妃娘娘还不回去,在这里作甚?”
李月姬以前有点看不起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宦官,但在大许皇宫呆了那么久,似乎没原来傲气了,当下也接话道:“我想与官家谈谈。”
王忠皱眉道:“有啥好谈的?官家若想见你,不用你在这里纠缠。”
李月姬听到脸上有种羞辱的红色,“我并非想纠缠官家,但我是大许皇室贤妃。”
王忠冷笑着上下打量着李月姬,仿佛想起以前这不知好歹的娘们把他当奴婢、正眼都不看的模样,当下左右瞧瞧,低声道:“您这贤妃的名头,不知还能多久哩!”
李月姬听罢皱眉不语。
王忠又小声道:“陆娘子帮了陛下多少事儿,最近又立下救驾大功。这要换作一个男的,必封侯拜相,位列三公;可惜陆娘子是女儿之身……只好皇妃名分才能封赏。如今大许皇宫既有皇后,也有四个夫人,哪里还有位置?除非换掉一个……”
他说罢,颇有些揶揄地看着李月姬若有所思。
李月姬听得脸色发白,被王忠打量得身上发|毛。其实这大许后宫的名位,她不是很在意,毕竟生来就富贵的小娘、又是党项人,但是……若她连皇妃都不是了,还能帮造反被抓的父亲么?
李月姬内心里看不起王忠这厮,但又不得不认为,这宦官说得很有道理。若要给陆娘子挪位置,她这个失势的罪犯之女,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看了一眼那院子的门,心中烦乱不已。
……此时正在心烦生气的,还有周宪。
周宪看着面前的一盒珠宝,冷冷道:“周夫人,我帮不了你们!”
站着的妇人便是周端的妻子王氏。周端是周家的人,因为周宪的关系,很早就投奔郭绍,在许州做长史。
王氏梨花带雨道:“夫君真没有参与私通赵家的事。不过那帮官吏常年孝敬,不收反而得罪人!夫君也是没办法,逢年过节也要报答左辅政知遇之恩……此前夫君更不知道许州那些官吏竟然如此胆大做下大案,不然无论如何也不敢收!”
周宪冷冷道:“那你们为何不找左攸?我一介女子,如何管得了官场上的事?”
王氏哽咽道:“左辅政现在也自身难保,也想夫人有机会帮忙说说情。管案子的不是左辅政,是黄辅政(黄炳廉)和枢密院的人。”
周宪听罢更加生气,马上把头上和手腕上的东西当场取下来放在盒子里,向前一推:“你都拿回去!”
“夫人,求您了!”王氏扑通跪倒在地上,“夫君总算是您娘家人,若是他身败名裂,对夫人的名声和地位也不好……”
周宪道:“你先把东西拿走。现在进出宫闱查得严,你拿了些什么东西进来,又拿了什么东西去,内侍省一清二楚。我如何敢收?”
这句话似乎还有点余地,王氏这才止住了哭泣,千恩万谢又好话说遍求情。
王氏答应把今天带进来的珠宝拿回去,却不收以前送的。周宪生气之下,脱口说那些东西来路不明,自己戴着嫌脏,一下子让王氏羞愧得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才打发走王氏,周宪心里仍然烦躁不安。周宪心里看不起表姐陈佳丽,觉得陈佳丽矫情故作清高,实则就是个立牌坊的婊|子!难道自己也变成那种让她看不起的人?她胡思乱想很多,认为此事迟早会被郭绍知道,她还怕被郭绍看不起。
……郭绍从陆岚住处回到万岁殿,便见宦官杨士良在门口躬身站着。他转头向杨士良招了招手,杨士良跟着入内,附耳在郭绍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郭绍听罢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便说道:“娥皇性子清高,不是贪图那些身外之物的人,可是她那表姐陈佳丽,富可敌国,每次来宫里都戴着很稀罕的珠宝,从不重样。”
“陛下英明。”杨士良道。
“传旨内库,挑几件好的珠宝,替朕赏给娥皇。”郭绍干脆地处理这件事。
“遵旨。”杨士良拜道,片刻后又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事与周夫人干系不大,不过许州长史周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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