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大王何意?”萧思温问道。
耶律斜轸沉声道:“若只怪罪两个小人,如此大败就这样不了了之,会让很多人不满。与其让太宗那边的人趁机对咱们造成威胁,不如以退为进。萧公,这事儿您恐怕脱不了干系。”
萧思温实在没法否认,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大事若非他一力支持,仅凭范忠义等人肯定不成!萧思温一言不发。
耶律斜轸又叹了一口气,好言劝道:“我一向支持萧公,萧公必定清楚。但此事大辽损失惨重,死了那么多人,若朝廷中枢依旧是萧公主持,不服者肯定不少……我的意思是,萧公只要从北院枢密使的椅子上退下来,大伙儿另外推举一人主持国政,便能缓和局面。”
耶律斜轸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就算北院枢密使不是萧公了,至少还是咱们的人。”
“大王言之有理……”萧思温轻轻回了一句,却不置可否。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一种很不妙的预感笼罩上心头。
萧思温从来不是迷恋权势地位、非要坐什么位置,但是有时候权_力着实不敢轻易放手……以前很多人不敢对他轻举妄动,是因为他的权势极大,如果攻击他,对手承担的风险也很大;如果没有权势和报_复之力,那些暗藏的波涛之下的敌人,还担心什么?
以退为进?说的倒是太容易了。
萧思温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十国千娇 第八百七十八章 功在千秋
始兴四年冬天,南汉国旧地的海面上依旧阳光明媚,气温很高。海上高高的白帆反射着阳光,海浪冲在船舷上“哗哗”作声。
这是一支五艘轻舟舰组成的舰队,中间战船上,蛟龙军军都指挥使王德芳走上了甲板,良久眺望着海面远处的地平线。将士和水手们也纷纷走上甲板,一起眺望远处,地平线上黑色的影子,正是陆地!
在茫茫无际的海上渡过了无数日子的人们,看到陆地却没有欢呼,只是各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神情都有些复杂……因为这支舰队在今年初从海州港(连云港)出发时是战舰二十一艘。
蛟龙军军都指挥使王德芳带着二十一艘船,损失船只人员过半后,终于回来了。
“叮叮咚咚……”船上的铜钟被敲响,剩下的几艘船上都挂上了黄色的蛟龙旗帜。迎面过来了许军近海战船,那船上挥舞着兴王府的红色旗帜,不一会儿便有两艘小船划着靠拢过来。
小船上的人抬头望着船舷上黑洞洞的炮口和甲板上穿着禁军衣甲的人,当即便喊道:“兴王港就在不远,贵军可须靠岸?”
王德芳身边的一个文官回应道:“请兴王府战船带路!”
小船上的人又问明白这支军队的番号,当即便划回去了,连甲板都没登上来……那些炮和装备,只有大许禁军才有,确认是自己人无疑。
那地方战船随后把这支属于大许禁军的船队带引到附近的兴王港。
船只抛锚之后,将士们分批离开海面,上岸去了。王德芳则依旧留在船舱里,他的心情十分沮丧,当晚便点灯写奏章上奏东京。
听着海港里的浪声,夜色已经渐渐降临,岸上却是灯火通明;每当有商船和战船靠岸,都是酒肆和窑子忙碌的时候。那音律的声音和放浪的笑声在船舱里也隐约可闻。王德芳翻看带回来的海图和几包种子,寻思了半天,希望仅有的这些东西能让他免罪……
等离船的将士们回来,这时王德芳才听说了今年皇帝病重、国内纷乱的事,一时间颇有些感概。远航一年,正有沧海桑田之感,差点兴起这次远航的王朝都不复存在了。
这次航行,王德芳损失了战舰十六艘、蛟龙军精锐将士上千人,送出去了大量的丝绸瓷器和珠宝,耗费军费无数;相比蛟龙军从日|本国得到了大量银矿,他这次几乎什么都没捞着!
实在很不顺利,他们先和大食船队一起西行,果然经过官家说的马六甲,到达了朱罗国(印度),向朱罗国王朝递交国书和礼物,也得到了一些回礼。不过返航时,船队遇到了风浪,好几艘战舰撞到了礁石覆没,大食人向导也因此丧命。
接着王德芳迷路了,转悠月余才找到马六甲海峡;通过海峡时欲在岛上补充水、维修船只,晚上又被朱罗国人夜袭,被烧毁了一只战船。天亮后王德芳恼怒不已带兵洗劫了两个寨子,但又怕孤军危险,赶紧强行通过了海峡,然后北上。
几经周折,出没不定的风浪和暗礁威胁着许军船队。等他们终于回国时,就只剩两百多人和五只船。
……及至东京,王德芳接到了皇帝召见的圣旨,以及奏章批复:弊在当下,功在千秋。
他赶紧收拾体面进宫面圣。走过巍峨的城楼宫殿,王德芳来到议政殿时,冬日明亮的光线中,朝廷最高位的文武侍立两边,目光纷纷投到王德芳脸上。
皇帝隆重的亲自召见,王德芳上前跪伏于地,拜道:“末将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降罪!”
“平身。”郭绍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面,说话中气十足,全然没有了传言中重病迹象了,“那些暂时看不到好处,却有长远利益的大事,正是朝廷职责所在,如兴修水利、开疆拓土。王都使以下诸将士此番斩荆披棘,开拓新土,功在千秋。朕下旨,抚恤重赏远航将士。”
王德芳道:“谢陛下恩。”
众大臣却缄口不言,连枢密使魏仁浦也没有夸赞王德芳,气氛有些沉闷。但郭绍的想法显然不同,公元十世纪就能从海路到达印度,这本身就是一种壮举,根本不是损失的军费可以衡量的。
郭绍拿起御案上的棉花种子传视群臣,又道:“丝绸精贵、出产稀少,又不结实,麻布却太粗糙不耐寒,只有棉布适合大量产出,而西域棉花应有不足,只限于西北边境种植,西域棉布贵比丝绸。王德芳带回来的种子若能适应大许气候,这便是此番海航极大的益处之一。”
众人听罢只得齐呼道:“陛下英明!”
这些附和有几分真,便不得而知了。郭绍没法说服大臣们,连他自己也找不到足够的理由……但心里就是清楚,依照后世的见识,从纺织业开启工业的先驱是世人走过的光明大路。而开拓商路,尽多地获得原料、市场,也是刺激贸易和产生的重要途径。
他在一本卷宗上勾画着自己独特的大局,最上方写的“工业”成为了一个疯狂又遥远的梦想。郭绍无法做出蒸汽机,此时也没任何人做的出来,但那是一个方向和远见。
王德芳又在议政殿痛斥朱罗国,收了礼和国书,却在海峡袭击大许船队。但朱罗国太远了,此时毫无办法。
……次日,司天监高守贞进献“牵星板”,得到了郭绍的重赏,并下旨赞其成就与汉朝张衡并列。
望星术从东晋时期就出现了,高守贞也会此术,通过观测星辰来推算方位,但难度极大,只有精通天象的人懂得此术;用处也只有在茫茫无际的海上。
郭绍不溃余力地向海航投入军费,让高守贞揣测到了圣意,便将望星术归纳制作,弄成一种仪器,便叫“牵星板”。
郭绍对此物完全不懂,但根据高守贞的描述,他认为这是一种古代粗糙版的“卫星定位”技术。这个发明极大地增加了郭绍的信心,他在内心深处已开始酝酿第二次远航!
不久大朝之时,郭绍对一干人论功行赏,高守贞也列于大功前列。
上朝时郭绍没有与皇后一起临朝,今天却是携党项女子李贤妃上朝。那天郭绍在养德殿取消了见大臣,白天就和李贤妃共赴巫山,现在看起来更加宠爱李贤妃。
李贤妃得宠,党项首领李彝殷被豁免了大罪,并被封了秦国公、平夏行省大都督。不日李彝殷将前往夏州出任平夏地区名义上的最高职务,并召回逃亡的子孙前往东京居住。
许多官民津津乐道党项美女李月姬的艳名,因为美貌让全家都萌封高位。但中枢大臣则认为此事的因果颠倒……正因皇帝想稳固平夏党项,用李彝殷收买人心,所以才宠爱李月姬。
杨业、高彦俦、刘仁瞻因河东大战的军功,直接受封开国侯,冯继业因俘获李彝殷,也封开国侯。大朝上欢喜一片。
折德扆、李彝殷这等人是国公;杨业等有大功的人才封开国侯,却十分高兴……
大许爵位实际是两套体系,一种是继以往朝代的爵位,有异姓王王(如符彦卿是魏王)、地名国公等名号(如秦国公、夏国公),这种爵位只是地位高,有名声,实际朝廷并不给予俸禄,相当于一种荣誉;而另一种武官通过实实在在的军功得到的爵位,就是大许特有的贵族等级。六国公、开国侯、伯爵,有丰厚的俸禄,分级别的世袭罔替。
杨业等人得到的开国侯爵位,就是后者。这一类爵位有实利,更可以通过战功继续晋升爵位。
李处耘死后儿子继承了开国公,但罗延环死后,护国公的位置还空着。世袭罔替的六国公之一,与大许王朝共享天下,武将们都盯着那位置;直接封护国公的机会太小,除非灭国之战,首先要成为开国侯……这便是诸将激动的主要原因。
接着皇室在金祥殿设庆功宴,君臣同庆。杯盏交错,丝竹管弦,舞姬在木台上轻快地起舞,欢快热闹的气氛仿佛渐渐扫除了数月的阴霾。
郭绍当众喝了不少酒,离开宴席至养德殿休息。这时京娘进来了,她上前抱拳道:“陛下,王使君(王朴)叫妾身禀奏兵曹司的一个重要消息。”
“且说来听听。”郭绍灌着茶水醒酒,随口说了一声。
京娘道:“辽国萧思温卸任北院枢密使,任北院大王;耶律斜轸则新任北院枢密使。”
郭绍听到这里,立刻把茶杯放下了。
辽国最有实权的官职是北院枢密使,掌管全**事;北院大王契丹名称作“夷离堇”,只是四大院之一,名义上是几个大部落首领而已。
雁门关之围显然让萧思温难脱干系,因此以放弃最高军事首领的方式来化解国内矛盾。
郭绍沉吟道:“这样还不够回报萧思温,不过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
……
(实在对不起大家,前天吃杏仁诱发荨麻疹,浑身痒得欲仙欲|死,输了液,今天才好点了。)
十国千娇 第八百七十九章 战和
辽国上京已是冰天雪地,寒冷将持续到来年春季。
杨衮裹着厚厚的皮毛,走进帐篷拍了一下身上的雪花,见里面有个人正在砌砖。那是个中年汉儿,身上穿着羊皮缝制的短衣,干着活手上全是泥。汉儿转头看了一眼杨衮,竟未鞠躬执礼,依旧一边干活一边开口用汉话说道,“这叫炕,据说许国皇帝到北方打仗时,夜里难耐严寒,便用土砖砌灶、灶上搭铺,无论多冷的天儿睡觉都不会冷。”
“上京还有别的奸细?”杨衮不理会他的话,沉声道,“万一别的人被逮住,供出你来怎办?”
汉儿看了一眼帐篷外面鹅毛般的大雪,低声道:“杨公放心,无论抓住谁也供不出我来。”
杨衮问道:“何以见得?”
汉儿道:“杨公这样重要的人,兵曹司有一条单独的路子,单线联络。上京除了杨公没人知道我是谁,上面分司只有一个人与我联络,负责传递上京到东京的消息;而那分司不在辽国境内……杨公当上了官,愈发怕事了哩?”
杨衮恼道:“萧公一倒,你们就别想威胁我了。”他想了想又恼道,“河东之事,无凭无据,我不会承认!”
那汉人却不恼怒,反而好言道:“杨公,咱们何曾想威胁你?”
杨衮冷笑看着他。
那汉人语重心长道:“将人当作奴隶早已不合时宜,这是相互有利之事。杨公与咱们互通有无,岂能没有好处?比如现在杨公接手了范忠义的细作,在下就有个消息要透露给您,开春后许军会对东北用兵。”
杨衮道:“谁知真假?就算消息属实,之前河东的假消息让辽军吃了大亏,现在没人敢轻信。”
那汉人道:“打探到消息是杨公的事,信不信那是别人的事。”说罢将几张纸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杨衮。
杨衮猛地抓了过来,大步出帐,回头冷冷道:“干完活赶紧走!”
撩开厚实的帘子,呼啸的风声骤然变大,外面风雪依旧。起伏的旷野上白茫茫一片,上京的房屋、帐篷和人马都仿佛隐藏到了风雪之中。
杨衮仰头看着满天的雪花,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希望冷风能让他清醒。刚才他说了一些比较强硬的话,只是吃准了许国人不愿意卖了他……因为他已官入北院,对许国人用处很大。但是,杨衮又怎敢与许国人撕破脸?那几万将士的性命可不是小事,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牵扯到杨衮头上,他肯定完了!
他站了一阵子,便走进藩篱内的另一顶毛毡帐篷里。一个女人正跪伏在地上,拿竹筒小心地吹着炉子里的炭火。杨衮道:“等炕修好了,呆那边暖和。”
女人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呼呼”吹着火苗。
杨衮便拿出刚才的纸,掌灯细瞧起来,上面写着大辽安插在许国的“奸细”报来的消息,“奸细”是汉儿的缘故,用汉字书写。
就在这时,有人在帐篷呼喊,杨衮出去一瞧,来人鞠躬道:“枢密使请杨府事到府上议事。”
“我换身衣裳就来。”杨衮答道。
北院枢密使现在是耶律斜轸,耶律斜轸多年身居高位,不住帐篷,在上京北城有府邸。契丹人大部依旧是游牧习俗,只有中枢大臣才在北城有定居的宅子。
杨衮来到耶律斜轸府上,顿时感觉暖和多了。
大厅里除了耶律斜轸,还有萧思温、耶律虎儿以及几个部落贵族。耶律虎儿见到杨衮十分热情地打招呼,因为杨衮救过他的命。耶律斜轸淡然道:“咱们正谈起丹东国(渤海旧地)的局面,杨府事对许军颇有见识,我便派人叫你来谈谈。”
杨衮鞠躬罢,当即便把怀里的纸摸了出来,递给耶律斜轸:“下官刚不久才得到的消息。”
几个人传视,果然耶律斜轸嘀咕道:“这消息属实?”
杨衮道:“原来范忠义那些奸细,大多都被许国捉拿了。这些细作是重新收买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快被查出来罢。”
耶律斜轸道:“许军在锦州龙山(葫芦岛)修建堡垒,显然有东进之图。丹东国是义宗龙兴之地,决不能有所闪失!”
杨衮明白耶律斜轸提到义宗的意思。当年太祖灭渤海国,辽义宗耶律倍就是第一任东丹国王;耶律倍遇害之后,继任丹东国王的又是义宗的长子耶律阮,耶律阮既是辽世宗……
虽然东丹国之后废除了国王,地盘成大辽朝廷直属,但义宗一脉在这地方安置了很多自己人;故东北渤海旧地是义宗一系的根本所在,也是大辽国力的重要组成。
萧思温道:“许国缺马兵,此番若深入东丹,必能败之!”
耶律斜轸却又道:“大辽这几年折损消耗太大,河东新败,再将仗打下去,恐怕绝非好事。”
萧思温皱眉道:“难道要放弃东丹,契丹诸部落收缩势力,遁入草原?”
“本帅的意思,议和。”耶律斜轸沉声道。
萧思温的脸“唰”地一红:“大辽若是求和,威信何存?”
气氛顿时凝固,别的人都没有吭声。杨衮也不愿轻易表明主张,以免遭人攻讦。他刚刚才依靠耶律斜轸的兄弟在大辽朝廷有了立锥之地,根基未稳,诸事不得不谨慎行之。
耶律斜轸道:“大辽多年内乱,但并未伤筋动骨,真正动摇实力的两次大败,都是与许国的大战。一次幽州耶律休哥之败,一次河东萧咄里之败,精兵损失惨重……另有平夏援救李彝殷时,杨衮也折损了不少。若不能化解此局面,大辽难以维持现今的势力。”
萧思温仍旧摇头:“大辽要以弱示人,才是臣服部落想铤而走险的大祸之源!”
厅堂里就这事儿争论不休,杨衮前来是对战术出谋划策,现在却无从说起。直到旁晚,大伙儿不欢而散。
杨衮和萧思温一起出耶律斜轸的府邸,临别时,萧思温握住杨衮的手叹息道:“原本以为杨业的事儿能成,你立了功,老夫便设法让你官复原职、恢复封地,不料范忠义那厮坏了大事!杨将军身怀大才,却只能做个小小的府事,实在可惜!”
杨衮听罢心里骂了一声,鞠躬道:“多谢萧公,当初下官在平夏大败,能留得性命已是万幸。”
萧思温点点头,上马道别。
……这世上似乎并没有牢靠的关系,昔日的好友和同盟,如今好像在渐行渐远。萧思温感觉到耶律斜轸与自己的政见大不相同。
不能说耶律斜轸的主张是错的,只是考虑不同罢了……萧思温也不愿意相信耶律斜轸是软弱之人!
萧思温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熊熊燃烧的幽州城,被夺走的土地,被杀|戮的无数契丹人!他一直没有轻视“南人”,这几年以来,担忧变成了现实。
要向仇寇和他一生的大敌屈膝?萧思温犹自摇头。
契丹人以武立国,宁折不弯!
更有一件难以解决的事……谋刺许国皇帝郭铁匠,萧思温是罪魁祸首。如果大辽主动向许国求和,这事儿怎么了?郭铁匠会为两国太平,大度地不予计较;还是把萧思温自己当作一个议和的条件?
次日一早,萧思温便去了上京皇宫,皇帝耶律贤已在众侍从的服侍下收拾妥当要处理奏章了。
萧思温上前鞠躬,以君臣礼相见。说了一阵话,萧思温便不动声色地说道:“许国郭铁匠乃淫|邪之辈,恐怕小女燕燕已是难逃魔掌……”
十八岁的耶律贤脸上顿时涨|红,羞愤之色溢于脸上。
萧思温又好言劝道:“只怪燕燕没有福分,大汗应早在萧氏族中择一人为后。”
耶律贤情绪有点激动,双手握着拳头道:“国家如此,朕哪有心思?”
萧思温好言道:“事关国本,大汗立后亦是国家大事矣。”
耶律贤本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虽然很生气的样子,却依然让步:“朕但听诸大臣之言。”
萧思温上前沉声道:“大汗若念想燕燕,族中女子甚多,总有相貌相似之人。”
萧绰是萧思温的亲生女儿,若是相貌形似,多半也是萧思温的亲戚……
耶律贤能坐上大辽皇帝的宝座,萧思温确实有首功,但扶耶律贤上位的人不止萧思温一人;如今耶律斜轸已为北院枢密使,萧燕燕也没如愿成为皇后。但是,萧思温相信自己在大汗面前依旧有地位……耶律斜轸很在意萧思温的主张,缘由便在于此。
耶律贤道:“朕心里记着燕燕,却并非因她的美貌。”
一大早起来耶律贤就因为提起燕燕的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手里的奏章也放下了,他走到窗户旁边,望着外面的积雪良久不语。
雪地里反射着白光,让殿内的耶律贤的脸十分清晰。萧思温不动声色地看着大汗的侧脸,揣摩着那微微变动的情绪……毕竟才十八岁的大汗,就算有城府也不会太深。
十国千娇 第八百八十章 明亮
东京皇宫的傍晚,郭绍感觉很无趣地听郭璋背完刚学会的文章,便叫他去歇着了。只剩下郭璋的母亲李圆儿陪在郭绍的身边。
“正道是虎父无犬子,咱们最年轻的国公(李继隆)资质不错。朕听董遵诲在酒宴后说,李继隆行军打仗十分迅猛,又颇有章法,对这个年纪的儿郎已是十分难得。”郭绍用随意的口气道。
李圆儿道:“天下有资质的少年太多了,还不是陛下恩泽信任,他才有为国效忠的机会。”
李圆儿更加圆润细嫩的脸上,神情恭顺,柔和中带着几分微笑。但是这世上最难参破和强求的就是人心,郭绍难以猜测那笑容里有几分发自内心。
郭绍不禁叹了一口气,想起当年李圆儿的一片真心,伸手握住李圆儿的小手,面露歉疚之色,说道:“李公之死,朕也很悲伤。”
李圆儿在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但稍许的沉默之后,她便轻声说道:“辽国人用心险恶,陛下英明神武,已报仇雪恨。先父在天之灵,应宽慰了。”
她的言下之意,毒害李处耘的仲离是辽国奸细,这也是大许官方的话。
郭绍听罢只得点头道:“贵妃能识大体,朕很欣慰。”
李圆儿柔声道:“陛下对妾身与李家皆有大恩,妾身便是做牛做马也不能报答,妾身对陛下之情,仍不改初衷。”
此时郭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困扰,他其实很想与亲近的人诚心地谈谈,可是……既然都通过极大的权|力和规则来拥有三宫六院了,李圆儿或者任何人还敢对郭绍发|泄内心深处的情绪么?
而现在李圆儿的表现,十分符合她的身份和处境。郭绍觉得她没什么不对。
……初春时节依旧昼短夜长,次日郭绍早早就离开贵妃宫中前往金祥殿,天还完全没亮。
昨晚他和李圆儿说了很多话,后宫已成政|治,千言万语也几乎没一句走心的,但李圆儿那句无心的未改初衷倒让郭绍印象很深。
今天正值三天一次的中枢大臣议政,于是郭绍提早就来到了议政殿。
他从宦官曹泰手里接过一盏灯,照在御座后面的墙壁上,上面挂着一幅大许版图,在灯火就近照明下,得以看清图上的每一条线条。制图难以精确,不过现在的地图改变了以前把山河、城市画得很大很直观的习惯,转而以比例为理念,注重尺寸;所以这幅图很少图画,全是线条和圈。
这就是他统|治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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