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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苏落葵
屋外朔风呼啸,大雪纷飞,偶尔还有挺过了一冬,却挺不过春日的树枝被积雪压断发出霹雳拍啦的声音。
屋内,点了数十支红烛,红幕低垂,地暖熏出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念秋等人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了陈秋娘与红梅在屋内。陈秋娘穿红绸锦缎缀着狐狸毛领边的袄子,黑色襦裙,很安静地跪坐在案几前。
红梅在她对面,看了看她公子心心念念的容颜,无奈地叹息一声,说:“我去为他解除迷药。”
“九分解药就行,让他当这是一场梦境。”陈秋娘说。
红梅“嗯”了一声,转进了重重帷幕之内,陈秋娘端坐桌前,待红梅再度走出来,低声说:“苏姑娘,成了。”
“你退下吧。”陈秋娘低声说。
红梅没作声,便徐徐退出。屋内寂静无声,陈秋娘看着桌上的菜,估摸江帆已经醒来,便执起手边的琵琶缓缓弹奏起简单悠远的曲子,然后轻轻开口,缓缓唱起一首改编的《采薇》古曲: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道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指间流过,琴弦流泻出的是最古朴的曲调。她不是音乐大师,只懂皮毛,古代的乐器,师父只教了她琵琶与古筝,她跟着云心学了洞箫,跟小环对箜篌知了一二。
浮光公子说:“易容一技,端端看的是那一张脸。实则却是行、形、色的相融。要成绝顶高手,便要博学众长,包罗万象。做到森罗万象。变幻万千。”
陈秋娘觉得师父说的话很深奥,便自觉理解成俗语: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她唱了一遍,便静静地弹拨那琵琶,缓缓流写的曲调里,仿若把人带离了这大雪夜,而回到了春日暖阳的三月。南方碧蓝天空。陌陌桑径碧如玉,谁家璧人喜相逢。
屋内帷幕,有缓缓的风声。似衣袂如风而过。陈秋娘垂了眉目,知晓是江帆已然起床。她便再度开口唱那首《采薇》,待她唱到“知我者,谓我心忧”时。江帆倏然挑开帷幕,一柄长剑就横在她脖颈之间。一袭白袍的江帆,长发未系,沉声喝道:“你是谁?”
陈秋娘手顿了一下,便缓缓回答:“江公子岂容我唱完这一曲。”
江帆“哼”了一声。收了剑站在一旁,瞧着低头的她,不言语。陈秋娘便继续弹拨琵琶。继续唱。那一举手一投足,便真的是绝美的风神韵致。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感叹:这一番倾国倾城的容颜,任凭如何的英雄都难过了这美人关。
一曲终了,她徐徐按下音符,将琵琶往旁边一放,抬起头来看江帆,看到江帆骤然咋变的脸色,那嘴唇哆嗦了几下,后退了两步,喊了一声:“秋娘?”
“我做了几样小菜,公子看看,不知可合你胃口。”她不回答他,径直指了指案几上的菜肴。
江帆低头看那些菜肴,尤其看到那菜叶馍馍,手中长剑倏然跌落在地,一下子跪在案几前,瞧着那馍馍,伸手抓了一块放到嘴边吃了一小块,脸色骤然大变,哆哆嗦嗦地将馍馍拽在手里,抬头看陈秋娘,问:“秋娘,是你么?”
“公子,别来无恙啊。”她盈盈一笑。
“不,不,我们分别三年了,你,你长大了。”他有些语无伦次,随即又说,“秋娘,你可知道,我很想你啊。可是,他们说你落进岷江,尸骨无存了。”
陈秋娘眉眼轻笑地瞧着他,亦不答话,只是说:“公子比以前更沉稳了。”
江帆呵呵傻笑两声,便端正了身体,跪坐在对面,隔了盈盈烛火瞧着她。一向话多的他此时此刻却没有说话,只与陈秋娘相对无言。
陈秋娘瞧了一会儿,便掩面“噗嗤”一笑,打趣地说:“公子,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你最初叫我公子,后来都不叫我公子的了。”他无端来了这么一句。
“是啊,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称呼了。”陈秋娘尴尬地笑了笑。从前的江帆哪是这般样子呢。那时的他话多,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还非得说着娶她为妻。
“叫什么都好,比如夫君、哥哥,亦或者郎君都可以哎,就是不要叫公子了。”他说,那语气懒懒的,倒像是蜀中那个纯真的少年了。
陈秋娘撇撇嘴,佯装生气,说:“你又来了。”
“我从前可不就是这样的了,有什么说什么,充满了自信。如今,在这一方天地,我这种性格却要步步为营,真是可笑得很了。”江帆自嘲,尔后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酒入喉,才又说,“如今得见你,我便是没什么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要什么端着不正经呢。”
陈秋娘听得心酸,她知道这个少年是天上的雄鹰,喜欢自由的翱翔,而今却不得不担负起家族的兴衰,一举一动都要斟酌再三。对于一个如风一般,向往自由的人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啊。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还是喜欢你明媚的模样,眉目里都是干净快活。”她说。
江帆忽然顿住了动作,眼眶湿湿的,情绪大动,说:“秋娘,许久没有人说起我从前的样子了。他们一说起来,都是我情绪不稳,说我几乎癫狂。他们都不记得我从前的样子。秋娘,是你回来了么?是你吧。”
“是我。”她轻声回答。
江帆听闻这一声回答,便背过面,肩膀剧烈抖动,片刻后,陈秋娘听见他喉咙间竭力压抑的呜咽声。她轻轻起身走了过去,跪在他身前,低声说:“难过就哭出来。”
“我不难过,我是高兴。”江帆声音哽咽。
“好,高兴。高兴。可是饿了么?我们吃些东西吧。”她说,然后徐徐起身,拨弄了一下旁边香炉里的凝神香。
“嗯,我饿了。”他说,便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一圈。
陈秋娘看他的模样,心酸难过得不得了。眼里蓄了泪。轻轻垂了眼,那眼泪无声滑落。
江帆狼吞虎咽吃了一番,却突然停住。拿了身边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下,才以一个翩翩贵公子的优雅姿态端坐了身子,瞧着她说:“他们说你落入了岷江之中。”
他这一句话说得似乎是问话,却又似乎是笃定的。陈秋娘一惊。暗想红梅等人真是多余的担心了,江帆毕竟是名门之后。师父师娘亦不是常人,哪里会教出傻瓜一样的徒弟来呢?他如今这幅样子,怕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是。”她说。
“那为何你在这里?”他咄咄逼人。
“也许,这是你的一场梦境。”陈秋娘说到这里。已然觉得这局面失控了。她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江帆并不像红梅说的那样任性妄为,在陈秋娘的事上,简直晕头转向。她此时此刻只暗自怪自己算得不周全。做人太天真。江家都敢让他来领军,他必然不是世人所看的那般了。
“是吗?”江帆唇边一抹笑。神情已然镇定得多。
“是。”陈秋娘轻笑。
江帆不语,只端了酒杯,闻了闻,说:“豪门盛宴的好酒,这种酿酒的方法,是秋娘所创。”
“比浊酒是好了许多,只不过,这酒后劲十足。”她说,将杯中酒轻轻饮下。
江帆亦喝了一杯,问:“你不跟我说一说么?他们说你落入岷江,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你谋算人心,你聪慧过人。”他说到此处,淡然的神色里又有了继续痛楚。
“我却想听公子说一说这些年。”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江帆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垂了眼皮,然后又抬头看着她,缓缓地说:“离开*镇之后,我被软禁在汴京,没有君王之命,不得擅离。听闻你坠入岷江,我还偷偷潜回去过。沿着岷江一路寻找,还顺便灭了岷江两岸好几个土匪窝,他们说没有见到你尸身。我就想你还活着,我就想你定然还活着。”
他起初是很平静的语气,到后来语气打乱起伏。期间,竟然眼泪簌簌而下,说:“我想等你三月两月,你定然会出现,我还暗自去监视了张赐,我想你对他那样好,你与他那样好,你若还活着,你,你定然是要去找他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却是嘲讽,摇摇头,说:“你对他那样好的,你定然是会去找他的。我想起这个就觉得绝望,就恨我自己离开了*镇。若我不离开*镇,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便不会让你有一分一毫的危险,我便不会拿你做棋子,谁若要犯你,我必让之死无葬身之地。可命运弄人,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过客吧。”
“你怎么会是过客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次,若不死你及时出手,我已死了。”她急忙说。
江帆摇摇头,说:“我不过是奉了他的命去救你的罢了,我真正救你的次数却是一次都没有的。那一次,山中遇见吃人的,我以为是我自己来的。后来才知道,是他示意人放我走的。我便是比上比下也是比不过他的。这上天入地,我比他比下去。”
“哪里是你这样比的?你是你,他是他了。”陈秋娘连忙说。
“那一首《至少还有你》,是你跳入岷江之前唱给他的。我听到那一首歌,我便想杀了我自己,我恨这人生而不自由。我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江帆说到这里,很是自嘲地摇摇头。(未完待续)





食色生香 第280章 真正的江帆
陈秋娘一时无语,便只是轻叹。他却端杯一饮而尽,来了一句:“一杯清酒,道平生。诉不尽绵绵心愁。这一世,让人太不甘心。”
“你于陈秋娘不是一个过客,而是一个真心守护的朋友。”她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江帆却是呵呵一笑,说:“朋友?谁要跟你做朋友了?要么嫁给我,陪我生生世世,共白头。要么,今生今世,不要再相见。”
“你何苦呢。”陈秋娘摇摇头。
“我便是这样的人。”他说,尔后很认真地瞧着陈秋娘,说,“我寻你将近一年,暗中监视张赐,他入主豪门盛宴,每日弹奏那一首不像样子的《至少还有你》,他亦瞧着各种姿态的月,细细想你,他也曾一个人摆了一桌好吃的,放了你的碗筷!你再也没有出现。所以,我想,随你而去。这人间,我不能陪着你,那幽冥地府,我却要跟着你。”
“你难道没想过秋娘没有死,却也不愿意再出现么?”他问。
“想过啊。”江帆朗声回答。
“那你还寻死?”她问。
江帆凝望着她,露出一抹轻笑,说:“秋娘,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可以为你而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柔得仿若屋外的雪花。陈秋娘眉头一蹙,她从来不知江帆当日跳崖竟然还抱着这样的思想。
“傻。”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个迅速沧桑的少年正微笑看着她,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他听到这个字,笑了笑。说:“这几年,我驻守沧州府,这梅园里的女子是家族里的,能入得了梅园,便都的有像你的地方。”
她不语,他就继续说:“直到我遇见了绿歌,她倚在绣楼上。夏日的风拂过。她衣袂飘飞。她那样像你,我却也知道她不是你。我让府邸里的人为她打扮。呵呵,她的容貌太像你。稍稍打扮,便恍恍惚惚是你了。”
陈秋娘还是不语,只端坐着认真听他倾诉。江帆则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居心叵测。呵,我不知道么?可是。她像你。”
江帆一双眼似笑非笑,陈秋娘略略蹙了眉,只抿了唇,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吗?”他问。
“是。”陈秋娘坦然承认。
“只是想你罢了。”他低声说。尔后又说,“方才的歌,可否再为我唱一次么?”
“诺。”她说。便再度弹起琵琶,清歌一曲。
江帆端坐着。听得很认真,那神情似乎又表明思绪飘了很远。
一曲歌罢,陈秋娘放下手中琵琶,江帆才徐徐瞧过来,眸光如水,声音也很柔和,问:“都三年了,你如何来了?”
“公子乃秋娘故人,挚友。公子如今身处险境,秋娘自是来了。”她缓缓地说,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意逐渐扩大,尔后他不知道乐呵什么,兀自低了头抿了一口杯中酒,才又抬头,眸光盈盈,只看着她,低声问:“你此次前来,却要与我说什么呢?”
“原本有很多话想劝公子,如今听公子言行,却是秋娘多虑了。”她说。是的,经过方才的观察,她已然明了江帆亦非傻白之人,他该做什么,应该如何处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而那外在的傻白、浪荡、任性却偏偏就是他的保护色。
江帆听陈秋娘这么说,唇角一勾,眉目轻垂,便说:“想劝我什么,怎么又是多虑了?我却是想知道你到底想劝我什么,又如何多虑了。”
陈秋娘垂了眸,说:“是我道听途说绿歌之事,瞎担心了。”
“是么?绿歌在这梅园深处,也不知道秋娘怎么个道听途说了?”江帆一张脸沉了下来。
陈秋娘亦不在意,只是说:“我自然有我知晓之处,你我争论那些便是没有意义的事。之前,听闻绿歌与我容貌颇为相似,恐她有二心,所以前来查探。但今日与君一席话,便知君心自有分寸,一举一动拿捏得当。如此,我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江帆一个箭步过来,速度极快,陈秋娘只来得及出一招格挡,她的手腕就被江帆扣住,江帆将她压倒在垫子上。
陈秋娘一动不动,江帆未束的长发垂落下来,唇边是一抹笑,说:“秋娘,你好好跟我说,我想听。”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氛围甚是aimei,陈秋娘垂了眸,低声问:“说什么?”
“说你担心我,说你如何担心我。”他说,然后轻笑一声,顿了顿,说,“说你为何又觉得我多虑了。”
“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陈秋娘挣扎不动,便将头扭向另一边。
“模棱两可的话,我不喜欢听,我要听明明白白的。”江帆低声说。
陈秋娘垂了眸,说:“那,你先放开,这样,不太好。”她轻轻指了指彼此之间的距离。
江帆却是呵呵一笑,说:“这里是梅园,我说如何是好,就便如何是好。秋娘,你来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陈秋娘听得出他话语里的*,亦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癫狂。她便竭力让自己平静,说:“我不需要想那样无聊的问题。”
“哦?那个问题无聊么?”他轻笑一声。
她回答:“是很无聊。因为江帆哥哥会竭力护我不受半点的伤害,他又怎么舍得伤害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去瞧他,一双眸如秋水般清澈干净。江帆略略蹙眉,自嘲地“呵”了一声,摇摇头,说:“秋娘,我愿意拿我生命护你,却不代表我不想得到你。知道吗?”
陈秋娘这会儿却是无语,只低了头。因为她知道江帆说出这句话,就代表江帆不会对她怎么样了。若是她还不知死活说些有的没的,就是自讨没趣了。眼前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敢号称剑圣,她的功夫在他面前简直就不够看的,如果惹怒了他。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
“唉。罢了,不吓你了。”他轻叹一声,便轻轻起身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理了理袍子,提高了声音说,“还不起来?我可要扑过来了。”
陈秋娘连忙起身坐在一旁,怯生生地看了看他。江帆却是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说:“真的。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活。”
陈秋娘还是不作声,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江帆却是自顾自地说:“秋娘啊。三年了,你连我梦都不肯入。今时今日,你却肯来见我。我都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呢。”
他摇着头,陈秋娘抿了唇。低声问:“那你希望是真实,还是梦境?”
“我自然希望是真实的。”他看过来,盈盈烛火之中,这个温柔如水,他看着她,笑着说,“虽然,若你活着,也必定不会是我的。”
他的话语甚是落寞。陈秋娘垂了眸,知晓她担心的事已经不必担心,至于处理绿歌之事,只要她处理得当,江帆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于是,她徐徐站起身,说:“我为公子煮一壶红茶吧。”
江帆没有说话,只是盘膝坐在垫子上,连垂落在面上的几缕长发也不去拨开,就那样瞧着陈秋娘。陈秋娘不看他,只盈盈起身,从容烧水煮红茶,在这过程中,顺手拨了拨香炉中的香,缭绕的烟雾在屋内弥散。
“公子,喝杯茶吧。”不一会儿,陈秋娘煮了红茶,放了一小块糖,轻轻搅了搅,递给了江帆。他却没有接,徐徐倒在一旁的软垫上。白袍飘洒,乌发垂散,英俊的少年安然入睡。
陈秋娘在他身旁跪坐下来,低喊:“江帆。”
他只是如梦呓一般的“嗯”一声,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喝了一口红茶,便柔声说:“在秋娘心里,你是她极重要的人,是极好的朋友。她容不得任居心叵测的人借用她来对你不利。”
“嗯。”他依旧是呓语一样的回答。
“秋娘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的。”她自言自语,手中的茶杯却是缓缓放到了他的唇边,低声说,“你闻一闻,我特地为你泡的红茶是不是很香。”
“嗯。”这一次,江帆回答了一个字后,身子忽然一沉,睡得更熟了。陈秋娘将茶杯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门口朗声喊道:“红梅,你可以进来了。”
红梅立马就闪身进来,挑开几重帷幕,便一下子顿住脚步,问:“苏姑娘,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休息得不好,我用了凝神的香,让他睡个好觉。”她说。
“你对他用迷药。”红梅很是不悦。
“浮光公子从来只用香。”陈秋娘一边回答,一边将那香炉中的香熄灭,然后在案几前坐定,说:“地上凉,扶他去床上休息吧,安顿好,过来喝杯茶。”
红梅没有答话,轻轻弓身下去扶起江帆,挑开重重帷幕放到了床上。陈秋娘则是自顾自地喝茶,吃几块点心。
红梅安顿好江帆,这才走出来跪坐下来,问:“苏姑娘,公子情况如何?”
“你家公子,胸中自有丘壑。不过,这事,只需你我知道。你我亦不必识破他的伪装,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自有运筹帷幄。”陈秋娘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杯茶。
红梅一饮而尽,沉吟片刻,却是来了一句:“将近三年,他没有一次像这一刻这般睡得舒坦。”
陈秋娘“哦”了一声,轻笑着说:“红梅姑娘有话直说。”
“苏姑娘是聪颖之人,定然知道红梅想要什么。”红梅端了茶杯很专注地看过来。
陈秋娘是女人,看着她的眼神就明白她眼里的渴求明白她是想要江帆每一天都这样快乐舒心,哪怕只是为他制造一场梦境,哪怕牺牲她自己,哪怕她一辈子只能顶着另一个人的脸过日子。
“这无疑于饮鸩止渴。再说了,你知道我师父为何号称千人千面。江湖上的人都说他过一阵子就要换一张脸么?”陈秋娘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很严肃地问。
红梅摇头,说:“苏姑娘,我对此知之甚少。”
“那是因为我师父找不回他最初的容貌,他已经不记得最初的容貌了。而且,你的容貌与陈姑娘的容貌相差太远,虽然你的嘴唇很像她。但其他方面不像。若要化作那一位,便要削骨去肉。”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她不会削骨去肉。而是因为削骨去肉这种方法其实是很残忍的,一旦下刀了是没办法再回复到从前,并且还有诸多的后遗症。
“我不怕。”红梅抿唇。
这就是情毒。陈秋娘叹息一声,说:“很多人做这个决定时都不怕。可很多人在日后都没法做到不悔。”
“苏姑娘。若没有江夫人,红梅早就在二十年多前冻死在雪地里了。为了公子展颜,红梅不悔。”红梅说完,又行了匍匐礼,整个人深深匍匐在地上。
陈秋娘说:“红梅。你既有这份儿心,我便更不能害了你。这世间事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又何苦去当替身?”
“只要公子开心。”她回答。
“虚幻的东西不具备任何的力量。一旦梦醒。便是万劫不复的破碎。”陈秋娘劝说,手中红茶已凉了。变了色泽,她端了杯,凝视那杯中慢慢变色的茶水。
红梅还是匍匐在地,说:“红梅第一次见公子,便想日后保护他一生一世即可。那一年,大雪漫天,公子尚在襁褓,我六岁,守在公子摇篮边。公子冲着我甜甜地笑,苏姑娘,你知道不?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那样对我笑,虽然他只是个婴孩。再一次见到公子,是在汴京,他第一次下山,他在我身边转悠,跟我说很多话,说他在山上好玩的事情,还教我如何用剑才不会让敌人有机可乘。他的笑容如同干净的日光,是汴京那些纵欲过度的公子哥如何也笑不出来的。他若对我笑,我便觉得立刻死去也无憾。”
红梅的声音不疾不徐,叙述了她记忆里那些最温暖的过往。陈秋娘听得内心唏嘘,却依旧不动声色,跪坐在案几的另一端。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请苏姑娘成全我。”红梅匍匐在地。
陈秋娘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红梅,我不会帮你削骨去肉。”
“苏姑娘,为何?”红梅抬起头来。
“我会帮你,但不是这种方式。”陈秋娘蹲身下来,轻轻抚着她的脸,说,“红梅,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么?一袭红衣,这一张脸,这眉宇间的神情,满天风雪都似你的陪衬。”
“再好看,那又有什么用。公子不喜欢。”红梅面色悲怆。
陈秋娘还是抚着她的脸,说:“爱一个人,就要勇敢地告诉他,以你自己的名义,以你的容颜,以你的身份去告诉他,哪怕这一生都得不到这个人的爱,哪怕这一生注定要独自守候,都不要做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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