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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苏落葵
“你家还有钱啊?你那烂赌的爹,还没输光?你奶奶先前是费贵妃的奶妈,藏得可真是深了。”马四撇撇嘴,就招呼她自己跳上来。
偏偏那柳熊瞎子撇撇嘴,说:“这灾星还在观察期,你马四爷敢带?”
马四一迟疑,陈秋娘冷哼一声说:“道行高的李阴阳都没说啥。你倒是牛圈里伸出马嘴来。这都几天了,我祸害谁了?”
那柳熊瞎子吃了瘪,嘀咕一句:“看你那样子就是个祸害。”
“你别含血喷人,今天我是有事去六合镇办,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就得理起来是三姑六爷的远亲,你这随意冤枉人的事,还得要到村长家去评评理的。”陈秋娘原本就是嘴快的人,上辈子在村里,什么样的吵架阵仗没见过?她隔壁的那个赵三奶奶,那吵架速度极快,又句句是理,方圆几十里,可是没人吵得过的。那可是陈秋娘上辈子活生生的良好教科书啊。
她这么连珠炮似的话语丢出去,马四便没太在意了,只是很幸灾乐祸地看那柳熊瞎子,说:“碎嘴,该你的。娃娃,先给钱,再出发。”
陈秋娘照例是拿了一小颗银子说:“我这也没零了。也只有这颗碎的,想是等下到了镇上,买点米面换了再给四爷爷,您看可行?”
马四看到那银子,定了心,自然是肯了。陈秋娘兴高采烈地跳上板车,紧紧抓住板车横木,任由那马在不平的道路上狂奔。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这马车才出了山里,绕来绕去的来到了相对平坦的山路。马四放缓了速度。陈秋娘才松了一口气,浑身都像是散架了似的。马四半讽刺地说:“你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入都坐好车。这种坐不惯了吧?”
“瞧四爷爷说的,什么大户不大户的了。”陈秋娘赔笑,这才看到了前面牌坊上写了“六合镇”几个大字,牌坊下,两座石狮子雕刻得十分凶猛。
她便对马四说:“四爷爷熟悉这六合镇,我想买白面粉和小粟米的事就托给四爷爷来帮忙了。”
“那可不行,四文钱只够你来回的车钱的。”马四立刻说。
陈秋娘笑呵呵地说:“我哪能让四爷爷受累呢。这一颗粒,就先给四爷爷,恳请四爷爷帮我买些白面粉,小粟米。运费和劳累费怎么也是要给四爷爷的。我想自己去走走。”
“你相信我?”马四忽然疑惑地问。
“都是邻里,怎不相信呢?四爷爷虽然收钱办事,但为人磊落,我奶奶就是这样说的。”陈秋娘一顶高帽砸过去。心里想:你还好意思欺童叟?
“这个自然。”马四脸露笑容,说,“那就再收你三文钱的运费和一文钱的劳力费。其余剩下的,这找开了,再给你。”
“谢谢四爷爷。”陈秋娘笑了笑。马四已经停住马车,要在六合镇口喂了马,这才牵马前进。陈秋娘自然是下了车,说自己去逛逛。
马四人还算不错,没等陈秋娘怎么琢磨说要点零花钱什么的。他就自顾自地说:“两个时辰后在这牌坊等我,你去逛,也带些钱。说着,他一个子一个子地拿了二十枚铜钱,两串薄铁钱给她。”
“四爷爷老江湖就是想得周到。秋娘谢谢四爷爷。”陈秋娘嘴甜,接过钱放好。鞠躬之后,就蹦跳着往六合镇里跑了,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去朱家。





食色生香 第013章 北地少年
六合镇是十里八乡的大镇。虽逢乱世,但却丝毫没凋敝之感。今日是每两天一次的赶集日,男女老幼,熙熙攘攘,携带了各种器具产品一大早就往市场来。来来往往的马车,品级不同;路边小贩亮堂地吆喝着,附近茶馆客栈时不时有粗嗓门的人在聊天,引得哄堂大笑,偶尔还传出一段卖艺人凄美的二胡曲。
陈秋娘对这一切的繁华只是看看。她如今来这六合镇的头等大事是去朱家,抢在李桃花之前,给朱家透露退婚事宜,这退婚事宜必须自己掌控。
其次,她思前想后,还是要为那受伤少年送个.信,毕竟那是一条人命,更何况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的玉戒换成骨牌,这一举动已说明这少年能力非凡,再加上他的身份必定是非富即贵。那么,帮他,虽然危机四伏,等同于拿命在赌博,但赌赢了,就极有可能是命运的转机。再活一世的陈秋娘从来不放过任何翻身的机会,即便铤而走险。
至于第三重要的事,才是瞧瞧这六合镇的情况,找出个适合的门路来求得一家子暂时的生存。
她信步往镇里走,刚走过一座石拱桥,正琢磨找个什么人问问朱家怎么走,就听见有人震天的咒骂:“小畜生,给老子站住,你个少娘老子教养的,又来偷。”
陈秋娘循声望去,只见沿河边人群里闪出一个瘦削少年,约莫十二三岁,一身打满补丁的蓝布短衫还算干净,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拼了命地跑。他后面追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边咒骂,一边呼吁人群:“给我拦住那小贼,给我拦住那小贼。”
少年瘦弱,跑得也不快,又加上好事的人群,他很快就被拦住了。那男人追上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他打倒在地,腿脚并用,还一边恨恨地骂:“你个小畜生,让你来偷,让你来偷,让你不学好。”
伴随那一声声咒骂,那男子踢打得越发起劲儿。少年被踢得蜷缩身体,滚作一团,却没发出一声的求饶。周围的人也多是好事围观者,并没劝那男人,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虽是偷个馒头,但‘小拿针,大拿金’,是该受点教训的。”
陈秋娘这才知道那少年偷的是个馒头,想必也是饿极了才做了这样的事。她原本也不想节外生枝,但看那男人打得实在太狠,怕这瘦弱少年再挨几下,就会一命呜呼。她一时起了恻隐心,同时也想到自己找个熟悉环境的人帮自己办今天的事或许更快捷。索性就解救了这少年,让他来帮自己,也算两全其美。
她琢磨一番,便走了过去,努力扒开人群,脆生生的童音便响在人群里:“大叔,再打可就打死了。为了个馒头,大叔可犯不着背上人命官司呢。这杀人偿命的。”
“打死了官府还得发奖,这种小贼少一个,街坊邻居都安全得多。”那男人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是拳脚相加。
周围的人居然也附和说:“打死了,免得贻害众人,这个北方蛮崽子。若不是北蛮子入侵,我们蜀地日子能这么苦?”
周围的人又纷纷赞成,还有人反过来问陈秋娘:“看小姑娘也有八九岁了吧?前几年,北蛮子在我们这里烧杀抢掠的,逼死多少人,你没见过,还没听你家大人说过么?”
陈秋娘没想到这孩子是北边来的。这蜀中沦陷没几年,赵家天下也没处理好蜀中事宜,赵宋官兵到处烧杀抢掠,百姓仇恨还历历在目。
“小姑娘,你是知道的吧。”那人见陈秋娘没答话,又得意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而那卖馒头的男人在周围人的各种鼓励下,拳脚打得更狠,那少年紧紧护着怀中的馒头,一声不吭,蜷缩着身子滚来滚去,脸上全是血。
陈秋娘觉得悲凉:这样的时空,人命如草履,怕除了权势、实力与金钱,再没有什么可以是真理。
陈秋娘内心轻叹,面上依旧是天真神色,朗声说:“即便如此。他也是个孩子,家父常说‘祸不及妻儿’呢。他与那些烧杀抢掠的罪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秋娘说完这句,也觉得苍白无力。她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年偷馒头引发的血案,更掺杂了复杂的国仇家恨,民族敌对。
果然,人群里就有读书人模样的迂腐书生“之乎者也”一通,陈秋娘算是听懂了些许,大约是在说北蛮子狼子野心,狼有狼性,即使是小崽子,毕竟是狼。
周围人当然也一并指指点点,随声附和。陈秋娘越发觉得势单力薄。但既然趟了浑水进来,总不能让这少年真被打死。
她低头看那少年,似乎已没什么生气,只一味抱着怀里的馒头,蜷缩身子。
陈秋娘略微蹙眉,尔后又抬起头看那打人的男子,用小孩特有的纯真眼神,脆生生的女童音问:“大叔,他偷了你几个馒头?”
“几个?上次就来偷一次,我没捉住他罢了。”卖馒头的男人恨恨地说。
“上次与这次总共几个?”陈秋娘拿出小姑娘的固执。
那男人打量她一番,冷笑一声,问:“小丫头,看你这样子也是穷到家了,你要帮他给钱么?他可是个北蛮崽子哩,别跟他搅和。”
陈秋娘对着那男子一笑,说:“大叔,我可不是帮他。我是帮你呢。你可不知道,我娘最喜欢吃你做的馒头,面好馅儿足,麦香扑鼻。这次我随我三爷爷来镇里,娘是交代了一定要买两个回去解馋的。”
男人一听夸他的馒头好,立刻得意洋洋地说:“我的馒头还真是货真价值,不光是馅儿足,就是和面的工序也从来不偷工减料,。十里八乡,没有不说好的。你娘是识货的。”
“是的呢,确实好吃。”陈秋娘夸赞,却又顺势说,“不过,我娘说‘做馒头是精细干净的活呢’,大叔,你这一旦沾了人血,污了手,这十里八乡可谁还来敢来买你的馒头呢。再说,犯不着为了一个北蛮崽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官府是北蛮子掌权,再说不定附近就有北蛮子窝点,又或者这北蛮子背后还有什么势力。即使没有,那些北蛮子发现他们的人被人打死,怕就这么个借口,就可能再生事端,借故对付大叔呢。”
周围的好事者都是墙头草,这会儿又附和了陈秋娘,夸小姑娘懂事、伶俐、看得透大局。当然,大家又恨恨地骂了那少年,有人还伸脚踢了他。
卖馒头的男人听陈秋娘这么一说,也是怕了事,气势上却还是不弱,恨恨地说:“今天就饶了你这个小畜生,以后还敢来,就是大罗神仙来求情都没用,照样打死你。”
他说着又恨恨地踢了几脚。陈秋娘看不下去,便略带撒娇的口气喊:“大叔,你还卖不卖馒头了!”
“卖,卖。”男人笑着,这才转回身往馒头摊子那边跑。
人群逐渐散去,那少年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陈秋娘担心他伤势过重,却也不敢贸然关怀,只去馒头摊子。
“四文钱。”男人捡了两个大白馒头递过来。
“大叔,你这也太贵了吧。”陈秋娘对货币不太精通,便就胡乱还价一句,也算是探探这时空物价的底。
“贵?这年头钱都不值钱了,那些狗东西,一贯钱都不足一千了,北蛮子能干啥好事?他姓赵的除了偷窃还能干啥?先是偷窃人柴家孤儿寡母的江山,现在又做强盗抢我们蜀中......”
“大叔,——,馒头。”陈秋娘不想听他论政事,笑着打断他的话。
“小姑娘,我这馒头,货真价值的呢。”男子嗓门颇大,递了馒头过来。
陈秋娘接过馒头,笑着给了钱,又赞道:“好了,大叔人好心善的,放过那小子,算是他福分。”
“那是,小姑娘,走好啊。”男子心花怒放。
陈秋娘包好馒头,这才转过身去看那少年。少年已缓过来,正慢慢往桥那边走,眼看就要走入如烟的柳色里。
她赶忙快步追上那少年。她正琢磨怎么跟这少年开口,不料少年却停步转身看了她一眼。陈秋娘一惊,她见过无数的人,除了刚出生的孩童,没有一个人的眸子竟可以这样明亮干净,像是日光下的玉城雪岭,墨玉般的光华明亮。
“谢谢。”他说,北方口音,话语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傲气。
陈秋娘直觉这少年不凡,却也不想作过多的牵扯打算。她只看了看他怀中沾了血的馒头,料想他大约偷馒头并非自己吃,否则在那男人追他时,必定早就吃了下去了。
“馒头脏了。”她言简意赅。
他低头看了看,只默不作声地站在柳树下。他脸上伤口颇多,满脸血污,在日光下显得十分狰狞,有些还在渗血,衣衫被血与泥灰染得不成样子。
陈秋娘将手中馒头递到他面前,说:“这个还热的,给你。”
少年猛然抬头看她,那墨玉般晶莹的眸子里满是诧异,随即又是一脸冷然,眼神很是防备。
陈秋娘看着他,笑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也不会白给你馒头。你帮我办几件事,回答我一些问题,不仅是这两个馒头——”她顿了顿,摊开了手掌,掌中是八文铜钱,她继续说,“这些钱也是你的辛苦费。”
少年脸上的神色更加警觉起来,立刻转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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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 第014章 转机
陈秋娘单觉得这少年不凡,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她面上一愣,随即直觉这少年必定也大有故事。否则一个北地少年,不至于在蜀中沦为乞丐。
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探查这个少年是否会对她的生活规划有所帮助,同时,她也懒得再去物色下一个帮自己办事的人,便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嘟着嘴,神色委屈地说:“小哥哥都不知道我会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
少年脚步略一顿,却还是固执往前走。陈秋娘快步赶上去,也不管少年是否同意,便说:“我娘重病,托我来六合镇办几件事。我第一次来,不熟悉路程,便是想问个路了。小哥哥,这个也不知道么?”
“你是要问路?”少年停下来,认真地打量她,像是要从她的神色里确认她的话不是谎言。
“是。我娘托我办三件事,若是办不好,我弟弟妹妹就要饿死了。”陈秋娘依旧嘟着嘴点头,语气黯然。
少年紧抿唇,便站在原地。陈秋娘心知这少年是答应她的要求,便自顾自地说:“第一件事是在镇上找个识字的,写封信给我娘远房的表舅姥爷,求他救救我娘。第二件事就是找到我这表舅姥爷;第三件事,则是再去求一求我未婚夫家,看能不能提前成个亲,好用嫁妆帮衬我家里一把。”
她说到后来,也不由得叹息一声。她说的内容,虽有点编撰的成分,但家里的苦逼情况却是真的让人很郁闷。
少年略蹙眉,狰狞的伤痕挤压,带出一些血水,他不由得轻声“嘶”了一声,这才一抬手指了指前面街角,说:“拐过那个拐角,有个云来客栈,客栈的掌柜有替人写信。”
“谢谢小哥。”陈秋娘略欠身施礼,也不管他同意与否,将馒头塞到他手中,脆生生的童音朗声说,“我当你是答应帮我了。”
少年没说话,也没立刻走人,只是站着。陈秋娘知道他这举动是答应帮她了,便伸手拉他,说:“那就麻烦小哥哥跟我一起去写信。然后,再带我去找我表舅姥爷和我夫家,可以不?”
少年顿时窘迫,连忙挣脱了陈秋娘的手,很不自在地说:“我,我自己会走。”
“谢谢小哥。”陈秋娘依旧是脆生生的童音。少年也不答话,径直往前面拐角处走去。
陈秋娘跟着他拐过街角,果然看到了掩映在高大的银杏树后的云来客栈。两层的老式木建筑,黑色匾额上金字的“云来客栈”几个字已有岁月斑驳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没整修了。门口两棵大银杏,嫩叶子还细小,映着日光,呈现出碧玉般的通透。
客栈门开着,门口大银杏树下蹲了个佝偻的老头,一身破夹袄,手拢在袖子里,守着个背篓搭起的临时摊子,在卖水煮咸花生。
“哎,我说张大爷,你就别在这里卖花生了。我们这厨师都歇业很久了,哪里会有客人来吃饭啊。”门口石阶上,有个灰布衣衫的店小二,正对那老头耸肩。
“别家,别家,我交,交不起钱,也不许我去的。”老头声音颤抖,佝偻的身形配上破棉絮的衣衫,格外凄凉。
陈秋娘一听,大约知道这老头的身份应该曾是这家客栈的驻场小吃贩子。这驻场小吃贩子是古代酒楼客栈特有的风景线。
在古代,由于炊具简陋、烹饪条件落后、烹饪时间过长,酒楼客栈都会想尽办法来留住客人。除了会允许插科打诨的卖艺人、说书人来表演以吸引客人之外,也会允许一些小贩来兜售吃玩的玩意儿,而来兜售的小摊贩只需跟酒楼饭店签个简单合约,每月交一点钱给酒楼老板即可。
有些小贩的物品具有特色,会与某些酒楼客栈形成长期的签约关系。这种就算是长期驻场的小吃贩子。
“真的,张大爷你还是去街上转转,也许有人就买了,我家老掌柜去世后,这里就没什么客人来了。”店小二又说,语气也暗淡了许多。
“别家......”老头低声嘟囔一句,没再说下去,只是低了头,身子佝偻得更厉害,在微寒的日光里瑟缩得像一株枯草。
店小二耸耸肩,叹息一声,抬头便看到陈秋娘走来。他立刻就抖擞了精神,“嗖”地站起身来,满脸带笑地问:“小姑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小店物美价廉。”
陈秋娘笑着说:“小二哥,我是来求掌柜写封家书。”
店小二“哦”一声,神色明显暗淡,却还是很有礼貌地打了手势,说:“里面请。”
陈秋娘抬步往里走,那少年却说:“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门口等你。这掌柜不喜欢北地人。”
陈秋娘点了点头,转身他说:“那麻烦等我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大步踏进客栈。这客栈是标准的客栈模式,楼下大堂是吃饭的地方,十分宽敞,而楼上临街的一排是吃饭的雅间,而楼上别处是住宿之地。
正是六合镇赶集日子,上午日光和暖,按常理来看,正是客人多的时候,这大堂里却没有一个客人,那些桌椅摆放整齐,兀自寂寞着。大堂临楼梯口的柜台后则坐了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男子面目周正,穿着单薄,一袭白宽袍,头发束在头顶,正捧了本不知道什么书端坐细看,同时,不住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乱世,这乱世,唉。
“少爷,有人写信。”店小二喊道,然后又对陈秋娘说,“自带纸张一文钱,要纸张的两文钱。”
“是。”陈秋娘行了礼,那掌柜见有客人来,立刻放下书,挽了袖子开,一边磨墨,一边询问:“小姑娘是要写给谁?所为何事呢?”
“写给我表舅姥爷,请他救我娘。就写:表舅姥爷,汝之外甥女,二峨山柳村柳氏赐,病危旦夕,望火速救之,表孙女敬上。”陈秋娘早琢磨好了这些内容。
掌柜听闻陈秋娘的叙述,不觉一惊,抬头仔细看她,便提笔蘸墨,说:“你也是读过书的。”
“娘亲教我认过几个字。”陈秋娘踮脚站在柜台前,认真地说。
“读书好,读书好。”男子念叨几句,声音越发小了,神色却暗淡些,显出几丝飘忽迷离。
陈秋娘大约猜测他的心思,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干笑两声附和他,过后就站着等墨迹干透,同时,也开始打量这客栈。
这客栈是标准客栈,看桌椅摆设,大堂布置格局装修,十分不错;采光适度,通风雅致,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这客栈地理位置不错,既处于繁华之口,又靠着青山,枕着小溪,十分清幽雅静。
只不过这客栈确实没有客人,即便硬件设施不错,却也难掩冷清凋敝之感。
这客栈真是不错,被经营成这样,倒真是可惜了。陈秋娘暗自分析其中原因,想这掌柜无论打扮、言行,书卷气都太浓,且太年轻。这客栈又是他祖上产业,家中长者突然故去,想必他也是赶鸭子上架,肯定不善经营,才将偌大的客栈经营这般冷清的田地。
真是可惜了,若是有钱,盘下这店,倒是很不错。先靠着这店铺打响名号,在这十里八乡打造一个平民快餐店,买特色小吃,物美价廉。同时,再打造一个针对富人的豪门盛宴。等这名号打响,时局也稳定得差不多了。那时,再开分店,南国北地,全国连锁,绝对是财源滚滚。
真是可惜啊。可惜没有钱。这么好的地盘,这么光明的前途,都是空谈。陈秋娘暗自感叹。
不过,此路不通,还有别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既然没钱盘下来,那么,跟这客栈老板商量技术入股,盘活这个店,一样可以打响名号。只要有了客源,名气,银子总是滚滚来的,将来照样可以有如日中天的事业。
她心里有了这样的盘算,正在琢磨怎么开口跟这掌柜谈一谈可能的合作,便听见有粗嗓音男声响起:“陈文正,你把你这客栈盘给我吧。你成天只知道读书,写个书信能挣几个钱呢?你老子之前生病,家底都掏空了吧?你那半瞎了的老娘昨儿个还在街角买剩菜老叶子的。”
我去,居然有人这么快就来抢我生意。真是可恨啊。
陈秋娘听到有人要捷足先登盘下这店,顿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她立刻循声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中年男子,身材肥胖,穿着蓝底绸缎夹袄,走进店来,拉了条凳子,一屁股就坐下来。
那年轻掌柜也不应声,只管仔仔细细收了笔墨,捧了书端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喊了一句:“盼清,给刘掌柜奉茶。”
那叫盼清的店小二面上也不悦,却还是捧了茶壶给那刘掌柜倒上。
这掌柜、小二都是礼貌之人,从刚才对待她的举动就看得出来。看这会儿他们对待这刘掌柜的神色举动,陈秋娘顿时就乐了。
看这样子,这是分分钟放心的节奏。这家掌柜与那刘掌柜怕是有什么大罅隙,他们这笔生意今天绝对是谈不成的。
嗯,他们谈不成。这刘掌柜盘不下来这家店,那么这客栈就是我囊中物了。陈秋娘整个人都放松了,在一旁看戏。
“文正啊,你太客气了,我刚吃了几个好吃的菜,这油水闹得慌,这茶来得正是时候呢。”那刘掌柜一脸堆笑,端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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