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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万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谢陛下。”李承璟说完,脸上没有丝毫收到封赏后欢喜的神色,而是话锋一转,瞥向杨太后的眼神骤然变得尖利,“孤肩负重命,以身涉险,好容易从瘟疫之地活着回来,本想回东宫休整仪容,面圣复命。结果回宫后却发现东宫空无一人,询问看门的太监,才知道太子妃早早就被太后叫走了。除了太子妃,陛下、皇后甚至宗室诸亲,今天都在慈宁宫里。孤不想惊动他人,便独自往慈宁宫赶来,没想到,却在进门时,听到好一场精彩的推论。”
杨太后不敢和李承璟对视,默默转开视线。李承璟冷冷看了杨太后一眼,眼睛转向一脸高人相的老尼:“这位师太,你刚才说谁不祥,说要将谁移到宫外?当着孤的面,再说一遍。”
老尼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眼睛看着地面,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李承璟上前一步,眼神缓慢从两边众多亲王王妃身上扫过:“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连忙道不敢,更加往后散了散,脸上表情十分尴尬。李承璟见没人应话,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杨皇后:“那便是皇后的意思了?”
杨皇后有些难堪,周围人散开后,她站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下不来台。听到李承璟的话,她勉强笑了笑,道:“太子刚回来就忙着给太子妃出头,未免太着急了吧。太子妃之事,和本宫并无干系。”
“孤若是再不急,或者再晚回来两日,恐怕就见不到太子妃和孤未出世的孩儿了吧。”李承璟冷冷笑了笑,眼中尽是刀光剑影,“皇后想不起来,那孤来提醒皇后一二。孤一出生就被批语说不祥,五岁时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移到宫外养病。然后那一年,山洪冲垮清玄观,孤险些丧命。如今皇后想将太子妃也移到宫外,这次,莫非也有什么天灾”
杨皇后被逼问地连连后退,说不出话来,她是继室,对上原配皇后的嫡长子,天生气弱。杨太后听到恼了,从病榻上直起身来,说道:“太子,皇后乃是你嫡母,你对她如此说话,莫非这就是你身为太子的体统?”
“孤在外为国效命,而太后先是听信莫名其妙的谣言,让专门给宫女堕胎的嬷嬷为太子妃摸胎正胎。现如今,皇后又请了法灵寺的尼姑,口口声声说太子妃腹中胎儿凶煞不祥,冲撞长辈,要将堂堂太子妃移到宫外。这就是太后和皇后当长辈的体统?”
李承璟声音清正,暗含威严,竟然将所有人都镇住。杨太后也在这样的气压下接不上话来,李承璟眼睛扫过众人,另一手紧紧握着程瑜瑾,说道:“孤便是不祥不吉之人。五月是恶月,五五是大恶之日,孤出生于端午之日,已然是天下阴祟之至。即便太子妃腹中胎儿真的不祥,克的也是孤这个父亲,孤心甘情愿。太后若是要除邪,第一个就先把孤处置了吧。”
太子这话十分攻心,他当年流落民间,确实是宫里的疏忽,而关于太子生辰不吉、养不大之类的话,现在虽然没人再提了,可是在当年,这些话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自从李承璟回来后,众人都刻意规避当年的事,如今被李承璟亲自血淋淋地撕开,谁都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一个王爷素来和善热心,在宗室中最有人缘,他闻言笑着拱手道:“太子此言差矣,您虽然是端午所生,但是区区生辰哪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关于生辰吉与不吉这些话,不过是众人说出来凑趣罢了。鬼神之言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有时候,也不可尽信。何况,鬼神亦是活人所变,太子殿下连瘟疫之地的灾民都能救回来,可见龙气清正,上天庇佑。有太子在此,区区鬼祟,必不敢再造次。”
有了王爷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皇家自己人吵架,必然是不能指望这几位尊佛自己找台阶下。皇帝、太后、皇后、太子,这几个人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在其中和稀泥。
等气氛渐渐和缓了,皇帝出来打圆场:“好了,太子连日赶路,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太子先回去休整一下,一会朕召集内阁,太子也来乾清宫复命。江南之事非同小可,不能耽搁。”
李承璟应下。皇帝说完了,有了处理国家大事的名头,名正言顺地往外走。有皇帝打头,其他人也次第跟上,打算顺势退场。众人散去,李承璟安抚性地握了握程瑜瑾的手,程瑜瑾对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承璟一颗心勉强安下,他牵着程瑜瑾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身,一双眼睛含冰带诮地望向那个老尼:“师太,暂且留步,孤有一事要问。”
老尼实在没料到会在中途被太子叫住。她头都大了,还是勉力道了声“阿弥陀佛”,慈眉善目地说道:“贫尼不敢当太子此言。请问太子有何事吩咐?”
李承璟和老尼姑虽然停在大殿中间,但是这里前后通畅,先前跟着皇帝出门的人并没有散完,距离杨太后养病的卧榻,也不过隔着一道帷幔,李承璟的话,清晰地传到各个人耳中。
“师太刚才说,孤的孩儿金气太盛,不利五行。所谓金害木,东宫便属木,孤如今回宫,宫里木气该不会再萎靡不继吧?”
老尼支吾,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说:“这……贫尼此刻不敢妄下断言。”
“师太竟然不敢确定?”李承璟脸上微微带笑,但是他的声音,却暗含着穿皮透骨的寒气,“孤身为太子都不能压住金相,莫非师太的意思,孤不配做太子?”
老尼姑哪里敢应这种话,她浑身一哆嗦,立刻重重跪倒在地:“贫尼不敢,贫尼并未有此意。”
“这就最好不过。”李承璟慢慢地说,“孤看师太对于阴阳五行研究的并不是很透彻,从此以后,师太还是潜心在法灵寺里修行吧。己身修好之前,不要再在外行走。要是下次再进宫,你再胡乱说出什么,冲撞的就不只是孤了。”
老尼姑冷汗涔涔,对于李承璟近乎明着的威胁十分害怕。她知道,自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来见人了,要不然,不光她自己的性命不保,连法灵寺恐怕也难以善终。
帷幔后始终没有动静,走到宫殿门口的众多宗亲彼此对视,也俱绷着脸,静悄悄离开。
等回到慈庆宫后,程瑜瑾再也忍不住,险些当场落下泪来:“殿下……”
李承璟一身凌厉铠甲顿时消退,他捧住程瑜瑾的脸,心疼地发现两个月过去,程瑜瑾反而更瘦了。他叹口气,道:“是我不对,我答应了照顾你,结果又让你受委屈了。”
程瑜瑾摇头:“不会。只要殿下回来,我就永远不受委屈。”
李承璟见到程瑜瑾肚子滚圆,下巴却比他走的时候更加尖削,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擦掉程瑜瑾眼角的泪,叹息道:“别哭了,你这样我更心疼了。”
其实程瑜瑾也奇怪她这是怎么了,她并不是爱哭的性子,更不会依赖人,为什么一见到李承璟,就委屈的忍都忍不住?李承璟说完后,程瑜瑾更加尴尬了,她躲开李承璟的手,自己擦干眼泪,说道:“并不是哭,是孕期情绪波动大,我自己控制不住。”
“好,都听你的。”李承璟当然不会和程瑜瑾争,他拉着程瑜瑾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你站着累,先到殿内说话吧。”
两人坐到宫殿内后,程瑜瑾问:“殿下,你这一路可好?”
李承璟不置可否,并没有多说:“平安无虞,你大可放心。你这段时间累着了,先安心睡一觉吧,我一会要去和皇帝、内阁复命,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程瑜瑾最近月份大,确实精力不济,今天闹了这么一遭,她早就累了。李承璟亲自扶着程瑜瑾上床,程瑜瑾闭眼之前,看到李承璟坐在床帐前,对着她轻轻一笑:“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程瑜瑾闭眼之前都在想,一切真的好像梦境啊。甚至让她觉得,她一睁眼,就会发现东宫里依然空空荡荡,李承璟没有千里急行从天而降,也没有为了她在慈宁宫大发脾气。她一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梦。





九叔万福 临产
临产
程瑜瑾睡觉前总觉得一切恍如梦境,她很快入睡,梦乡中一片漆黑,后面渐渐出现了红墙青瓦的东宫,宫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梦境到这里,程瑜瑾突然清醒。她刚睁开眼睛时,都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身边人给她递来一杯水,程瑜瑾回头,李承璟看着她笑,说:“你醒了?做梦做糊涂了?”
程瑜瑾漂浮了一整晚的心顿时安下,支撑着要起身:“你回来了!我不是做梦?”
“当然。”李承璟笑着应承,小心将程瑜瑾扶起来,“小心,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听丫鬟说,你晚上睡觉有时候会抽筋,还会没法翻身?”
程瑜瑾轻声说道:“怀孕都是如此,哪个母亲又是轻松的?我孕吐不严重,已经比许多人都好受了。”
李承璟叹息,由衷说:“辛苦你了。你这样辛苦地怀着孩子,而我还离宫好几个月,是我对不起你。”
程瑜瑾摇头,道:“殿下此言差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去完成自己的职责,这是好事,我怎么会因为怀孕就强行绑着你呢?”
李承璟叹息,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两全之局,不再做这种口舌之争,转而说道:“好在接下来就没事了,从现在到你临产,我都能陪在你身边。”
程瑜瑾听着有些不对劲,她轻声问:“殿下,江南的事……转给别人了?”
李承璟回宫复命,但是后续灾区重建,难民重新安置,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李承璟说接下来几个月都能留在宫里,那就是说……灾区善后的事另有人接手了。
程瑜瑾心情有些复杂,发放米粮,安置受难的百姓,这简直是刷名望收民心的最佳时机,日后履历上也会增添金光闪闪的一笔。李承璟将最艰难最危险的部分处理完,却在收尾善后阶段,被其他人顶替了名字。
这无异于,将现成的功劳,拱手让人。
程瑜瑾听着都难以接受,而李承璟作为当事人,经历了那么多艰难辛苦,却在最后一步被人截了胡,他又该如何感受?程瑜瑾目带关切,但是怕给李承璟压力,不敢安慰,李承璟将靠枕放好,一回头看到程瑜瑾的眼神,不由笑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回京之前,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如果我真想要这些功绩,最开始便不会亲自回京禀报进度,我既然回来了,就代表什么都安排好了。”
程瑜瑾心中一动:“殿下,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才着急回宫?”
“不是。你不要乱想。”李承璟扶着她坐好,轻描淡写地说,“我本来就想回来了。臣子需要履历,需要功名,我着急什么?没身家没背景的小官会被人顶替功劳,我是太子,还有人敢抢我的功不成?”
程瑜瑾想想也是,全天下都知道江南爆发瘟疫的时候,是太子亲自请命前往。无论治理之功实际上是不是李承璟做的,最终天下百姓,只会记得李承璟。即便杨甫成抢着派自己人去收割民心,夺取胜利果实,但是一个普通臣子,哪里比得上皇太子名气大。反而李承璟功成身退,不贪功不抢夺,还能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留一个不贪权的好印象。
然而话这样说,但是程瑜瑾知道,这样做只是损失没那么大,并不是没有损失。如果没有她,李承璟不会着急回来。只要他在江南一日,杨首辅就是派了人过去,也没人敢和太子抢权。李承璟大可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帖,刷足了太子心系苍生、才德兼备的名望后,再慢悠悠回京。
李承璟轻描淡写带过,不想给程瑜瑾压力,程瑜瑾心里明白,微微叹了口气后,也不再提起。
程瑜瑾刚才想安慰李承璟,但是怕贸然提起痛处会让李承璟难堪。不是所有的安慰都恰到好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别人的安慰的。自以为是的善良,有些时候只能感动到自己罢了。
程瑜瑾习惯于替别人着想,李承璟也是如此。程瑜瑾不贸然表现自己的体贴,李承璟也将自己为程瑜瑾做出的牺牲压下,到最后,只剩一句轻飘飘的“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都是如此,谁都很尊重对方的情绪,两个人才能从不拌嘴,相处越来越融洽,感情越来越亲密。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承璟为她做的点点滴滴,程瑜瑾虽不说,但是都记在心里。日后她会投桃报李,更加用心地对待李承璟。
程瑜瑾这时候有些明白杜若的话了,杜若说程瑜瑾这样的性格,无论嫁给谁都能过得好,但是只有嫁给李承璟,才会过得自在快乐。
她原本以为这是丫鬟恭维,现在突然生出感慨。没错,如果最初没有发生变故,她按照原本的轨迹嫁给霍长渊,她也能搞定大男子主义的霍长渊和嫉妒心强盛的霍薛氏。程瑜瑾一样能过得好,但是未必快乐。
换成李承璟,大概也是一样的道理。
李承璟见程瑜瑾许久不说话,眼神略有放空,似乎在思索什么。李承璟挑眉,笑道:“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程瑜瑾摇头,自然不肯把这些话告诉李承璟。她转移话题,说道:“殿下,那赈灾的事,换谁去收尾?”
“自然是杨首辅的得意门生。”李承璟察觉到她故意转移话题,没有追究,而是顺势谈起外面的局势,“今日只是内阁相互角力,等明日上朝,还有的吵呢。”
果然第二日,江南赈灾一事,又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赈灾主帅临阵换人,还换的是杨首辅的亲信,其他臣子听到便炸了锅。朝臣因此吵嚷不休,争执中,又牵扯出当初徐文克扣饷银、以次充好、好大喜功,以致于诱发瘟疫的事。朝堂中一派人嚷嚷清算罪臣,一派人指责杨首辅结党营私。明明当初便是杨派之人弄出来的疏忽,如今,竟然又派自己的门生去收尾,天下为私,有何公正可言?
这大概是杨甫成当上首辅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规模的弹劾了。
众怒爆发之势宛如山洪,平时青山绿水安静如常,等到了那个爆发点,所有新仇旧怨都会一起喷发。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其他臣子也纷纷跟着弹劾,从徐文之事扯到杨首辅擅权,又从擅权牵扯到后宫干政,最后,连杨家独孙杨孝钰欺男霸女,杨家奴仆仗势欺人都被翻出来了。
不知道谁先开了头,总之弹劾之势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场大弹劾直持续了一个月,每天皇帝案头都堆着雪片般的弹劾首辅的折子,文臣们充分发挥当年考科举时的文才,各个引经据典,骈散并齐,洋洋洒洒、感情充沛地骂了杨首辅十页纸。写了一封还不尽兴,第二天见皇帝没处理,又接着写奏折骂。
杨首辅处理过许多被人弹劾、引咎辞职的官员,但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主人公会变成他自己。而且这样大规模的弹劾,前所未有,最后众人已近疯魔,不管事实不管真相,只是为骂而骂。
杨甫成动了气,雷厉风行处置了其中几个领头人。但是开国皇帝留下祖训,不杀言官,杨甫成不能下死手,只能杖责。然而对于言官来说,因上谏而被杖责乃是荣幸,说出去这是清官烈臣的美名。所以杨首辅打的越凶,只要言官没被打死,第二天由人搀扶着,还要继续骂。
杨首辅强硬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依然派自己的门生去顶替太子的位置。他以为,这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一次弹劾,把跳得最高的几个声音镇压下来就好了。然而这场弹劾的强度和时间长度,却远远超出杨甫成的预料。
最终,连后宫中的杨太后也惊动了。即便杨太后和杨甫成闹了龌龊,可是毕竟是亲姐弟,外人面前杨太后当然向着自家人。杨太后以病相逼,最终皇帝下令,将带头弹劾杨首辅的几个官员全部降职,提拔了杨世隆的官位,还给杨首辅送去赏银和名贵药材,安抚之意,十分明显。
因皇帝出面强力镇压,这桩弹劾之事不了了之,接替赈灾之人依然是杨甫成的门生,徐文也不过是降了官,得了个不大不小的斥责。这么多人豁出性命求正义,最后杨家在风雨中岿然不动,反而是最先弹劾的几个人,被罢了官,降了职。
连在瘟疫和赈灾一事中真正立下大功的太子,如今也避居东宫,甚少出面。弹劾风波中不乏有人义愤填膺地去请太子讨回公道,李承璟都说圣命自有道理,他乐天安命,一切听从圣上安排。
最后所有的事情果然都被压下,皇帝给足了杨首辅颜面,杨首辅依然一家独大。朝中人看见一切尘埃落定,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纷纷替太子感到不值。
在这疯魔的一个月中,李承璟很少出门,下了朝就回宫陪程瑜瑾养胎。东宫这对夫妇一个比一个宅,全是不好热闹的性子,在慈庆宫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十月过去,几乎将全京城人都牵扯其中的弹劾风波,也在皇帝的亲自镇压下,消弭无声。
进入十一月,杨首辅毫发无伤,杨家人经历了这一场,出门在外越发神气。而程瑜瑾的肚子也非常大了,平安脉变成一日一请,慈庆宫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紧绷起来。
程瑜瑾临产期将近,宜春侯府来探望程瑜瑾时,程老夫人瞧见程瑜瑾的肚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全吞到肚子里去。
程老夫人只能变着法提醒程瑜瑾:“太子妃,虽说孕妇要静养,但是适当运动有益无害。您现在虽然肚子大了不方便,但是每日走动也不能松懈,让丫鬟扶着,早晚好歹走三四圈。现在多活动,临产的时候才能少受罪。”
程瑜瑾点头:“我知道,自从胎像稳固后,我每日定例从没有松懈过,即便不能出门,也会在东宫花园里走到三圈。”
程老夫人点头,好歹放心了些。现在宜春侯府全副身家都系在程瑜瑾身上,没有比程老夫人更盼望程瑜瑾母子平安,健健康康。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孩子留不住,大人也决不能有事。
如果要程老夫人选,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大”。
虽然宫里没有承认,但是圈子里许多夫人都悄悄猜测,太子妃这一胎,怕不是双胞胎吧。尤其是程老夫人,她当年看到过阮氏怀孕,现在再看见程瑜瑾的孕相,心里已经确定了八成。
这个话题沉重,程老夫人和程瑜瑾谁都不主动提及。但是程老夫人回府的时候,望着悠悠晃动的花穗,忍不住叹息,寻常人家都盼着长媳一胎得男,如果是对双胞胎男孩,欢喜的怕不是要当场给祖宗烧香。然而搁在皇家,却成了忌讳。
导致现在,竟然所有人都盼着,太子妃千万要生一对姑娘出来。这让其他久求子无果的人家见了,不知道心里要作何是想。
十一月,许许多多人为了东宫的消息牵肠挂肚,晚上谁都睡不安稳。经常稍有些风吹草动,宫里许多宫殿灯就亮了。杨太后和杨皇后都算着日子,就连皇帝也忍不住一日日问,太子妃还有多久临产?
一片紧绷中,话题中心东宫却很安静。稳婆和奶娘早就准备好了,李承璟不让人露出紧张之色,怕影响了程瑜瑾的精神状态,然而他自己却动不动失眠,稍有动静就被惊醒。
程瑜瑾本人好吃好睡,李承璟却明显瘦了一圈。程瑜瑾看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殿下,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儿女都是缘法,等到时间了,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我知道。”李承璟揉了揉眉心,一派平静地说,“我没紧张。”
程瑜瑾默默看着他,没说话。
众人提心吊胆了一个月,然而直到十一月到了尾声,程瑜瑾也没有丝毫要生产的迹象。紧张的时间长了慢慢就会麻痹,众人都觉得近两天恐怕是不成了,没想到却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程瑜瑾在深夜里,突然发动。




九叔万福 孩子
孩子
程瑜瑾深夜发动,主殿里灯光立刻亮了。很快连翘从殿里跑出来,衣服都来不及套紧,就急忙喊道:“快去叫稳婆过来,小厨房赶紧烧水,太子妃发动了!”
这一声叫喊,把东宫所有的人都惊了起来。随后波纹层层传递,整座紫禁城一座接一座宫殿亮起小灯,消息顷刻间传遍宫城每一个角落。
太子妃,要生了。
程瑜瑾疼的几乎失去意识,她半夜突然疼醒,感觉到身下不对劲,知道这是羊水破了,立刻叫人。所幸李承璟觉轻,她一出声就醒了,之后程瑜瑾被挪到专门的产房,眼前全是一重重人影晃动,程瑜瑾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她疼了许久,生孩子说起来简单,因为每个女人都要经历,所以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到最后,程瑜瑾神思都恍惚了。她记得自己半夜时发动,现在,外面的天光格外亮,似乎都快天亮了。程瑜瑾耳边全是各种叫喊声,有稳婆的,也有丫鬟的。
程瑜瑾记得,前世她生孩子的时候,也难产了。这一辈子是双胎,似乎还要更艰难些。
恍惚之间,她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庞,但是脑海中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告诉她,那是她前世的孩子。
前世,她和霍长渊的,她拼了性命生下,结果却无缘见哪怕一面的孩子。后来,这个孩子由程瑜墨养大,因为继母兼姨母受宠,很快生下了新的嫡子,这个孩子从小缺乏关注,小时候唯唯诺诺,长大了变得浑噩度日起来。
霍长渊对他越来越失望,最后,终于决定换世子。那个孩子深夜买醉,失足落入湖中,就此结束短暂的一生。
程瑜瑾听到那个人影凄厉地尖叫:“你怎么能这样自私!遇到了太子就另攀高枝,嫁做太子妃不说,还要放弃你前世的孩子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你的孩子就彻底消失了!”
十一月三十,入夜后极冷。霍长渊在寒风中训练了一天,因为杨首辅一事,军队中也受到牵连,近来站队之风极盛。霍长渊身心俱疲,以为回家后终于可以歇口气,却发现侯府一片死寂。
霍长渊去给母亲请安,却见霍薛氏冷着脸坐着,阴阳怪气地说:“养儿子果然都是亏本买卖,女儿好歹还知道向着娘家,养了儿子,为他掏心掏肺,最后人家只记得自己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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