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放鸽子
“你是?”
阿多尼斯茫然地喃喃着,下意识地垂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从未见过的,沾了一身草叶的白胖可爱的小婴孩看。
其实他的身份毋庸置疑,即便在样貌上看不出与自己有多少相似,倒是极像冥王,可那神格传来的熟悉气息就证明了亲缘,远比能一本正经地谎话连篇的哈迪斯要可信得多。
阿多尼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慌忙蹲下,既犹豫不定,又手足无措起来。
他……他该把正靠着自己胫骨休息的,这团温热的软绵绵给抱起来吗?
就像阿芙洛狄特对待厄洛斯那样?
不。
他比空有可爱外貌,却胡作非为的厄洛斯要讨喜得多。
果实还在发怔,在接受到父神危险而充满警告的一瞥后,尚未来得及感受初见天日的惊喜,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脊背瞬间挺得笔直。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最佳时机,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搂住了原本挨着的母神的小腿,卖力地睁大了那双与他的无耻父神如出一辙的绿眼睛,似清晨那沾在山巅霜结上的一点金光般忽闪忽闪,巴巴地瞅着比记忆中的模样还要更漂亮的冥后瞧,奶声奶气地唤道:“母神大人!”
阿多尼斯只觉心都被软化成了一滩水,哪里移得开视线半分。
他再也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对方,犹如纯白柔软的花瓣保护着亮黄的花蕊,又如坚硬的外壳守护着雪白的椰肉。
这动作既笨拙又生疏,其实令他很不舒服,却完美地忍住了,还装出一副很舒服享受的模样,纯洁无辜地紧抓着阿多尼斯的前襟不放。
“他……”抱着他的阿多尼斯着实爱不释手,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也对他不够关心,甚至连名字都未曾决定,不免有些愧疚,在吻了吻那嫩红的颊后,这份轻盈的满足与愉快轻而易举地填满了他的心,连那场不愉快的争吵都被挤了出去,暂且被完完全全地抛在了脑后。
接着,他求助般地看了一直抚育孩子的哈迪斯一眼:“我们该怎么做?”
哈迪斯面不改色,心中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先回冥府。”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第五十章
冥王与冥后这便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休假,带着初生的高贵子嗣跃下大地,从温暖明亮的人界降落到隐蔽幽暗的地府,再乘上黑色马车,赶往建立在埋藏了大地之源的阿喀戎河之上的住所。
植物神的手臂线条极漂亮匀净,肤色似纯白细腻的乳汁,躺在这如玉石雕就的臂弯之中的冥王之子却感到不太好受。看上去再柔弱美丽,这也是一双拉惯了弓箭的手,与其说是柔韧的柳条,倒不如说是裹了层新雪的坚实滕枝。
他维持着脸上的依恋与满足,悄悄地小挪了一下,让被咯得发酸的后颈得以释放,转为侧面受点小罪,也好背对着一直对赖在冥后怀里的自己投以灼灼目光的父神。
嫉妒的焰火灼烧着他的背脊,若不是顾忌着会被冥后发现,他毫不怀疑自己要被烧出个天大的窟窿来。
阿多尼斯满心欢喜地抱着乖巧的儿子,丝毫没注意到父子之间的无形对抗,忽然意识到尚未取名这一点,不由看向面无表情的冥王:“他的名字是?”
哈迪斯飞快回道:“斯提克斯。”
阿多尼斯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接着对怀中一脸天真纯洁的儿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他虽是初为人父,却也知道名字并不是由父母随意起的,而是在神格凝聚成形,真正成熟的那一刻,会由法则自动铭刻进脑海之中。
会与诸神誓约的见证者,以最强大的约束力对言诺进行着捍卫,就连身为万神之王的宙斯也不敢挑战其权威的斯提克斯河同名,绝不可能是个巧合。
阿多尼斯轻柔地提着斯提克斯的双腋,像拎着只全无防备的白兔一样,让他软绵绵的脚能在自己的膝上直立起来,一边屏息认真观察着他,一边放出神力进去探查。
仿佛对他在做的事情一无所知,斯提克斯毫无抵触地放任来自他的神力在体内流窜,绿眼睛亮晶晶地回视着,犹如倒映着银月的一泓清泉,盈满了全身心的信赖。
阿多尼斯沉默半晌,迟疑道:“他这样……与我们的婚姻缔结有关吗?”
哈迪斯仍是速答:“不知道。”
阿多尼斯本身问的时候也不怎么抱有期望,唯有叹了口气,默默接受了这一点。
任谁看来,这大概都是件好事——通常天神的子女能获取的神力都会弱于父母,可斯提克斯一现世,誓约的督守者就从无言无语的河流正式归入了冥神一系,这绝对不是奥林匹斯诸神能预料到,也不可能是他们能平静接受的。
尤其是曾对着斯提克斯发过誓的那些,一旦他们稍有违背的举动被发觉,对其进行判定和施以惩治的权力,就悉数落在了这位新生的冥神手中,叫他们成了彻头彻尾的待宰羔羊。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婚约是怎样被冥王以坑蒙拐骗的方式达成的,原本淡得只剩零星的火苗又窜了上来,连这活脱脱就是缩小版哈迪斯的斯提克斯都有一瞬不太待见了。阿多尼斯扯了扯嘴角,将斯提克斯精准地放进似乎正全神贯注持缰赶车的冥王怀里:“你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我即便没有恢复记忆,也清楚这几匹良驹超凡脱俗,离了鞍鞯也再听你的话不过的了,又哪里需要你去费神驱赶?若你心里急切,有紧要的公务要处置,它们的跑速又远算不上快,不如停止耍这种小把戏了。”
哈迪斯被揭穿也毫无羞恼,反倒把这视作了允许与和解的信号,极干脆地松了系着马勒的绳索,回身退了几步,就进了车厢,大大方方地紧贴着阿多尼斯坐下。
他随手抓着斯提克斯的后颈,往自己怀里一丢,旋即想到了什么,十足地低声下气地问:“不抱了吗?”
“就连奥林匹斯最尊贵的那对夫妇都知晓,哪怕夫妻感情不睦,也不应殃及子女。”阿多尼斯微微一笑,宛若无意道:“更何况你是辛苦抚育他的母神,难道我就要蛮横无理地夺走让他与你亲近的机会了吗?”
哈迪斯默不作声,将老实认错的架势摆了十足。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母神给嫌弃了的斯提克斯则心里咯噔了一下,木着脸,慢吞吞地抬起脑袋来……
果不其然地被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藏杀机的眼神盯了个准。
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在父神认为自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之前,忙不迭地爬进了阿多尼斯的怀里,冲疑惑的对方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可爱的笑来,十分自然地改口道:“我想和父神在一起。”
阿多尼斯不由得抱住了在自己怀中急切地乱钻、连只是粗略裹着身体的从冥王的黑袍上撕下的衣料都差点挣脱的斯提克斯,微微地笑了一下,先前生出的那点淡淡的不自在也不知不觉地消失得无踪无迹,犹如唱着歌的大风路过一处热雾腾腾的锅炉,让白雾被吹拂得冉冉飘荡;又似投入湖心的石子惊扰了乌云密布的湖畔,让黑压压的群鸟展翅飞离。
甚至还对被儿子毫不掩饰地嫌弃了的哈迪斯生出点怜悯来。
若有若无地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冥王却极有定力的按兵不动,路上除非阿多尼斯主动开口,他就始终是低眉敛目的认罚模样,手脚更是规规矩矩的,叫阿多尼斯反而感觉很不习惯了。
斯提克斯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在主殿停好,早在冥府入口被打开的那一刻,就感应到冥王与冥后即将归位的双子神便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只是还不待他们开口禀报,站在威严雄武的冥王身后的冥后,更确切地说,是他怀中所抱着的那个孩子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陛下,这是……”和目瞪口呆的弟兄不同,只看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作为冥王的忠实追随者,也将冥王那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学了彻底的修普诺斯,他的脸上此时也流露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悦和诧异来。
阿多尼斯不禁莞尔,接下去道:“斯提克斯。”
作为冥王目前绝无仅有的子嗣,斯提克斯被从属神们热情地围观了一通,又众星捧月地被带去安置。
送走了孩子,阿多尼斯好整以暇地看向浑身紧绷的哈迪斯,笑道:“现在轮到处理我们的事了。”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第五十一章
将斯提克斯小殿下妥善安置到与主殿相邻的殿室后,双子神为了事务又联袂而来,直接去议事厅不幸扑空后,不得不转到寝殿去,结果就被守在门口的侍从们给挡住了。
“两位陛下正在忙碌,请回。”
原本带有几分暧昧色彩的答案,经白杨化身的口中一板一眼而出,就成了硬邦邦的一块石头。仿佛要防备这两位硬闯般,他们神容严肃,万分警惕地盯着他们,挺得笔直的腰杆则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在寝殿里,又是与鲜少干涉冥府事务的冥后一起……除了新婚燕尔时期常见的亲热敦伦,还能有什么可供忙碌的事情?
即使忠心耿耿的侍卫不这么提防他们,除非是想跟当初欺骗了死神的狡猾骗子希绪弗斯一起接受那不停徒劳地推动巨石的苦刑,就绝不会在难得被爱的春泉所眷顾的陛下深陷其中时贸然打扰。
修普诺斯与达拿都斯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铩羽而归。
幸好也不是太过紧要,只是两桩需要陛下裁定的安排。首先是作为光明神阿波罗遗留在人间的众多血脉之一,伊翁与他那曾有幸和天神风流几夜的母亲一起被遭到愚弄的养父愤怒砍杀,死后就被不知情的达拿都斯引入了冥府。等死神听完了他们的倾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光听描述的话,直接导致他们被处死的那位神秘神祗,极有可能就是陛下。
令死神犹豫的,倒不是他们的身份有多重要,哪怕是其父阿波罗亲至冥府,都不可能在亡者国度中夺得半分话语权,更别提这不过是两个连永生都未被赐予、体内不过有一点零星神血才显得有些特异的凡人了。
只担心说不定陛下掺和进来是另有安排,怕妨碍了原先的用意,死神难得谨慎地与睡神讨论一番后,决定将此事押后,待陛下亲自裁决。
至于另一件事,便是司掌农业的德墨忒尔之爱女,春之女神泊尔塞福涅自称奉了神王的命令,作为使者也来到了冥土的大门之外。考虑到冥府目前与奥林匹斯一系交恶,他们便任由三头犬将她拦在外头,也是要等陛下来判断的。
寝殿内的景象,却并非双子神所想象的春情泛滥,不仅半分旖旎也无,若是被任一冥神亲眼看到,都将是非同小可的异闻——
漂亮柔弱的冥后面无表情地抱臂而立,平日充满威严冷酷的冥王则一声不吭地耷拉着头,倒是淡去了几分自带的冷硬,颇像个苦于无笔在手的忧郁骚客,又像求爱失利的悲伤情人,一筹莫展地坐在床尾,好方便较自己的身量要娇小许多的冥后能充分俯视自己。
阿多尼斯心不在焉地踱了几步,终于下了最终决定:“既然斯提克斯是冥神,就更适合留下,而我依着原来的打算去莎孚一段时间,相信你也能看顾好他的。”
尽管对初生的幼子有着浓浓的不舍,也没有就此原谅铸成这场大错的元凶的道理。植物神的狠心曾叫爱慕他的阿芙洛狄特吃尽了苦头,如今也轮到冥王不情不愿地品尝一番被冷落的滋味了。
阿多尼斯本以为一向在他的问题上十分霸道固执的哈迪斯还要使些诡计拖延时间,甚至还为此做好了准备,不料冥王虽看着乌云密布,却表现得很是通情达理,开口接受了:“嗯。”
“既然这样,”进展太过顺利,不但叫阿多尼斯感到惊讶,也多少感到怀疑。为免冥王想出对策,他索性即可出发了:“我先离开了。”
哈迪斯理所当然地起身:“我送你。”
阿多尼斯防着他做类似的反应,见真发生了,心里完全没有生气,而是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迅速瞪了他一眼:“不必。”
作为冥王唯一的配偶,被斯提克斯河亲眼见证婚约缔成的冥后,他在死者之邦拥有的权力之大于明面上仅次于哈迪斯,能名正言顺地享用一切供奉给冥神的祭品,是亡灵尊敬的另一位统治者,只是从不去动用罢了;而私下里,就连冥王都对他耳提面听……相对于这极大的权力而言,开启去人界的通道就是极简单的小事了。
哈迪斯这回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哦。”
“既然你同意了,”阿多尼斯无可奈何道:“就快把我的手放开。”也不知是何时拉上的。
哈迪斯依言照做,却在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多尼斯先是心里一颤,旋即越发警醒,生怕再逗留片刻功夫就被日愈精明狡诈,也越发难以应对的哈迪斯以弱势打动,一面匆匆忙忙地向外走,一面斥道:“在你尝试以深情的叹息挽留我,又不满我对此视而不见之前,倒不如反省下是谁一手营造了如今的局面。我会感到愤怒,从而暂时离开,并非有着神秘的原因,全是你先以巧语欺骗我的缘故。若施以小惩能叫你稍微循规蹈矩一点,对我而言,就不枉此行了。”
这样的分离,其实令阿多尼斯也不太好受,不想真正动摇了好不容易立下的决心,他毫不迟疑地开启了人界的入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正因他强忍着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之前静静地跟在他身后的冥王,不知何时起就不见了。
阿多尼斯心烦意乱地独身回到不久前才与哈迪斯来过的莎孚,一进树林,就瞅见只迷迷糊糊地低头啃草的花鹿。听着嫩草的哀鸣,他本能地要抽出弓箭来将它或是赶走,或是射杀,不料一下摸了个空。
他这才意识到,走得太过仓促,连最趁手的长弓都忘在地底的寝宫里了。
阿多尼斯不禁苦笑,俯身拾了几块趁手的小石子,对准了花鹿的眼睛就要投掷过去,刚还愉快地埋首草间享用佳肴的它就仿佛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倏地抬起头来,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分明没有发现完全隐匿在林间的老练猎手,仍然飞快地逃走了。
它会忽然警觉,实在出乎了阿多尼斯的意料,不过他此时狩猎的兴致并不算高,便也没将这小小失利放在心上,踌躇片刻后,他往没药树所在的深处走去,那里大约是莎孚最宁静的一处了。
这下就发生了更多怪异的事情——往日里总热情地向他涌来挨挨蹭蹭的花草们,只矜持地行了礼后,就不再试着与他攀谈;总爱借着灌木的遮掩偷偷窥探他的宁芙,也不见了踪迹;就连他以口哨召唤往日的好伙伴霍斯时,它神气焕发地哒哒跑来,却远远地就刹住了步子,仿佛他所在的方位有极可怕的恶兽一样。
阿多尼斯先是困惑不已,后来就渐渐回过味来,最后还是顺着那长了张黄澄澄的胖脸、却自以为动作足够隐秘地偷偷歪着脑袋瞧他的向日葵的无意指引,难以置信地朝被黑色斗篷盖住的后腰腰带处试探着摸去。
——一下就将把紧贴在上面偷渡过来的的缩小版哈迪斯给捏住了。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第五十二章
“亲爱的冥王陛下,请容我代表莎孚的子民向你的大驾光临表示荣幸。”阿多尼斯面无表情地说着听似恭敬的话语,提着闷不吭声的缩小版哈迪斯的腰带,粗鲁地将手脚规规矩矩的、一点都不扑腾的他提到了离脸颊只有一根指头距离的位置,隐含怒火地紧盯着他:“但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不久前你亲口应承了我回到故土休憩一段时日的请求,若是这份出尔反尔得不到恰当的解释,我恐怕要让迪莉娅来替我问问了。”
有幸被点名的迪莉娅不禁羞涩地咧开了血盆大口,半透明的粘稠液体有的被拉成了粗细不等的丝,更多的则溢出了嘴角,徐徐淌下——她是一朵硕大无比、颜色鲜艳的食人花。
即便是四肢朝下、只有被挽在阿多尼斯指尖的腰带撑着全身重量的这种狼狈状态暴露在诸多绿灵眼前,哈迪斯还是一如既往地瘫着脸,丝毫不受威胁,也全然不担心自己威名受损,处之泰然地陈述道:“那么接近我的神格,她会承受不住的。”
植物神微眯着眼,长长的乌睫危险地颤动了一下,声线越发低柔:“这就是陛下有恃无恐的原因?”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有巴掌大的个头的冥王慢吞吞地侧过了脑袋来,面冲隐忍着怒气的冥后,只见他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垂至足畔,就像是个精致漂亮的娃娃,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自然不是。”
阿多尼斯微微一笑:“那陛下请说。”
哈迪斯还真说出了一通道理来:“你若是想去冥府,并不需要我的邀请就能自如进出,因为那也是你手握统治权的家园;这样一来,我当然也能不经你首肯便踏上生养你的这片土地,因我也算它的另一半主人。”
阿多尼斯极少听到他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来,尤其他还用那因变小了而显得有些圆润的俊美脸庞做出往常威严肃穆的表情来,竟可爱得叫他腹中的怒意也散了许多。于是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就缓和许多,还带了点好笑的意思了:“陛下难道是在埋怨我未将统治莎孚的权力与你分享,使得你的到来缺了名正言顺吗?”
尊贵的天神便认真地点头:“也能庇护它,好不轻易受奥林匹斯的侵害。”
这样的说法朴实无华,却很合乎一向追求实务的植物神的口味。一想到冥王在决心付出信任和真诚后,的的确确就慷慨地将冥土的统治权与尚未和他推心置腹的自己分享了,而自己的内心如今其实也接受了这来途荒唐的婚姻,与其死攥着一点微小的权柄不放,倒远不及如了他的愿妥当了。
只要阿多尼斯想通,就不会去多此一举地纠结颜面会否因此受损的问题,而是很痛快地同意了将莎孚孕育出的植物神力分出一半给挂在腰带上的小冥王。
他阖上双目,轻柔地吟诵:“收留我彷徨母亲的和善恩人啊,你以灰褐苍苍的胸脯哺育了我,宽容地任由宁芙们享用凡人献给你的紫红珊瑚做饰品,不曾吝惜地叫温暖的阳光倾洒,又温言恳求了路过的清澈泉水把你环绕,使冰凉的雨水滋润发出馥郁香气的华美玫瑰,呼唤露水铺满每一株疲惫的绿草,叫自浩浩空冥流下的清辉溢满湖面,又给聒噪的鸟儿提供了安逸的住所、换来静谧祥和的夜晚。”
“我承认从未亲眼见过你那盖世无双的美貌,也愧于未曾徜徉过每一寸经你精心雕琢的泥土,可我愿向斯提克斯起誓,接下来自我口中说出的话语未有半分欺意。尊贵的冥府之主,刚正不阿的亡魂主人,愿为至美奇珍提供庇荫,他所给予的承诺可靠如愿保护湖泊永不枯竭的汪洋大海。又如同允许一只小舟停泊的庞大港湾。从此刻起,我将相信这双眼睛的判断,把呵护你的责任,和管辖子民的权力的一半交托给他,他之话便如我之话,敬重他亦如敬重我。”
随着绿莹莹的纯洁神光温柔地将小小的哈迪斯包裹,不消片刻,植物神便明显感觉到他对莎孚的掌控力弱了些许,不过他并不把这点微末影响放在心上——只要神格还在体内一日,便会将失去的这一部分自行缓慢充盈回去,而哈迪斯所获得的那些,则足够他听懂在莎孚的绿灵所说的话了。
当然,这份被共享的跟植物的亲和力,也只在过去完全受阿多尼斯掌控的莎孚这一小片地带有效。
表面上看,柔和的绿光很快就融入了那身小小的黑袍,消失无踪,哈迪斯却立即感觉到了变化。
他能模糊地听到植物们的窃窃私语,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来自阿多尼斯的情绪波动。
“既然陛下的愿望已然实现,”浑然不知还附赠了一点不利于自己的效果,也不知真实的情绪随着神力的共享被透露出去的阿多尼斯,在爽快地达成了哈迪斯的要求后,并未忘记追究对方的出尔反尔,:“也该回去照看斯提克斯了,我出于信任将他留在你身边,却不是叫你飞腾的烈马般轻易丢下了责任的。。”
“他自有诸多冥神看护。”哈迪斯直白道:“我想念你。”
话音刚落,冥王便感觉到了细微的喜悦的颤动从另一端传来。
阿多尼斯着实对渐渐学会用这些令人羞涩的话来糊弄自己的冥王感到无可奈何,佯怒地瞪他一眼,很是无力地还击了句:“冥王陛下如今展现出的油腔滑调,可是连最擅花言巧语、以不知羞的吻去哄骗的爱与美之神都自叹弗如了。”
殊不知这点犹豫和假装出来的气恼,也只能骗一骗之前无法感知到他心绪的冥王了。
见对方无动于衷,阿多尼斯不由得不自在地错开眼去,绾着冥王腰带的食指惩罚性地往上颠了几颠,同时轻斥道:“哈迪斯,要我对你先前铸下的错事视而不见,高高兴兴地在冥府陪伴你,这是不可能的。在我对你还未生出半点爱慕之心时,你先是自作主张地追求于我,又专横地趁我丢失记忆的危难时刻施以哄骗,还试图通过编造更多的谎言覆盖过去。你消耗了我的信任,无论对你或是对我,都不会是件称得上美妙的事情。难道我能理当这么轻易地冰释前嫌,既往不咎吗?此时此刻,我不论身处何地,内心都还是有着怨怼的,在它彻底消散之前,若是继续叫我日日见到罪魁祸首的面容,从而口出恶言、叫旁的冥神也跟着遭殃,倒不如一开始就先避开的好。而我虽暂时不愿见你,到底是决定了最后要原谅你的,你即便再贪心,听到这也该知足了。”
结果一直都瘫着脸随他折腾,听这番话时更是没半点要反抗的痕迹的哈迪斯,忽然借着晃动的幅度猛一跳,一下就抱住了他的手指,旋即华履在旁边那根上利落地一蹬,就像没被脚索拴牢、忍饥挨饿了数日的鹰隼,灵敏地冲那觊觎已久的面颊扑了过来,趁惊讶的冥后没反应过来之前,狡猾地偷了一个吻。
“你——”
阿多尼斯匆忙退后一步,同时赶忙将那曾被他误以为真能牵制住哈迪斯行动的腰带给松开了,得逞的冥王则在被丢开的瞬间,迅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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