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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眠说
“胡扯!”
“怎么胡扯了?”他的手臂像缠人的海藻,将她裹紧了,胸腔里一颗心被挤压着几乎要出了窍——“我没了太子位,也还是好好的;可我要是没了你,我一刻也活不下去。你说,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正事儿?”
她有些尴尬,有些羞涩,低了头,他便去吻她那珍珠般小巧的耳垂,满意地看着那里的颜色一点点变作深红。她悄声问他:“你明日……”
“明日无事。”他的手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解开了衣带,他就这样拥着她,跌跌撞撞将她往床上引……
***
“五郎。”
“嗯?”
“我还有一桩事,没想明白。”
“嗯?”他不知餍足地舔着她颈下白皙的肌肤,给她的回应仍旧只是一个懒懒的单音节,从鼻腔里闷哼着发出。
她被他弄得既痒且躁,难耐地道:“刚刚才……你别……”
他干脆在她颈子上咬了一口。
“嘶——!”她吃痛地叫,清丽的脸庞全都皱了起来,“殿下当真属犬,恶犬!”
他不乐意了,“那你就属猫,吃饱了就挠人。”
她睁大一双带着水汽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这挠人的是谁啊这……”
他又隐秘地笑起来,一点一点去舔吻她那被自己咬出了血印子的颈项肌肤,男人的气息萦绕着,又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里去,让她难堪地兴奋。
“我……我是想问你,”她低喘着道,“为何要办张适?”
他停住了。
半晌,抬起头来,似嗔似怨地斜了她一眼,“偏你,不分场合,不解风情。”
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慢吞吞自她身上挪开,在她枕边找个地儿舒服地躺下,又伸出一只手来给她枕着,才道:“张适么,一把老骨头,确实不值一提。”
她疑惑地看着他。
“但他有个好女婿。”段云琅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有些闪烁,偏过了头去。
她愣了片刻,忽然乐了。连忙撑起身子凑到他面前,逼得他整个视野里都是自己一张脸,毫不留情地笑道:“你还在吃醋?吃你小舅子的醋?”
“谁认他这个小舅子!”段云琅不自然地推开她,“我只是看不过他欺负你……还有你那个姐姐,那个嫡母,总有一日,我要坑死他们。”
她被他滑稽的用词逗乐了,可乐了一刹,眼中的笑意又沉落下去。
她轻声道:“谢谢。”
他更加不自然了:“说什么……”
她忽然贴上了他的唇。
他微微惊愕,她那柔软的舌头却已灵蛇一般娇娆舔过他的唇线,如无孔不入的水轻轻启开他的唇。呼吸渐渐变粗,他伸出手去抱住她的腰,手底一用力,她便“嗯”地一声加重了这个吻……
直到她终于放开了他,胸口仍起伏不平地喘着气,一双幽深的眼睛愈来愈亮,两个人忽然同时发现,她已经坐到了他的身上。
他根本经不起她的一点点撩拨。而此刻她在他的上方,那变幻不定的目光投下来,竟让他心中升起膜拜一般的爱慕。
这是他的女人,这是主他的神。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她开口了:“五郎。”
“嗯?”
“我没看错你,你真是很厉害的。”
他有些失望了,却也不得不就着她的话头:“殷衡这回聪明一些,也不至于引火上身。但张适毕竟是他岳丈,我估摸着,他此刻已经活动开了。”
她微微讶异,又有些好笑,眸光里漾着波纹,似笑非笑地睨他:“这回不解风情的是你了吧?”





美人如钩 第85章
第85章——问卜(一)
林丰往殷家又跑了几趟后,便再也不跑了。
他家主子不需要再腆着脸去求昭信君,现在,反而是昭信君派人腆着脸来求他家主子了。
只是他家主子,却又三天两头地不见人影,往往是去了宫里服侍生母安婕妤。安婕妤的病一天天地拖下去,寝殿里常年药香萦纡,咳嗽声从未断过。圣人得了信儿,倒也吩咐着多添些炭火和药材,只是始终不来探视。
安婕妤却好像也不在乎圣人如何。
段云瑾坐在床沿,给安婕妤念了一段佛经,终于念得她睡下,才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梁帷之外,林丰低头哈腰地道:“殿下,殷家那边说,张侍郎的案子,还得劳驾劳驾殿下,毕竟往后都是一家人……”
段云瑾没有言声,走到堂上去坐了,林丰便给一旁的宫人使个脸色,命奉茶来。茶水端上,段云瑾看了一眼,又皱起眉头,砰地一声合上了杯盖。
他看见茶,便要想起父皇。
父皇是那样嫌厌母妃、嫌厌母妃所带来的自己,以至于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场酒后乱性之后,便再也不喝酒了。
现在母妃病得快要死掉了,父皇也绝不来看。
“张适这案子,可大可小。”段云瑾低垂着一双吊梢眼,脸颊在冬日里愈益削瘦而惨白,“殷家这般着急,莫不是殷衡在户部与张适还有牵扯?”
“您这话说的,”林丰赔笑道,“殷家大公子可是张侍郎的亲女婿,这哪能一点牵扯也没有啊……”
“毕竟张适已经下了大理寺,圣人这回不揪出几个人来也不好收场——我那五弟看着爽直,其实最阴险的就是他了。”段云瑾轻轻一笑,就在林丰以为他也不想掺和此事的当口,他却又说道,“不过,人是尽管审着,但也不见得会倾家荡产、害命亡身。端看他殷家诚意够不够了。”
林丰眼前一亮,“殿下有法子?”
段云瑾侧头,目光似透过那飘飘荡荡的梁帷,落到里边那病床上去。半晌,抿了抿唇,“法子自然有,只要他们赶紧把人送过来,趁着我母妃还有一口气,早日……办了这门亲事。——你是收了他们家多少钱,又给他们打包票了,是不是?”
***
天色将晚,段云瑾收拾着打算出宫了,却闻外边报说——圣人偕许贤妃一同来看望安婕妤了。
段云瑾想走而不得,就那样愣愣地在殿中立了片刻,许贤妃就迈步进来了。
宫人连忙去点火,殿中一时亮堂起来,许贤妃今日穿了一件紫缎白裘的袍子,内衬着粉紫襦裙,摘了风帽,自胸口至下颌勾勒出明滑的肌理轮廓,再往上看,发间紫玉钗上散散缀着海珠,被烛火一映,愈加美艳动人。段云瑾只看了一眼,便觉眼睛被扎得发疼,同样是年近四旬的女人,兴许自己母妃还年轻一些,可看上去……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行过礼后,有些犹疑地发问:“父皇……?”
“圣人在外面呢。”许贤妃款款一笑。
哦。
他懂了。
父皇是不肯踏进母妃的房子一步的,即令要陪许贤妃来看望她,他也宁愿自己守在寒风凛冽的殿外。
许贤妃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切地道:“安娘子的病究竟如何了?前些日子里传得邪乎,闹得宫里都无人敢来瞧上一瞧,本宫觉着也不是个道理。兴许开春儿就好了呢?”
大约是听见了声响,原已安睡的安婕妤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烛火摇荡,在视域里映出一个朦胧的、美丽的影子。她晃了晃脑袋,还未起身,段云瑾已抢身上前,赔罪道:“我母妃已睡了,贤妃您看……”
许贤妃的目光越过了他,飘飘荡荡地落在那个虚弱而枯槁的女人脸上。沉寂了片刻之后,她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
段云瑾的身子一僵。
一种血脉相连的直觉,让他感到身后床上的母亲已经彻底清醒了,冷冷的目光沉默地与许贤妃对视。
就好像他这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忽然觉察到,他的母亲,藏了许多、许多的秘密。
即将入土的秘密。
***
许贤妃没有与安婕妤说上一句话,就安静地出来了。
殿外停了圣人的辇舆,明黄的车帘稍稍掀起了一角,圣人嘴角噙着微笑,看着许贤妃朝这边走过来。
“她的病如何了?”段臻柔声问。
许贤妃上了车,漫不经心地道:“怕是有些凶险吧。”
段臻默了默,站起身来,“我还是去瞧瞧她。”
“——哎!”许贤妃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这本是宫中行走的小辇,车厢中昏暗逼仄,只有车顶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细的光。这个意外的牵手的动作令段臻回过头来,在那微光的照映下,他的眼神竟尔格外地清澈,像是隔了许多许多年,从那年少时光的废墟上朝她望过来的。那额上的皱褶、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一时都可以忽略了,只因那一双眼,竟是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地温柔,从未变过地残忍。
许贤妃就这样傻傻地看着突然陌生的圣人,抓着他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圣人仿佛已将她看穿了。
二十年四前,二十四年后,她没能够有分毫的长进。她仍旧是那个瞧见他就脸红心跳头昏脑涨的女人,也仍旧是那个为了留住他能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女人。
这是一种绝望的感情吧?一定是的。
她定了定心神,低低地开了口:“您原谅她了?当年……她做的事情……”
段臻的神色迅速地灰暗下去。
像是遭了时光的重重一击,清澈的变浑浊,年少的变苍老,他又仓促地瞥了她一眼,好像无法藏住自己羞耻的秘密的孩子,喃喃出声:“我怎可能原谅她?当年若不是她,慕知怎么会……”
许贤妃凝注他半晌,他并没有发现她眼底的复杂情绪。末了,她放开他的手,“陛下若放心不下,便去瞧瞧吧。”
段臻又静了半晌,摇摇头,坐了回来,“不去了。”又扬声,“起驾,回承香殿。”
车轱辘转动起来,辇舆缓缓起行,倾轧过一片静谧的雪后的深宫。许贤妃犹豫了一下,身子向段臻那边靠了过去,段臻却没有反应,眼神飘向那晃动不已的车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妾,”许贤妃干涩地道,“妾听闻五郎愈发出息,想慕知若泉下有知,心中也必欢喜得紧。”
“嗯。”段臻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出息又怎样?这个孩子,是他自己亲手废掉的。
至于慕知的欢喜……慕知的欢喜。慕知跟了自己之后,只怕从来没有欢喜过吧。
“现在五郎也及冠了,妾看最要紧的,是让他成个家。”许贤妃觑着段臻的表情,知道在这种时候圣人最是多愁善感,也就最容易引导,“做母亲的,哪个不想看到自己孩子和和美美、开枝散叶的?给五郎找个贴心体己人儿,往后不论他……”
“你心中已有人选了吧?”段臻却打断了她费心想好的一番说辞,话音泛着春夜的凉,并没给她留几分情面,“又何必再来问我?”
许贤妃的脸色微微发了白,笑容却仍强撑着,“哪能呢?妾只是想让宫令去选选人家……”
段臻叹了口气,再没看她一眼,“随你罢。”




美人如钩 第86章
第86章——问卜(二)
按着许贤妃的意思,上元过后,宫中便张罗着给陈留王指一门亲事,让各家有年貌品行合适之女子者,都呈上生辰八字并一张小像到承香殿,由许贤妃亲自拣选。
许贤妃自然不可能跟段臻明了提沈青陵此人,只着人将沈青陵的份儿也混在其中,最后她挑出了五个女子,将八字送去司天台勘验。至于司天台的人,自然也是一早打点好了的。
段臻对许贤妃的这一系列流畅自如的动作不置可否,而本该是话题中心的陈留王段云琅自己,竟然是直到在朝上与司天台正打了个照面才知晓此事。
他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突然间就要给小王塞个王妃了,小王自己都不晓得?”
那司天台正也有些烦恼似的,吹了吹白胡子道:“原来殿下还不晓得?不过许贤妃的眼光是极好的,挑出来的人一定不差……”
“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段云琅皱起眉头,“这是盲婚哑嫁啊!我不要,我这就去同父皇说。”
“别——别现在去啊殿下!”司天台正胆战心惊地一喊,“您现在去同圣人吵一架,这不是要老臣的命么!”
段云琅颇烦躁地看他一眼,挠了挠头,“那——我回去想想再同他说。”转身便往殿外走。
司天台正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没有告诉陈留王的是,他已经将那女人挑出来了。
***
听了段云琅的转述,殷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仿佛是为了呼应她这笑,梁上的鹦鹉也“嘎嘎”叫着蹦跶起来,段云琅恼了,又不敢说殷染,便去横那鹦鹉:“吵什么吵,说正事儿呢!”
“嘎!”鹦鹉对他这种欺软怕硬的行径十分不忿。
段云琅拧着眉道:“你说你前世会不会就是一只鹦鹉,你看你这辈子也跟它一个姓……”
殷染回过头来,眼睛里笑意盈盈,“什么?”
“没什么。”段云琅立刻道。
殷染歪着头看他片刻,又笑笑,“当真没什么?”
段云琅思忖着,在女人面前,还是得先坦白,再保证:“先说好啊,我自然是一万个不答应的,不管他们给我分了谁来,哪怕是天仙儿下凡,我也不要。我就这里跟你说了,我只娶你,只娶你一个。”
他这承诺自第一次开口时起,已说了不下十七八遍。殷染总怀疑他的舌头比旁人都来得顺溜一些,每说到“只娶你”这仨字儿,气都不带喘的。她也不愿去想什么今后,他这样说,她也就这样信——
也许内心底里,还是不信的成分更多,但是她不想深究。
这种相信,本就经不起深究。
殷染拢了拢衣襟往内室里走,段云琅忙颠颠儿地跟过去,但听她道:“据闻此事是许贤妃一手操办?”
“嗯哼。”段云琅的脸色略微一沉,“我倒也听闻她挑出的那五个女子都不是什么显赫家门。”
殷染笑了,“你若娶个显赫家门的,高仲甫还能放得过你?嘁。”
那不轻不重一声“嘁”,直要将段云琅的心火都撩起了,一下子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还好死不死晃了晃,“你倒挺冷静嘛?你什么心呢?”
“我?”殷染稍稍偏过头,在她身后的他便瞧见那如云的乌发下小巧莹润的耳垂,引诱得人忍不住去咬上一口——
他也就这样去做了。
“你……”她捂着耳朵挣开他怀抱,叫道,“你耍赖么?分明是你要娶妻了,你还耍赖?”
他却反而高兴了,“你还是在意的嘛。”
她快要被他气死,“我怎可能不在意?”
这么简单一句话,却叫他怔住了。
像是从来没有期待过,她会这样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感情。
“阿染……”他喃喃。
殷染被他盯得竟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了头,轻悄悄地一声:“嗯?”
“阿染,阿染……”他又要蹭上来。她这回长了记性,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正色道:“我信你,我信你你知道不?你哪怕当真要娶别的女人,我也信你……你哪怕要我去死,我也信你……”
“你说什么呢?”他不乐意了。
“我说,”殷染深呼吸了一口气,“待那个女人选出来了,你将她的八字偷给我,我去扎个小人。”
***
“那个女人”的八字竟是很快就发下来了。
段臻听许贤妃说起这个女人是沈素书的妹妹时,不可谓不惊讶。
彼时他在清思殿中,难得双手没有沾茶,而是让许贤妃摆弄着自己的茶具。许贤妃一边熟练地高冲低泡,一边低眉顺眼地道:“妾心中也是疼惜她身世,沈尚书和沈才人都颇可怜,这孩子无依无靠,据说与五郎是相识的,两人八字也配……”
段臻抬起眼来,“你如何会……”
“妾如何会帮着沈家?”许贤妃轻轻一笑,接过了他的话,“妾也不知道。妾分明是嫉妒沈才人的。”
她这般坦然,反而让段臻尴尬。他看了她许久,自己从未教过她茶道,但她自己去学了,而且学得极好。自己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期求,但她总是超出了自己的期求。
她表现得善良、温柔、大度、美丽。她表现得那么完美。
她那么努力——
可自己依旧不能爱她。
为什么呢?
大抵自己是个废物,于国事上是个废物,于家事上亦是个废物,从没有处理妥当过任何事情,还害死了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段臻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莫沏茶了。”他说。
许贤妃的手颤了一下,停住了。
他将那几张纸往席前一扔,“就她吧。沈家不是小门户,如今却也兴不起风浪。这样的家世刚刚好。”
他一个字也没提沈素书,没提自己对沈素书的亏欠和补偿,可在许贤妃听来,他每个字的字缝里,都是沈素书。
和沈素书背后那个更加久远的鬼影。
许贤妃将牙关都咬紧了。




美人如钩 第87章
第87章——桂花糕
对于这所谓的指婚,段云琅原本是当笑话听的。
结果圣旨传出来,给他指的竟然是沈青陵,他一下子就懵了。
常年积水坑洼的十六宅里,段云琅焦躁地一圈圈踱着步,一旁的刘垂文已快被他给绕晕了。在这个不着调的主子面前,刘垂文怀着一个“清醒的人”的责任感,认真提醒道:“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只是一道中旨,还未过中书呢。”
段云琅回转身来,狠狠瞪他:“我自然晓得,可我不明白的是,怎么就能扯上那个女人了?”
刘垂文犯了难:“那个……沈小娘子……说不定圣人就是瞎指的呢。”
“不是瞎指的。”段云琅烦躁地道,“你不知道,当初那女人在我寝阁里……”突然住了口。
刘垂文的耳朵竖了起来,“啊?”声调微妙地上扬。
段云琅三缄其口,拧过头去。
这么丢人的一件事,若是让刘垂文知道了,那还了得……现在这小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向着阿染比向着他还多,说不定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狗腿地报到掖庭宫去……段云琅撇了撇嘴,心头起了恶念:既然这中旨还未过中书,他要想个法子,让那女人再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垂文看着他的表情只觉毛骨悚然,结结巴巴地道:“殿下,奴看现在要紧的,是殷娘子那边……她可不见得分得清什么中旨不中旨的,这消息一传出去……”
段云琅哗地转过身来,直愣愣地盯着他。
在这一刹那,他所想到的,其实比刘垂文要复杂而深远得多。
他可以动手脚,让这道中旨被封回;他可以玩手段,让沈青陵及其他男人女人都不再敢靠近他;可是,他能拿阿染怎么办呢?
他下了承诺的,他说要娶她的。可是这宫里利害是非太麻烦,一个不小心掉进了陷阱,便是粉身碎骨的祸患。
他如何敢把她往陷阱里推,他如何肯呢?
他挥挥手让刘垂文下去,自己往书阁里走。春风还未开冻,阴暗的书阁比别处都要冷上几分。这样的冷令他清醒。
他靠着书架坐下,将一只书函抽出来放在膝上,打开,无数根枯死的柳条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像无数具冰冷的尸体。他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折下这从春到秋翩飞的柳枝啊?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心中只有一腔无处诉说的欢喜,在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会疯狂地想念,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更会疯狂地渴望——那个时候,这欢喜便是顶了天的大事儿了。
可是他终究已不是少年人了。在他的心上,渐渐扣合住了重重的枷锁,他不再能以自己的欢喜为欢喜,他还要考虑很多别的东西,黑暗的,歪曲的,无聊的,麻烦的。
那个在延英殿上发呆的少年郎,终归要长大了。
***
段云琅所料不错,刘垂文当真背着主子来找殷染了。
殷染却关了门不见他。
刘垂文只道她已经听说那指婚的事了,急得什么也似,隔着窗儿压低声音直喊:“圣人的中旨还在中书门下压着呢,不见得能成,您别太往心里去……”
“什么?”殷染的声音传出来,朦朦胧胧的,刘垂文一听便暗叫不好,果然——“什么中旨?”
自己挖的坑,咬碎了牙也得自己跳了。刘垂文苦着脸道:“许贤妃撺掇着圣人给殿下指婚,中旨里指了沈青陵沈娘子……”
里边的人没了声音。
就在刘垂文心惊胆战地揣摩着她到底有几分怒意的当口,那门却从容地自里头打开了,殷染的身影隐在门后,他看不清楚,“我有件东西,劳您送给殿下去。”
说着,她递出一只食盒来,手伸得老长,仿佛是不想让刘垂文瞧见她。刘垂文接了,但听她又道:“这里头的东西,我也不知好不好,若变了味道,就扔了吧。”
刘垂文应了声,还等着殷染吩咐,殷染却似已无话可说,便要关门。刘垂文一急,脱口而出:“您有什么打算?”
将合未合的门缝之间,殷染只露出一双幽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话该问你家殿下吧?”
***
刘垂文将那食盒往段云琅面前一放,粗声粗气地道:“阿染娘子让奴带给您。”
段云琅一看他那架势,不知是该乐还是该气,“你这是又偷偷摸摸去掖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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