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夜雨行舟
“倒还真是不少。”林小婉道,“那你告诉我,你在咱们宗门里,画过最出色的佳人是谁?”
这是道送命题。
感觉到几道炙热目光落在身上,陈羡鱼咽了口唾沫,挑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回答,“应……应该是容染,容师兄吧。”他露出追忆神色,“容师兄……即便是在我见过世间各色美人中,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几个之一。”
尹师姐与旁边几位女子都没有多么意外,只叹道:“果是容师兄。”
林小婉却鼓了鼓脸,道:“陈羡鱼,你要是见过另一人,便绝不会这样说。”
“谁?”陈羡鱼颇感兴趣。
整个天宗,除了那位名震天下的栖云君他不敢窥探,但凡有些姿色的美人他都已瞧了个遍,就算还没画上,也绝不会遗漏半个。
“叶云澜,叶师弟。”林小婉道。
陈羡鱼一向对美人的名字记忆深刻,然而却对这人全无印象,兴致顿减。
尹师姐在旁笑道:“小婉啊,自从你从瑶池秘境回来后,就日日念叨着叶师弟的名字,我们耳朵都要生出茧来啦。叶师弟我们以前也是见过的,为人似乎有些难以相与,行事也颇为孤僻,他……真有你形容得那么出色么?”
林小婉道:“叶师弟虽然看着孤僻,其实却是极善良的人。神火失控之后大家都在逃跑,他却一直出手救人,最后,还因为救一个外门弟子,险些丧了性命……”
“这事我们也略有耳闻,”尹师姐道,“以前有些看法,确实有些片面了。”
“这倒也不怪我们,”旁边女子接口道,“谁教他日日戴着面具,看着鬼鬼祟祟的,也不与人交流,容师兄还总宠着他惯着他。这也便罢了,可他平日却任性得很,连最简单的宗门任务都不愿意做,全靠容师兄帮他完成不说,还得容师兄替他给向分配与他一同完成任务的弟子们挨个道歉,如此行事,实在教人瞧他不起。”
“这、这其中定有误会,叶师弟不会是那样的人。”林小婉激动得脸都红了,顿了顿,忽然又小声道,“不过,若是叶师弟的话,换做我,我也愿意宠着他惯着他……”
陈羡鱼听得鸡皮疙瘩耸立。
以林小婉这野蛮性子,竟会说什么“宠着”“惯着”,他本来还对此人不以为意,现在也禁不住好奇,那姓叶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小白脸,竟能得了林小婉喜欢?
“不过说起来,我们确都没有见过叶师弟脱下面具的模样,”尹师姐好奇道,“小婉不如说说,他比之容师兄如何?”
林小婉想了想,道:“容师兄我见过许多次,只觉其人站在那里,便似人间一幅极盛山水画,而画师技艺炉火纯青,人间称绝,教人见之便忍不住驻足欣赏,惊叹赞美。”
陈羡鱼觉得有几分道理,赞同点头。
但林小婉紧接着却话锋一转,“可叶师弟,却是明明高天月,遥遥远山雪,天工造物,人间难有,惊鸿一瞥,便烙人心间一点朱砂。”她顿了顿,“画是人间画,人是天上人,我觉得两者不可比,也比不得。”
“连容师兄都比不得?”尹师姐不太相信,纤眉微挑,打趣道:“小婉,你莫不是为人所救,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
“我怎会骗师姐,”林小婉鼓起脸颊,又转头看向陈羡鱼,“陈羡鱼,我敢说,你那画册里所有美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叶师弟。”
陈羡鱼虽然听得鸡皮疙瘩倒立,此时却下意识道:“这必不可能。”
见林小婉怒看过来,他声音变小,呐呐道:“就算容师兄比不得,我这画册中万千美人,也定有一个比得。”
“得了吧,”林小婉不屑道,“你这色胚手上也没几两功夫,平日里瞎扯胡吹也便罢了,实际上能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美人,那本薄得风吹就跑的画册里又能有多少绝色?”
侮辱他见识短浅可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侮辱他的画册!
陈羡鱼涨红了脸,“我这画册之中确实汇聚天下美色,我说肯定有一个比得,也绝不是在诓你,因为我曾画过的佳人里,有而今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人……”
他哗地一声打开画册。
只见画册书页上五色光华流转,竟是件品阶不低的法器。
那画页里本是一片空白,却随着陈羡鱼的话音,慢慢显出一个秀美绝伦的画像来——
“林小婉,今日便教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天下无双的绝色,什么才真正叫做‘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
陈羡鱼声音忽然顿住。
他愣神看着远处。
“思之……”他低喃道,“如狂……”
手中画册脱手,掉在了地上。
——
从望云峰到雁回峰,问道坡是必经之地。
叶云澜从问道坡穿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高喊:“叶师弟,且等一等!”
他微怔,抬起眼皮,
因目力有损,他视野十分模糊,只隐约见到坡上聚了许多弟子,却辨不出叫他的究竟是哪一个人。
他便停在原地等。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向他跑过来的不只一人,而是一群。
只一会,他周围已被数十个同门团团围住。
叶云澜:“你们……”
便见挤在最前头少女用充满关怀的目光看他,抢先道:“叶师弟,你如今伤势如何了?当时秘境外你重伤倒地,我们都担心极了。”
旁边人接口道:“是啊是啊,虽然大师兄说你已性命无忧,可一日见不到师弟,我们就一日内心不安。”
“当时看你奄奄一息,我们都急得去求宗主出手了,幸好那日秘境出事后,宗主也到了秘境,要不然……”
“我也一起去求了!”
“我也!”
叶云澜听着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些头疼。
他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多的人。
……这样多,仿佛是在担忧着他,充满善意的人。
想了想,他垂下眸,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不……不必言谢,”前头那娇俏少女红了脸,“叶师弟在秘境里救过我,要说道谢,还是我该先给叶师弟说声谢谢。我叫林小婉,师弟,以后我能常去探望你吗?”
“叶师弟也救了我!”旁边有人也道,“我叫唐葭,以后也想常去探望师弟……”
“何止是你,还有我!我叫王忆……”
“叶师弟虽然没有救过我,不过我也想给叶师弟介绍一下自己,”一个年轻弟子朝叶云澜笑出一口白牙,“我叫薛饼。”
“还有我还有我……”
叶云澜抿了抿唇。
他在前世人憎鬼厌,早已习惯孤身一人,从来没有遇到过人们对他这样……热情。
不过是在秘境里随手救了一些人。
他前生随手救下的人也不少,可他们醒后,见到他不是尖叫着跑开,就是一副闭目等死的模样,仿佛他是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喜欢生啖人肉的罗刹。
他起初还会解释几句,后来便不辩不听。
总归而言,杀人或者救人,还有之后会否受伤,会否死去,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他早已经习惯如此。
所以从没想过,秘境里随手救人,竟会得到这样多人的挂牵。
太多了。他有些疲倦地想。
实在……太多了。
贺兰泽闻讯匆匆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叶云澜。
只是,明明那么多人簇拥着他,望着他的表情也那样热切,他身上却依然透出一种难言的寂寥索然。
像与尘世隔开了无比遥远的距离。
贺兰泽眼神微暗,沉声喝道:“你们这样围住一个受伤之人,成何体统?”
喧闹的弟子们霎时间平静下来。
“大师兄。”许多弟子躬身行礼。
贺兰泽:“让我进去。”
弟子们大眼瞪小眼,片刻,艰难让出一条小道来。
贺兰泽迈步过去,走到叶云澜身前,口里原本准备了许多关心话语,然而对上叶云澜漆黑双眸后,却都没有说出口。他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缺影剑递过去,“师弟,这是你的剑,前几日落在我房间了,如今物归原主。”
叶云澜接过缺影剑,长睫微微颤动,身上那种游离人世之外的淡漠感少了许多。
他低头抚摸了一下剑鞘上的纹路,道:“多谢师兄。”
贺兰泽唇边终于微微勾起一点笑意,“师弟的伤看上去已好了许多。”
叶云澜轻轻“嗯”了一声。
贺兰泽道:“想要师弟以后只要不动用灵力,偶尔练剑也是无妨,师兄这里也有许多剑道经验想与师弟分享。只是如今师弟伤势方好,还是多加修养为先。”他上前伸手想要扶住叶云澜,“来,师弟,我们先回去吧。”
叶云澜却避开他,道:“师兄,我想回自己住处。”
贺兰泽一愣,下意识劝道:“师弟体内神火精魄未除,一旦气息外泄,若无寒玉床疗养,怕是会出问题。”
叶云澜:“宗主已帮我将神火精魄压制。”
“可师弟如今修为无存,平日又一人独居,若不慎出事,没有人能够照应,可如何是好?”贺兰泽眉头深锁。
“大师兄,纵然没了修为,”叶云澜平静道,“我依然是个剑修。”
贺兰泽一怔。
旁边林小婉忽然插话道:“依我看,既然叶师弟不愿,大师兄便不要勉强了吧。不然,恐怕会让我们误会,大师兄是否对叶师弟存有……私心,毕竟先前师弟受伤之后,师兄也拦着不让我们探望,只说叶师弟需要静养……”
“小婉,不得无礼。”尹师姐快步走过来打断她,对贺兰泽歉然道:“小婉素来心直口快,出言不当,还望师兄见谅。”说罢,一双美眸却停在叶云澜身上,不动了。
纵然尹师姐道了歉,众目睽睽之下,贺兰泽神色还是有些僵硬。
事已至此,他已不能再强求叶云澜跟他回去,只沉着脸道:“无论你们如何作想,我只是忧心叶师弟身体。但叶师弟坚持,我自也尊重他的想法……如此,我就送师弟回住处去吧。”
叶云澜还没有应,忽然听到林小婉道:“我也送师弟一趟。”
有她开口,旁边围聚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纷纷也跟着道:“我们也去!”
贺兰泽黑了脸。
叶云澜蹙了蹙眉,什么也没说,便往前走。
没走两步,却见前方路旁,一个穿着褐色布袍的青年怔怔看着他。
一本画册散在地上。
叶云澜脚步一顿。
……等他们这么多人从上面走过去,那画册怕是会被踩成一堆废纸。
叶云澜素来看不惯完好的东西被践踏。
于是从青年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俯身捡起地上画册,递给青年,淡淡道:“你的东西。”
“啊……啊?”陈羡鱼手忙脚乱接过来,低头看见画册上沾了尘灰,忙心疼地用衣袖去擦。
待他再抬起头,眼前人已经走远。
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
——
雁回峰。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到青竹林,叶云澜停下来,转身道:“送到这里已经足够,诸位请回吧。”
林小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叶云澜眉目低垂,神色十分疲倦,忽然感到一丝赧然。
叶云澜刚才分明什么也没说,自己却头脑发热,竟和一群人一起跟了他一路。
又记起之前叶云澜常年佩戴面具之事,顿时惴惴不安——叶师弟这样良善之人,之所以佩戴面具,定不是如传言般孤僻乖戾,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内向害羞,不擅与人相处。
自己和同门这样唐突,怕不是吓着他了吧?
眼瞅着叶云澜苍白面色,林小婉愈加后悔,忙向周围同门使了眼色。
“叶师弟好生歇息,我们便先走啦。”
很快,周围只剩下贺兰泽一人。
叶云澜:“大师兄也请回吧。”
“叶师弟,你拿着这个。”贺兰泽忽然拿出一块灵气斐然的翠玉递给他,“这是传讯灵玉,通过灵玉,你可以随时向我传讯。”
叶云澜正想拒绝,却听贺兰泽继续道:“师弟,此物你定要收下,否则师兄绝不放心你一人独居。”
他是真的有些疲惫了,不想再与贺兰泽纠缠,便把玉接到手里,“多谢师兄。”
见他收下,贺兰泽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如此,那我也不打搅师弟休息了。过几日,我再来看望师弟。”
他淡淡颔首,转身走进青竹林。
叶云澜的住处,在竹林深处。
走了约有半刻钟,在竹枝掩映之中,隐约可见林中有一间竹屋。
还未走近,便闻到一阵淡淡花香。
叶云澜见到竹屋周围数十丈土地都被木栅栏围了起来,透过栅栏的缝隙,能见到里面,是大片随风飘摇的花海。
他微愣,快步走过去,发现周围泥土都是新翻,而花海深处,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正单膝跪在那里低头松土。
听到脚步声,少年回首向他看来,一双如狼锃亮的眼眸里,盛着此刻清晨辉光。
“仙君。”
病美人[重生] 9、月华
叶云澜走进花海。
馥郁的芳香窜进鼻尖,带着晨间露水、阳光还有泥土的气息。
浸在怡人的香气里,连拂在脸上的微风都仿佛变得温柔。
“沈殊,”叶云澜轻声道:“这些花,都是你种的么?”
沈殊已起身跑到他面前。
少年长发垂在颊边,脸容苍白尖削,衣物十分破旧,仰头看他时双眼里却仍然溢满高兴,闻言点点头,“给仙君的……惊喜。”
叶云澜:“你是如何想到要在我住处旁栽花的?”
“上次,仙君要我折花,可后来又告诉我,不喜……见雪盏花凋零,”沈殊认真答,“那时我就想,若能在仙君住处周围遍栽花草,这样,仙君便能时时可以看花,而花……也不会凋零了。”
“七日太短,我只走遍了整个雁回峰,将能看见的花,都移了一些过来。”
“仙君,你……喜欢吗?”
少年的目光太过专注而热烈,叶云澜微怔,下意识移开眼睛。
他俯下身,轻轻触了触身侧一朵星辰花。
这花儿生得洁白晶莹,五角尖尖,彷如天上星辰。
叶云澜触了一下,觉得可爱,忍不住便又触了一下。
那朵小小的花儿便颤巍巍地晃着,花瓣上盛着的露水流淌到他指尖,沁出一点温柔芳香。
前世,他为世人恐惧退避,所过之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所居之地,更是方圆百里人烟俱无。
于是他只能在住处旁独栽花草。
闲时便取一壶酒,携一张琴,一个人坐观四时花开,年轮更迭,大约算是他生命最后的岁月里,所剩无多的赏心乐事。
“我很喜欢。”他轻声道。
沈殊的视线随着叶云澜纤长指尖移动。
他想,自己若是那朵花的话便好了,那样,叶云澜便也会用掌心去抚摸他的头,注视着他,对他说,“我很喜欢”。
他凝视了叶云澜半晌,见对方注意力还在那花儿上,忽然哑声道:“仙君,你答应过……要给我奖励的。”
叶云澜指尖一顿,想起之前沈殊在云天宫里双眸亮晶晶看着他的模样。
“你呀……”他微微失笑,指尖从花瓣上离开,直起身面向沈殊,道:“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奖励?”
便听沈殊没有犹豫道:“我想请仙君,收我为徒。”
叶云澜怔住。
他没有想到沈殊想要的是这个。
拜师收徒,在修行界中,是极为重要之事。
在某种意义上,师徒之间的关系,甚至比血脉亲缘更为密切。因为修行者寿元大多十分悠长,而尘俗中的血缘羁绊至多不过百载,而修行界中师徒间的羁绊却能够绵延修行者的一生。
叶云澜以前从未收过徒弟。
所以他并不知,为师者,究竟要承担什么责任,要如何去行教导,要怎样才能够正确引一个人,走上一条适合自己的、平坦顺遂的道途。
他前世的道途太过坎坷,是在遍地荆棘和利刃之中,淌着血爬过去的。
遍体鳞伤,疮痍满目。
他并不希望再有人走上与他同样的路。
……更何况,此世他早已决定,不再与人世有所挂牵,安静地渡过一生。
叶云澜沉默半晌,道:“为何忽然想拜我为师?”
“我听别人说,师徒是修行界里,除道侣之外,最为亲近的关系。”沈殊认真道,“我想成为……仙君身边的,亲近之人。”
叶云澜不语。
见他久久未答,沈殊便认真继续道:“仙君若收我为徒,我定会好好听仙君的话。”
“仙君想要我做什么,我便会去做什么。”
“我能够帮仙君照料花草,打扫屋舍,还能够为仙君……寻来更多不同的花。”
“沈殊。”叶云澜忽然打断道,“你说你要拜我为师,可直到现在,你都只在说你可以为我做什么,却并没有说,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沈殊愣住。
叶云澜低叹一口气。
“拜师收徒,并非如你所想那样简单。”他道,“我虽曾在秘境中救过你一命,但我也早已说过,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你若只是因为感激我想拜我为师,其实不必。天宗里,多的是能够成为你师父的人,而他们能教的东西,也比我要多得多。”
沈殊:“可我……只想当仙君的徒弟。”
从雪盏花一事上,叶云澜已见识到了他的执拗,对他的话也不算意外,只淡淡道:“而今我无法动用灵力,在天宗已算是个废人。你若是拜我为师,人人都会嘲笑你,去拜了一个废人为师。”
沈殊却疑惑道:“别人嘲笑,与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仙君……不是废人。”
“我见过仙君的剑。”他道,“仙君抱着我掠出秘境时,曾出剑斩破路上阻碍……那剑光很耀眼,很辉煌,是……九天上仙人的剑法。”
他认真道:“我很想学。”
叶云澜握着缺影剑的手微微收紧。
前世人人都说,鬼罗刹的剑法,是地狱里厉鬼索命的剑法,而他所执修罗剑,更是极恶杀戮之剑,浸透了无数冤魂的哀鸣。
可沈殊却说,他的剑法,是九天上仙人的剑法。
沉默许久,叶云澜终是微微松了口。
“你若只是想学剑,平日过来,我可以教你。”他道,“至于其他之事……以后再说吧。”
沈殊还想说什么,却敏锐觉察到眼前人眉目间盈着的一丝倦怠冷漠之色。
他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对方时,对方想要关窗拒绝他时,也是这般神情。
沈殊不怕拒绝。
却怕太频繁的求请,会惹来眼前人厌倦。
而对方并没有完全拒绝他。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他眸光深黯,终是微微点头。
叶云澜穿过花海,推开了竹楼的大门。
数日未有人在,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尘,随门开时带起的风扬起,尘埃氤氲在暖黄阳光里,与之一起浮动的,是三百多年变幻的光阴。
这是重生之后,叶云澜第一次回到自己住处。
里面的陈设陌生而熟悉,依稀能看出当年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他在天宗的时候,大部分岁月,都停驻在了此间。
他走进门,沈殊跟在他身后。门上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外间设有竹屏,往里挑高一阶,以木材铺地,中间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摆有茶具。
靠左侧是书房,墙边是一排书架,上面整齐摆满了书籍,还有许多叠在桌上,旁边散着笔墨纸砚,还有一盏油灯。
再往里便是卧房,墙边一架普通雕花床,靠窗摆着一座镜台,台前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叶云澜忽然脚步微顿,走过去,看到台前一张银质面具还有一封信,信笺封面上书,“阿澜亲启”。
他拿起面具,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这张面具精雕细琢,繁琐瑰丽的纹路如藤枝缠绕,透出一种诡艳的美,比他以往戴过的面具,都要精致许多。
他低头看看片刻,忽然转身将面具递给沈殊,淡淡道:“替我扔了吧。”
沈殊:“扔?”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
沈殊没有问什么,只点点头,便接过面具出去了。
叶云澜又将桌上信笺打开。
那信写了厚厚一叠,通篇回忆与劝慰。
他垂眸看了几行,没有看完,便走到书房,点了油灯,将信烧了。
他把书房的窗户推开通气,眼尾余光忽然落到墙边悬着的一张古琴上。
当初刚入宗门时候的他,其实不通琴技。只是容染说想要听,他便学了。
秘境之事发生前,容染经常会拿着想听的曲谱给他,他便一首首去学,其中大多是凤栖梧、相思引一类的情爱之曲,他弹不出里面的缠绵情意,容染却始终偏好于此。
后来,容染不再找他听琴,他便只弹给自己听。
他其实并不喜欢那些过于缠绵的曲目,更好清雅宁静之曲,譬若流水高山,清风明月。
他曾经弹过那样的曲子给容染听,容染并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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