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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兮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莎莎君
雪儿……他的雪儿!
“姓沐的!如果雪儿出事,朕要你的命!”
咬牙切齿,翎云的五官已狰狞扭曲,五指捏得咔吱作响:“没想到你看似害,竟藏了这么一份歹毒的心!为了争宠什么都做得出,朕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你!”
“这话,我原番还给你。”
风声过隙,翠绿身影盈盈落下,不偏不倚恰在翎云身前。幽静梅花小径里,挽云横档住他的去路,昂首,一双清澈眸子紧盯着他的。
“你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你还有脸出现在朕的面前!”声音陡然升高,翎云一抖袖子,抡起巴掌就往挽云的脸上抽:“你个贱人分明就是想害雪儿!”
掌风呼啸,指节分明的五指不由分说就要落下,挽云漠然闭眼,微微侧身躲过。
“滚开!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翎云已力再跟她纠缠,抬脚就要踹开挽云。雪儿的现状就像他心中越烧越旺的篝火,多等一秒都是焚心的痛!
园子里满是梅花的幽香,迎冬大朵绽放的梅,像极了内心坚韧的雪儿。她羞涩地笑,她微红的脸,她静静地等待,毫怨言地等待……
“雪儿!”
撕心裂肺地叫声在园内回荡,翎云的脚有些发软,扶着梅树就要倒下。
看着他失魂落魄地模样,挽云内心说不出的酸楚,低低道:“不要喊了,她听不见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听见挽云的话,翎云眼前发黑,飞扑向前就要掐住挽云的脖子:“朕要杀了你!朕现在就要杀了你!”
“醒醒!”
挽云倏地伸手死死钳住他的手腕,厉声喝道:“阿旭!你不是翎云!哪怕你化装得再像,你也不是他!”
“什么阿旭?朕就是翎云!”
“翎云”的眸子射出戾气,一脚踢向挽云的肚子:“朕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天子!天子!谁也不能欺负朕的女人!滚!你给朕滚!”
闷哼一声,挽云并未躲,只是捉住他的手腕不放:“阿旭!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若是翎云,那你心爱的雪儿究竟是谁的女人?你难道忍心说雪儿归于翎云吗!她跟着你吃了那么多苦头,你狠心说她不是你的女人吗?”
“你给朕住嘴!”“翎云”气急败坏,“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敢伤害雪儿,朕就让你死!”
趁他下一脚还未踢上自己,挽云果断松手,袖子一拂扯住“翎云”的鬓角用力一撕——一张人皮面具剥落,露出里面狰狞的一张脸。
阿旭。
脸色骤变,被揭开脸皮的阿旭尖叫一声,捂住脸仓惶后退。
“雪儿被我点了睡穴,你若不想惊动她,便安静一点。”丢开手上的人皮面具,挽云堵住他的退路。
“雪儿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有没有事!”一听雪儿,阿旭总算回过魂来,忽然上前一步扑腾跪下,对着挽云的一个劲地磕头:“求求你放过雪儿,求求你放过她……”
“你不要这样!”
蹲下身拦住阿旭,挽云心中一阵酸楚。不管这个男子做了多少错事,他爱雪儿的心,从未参杂任何杂质。
只是几个磕头,阿旭的额头已有了血痕。他长得极像翎云,秀气的五官,风轻云淡的气质,可此时却狼狈不堪地跪在她的面前,眼睛肿红,泪水哗哗落下,为了心爱的女人,哭得像个孩子。
“你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孤弱女子出手……我只想问你一句,从头到尾,你都是在骗我,对不对?”挽云自嘲地笑笑,轻轻而问,“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因为看出她对翎云的感情,从而出现在她身边,用各种谎言欺骗她从而达到利用的目的……阿旭,真爱虽错,可利用他人的真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便是罪可赦!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出乎意料,阿旭竟没有否认。
“从雪儿的描述里。”
挽云起身,仰头看着四四方方的蓝天。
“爱一个人,是不会将他与别人混淆。雪儿从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爱上的也是你,所以她的描述里,所有的身影都是你。”
“就因为这个?”阿旭不信。
“是的。”挽云笃定地点头:“我熟识的翎云,笨拙得不懂该如何与女子肌肤相亲,每次都让女方主动,自己却害羞得像个小学生……试问,若让雪儿怀孕的男子真是他,他哪里还会对其他女子如此羞涩?还有,若是翎云真的深爱雪儿,那么他绝不会让雪儿落入地牢,更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所以我确定,雪儿描述中的那个太子殿下绝非翎云!此事要么就是她在说谎,要么就是她也被骗了。”
阿旭苦笑一声,垂下头:“那为何会认定是我?”
“从你对六公主的敌意。”挽云回身看着他,“雪儿说,六公主动用大刑,害她失去了孩子。我想,你若真是雪儿孩子的父亲,你的心里一定是恨极了六公主的。总所周知,整个皇宫敢于六公主对峙的,唯我一人而已。而事实是,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从未停止过在我面前将六公主的妖魔化!先是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她逼翎云娶亲,见我不上钩,甚至不惜假扮六公主送来毒药,借此想要我与六公主彻底闹翻……”
惶惶抬首,阿旭的头有些晕眩,却却仍不服输:“易容之术是我家祖传秘术,你不可能看出破绽!”
“是,也许你的声音模仿得很像,也许你的扮相毫二致,但是阿旭,你还犯了三个最基本的错误。”
挽云竖起三根指头:“第一,六公主是练过武的,而一个人是否练过武、境界如何,光听脚步就能分辨出,你的脚步声厚重扎实,一听便知不是六公主;第二,我特意缩在被子里不出来,以六公主的个性,不当场掀被子拿刀砍死我就算好的了,又怎会对我示弱和我套近乎?至于第三……”挽云长长叹了口气,抱胸耸耸肩:“不管我代不代表轩辕出赛,不管我受不受伤,六公主都不会来看我。虽不知她为何这么讨厌我,但我心里清清楚楚,她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
“她那种冷血情的女人,除了她的儿子还会在意谁?”阿旭颓然地倚着梅树,痴痴地笑:“我做了陛下这么多年的替身,她竟连我的孩子、女人都不放过……活生生地一条生命啊!就这么没有了,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告诉朕?”
极轻的脚步声踱来,冷冽如冰山。
挽云没有回头,却也知道翎云来了。
阿旭是翎云的人,心怀仇恨,终有一日会害了翎云……挽云再心软,也不敢拿翎云的未来做赌,这件事,还是交给翎云亲自处理比较好。
“他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雪儿。”
匆匆行了个屈膝礼,挽云下意识就想回避。现在的翎云嗜血冷酷,她不敢想象他会对阿旭做出怎样惨不忍睹的事……她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翎云一把扯回,凑近她的耳畔低低道:“别走,朕还有话要问你。”
极富磁性的嗓音甚至有些魅惑的旖旎,挽云还没来得及为这脸红心跳的距离害羞,翎云已擦身而过,负手立于阿旭身前。
“阿旭脸见殿下。”
阿旭没有任何挣扎,一个头重重磕下,声音有些哽咽:“只求,陛下看在阿旭多年替身的情分下,放过雪儿。”
翎云冷冷地看着跪地不起的他——一模一样的龙袍,七分相似的眉眼,两人自幼时起便相伴的场景跃然眼前……
“放过她,可以,但是你三番两次想要害朕的母亲,你的命,朕留不得。”翎云偏过头,道:“卢高。”
黑衣男子上前:“奴才在。”
转过身,翎云负手背对阿旭,运了运气,半响闭上眼,牙尖迸出凛冽:“杀。”
“是。”
卢高领命,从腰间拔出长刀,行至跪地的阿旭身边。
挽云别过脸,十指深深掐入梅树枝条,枝尖刺入掌心又是一阵刺痛。
是她一手促成今天这个局面的,阿旭的性命也是她一手送到翎云的刀边……事已至此,由不得她后悔!
阿旭却甚害怕,他竖起掌心,示意卢高稍等。随后起身,脱下身上仿制的龙袍,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再次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下最后一次头。
“陛下,阿旭走了,不过您以后再也用不上阿旭了……对您,阿旭有过羡慕,有过嫉妒,为什么您是天子,我却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替身?甚至连自己的女人也力保护……今天,听过沐姑娘的一番话,我明白了,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倘若当年,作为替身的人是您,想必您绝不会眼睁睁任六公主伤害自己的女人与孩子……这一切,怪不得别人,终究,还是我自己太用……”
翎云闭眼,一挥袖子。
卢高的刀霍然举起。
挽云抱紧梅树,死死咬住唇角。
就在刀举止最高点时,远处忽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地呼喊。
“陛下!陛下!您在哪儿?陛下——”
挽云一震,倏地瞪大双眼——是雪儿的声音!
不对,自己明明点了雪儿和她侍女的睡穴,为何她会在此时醒来?!
她恍然回头,却见阿旭也瞪大眼,瞳孔中闪过不知所措,却很快又镇定下来。他咧开嘴角,泪水同一时间滑落,声音却至始宏亮如钟,一字一字清晰道:“来人啊,将雪贵人革除妃籍,打入冷宫!朕已经厌了,这辈子也不想再看见她!”
远处孱弱的女声,霍然停下。
没有擦泪,阿旭张了张嘴,声对挽云道——雪儿,拜托给你了。
刀落,血溅,头滚地。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声悲鸣。
刹那风起,远处隐约有女声低低抽泣,梅花瓣漫天飘舞,是谁的泪?
大脑一片嗡声,挽云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着刀起刀落那瞬的血腥,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就要倒地,翎云一捞,将她搂入怀里。
“为什么哭?”他皱眉。
泪水落下,挽云梗咽:“真爱,本罪。”
“何谓真爱?”翎云一步不让。
挽云抽了抽鼻子,睁开眼,一双眸子被泪水洗净,愈发清澈。她看着他,深深地看着,这眼,这鼻,这嘴,一世也看不厌……
真爱,就是牺牲所有,也不会后悔。
翎云,今日之事,我亦不会后悔。
被她看得胸口发闷,翎云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捻住她的下颚,俯身强行吻住她的唇瓣,舌尖肆掠侵入,纠缠住她的舌尖,游鱼般恣意吻得痴狂!
待她被吻得呼吸不过来时,他才意犹未尽地放手,邪邪勾起唇角,道:“谁说,朕笨拙得不懂与女子肌肤相亲?”





挽云兮 第二十五章 轩辕六公主 番外
雪色白骑迎风狂奔,马上女子一如往日的飒爽,所到之处奴仆皆跪地请安,刚劲马蹄踏碎四周起伏的“太后千岁”,闪电狂风一般卷过,蹄声还未落,倩影白骑已踪。
纵使身份再尊贵,六公主仍旧是轩辕独一二的六公主,单人一骑纵六宫,飒爽不减当年勇。
长缰勒起,马嘶声烈,一个急转过后,六公主飞身下马,屹于红门高殿前。
守殿的一排侍卫哪敢怠慢,慌忙上前叩首:“参见太后娘娘。”
“璎珞国皇帝和皇后可还在?”六公主摆袖示意他们起身,一句客套也直奔主题。
褪去太后正装,今日的六公主只着天水之蓝的一袭长裙,头上手上竟丁点饰物。重髻高挽,衬出那皙白纤长的脖颈,细银链垂滴泪般凤坠,珠光闪耀间看不清她眉目,美艳与锋芒之气却逼人而来。
没有太后的庄严,却有些像二十出头的女子扮相。
侍卫们都有些好奇,可谁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只得埋头作答:“回太后娘娘,璎珞皇帝与皇后刚传了早膳,此时应该还在院内进膳,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必,本宫直接进去!”心底一慌,六公主突然拔高一声冷喝,如瓷的嗓音尖利上扬,惊得侍卫们齐齐跪地告罪。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回过神来的六公主也越显尴尬,咳了几声,淡淡道“算了,都退下”,便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自顾移步进院。
九曲十二弯,曲径夹道皆是桃树,遂取名桃花苑。此院向来只用来接待尊贵外客,璎珞皇帝与皇后宿在此苑,也不会失了身份,只可惜寒冬刚过,四月尚早,没有漫天铺地的粉色桃花,纵然再华美磅礴的宫苑,也略显生硬。
六公主的步子踏得极慢,行动间环佩叮当,在这内院楼台深深长廊间一声一声响,却仍旧镇不住由心而生的那股颤栗。她仰头,恍然觉得今日的太阳实在有些刺眼,刺得她眼睛酸胀,左胸的心脏也跟着酸痛,抬起的右脚蓦然止住。
一时间,环佩声止,人影顿默。
在想什么?
激动?期盼?还是愧疚?恐惧?
可能……都有。
十五年前的转身离去,她走得决绝,还以为留下挚爱之子,便是她给那负心之人的最后纪念。怎料得,一时冲动,却换来自己十五年的漫长相思与尽折磨。
谦然,我儿,娘离开的那年,你才五岁。
清楚得记得,那岁你刚长出了第二十颗乳牙,虽然牙口参差不齐,弯弯嘴角依然可爱天真。小小的手掌不过娘的一半,却总爱笨拙地抓着毛笔,歪歪扭扭写下谁也看不懂的小字,最后还总能糊了自己一身的墨汁。
那年初夏,娘亲手帮你束起过肩的柔发,小辫丁点长,一甩一甩着跟在娘身后,柔软滑嫩的小脸只有明媚的笑,一口一个奶声奶气的“母妃”,唤得娘的心都要化了……
每每看着乖巧可爱的你,娘总是喜悦的。可喜悦过后,却又是休止的痛。
你的哥哥大你两岁,却与你相隔整整一个国度。他没有娘抱,没有娘疼,甚至他生下来娘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他一眼,就已被匆匆抱走……每当你腻在娘怀中撒娇时,娘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的哥哥,他身边只有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厉外公,为了将他培养成接班人而不得不给予他同龄人根本法承受的磨砺,试问,他能腻在谁的怀里撒娇?
娘从不敢想这个问题。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母亲,我只能不断告诫自己,既然已经愧对了一个儿子,那就不能再亏待第二个。
娘曾想过,要守着你身边一辈子,将亏欠翎儿的爱全部弥补与你!看着你长大、娶亲、生子,再享受儿孙满堂的幸福晚年,一生就这样匆匆而去,最后老死宫中,葬入璎珞皇陵,做他们莫家世世代代的皇媳妇……
惭愧的是,娘却没能做到。
一场宫闱之爱,耗尽了娘最后一丝对璎珞的眷恋。
娘一向心高气傲,远嫁和亲只是一时负气。可你父皇独特的温柔与体贴,却意外让娘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情感的悸动,肉体的纠缠,一不让娘在爱恋之路上越陷越深,可你父皇却截然相反,他依旧流连六宫佳丽,夜夜宿于不同女人的身侧,尽情享受着吴侬软语胭脂醉……
花非花,雾非雾,来如几多时?去似觅处。
可笑的是,娘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认清这个残酷的事实!——所谓山脉海誓,不过是逢场作戏。帝王之爱,只为巩固至上之位!他的眼里,从未有爱,只有权,与欲。
心死了,爱枯了,留下,只是自我折磨罢了。
自私的娘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丢下五岁懵懂的你,独自在那人心叵测的宫殿里孤寂长大。
娘还是回了轩辕,回到了翎儿身边……看着他与你一样清澈的眸子,却处处谨言慎行,不会哭不会闹,懂事得就像个小大人,娘觉得,好心酸。
数个夜里,在“然儿哭泣措找寻母妃”的噩梦里惊醒。
数个白天,面对一身伤疤却怎么也不会撒娇的翎儿,心痛难言。
天底下,还要哪个母亲比她更失败?
……
双手缓缓裹住自己的手臂,不知哪里又开始刺痛,一撮一撮地,尔后竟慢慢连成一片,幻化成锥心刺骨地痛!
十丈开外,已是长廊尽头。短短几步之遥,却令六公主尝尽此生未尝的折磨滋味。
进?她自觉颜以对。
退?她怕,怕错过这一次,终生不得再见!
然儿,我的然儿……
晃了晃身子,六公主险些栽倒在地。
甩开前来搀扶的宫女,她仰头闭眼,像是想将泪水一点一点逼回眼眶。
“陛下,您今日就陪臣妾在宫中逛逛,可好?”
“朕今日还有要事,让嬷嬷们陪你。”
毫预兆地,宫门刹那间被开,金冠白衣男子搀扶着一个大肚女子缓缓步出。
微微仰首,清晨的阳光干净而纯粹,白衣男子沐浴在金光之中,眉目宛如玉山之朗,湛然若神。
六公主仿佛被雷电击到似的浑身一抽,唰地一下转过头,看着阳光下一对相依的人儿,交握的双手开始剧烈抖动。
然儿……真的是然儿!
他长大了,长高了!可那眉目却依旧没有改变,还是儿时清秀的样子……
然儿……
“陛下,您看。”
陈文瀚发现了六公主,不动声色替过一个眼神。
莫谦然转眸瞧了一眼,却甚特别的反应。他儒雅一笑,顺势牵起陈文瀚的手,还以一个温柔的眼神,“放心,跟着朕走。”
他领着她,一步一步向那弯曲长廊走去。
长廊之口,六公主怔怔地看着记忆中的五岁孩童跨越一座时光之桥,嘴角含笑地迎向自己。
十五年的错过,斩不断至亲血缘。任时间长河如何蹉跎,只一眼,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
这就是母子连心。
六公主已经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眼泪簌簌地掉。
她看着她的然儿,携着儿媳妇蹁跹而至,十指相扣,紧紧相依,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靠近,面对面微笑。
然后,擦肩而过。
扑通一声,六公主跌坐在地。
深吸一口气,她尽量咽下喉头的梗咽,出口的声音却依旧抖得厉害:“然儿,母妃……”
“瀚儿,朕今天哪儿都不去了,就陪你四处逛逛,可好?”头也不回,莫谦然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让她说完。
最后一丝镇定,彻底被摧毁。
六公主用袖掩住嘴,泪水顷刻打湿了她的袖。
莫谦然五指发力,紧紧碾着陈文瀚的手!他抓得如此用力,好似是在捏一块石头,唯有捏碎了,才能卸去心头的愤懑!
可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笑。
“够了,陛下。”倏地停住,陈文瀚抓住莫谦然的手腕,示意他放手。
“既然法回到从前,那么,就恨。”文瀚努力抹起微笑,透过他的眼,那一瞬,她竟捕捉到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痛苦,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他眼眸之中的痛苦!
不过一瞬,又淡然不见。
陈文瀚从未觉得自己与莫谦然如此心灵贴近过,哪怕是那一夜醉后的疯狂,肉体交缠也抵不上方才那惊鸿一瞥来得更近!心,随之绞痛。
夫君,既然痛了,为什么还要笑?
对沐挽云如此,对你的母妃亦如此……夫君,难道你打算将她们藏在心中,默默忍受、独自疼痛一辈子?
不,我不会允许!
“陛下,不管是谁让你受伤,都不必原谅。”
伤你的,我会让她们用十倍的伤痛来偿还!
拍拍他冰凉的手背,文瀚转身,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重返长廊入口。
红肿着双眼,六公主恍惚抬眼,恰好对上文瀚那一抹淡雅微笑——丹凤眼,略施淡粉,隆起的腹部圆润似珠。乍眼之下并不算美人,细细再品时,却又有如渐变的毛尖茶,令人幻化出很特别的感受。
她半蹲身,幽幽地看着六公主,在她启口前抢先一步伸出手,像是要扶,却又不是,只是将五指探至六公主眼前,白皙五指上还留有方才被莫谦然用力碾压的红痕,可中指上那迷人的翠绿荧光,却显然更能吸引六公主的目光。
碧波般的翠绿,质地纯粹,切割完美,纵使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闪着灿灿微光,轩辕二字隐透而出。
这是……
六公主的突然不抖了。
戴着陈文瀚左手中指上的,正是轩辕国世代相传的碧玉戒,亦是象征轩辕皇权与地位的凿凿证明。
当年决帝谋害长兄,事后翻遍太子府唯独寻不到碧玉戒。可今日它竟出现在然儿妻子的手里,难道……六公主瞳孔霍然扩大,目光宛如利剑插向陈文瀚。
然儿的妻子是前太子后裔?!
“看清楚了?”
重新将袖子掩住手,文瀚直起身,扶着自己圆鼓的肚子微微而笑:“你猜的没错,而且毫不顾忌地告诉你,这轩辕的江山,马上就要重归我们的手里。”
她话音未落,六公主的眼神已经变了,举掌突地一拍而下,光华如镜的地砖立即碎成粉末!
“父皇辛苦一世就是为了这座江山,翎儿为了这江山亦吃了二十年的苦,你想做什么?本宫绝不会让你得逞!”
“是吗?”陈文瀚嘲讽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六公主,挑眉淡淡道:“请问,你打算怎么保住你大儿子的江山?揭发谦然?还是揭发你有孕的儿媳妇是前朝余孽?”
“本宫就……”
“去啊,去揭穿我啊!大不了丢了谦然未出世的太子,大不了让谦然更恨你!”陈文瀚眉尾高高扬起,说出口的每一字都如冰锥深深扎进六公主的心脏!
看着她再次浑身战栗,陈文瀚仰头间哈哈大笑,一甩袖子打上她的脸,随后挺着肚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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