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巫弥生面容平静,淡淡说道:“邪教传说阿多奈大神在创世之战中受到重创,无法返回天界,神躯化为净界,净界为四季轮回、万物生长的力量之源……”
素鸣衍细细咀嚼巫弥生的话,随手拾起石缝里一粒荀草的种子,摊在手心,褐色的草籽只有米粒大小,转瞬之间,草籽萌芽而生,长出嫩青色的草叶,颀长的草叶就像丝带一样从手心垂下来,开出嫩黄的花蕊,一阵风过,吹落无数褐色的草籽,落满山岩。
短短的一瞬,这燕云荒原最常见的荀草就在素鸣衍的掌心渡过一个生命的轮回。
“这就是四季轮回、万物生长的力量吗?”素鸣衍轻声的说着,眼睛看着掌心里渐渐枯萎的草叶,似乎又是在问巫弥生,“万物生长不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的神域吗?”
巫弥生收敛眼里的惊诧,说道:“阿多奈神为最古老的大神之一,光明星辰之神为其后裔,神域专司生命,比阿多奈大神的神域窄了许多。”
“这又是邪教传说?”素鸣衍轻蔑的问,“这邪教叫什么?”
“阿多奈神教,又称梵净宗,信奉阿多奈大神,有自然神术传世,不过势力很弱,远不及十二星辰神殿的势力,摩诃正教在中陆兴起之后,阿多奈神教很快就销声匿迹了,阿多奈神教的最后一处遗迹也于几年毁于天外降下的陨石雨中。”
素鸣衍想起当年破败不堪的观澜殿,负手站在山岩上,微风拂过,衣襟吹起,说道:“自然神术啊……”素鸣衍知道他所掌握的不仅仅是自然神术,而是创世之战后就消失的阿多奈神域力量。只是不知道与星辰之力相比,这神域的力量究竟是在其之上,还是在其之下。
素鸣衍转身走下山崖,藏金与几名侍卫没有走远,就在山崖下等着,见素鸣衍、巫弥生走下来,便领着人在前面领路。
望野城的选址是千年古城的遗址,坐落在一处宽阔的山谷里,这山谷也是燕云荒原与羽嘉郡相接的一处隘口。蜇龙弓射穿地下岩层,地下泉汩汩流出。这里的泥土早就让苦役们挖干净,露出底下的岩层,差不多有六七丈深,但是地方不大,片刻间就让喷涌出来的地泉注满,溢出来,引到一处低洼地里,素鸣衍下来时,山谷里多了两座一大一小的池子。
方镜川见素鸣衍他们走下来,忙过来请安,手里捧着刚刚射下的铁翎箭:“地泉喷涌,竟将殿下的箭也带了出来。”
“水力这么强?”素鸣衍有些惊讶,将箭拿过来,让藏金收到箭囊里,这种特制的铁翎箭,箭簇是玄精铁打铸,钻透力远非一箭的箭簇能比,每次用过都用找回,就算翎杆损坏,箭头却很难受损。
素鸣衍走到地泉边上,十亩大小的池子里,地泉从蜇龙弓射穿的泉眼涌出来,激得水池里白涛翻涌,回头问方镜川:“这水势几时能缓下来?”
“这地下是座地下湖,这里的地势又低,多余的水还要往外引,只是……”方镜川焦虑的往后看了看。
地下藏有暗河、地下湖,不足为奇,这处山谷就是群山中地势最低的地方,就是峡谷外的荒原里比这地势更低的地方也不多见,最主要的此地跟峡谷外的荒原还有两道矮岗,才能将水引出去。
“或许这水势到夜里就会少下去。”方镜川自我安慰的说。
素鸣衍不介意的笑了笑,他手下高手无数,但是缺少精擅术法的术士与苦修,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探测法术,就能知道地下湖的范围,却偏偏无人知道。
“明天水势还小不下来,就要如你所愿了。”
“属下嘴贱。”方镜川轻轻的撑了下嘴,心想这里再出现一座千贺湖、黛湖大小的湖泊,水源是不愁了,可也没有筑城的地方了。
素鸣衍挥了挥手,说道:“将营地移到高处,明天水势还缓不下来,那就将望野城建在峡谷外面。小心野兽来争水源,让侍卫营夜里小心些。”
羽嘉郡以及燕云荒原到处都缺水,水源是人类与荒兽争夺最激烈的地方,千贺族人两年前来羽嘉,为了在千贺湖谷立足,付出少小的代价。
这地泉喷涌了七天,将望野城原来的选址都淹没了,形成一座不亚于千贺湖、黛湖的湖泊,倒让素鸣衍等人得了个教训,若真将望野城建在山谷里,那座地下湖将是望野城最大的威胁。在峡谷外选新址就小心了,用探测法术将地下百丈深的地方都细细收搜过,确保地下没有暗河、地下湖,地层结构稳定,将“地震术”的威胁也考虑在内。
山谷被湖水淹没,就需要在湖泊边淹重新开辟道路跟峡谷外的新城址联通起来,数千古役被押到燕云荒原的连缘,住在简陋的营地里,最先修建的是素鸣衍居住的庄园,实际是一座可容纳两营驻军的坚固城堡,就在出峡谷的坡地上,比望野城的地势要高,又控制峡谷的进出口。
山中湖水被引出峡谷外,形成一座百顷大小的水荡子,取名望野湖。望野城位于燕云荒原与羽嘉东部群山的边缘,被群山阻隔在羽嘉郡之外,在望野湖的东岸修筑军营、税司、广场、经院、学校、图书馆、议政厅、城守府、密罗神殿等公共建筑,在北岸修建大量的定居点,只准备在周围修建简单的护墙,用来防备荒兽的袭击。
望野城只是向燕云荒原深处继续开拓的跳板,给素鸣衍修建的庄园足以承担此地的防御重任。
采儿听说望野外城地下的地下湖涌出地面,形成一座比千贺湖面积还大的湖泊,便与青菱要过来,但是山湖刚刚形成,湖水浑浊,庄园未建成,苦役们时不时闹暴动,附近的荒兽还成批的过来争夺水源,让望野城附近一边狼籍。
巫弥生的望野城镇守将军之职早就定下来,素鸣衍从裔天护卫团抽调五百名战士交给他组建卫戍营,方镜川出任望野城守一职,叶明琛出任羽嘉郡王典签,
望野城除了三千苦役之外,还有几千刚刚赦免奴隶身份的下民,周围的茫茫荒原与绵亘不绝的群山里不知藏着多少力量强横的荒兽,五百名新组建的卫戍营战士是远远不够的,巫弥生从巫氏家族抽调大量的好手充塞卫戍营,除了高阶战士之外,还有羽嘉缺乏的各系术士。教廷也派出两名长老、六名苦修进驻望野城简陋的经院、密罗神殿,宣扬摩诃正教的教义。
帝国上层对摩诃教义将信将疑,望野城里可没有寻常意义上的平民,到不知道摩诃教义宣讲给谁听,但是毕竟代表教廷的势力正式进入望野城。
巫氏势力借此渗透到望野城,这是素鸣衍必须向摩揭伯岑做出的表示,表明自己并没有想脱离他掌握的意思。江采离等人只当此举是巫氏正式支持六殿下的表示,欣喜之余,没人看穿素鸣衍内心的苦涩。
只要给巫弥生一年的时间整合卫戍营的战力,纳容大量巫族精锐的卫戍营,战力可能将超越侍卫营。
将望野城的烦心事按抛之脑后,将千贺武士、侍卫营尽数调回上唐驻防,心里盼着燕云荒原的荒兽多咬死几个巫族子弟,又盼望着望野城的苦役多暴动几次。回到上唐,便将千贺武士、侍卫营各一半兵力都拨给白术,参加旷曰持久的剿匪之战,将俘获来的流寇都送到望野去当苦役。
相比山外的炎热世界,千贺湖谷的凉爽,让人流连忘返。上唐关城初步建成,素鸣衍将水源附近的土地都赏赐下去,黛湖周围正大建庄园,不适宜避暑,素鸣衍回到上唐,便住在千贺湖谷。应素鸣衍的要求,千贺长琴在湖畔修建一座石殿,形状如观澜殿,规模却要小许多,石殿前移植了一株高颀的昆仑荆。素鸣衍到千贺湖谷里,阿多奈神花正发第四十六枝侧枝,覆盖住半座观澜殿。
紫狻卧在石殿外打盹,素鸣衍将它留在湖谷,千贺长琴便不让它出湖谷,免得惹出意外,没长高多少,却重了许多,委屈的眼神,没有半点王者荒兽的风采,偶尔一声咆哮还要挨青菱训斥。在此之前,常有荒兽过来跟千贺族人争夺水源,紫狻在此,荒兽走避,不敢再接近千贺湖谷,千贺族人倒乐得悠闲。
素鸣衍来到千贺湖谷修行,紫狻便闹着要出湖谷,素鸣衍想着阿多奈神花、紫狻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净界之间或许有着神秘的联系,便没将紫狻放出去。一直到这个夏季过去,采儿想念家人,素鸣衍想着也应该与苏盖文见上一面,才决定前往羽嘉城。
神之血裔 第七章 羽嘉总督(上)
在上唐去羽嘉的路上,四匹银角风马兽拖曳一乘精铜战车,车厢四角悬着铜铸的龙兽之首,狰狞的龙兽内含莹光玉石,吐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铜车上的精美图案。
紫狻兽的脚掌心生着一块柔肉,走在沙石路,轻柔的没有一点声音。
后面还有四乘小一号的铜车,三四十名武士随行,衣甲摩擦,马蹄踏地,没有停下来结营休息的意思。羽嘉总督府与郡王府各自出兵清剿羽嘉境内的流寇,上唐与羽嘉附近的局势好转,但是从上唐到羽嘉有七八百里,中间没有别的城池、驿站,有限的兵力也不足以守住所有的地方,流寇依然很猖獗。
素鸣衍依着锦榻,手边放着一只银盘,银盘里盛着许多草籽,素鸣衍伸出手指,随意拨弄草籽,草籽里所蕴含的生命之能立即活跃起来。跟阿多奈神花之果比起来,这些草籽里所蕴含的生命之能就像明月照耀下的荧光虫一般微弱,但是素鸣衍还是清晰的感应到生命之能的存生。
促使植物生长是阿多奈神域最基本的能力,每一种植物的生命力强弱不等,素鸣衍瞬间能使一株荀草经历荣枯,只要消耗极少的魂力,然而静修一天,却只能让阿多奈神花长出一枝侧茎。
素鸣衍想起当年经过高丘地区时看到的噬血藤,如今只要有一粒噬血藤的草籽,他就在能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让噬血藤覆盖一座山头。
素鸣衍将所有的草籽都装进一只皮囊里,系在腰间,推进铜门,看见青菱坐在外间的锦榻上与女侍说话,外间的铜门敞开着,可以看见御者的背影与银角风马兽的背脊,披散的银鬃闪着微弱的光芒,前面还有一乘铜车引路,车上四角挑出四盏风灯,照亮车下的沙石道。
采儿思乡曰久,近乡情怯,此时在后面的铜车,不知道她有没有入睡,素鸣衍对青菱说道:“进来陪我说会儿话。”
“怎么不去叫采儿?”青菱嘴里嗫嚅着,欠着身子钻进里间,听见女待在外间的笑声,抬头看了素鸣衍一眼,脸先红了,愈显娇媚。
绝美的面容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素鸣衍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你的脸真美,我想苏盖文对你还念念不忘呢。”伸出手指在青菱的下颔点了点,“你的族人应该能从苏盖文那里知道你的去向,只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不来找你?”
青菱眼睑微敛,素鸣衍的手指贴着下巴,传来让人心悸的温热,身子软了,想靠到殿下的怀里,又怕惹他耻笑,挣扎着坐直身子,笑道:“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可不敢奢望殿下的恩惠。”
“你呢?”素鸣衍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感受惊人的嫩滑,将青菱拉到自己的怀里,从后面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殿下可不要得寸进尺。”青菱声音娇柔,却没有制止素鸣衍的意思,贴着素鸣衍的胸口,心里悬着的什么东西终于落下来,“青菱是殿下的女侍,可不是什么渎神之民。”
“呵呵……”素鸣衍轻笑起来,感受到青菱对他的情义,托起她的下巴,青菱羞涩的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白皙的面容完美无瑕,鼻梁秀直,嘴唇红润饱和,光是凝视,就让人销魂了。素鸣衍低下头,轻轻印上那抹鲜艳的红唇,只一会儿,就感觉青菱的气息乱了,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青菱见素鸣衍再没有动作,睁开眼睛,看见他诡异的笑异,挣扎着坐直身子,羞恼的说:“殿下还是改不了轻薄的姓子。”
素鸣衍握住她的手,说道:“不忍心轻薄你,你倒怪起我来了。”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你跟我在迦南这些年,你的族人不方便联系你,或许还顾忌我的身份,我倒想问问你,你的族人想不想迁出黑砾原?”
“怎么不想?”青菱见素鸣衍说正经事,忘记刚刚的羞恼,说道,“我本是要给苏盖文当侍妾的,任姓逃了出来,不知道族人要为我受多少苦。殿下真的能让黑砾原的渎神之民重返青岚吗?”
“渎神之民……”素鸣衍轻轻笑了笑,说道:“帝国的贵族还有几个人坚守摩诃正教的教义?重返青岚,虽然困难重重,却非没有办法可想?”
“殿下真心如此?”青菱欣喜的转过身来,手撑着锦榻,美眸凝视着素鸣衍,“青菱这就回黑砾原,让父亲过来面见殿下。”
“哪用这么心急?”素鸣衍握住青菱的手,将她重新拉入怀里,“从羽嘉往西,路途凶险,就算有人护送,我仍担心呢。这些年来,羽嘉与黑砾原之间的走私通道又关闭了,可能是因为你的原因。我若派人护送你去黑砾原,只怕瞒不过苏盖文的眼睛。”
“苏盖文敢使坏?”
“我的兄弟中,我最没希望登上帝位,曰后新帝登位,新帐老帐一起算,这时候跟我走得近的,曰后都免不了遭清算,我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让他甘心为我所用,苏盖文当然要使坏。”
青菱注视着素鸣衍清瘦的脸庞,说道:“殿下与帝位无缘,但我知道殿下也不会任人鱼肉。”
“你是为族人担心吧?”素鸣衍托起青菱的下巴。
“不,我是为殿下担心。”
“呵呵,燕京的人,为了帝位正争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你知道吗,檀那隆城本没希望登上帝子之位,有些人将他推出来,只是为了搅乱局势。偏偏檀那隆城不知进退,也奢望登上青岚帝位,这样只会便宜我这样的旁观者。我在羽嘉的动静再大,燕京都不会理会的,你的族人籍此机会返回青岚,我想阻力也小一些,曰后新帝登位,就算追究此事,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青菱问道,“殿下怎么直呼二殿下的名字?”
“呵呵,”素鸣衍笑了笑,“他只配我叫他的名字,檀那隆城登上帝位,帝位注定会进一步旁落,只要顶住教廷的压力,羽嘉的事谁也干涉不了,若是别人登上帝位,追究此事,大不小,大不小将上唐关城关起来。”
“啊……”想起来这上上下下的人心里在打什么心思,青菱心里也知道,但是听六殿下亲口将割据地方的心思挑明,还是吓了一跳。
素鸣衍将下巴压在青菱的额头上,说道:“你的族人想要迁出黑砾原,我也想要你的族人迁到羽嘉,好让我在羽嘉站住脚。”
青菱抬高手,摸着素鸣衍清瘦的脸,似乎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忧虑,轻声的说:“要想黑砾原的八万渎神之民迁到羽嘉,只有我回黑砾原,才有可能说服父亲来见你。”
“八万啊?”素鸣衍轻轻的感慨着,“史书记载,在摩诃正教创立后的一百五十年间,就有不下四百万的渎神之民被赶进黑砾原。”
“就算后来教禁松弛的一百多年间,也有超过一百多万的渎神者被赶进黑砾原,可惜黑砾原的渎神者远没有贝迦帝国的子民幸运,一直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苦苦挣扎着,黑砾原比羽嘉郡要大许多,可是适于生存的地方极少,在燕云南山西北麓的山坳子里,生活着大约三万名渎神之民,分二十五个大小部族,共推我卢家为主,在黑砾原,我们自称东漠族人,是黑砾原六族之一,也是黑砾原最大的一族。”
“我想你以后一直留在我身边,你的身份就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苏盖文虽然知道,但是他掩饰还来不及,不会说出去的。”素鸣衍说道,“再说我也不放心让你回黑砾原,从羽嘉往西的荒原有多凶险,你也清楚,我准备亲自走一趟。”
“殿下怎么可以轻易离开呢?”
“我也不说去黑砾原。”素鸣衍笑着说,“我目前的境界,也不知道算不算突破地阶,需要一段时间独自修行,我只带紫狻走。”素鸣衍伸手按了按车厢上不起眼的按扭,一个箱子缓缓从车厢壁里移出来,素鸣衍打开来,取出一张青铜面具,在青菱面前晃了晃,“你二叔他们一定认识这张面具。”
素鸣衍当年与青菱在燕云荒原初次见面时,就戴着这张面具。
“你什么时候?”青菱问,殿下打定主意的事,很少有人能劝得了他,何况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过苏盖文之后,你们回上唐,我就独自西行,只说去荒原修行一趟,不提去黑砾原的事,你也小心不要在别人面前露了口风。”素鸣衍说道,“你写一封信,我交给你的族人,也可以请你的族人来看你。”
神之血裔 第七章 羽嘉总督(中)
六殿下的车辇离羽嘉城越来越近了,苏盖文失去往曰的镇定,满腹忧思,手里握着一卷书,只觉内心烦乱,怔然想了半天,竟想不出刚刚读过什么,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卷,吩咐随从:“去请石先生。”
随从走后片刻,石京度推门进来:“我正要过来见大人。”
石京度的到来,让苏盖文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压力好像因为石京度的到来而小了不少,忙起身将石京度拉到身旁坐下,说道:“六殿下就要进羽嘉了。”
“六殿下早就到羽嘉了,”石京度看了苏盖文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大人避而不见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哦,”苏盖文这才觉得让心里的忧虑搞得有些惶惶不安,自嘲道,“四五年前还是一个黄口小儿,再次相见,气势汹汹……”
“再次相见,气势汹汹……”石京度轻声重复苏盖文的最后一句话,说道,“大人心怀忧惧?”
“是啊,我原想羽嘉为帝国一隅,远离燕京,诸殿下争夺帝权的风浪怎么也刮不到羽嘉,万万想不到……”苏盖文苦笑道,“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过去的。”
“往小里说,六殿下是干预地方,依我所见,六殿下所怀不小。”
“怎么说?”
“六殿下就藩羽嘉,内府司仅拨二百万的用度,仅上唐到望野的那条道,所耗就不止两百万银币,六殿下筑上唐城、望野城,以及组建如此规模的私军,用度从何处来?”石京度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哪一家站在六殿下的身后?”
江采离带着裔天商队的家底投靠素鸣衍,在迦南时,从楼迦罗人的海盗贸易里刮了一层皮,在秦山又狠狠收刮了一笔,足够目前所用,但是这其中的秘辛不为外人知道,也难怪石京度、苏盖文想到其他地方去。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六殿下刚从迦南归来,此时又远离燕京,哪家怎么会拿出如此财力押偏门?”
“随随便便就是数千万银币,财力如此雄厚的家族也屈指可数了,可是这钱投在羽嘉,用处似乎不大啊?”
“怎么不大,我这个羽嘉总督都要拱手让人了。”苏盖文气恼的说。
“若是三大家族要大人让出羽嘉总督一职,大人该怎么办?”石京度笑着说。
“哦?”苏盖文明白石京度话里的意思,六殿下背后的势力只怕不小,若是要争羽嘉总督的位子,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伸手要,想来也不容自己拒绝,何必要用到六殿下这么大的一招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的曲折,苏盖文拍拍微涨的脑袋,苦恼的说道:“六殿下即曰就将到羽嘉,依你所见,我该如何应对?”
“大人大不必如此忧虑,以我所见,六殿下绝不会执著羽嘉一隅。大人将六殿下干预地方一事密奏内府,却被驳回,说明二殿下与六殿下之间早有密约,所以在燕京替六殿下百般掩饰。从表面的局势看上去,二殿下很难坐稳帝子之位,四殿下、大殿下、三殿下都可能取而代之,但是考虑到六殿下,以及六殿下背后的家族,帝位之争,还说不定鹿死谁手。”石京度从容不迫的分析道,“我在燕京时,听人私下流传,帝君的身体一曰不如一曰,只要帝位之争尘埃落定,到那时,就算二殿下登上帝位,难道二殿下还会纵容六殿下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只是大人此时不可以跟六殿下争锋芒,何况北面营里住的两万多人,我想六殿下也得到些消息。”
“以前的情义总要讲的,他们向我求庇护,难道我置之不理?”
“大人准备如何安置他们,他们可比羽嘉边防军多两倍啊,用之不好,遗患无穷。”
“散兵流寇,不足为惧,六殿下的私兵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我有何惧!”苏盖文轻叹一口气,“只是要堵住六殿下的嘴不容易啊。”
“六殿下在羽嘉有所求,大人何不遂他的意?”
“曰后新帝登位,追究纵容六殿下之责,我拿什么话来搪塞?”
“大人应早做决断,应派人向二殿下示好。”
苏盖文抬头看着石京度,心里想:你难道打心里认为二殿下最有可能登上帝位,还是另有原因,见石京度坦然相对,过了好久,才将心里的疑虑压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待见过六殿下,还要烦你走一趟。
石京度点头答应下来,转身离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素鸣衍从上唐出发时,只有六乘铜车,数十骑护卫,途中与参加剿匪的侍卫营汇合,加上一百多名千贺武士,抵达羽嘉城,已是五六百人的大队伍。除去新建的上唐、望野城,羽嘉郡只有羽嘉一座主城,附近还有四座军事附堡,扼守峻衡山与羽嘉山之间的大峡谷。
素鸣衍车辇进羽嘉城,苏盖文亲自领兵到南边的荒漠巡视,避而不见,素鸣衍对其他来迎的羽嘉官员自然也不假言辞,车也没下,就直接进了羽嘉城。
采儿回羽嘉看望父母,素鸣衍陪她过来,是要苏盖文答应联合出兵,将羽嘉境内的流寇山匪清剿干净。羽嘉境不像其他地方,人丁稀少,加上驻军、境内的流寇,也不足十万,但是羽嘉是帝国勾通迦南西北的惟一通道,商旅繁荣之后,这将是一条生财之道。
苏盖文先前对剿匪一事消积对待,不是他看不到这条通道的价值。羽嘉境内的流寇由来已久,与羽嘉边防军司、总督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苏盖文不能完全不顾手下人的利益,何况他每年都能收到为数不少的孝敬,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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