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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木源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发像个小儿一样。昌阳见状,立刻和太皇太后说话,好让老母亲开怀。
正说着,阉寺就满脸喜意趋步走来,“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建成侯和建成侯夫人已经来了。”
“快快!”太皇太后原本还不高兴呢,听到这话立刻就高兴起来,“传他们进来。”
不多时,梁萦和邓不疑走了进来,宫人们将席给两人摆上。
“拜见太皇太后,大长公主。”两人站在那里行礼。
“好了好了,平常就听人日日都这么说,少你们这两声也不算甚么,快坐下。”太皇太后笑的眼角的褶子都起来了。
梁萦坐在席上,看着外祖母和母亲直笑。邓不疑倒是一收在外面喜笑颜开的模样,坐在茵席上老老实实,除非上面问话,否则一句话都不多说。
“瞧着还行。”昌阳把女儿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通,瞧见女儿面色红润,双眼明亮,嘴角也有笑影,知道女儿过得不错。她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看见梁萦如此,心里自然是高兴,宫里的刘偃和曹皇后,如今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以前曹皇后还会嫉妒那些女人到她这里来哭诉,到了如今连哭诉都没有了。皇帝都不去椒房殿,光是这一条就够她喝一壶的。还别说郑夫人最近风头正盛,产女才几个月,但又开始侍寝了。
另外一个外孙女张女莹,和刘康简直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才回广川国去,她担心这对小夫妻到了广川国内说不定又是要天翻地覆。
看到梁萦和邓不疑这一对,新婚感情甚好,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善,善!”太皇太后冲着梁萦招招手,和她小时候一样,梁萦从席上起来,走到外祖母身边坐下,脸上都是新家妇的红润和羞涩。
太皇太后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连声道好。
“你啊抓紧一点,赶在老妇还没有闭眼的时候生个孩子。”太皇太后道。
“大母,这才多久啊,就说这个了。”梁萦绿漆刷老黄瓜,可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还是免不了面上发红,她垂下头,怪不好意思。
“哟,还害羞了啊。”太皇太后见着梁萦难得摆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态笑的合不拢嘴,“做了新妇,早晚的事。你早些有好消息,等到大母看到你的孩子,大母就算到了咸阳原上,也算是能够了了一桩心事。”
“阿母,好端端的,你呀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昌阳连忙道。
“人迟早都有那么一日,活的越长,不通透都不行。”太皇太后感叹,她那一代的人,几乎都没剩下几个了,怎么能不多想?
“臣……”邓不疑见状开口。
梁萦唯恐他会说出甚么来,顿时一眼瞪过去。邓不疑接到她那一瞪,都没反应过来,才说出一个字,话就被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嗯?”太皇太后看过去,“邓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臣想说,不出一年,应当就会有好消息了。”
邓不疑此话一出,梁萦脸上爆红,她抓住袖子一个劲的揉,将这片袖子想象成邓不疑的那张脸,恨不得揉来戳去,把他折腾的连亲母都认不出来。这话怎么好随便说的?
昌阳顿时愣住了。
太皇太后倒是一乐,“甚好,那么老妇就等着了。”
“他说话就是有点孩子气,大母你别在意。”梁萦不去看邓不疑,只顾着和太皇太后说话。
“多子多福,别人都日思夜想呢。”太皇太后向梁萦手上轻轻拍了拍,“这件事上不用害羞,大母心里高兴着呢。”
阉寺趋步进来,“回禀太皇太后,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梁萦闻言赶紧从茵席上起来,就要躲开。外命妇不好和天子直接相见,最好还是回禀一下。
“来,”太皇太后叫过一个宫人带着梁萦去旁边的宫室,昌阳见状也要跟着去。邓不疑瞧着也要去,结果被太皇太后叫住。
“邓将军,待会陛下说不定还有事要问你。”太皇太后道。
邓不疑闻言,只好老老实实呆在那里。
刘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太皇太后和邓不疑,至于梁萦那是连人影子都没瞧见的,心里早就想到了,但还是有些失望。
“拜见太皇太后。”刘偃对上首的太皇太后一拜。
太皇太后点点头,“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太皇太后。”刘偃说完,笑了笑,“不过的确有一件事要问过太皇太后。”
“嗯,甚么事?”太皇太后有些惊讶,这个孙子自小就是个多动不爱人管教的,到了长大继位做了皇帝还是一样,半点都没有变,不然新政的那一滩摊子也不是她出来收拾了。
“我想派人出使西域。”刘偃答道。
“西域?”太皇太后蹙眉,“去西域作甚?”
“西域有宝马,而且西域也饱受匈奴的压迫,若是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刘偃答道。只不过这何人愿意去,他也未曾想过。要做这件事的人必须有足够的野心和耐心才行,不然恐怕是到了雁门一代就能打退堂鼓了,不过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那就随陛下的意思吧。”太皇太后这话算是答应了,“朝廷上的事,陛下自己决定吧。”
这个孙子雄心勃勃,早年因为他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被她敲打过,希望这么些年来,知道收敛一点。毕竟这治国如烹小鲜,快不得,一旦快了,说不定就要出乱子。
“多谢太皇太后教诲。”刘偃抬起双手对太皇太后拜下。
太皇太后叹气,“年纪大了,大母已经不可能再替你看着这片江山,祖宗的基业都在你的手里,以后会如何,都看你的了。”
“……”刘偃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对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臣谨记在心。”
“嗯,”太皇太后点头,她看向邓不疑,“你和邓将军应该也有话要说吧?”
“正是。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大母这里。”刘偃道。
“那正好,你们君臣倒是可以说说话。”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刘偃见状就让邓不疑和他一块出来,邓不疑出来的时候,眼里还有一抹不舍,刘偃瞧的真切,顿时就笑了,“怎么舍不得阿萦么?”
“陛下。”邓不疑对刘偃一拜。
“在长信殿,你不必担心甚么,先和朕回未央宫去,朕有话对你说。”这战事一旦开了头,再想刹住脚步就难了。他想要对北边用兵,而且国内那些不老实的诸侯也欠收拾,这一切都要有人来做他手里的刀,诸侯王已经有人在盯着了,收集罪证,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打算立刻动他们,但若是他们不知好歹,那就教训了。
邓不疑垂首,“唯唯。”
宫人到昌阳这里告知了皇帝将邓不疑带到未央宫的事,昌阳一笑,“这也好,陛下器重他,日后你在长安的日子过得也舒心。”
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一日比一日差了,她作为大长公主,一旦太皇太后真的山陵崩,依靠着天子姑母的身份富贵是一定的,但不会和以前那么肆意潇洒了。
以前日子过得比其他的公主长公主快活许多,是因为她母亲是皇太后,一母所出的兄长是天子。眼下就不一定了。
“和阿母说说,这几日,他在夫妻之事上待你如何?”昌阳问这件事半点都不顾忌什么。
这件事原本在梁萦出嫁之前就有专门的人教导过,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他很好。”梁萦答道,在斟酌用词,“就是对这件事热衷过了。”
“男子么,正常的。”昌阳一听就笑了,“若是对你相敬如宾,那才是有问题。这夫妻过日子,除非是我和你阿父这样的,哪个不是这样,偶尔还会因为甚么事吵起来。”
新婚里头,丈夫黏着娇妻不放,是最正常的。只有尚公主的那些列侯们才会想要见妻子见不到。
“不过他要是过分了,你也要训斥他。”昌阳伸手给她整理衣襟。
“嗯,我知道的。”梁萦想起早起的时候,邓不疑那眼神,活似被冷落的小可怜,她就想笑。
“对了,中宫也给你送礼。”说着她让宫人送来一卷锦帛,让梁萦看。
“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估计是中宫让手下的人挑选的。”昌阳说到这件事的,笑了笑,“这性子,进宫这么多年,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梁萦出嫁的晚,曹皇后从当年的太子妃到皇后,都已经在宫里呆了好几年了,但是这脾气只有骄纵和更骄纵的区别。
前段时间,她都听说了,皇后在椒房殿里骂郑夫人是家姬出身,勾男人是一把好手这样的话。
郑夫人的确是出身低微,甚至连良家子都不是,但和她那个兄弟一样,够谨慎,这么一段时间谨小慎微的,对谁都是笑脸。哪怕不知道她这幅恭谨的模样下面到底是怎么一颗心,但是谁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一比较起来,昌阳都觉得皇帝会喜欢曹皇后才怪,别说是装出来的,至少人家装的出来啊。
“听说太中大夫这回还送了重礼?”昌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女儿说闲话。
“嗯,太中大夫出手大方,不过他也没对不疑说甚么话。”梁萦想了一会答道。
郑良出手大方,平常若是有人送这样的大礼必有所求,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着郑良说上一句。
“和他的姊姊一样,这对姊弟是聪明人。”昌阳感叹,口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是瞧不起两人的出身。
“不过总比有些人好。”昌阳对皇后还是有不满,平常贵族家的新妇,嫁进来头几年都还要夹紧尾巴做人,曹皇后倒好,依靠着太皇太后,将骄纵之事做了个遍,现在宫中已经有皇女,这表明天子还是能够让女子受孕。皇后入宫几年没有消息,那么就不是天子的毛病了。
“中宫这些日子已经开始求子了。椒房殿和少府的钱花的和流水似得。”昌阳面上有那么几分的幸灾乐祸。
“……”梁萦听了这话,想起先帝时候董皇后的旧事,浑身上下顿时就出了冷汗。
若是曹皇后一直无子,这宫里恐怕就要有大风波了。天子无嫡子,这原本就不是好事,可没有嫡子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只要椒房殿里换个人就可以了。
不过,这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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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牟侯府内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头,侍女都垂首站在那里,半点声响都听不到。刘殊在房内写好了信,塞进竹筒里头,在外面加了封泥,身后一个陪嫁的侍女跪着。
“将这个交给江都邸,让他们快马送回江都国。”刘殊已经从曹皇后那里得到了朝廷要对诸侯动手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唯唯。”那侍女伸手接过,垂首退下。
刘殊靠着凭几,将自己在长安的那些老情人统统想了个遍,发现那些个情人床榻上和条狗似得,等到真的有事了,就都不做声了,最后来告知她消息的还是曹皇后。
想起曹皇后,她勾起一抹笑,说来,她还是要多谢谢这位中宫了。





娇姝 第96章
人老了之后,有些事就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太皇太后前两个月还和梁萦说话,要她早些生个孩子给她瞧瞧,结果没过几月,太皇太后就重病不起。
昌阳和蔡阳两个一整日都守在长信殿,皇帝和皇后也在那里。梁萦已经出嫁,也只能在长信殿留那么一段时间,然后离开。
太皇太后这一次生病来势汹汹,人昏迷不醒,有时候药汤都喂不进去。更别说其他的清水了。
刘偃自己接过姑母手里的漆盏,一点点的给祖母喂药。给病人喂药需要技巧,不是一口气直接灌下去,需要更多的耐心。
太皇太后人已经昏迷了过去,甚至连吞咽都不行,一勺药汤喂下去,就从嘴角边淌出来。这么多年太皇太后也生了好几次大病,但是和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昌阳和蔡阳两个人坐在一旁,瞧着眼圈发红,可不能落泪。梁萦坐在那里看着前几日还笑盈盈的和她说话的外祖母,垂下头来。
“陛下,让太医署的人再看一回吧。”曹皇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太皇太后,她心里怕太皇太后这次熬不过去,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太皇太后这一次很有可能熬不过去了。太皇太后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古来稀,病痛连连,这一次病势凶猛,身体弱的老人哪里能撑的过去。
“嗯。”刘偃眼下一片青黑,他也已经是熬了好几宿没睡了。白日里要和那些大臣在宣室殿议政,等到议政完之后就要马不停蹄的到长信殿侍疾,病人身边离不开人,尤其是到了夜里,一个不小心,没察觉到病人的状况,就要出事。
刘偃这段时间,眼睛下面一片乌黑。曹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都已经青了,但她也得挺着。
“两位姑母暂且休息一会吧。”曹皇后道。她说完看见昌阳身边的梁萦,顿了顿。嫉妒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现在明明知道梁萦已经嫁人,只要皇帝还要脸,就不可能和臣下的妻子有个甚么私情,尤其这个臣子还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梁萦察觉到曹皇后的目光垂下头去,只当做没看见,反正这位头脑不清不楚又不是第一回了。在皇帝面前不想着多加印象分,还在吃飞醋,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曹皇后眼下在后宫也算的上是一片楚歌。
曹皇后入宫几年无子,可郑夫人已经有一女了,而且皇帝还很喜欢她,兄弟也争气。皇后娘家,出了一个父亲能够拿得出手,两个兄长是一个比一个混账。
不过这些都是皇后自己的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刘偃瞥了曹皇后一眼,“你也守了这么久,也去歇息吧。”
夫妻两个两看生厌,如果少见点面,说不定心里还舒服一点。曹皇后闻言,只是当做刘偃不忍心她受累,面上多了点笑意,她点点头,到别的宫室里去了。
刘偃坐在祖母病榻前照看,祖母灰白的面色让刘偃一阵心悸。虽然继位前几年祖孙两个为了新政的事针锋相对,甚至自己都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讨好他的大臣也一并被下狱。那会他满心的不服气,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祖母那些作为,不能不说是正确的。
太皇太后到底是经历了三朝,有些事比起他这个愣头青起来,看的要深刻的多。可惜这样的性子,他终究是难以学到一点了。
他和老祖母到底还是两种人。
刘偃瞧着太皇太后有些出神,宋绶走来,瞧见天子坐在那里,心下有些犹豫,但是还上前轻声道,“陛下。”
“有何事?”刘偃瞧见宋绶来了,从席上大步走出去,宋绶见状立刻跟上。
“从郑夫人那里传来的消息,郑夫人这次又有身了。”宋绶说这话的时候,心下都觉得郑夫人真是厉害,这才生了头一个皇女没几个月,就又怀上了。这运气,后宫里那么多人,郑夫人还真的是头一份。
“……朕知道了。”刘偃听后沉默一会道。
说罢又回到寝殿中了。
这件事必须要告知给皇后的,不可能后宫嫔御有身了,不告诉给皇后。曹皇后知道之后,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只不过脸色到底是不好看。
等到人走了之后,曹皇后垂下头把郑夫人和刘偃两个在心里骂了个遍。
郑夫人才生孩子没多久,就亟不可待又去勾~引男人,而刘偃竟然也不挑,才生了孩子没几个月的嫔御竟然也能吃的下去。
这就是活生生的一对!
这都已经是第二胎了,郑夫人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样子,要是这两个都养活,将来还不知道有她甚么事情。
她默默下定决心。
太皇太后病情反复,昏睡了好久之后,睁开眼来,面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甚至声音也洪亮了不少,刘偃喜气洋洋的让太医署的人前来诊治,结果太医署的人诊脉出来支支吾吾,在刘偃不耐烦的催促下才小心翼翼道,“太皇太后这怕是回光返照了。”
但凡病重的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清醒一段时间,而且面色也好许多,看起来似乎好了大半的样子。其实是回光返照,最后一点活气全在那里了。大病初愈的人十分虚弱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刘偃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挥手让人将这个消息带给两位姑母。
昌阳和蔡阳两个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知道的时候,还是心情悲痛,当着母亲的面还要笑出来。
太皇太后倒是想得开,“老妇这年纪古来稀啦,走了也没甚么,我一走,东宫私库内的东西,就留给你们姊妹。”
蔡阳悲从心来,当场忍不住就掉了眼泪,“阿母说这些作甚,还能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看向昌阳,“你从小就手你父亲喜爱,你姊姊她汤沐邑上的产出不比你,这些年来阿母的确是有些偏心。”
“阿母在说甚呢,阿姊比我懂事多了,阿母心疼阿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昌阳道。
两姊妹之间不可能一直手足情深的,就算是外头的人家,兄弟姐妹感情再好,也会因为有些事闹个不痛快,当年为了太子妃的事,昌阳在心里也怨过母亲太偏心。可是如今皇后是被曹婧坐了,姊妹两个谁也没捞着好处,这才又好了起来。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嗯……”
“阿萦呢?”太皇太后看了过去,梁萦闻言连忙过去。她原本是不该和刘偃见面的,单这会也顾不上了。
“我还想着能看到你的孩子呢,看来是不行了。”太皇太后和女儿说了那些话似乎浑身上下的力气就被抽走了一半,她说几句就要喘几下。
梁萦没有说话。
“好好和邓家那个小子过日子,夫妻日子过得好,比甚么都重要。女莹成了那样我都不知道她日后会怎样。”
“大母。”梁萦想说要是邓不疑敢日后对不起她,她会一脚把他给踹了,但是这会除了‘大母’之外,其他的话统统都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说完这一句,一脚看向了刘偃,刘偃连忙上去,梁萦回到母亲身边,手掌握紧了又松开,过了许久还是拢在袖中。
半夜里,东宫内响起了丧钟声。
太皇太后病发的突然,昏迷了半月就山陵崩了。宫中缟素一片,梁萦想起了当年先帝那会,死气沉沉的,宫里的人面上都悲悲戚戚,但哭声都只是干嚎而已。
梁萦在宫里哭丧回来,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内外命妇哭丧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怎么哭,哭几声,跪拜几次都有规矩。若是哭声不能及时停住,还会被视为失礼。
邓不疑和她一同从宫里回来了,夫妻两个一身素服,对望一眼,梁萦就红了眼眶。她抓住邓不疑的袖子,泪珠就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邓不疑先是手慌脚乱,他拥着她,让她将脸埋进怀里。他想说一些话来安慰梁萦,但是他不会说那些安慰人的话,只能笨手笨脚的抱住她,听她啜泣。
梁萦心里难受,在宫内不能哭的厉害,到了邓不疑这里哭得脸上一团团的到处都是。等到她哭完终于抬起头,发现邓不疑的胸襟前已经不能看了,她察觉到方才自己哭的有多失态之后,慌慌张张用袖子遮住脸。
邓不疑让人去准备热汤来给梁萦擦脸,他半点都不在乎胸前的那一块,“当年齐王作乱的时候,大父和阿父的消息传来,我一边哭,一边要冲到家里摆放兵器的地方,要和齐王老儿拼个死活。”
梁萦躲在屏风后面,在侍女的服侍下,洁面出来,就听到邓不疑这句。她知道邓不疑童年时候的这一段,但是邓不疑本人很少说起,她也不会去触碰他的心事。这回听他主动提起,她有些吃惊,“那会你自己要去和齐王要分个高低。”
“是啊。”邓不疑脱去身上最外面那一件素衣,随意的穿了一套居家的襜褕。他说起以前的事面色淡淡,“不过大父手下养的那些门客跑了大半,我哪会一个人去也做不了甚么。”
门客也只是富贵的时候养着凑个热闹,领着去打群架或许还有点用处,真的到了要报仇了,没几个能派上用场的。
邓不疑都将家里那些门客都遣散干净了,养着只能充门面,还不如别费那个钱。邓骜私下还劝说他多收门客,门客一多,将来也有许多人传播他的好名声。
名声这玩意儿既不能拿来吃,也不能拿来穿,也只能骗别人。不管自己名声有多好,那些讨厌他的人,该怎么讨厌,那么还是接着讨厌。
“现在齐王老儿死的连骨头都没有了,其子孙后辈被剥夺了宗室身份,父祖的仇也算是了了。”邓不疑说着对梁萦笑了笑。
反王之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参加作乱的自然是杀无赦,剩下来的基本上是悄无声息,等到哪一日朝廷要和匈奴或者是其他周边邻国要和亲了,就从这些反王之后里挑出个女子封了公主去和亲。
的确是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了。
梁萦知道邓不疑是拿自己当年的事来安慰她,虽然有些笨拙,但其中的心意却是满满可以看见的。
晚间用饭,建成侯府里的三个凑在一起,邓骜在邓不疑的帮助下在宫廷里做郎官,等到资历够了就会是侍中。不过因为还没有娶妇,在旁人眼里算不得成人,所以还是和兄嫂住在一起。
家里来了个女主人,邓骜倒是欢呼雀跃,他已经不是小儿,不需要兄嫂来照顾他,只是他新妇是何许人也还要看兄嫂的意思。阿父不在了,阿兄就等同父亲。可惜到了这会他都还没见着自己新妇的影子。
结果太皇太后山陵崩,他家阿嫂是在长信殿长大的,人又是才嫁过来的,不可能再这个节骨眼上给他相看新妇。顿时整个人都垂头搭脑的,没有半点精神。
夕食用的清淡,都是几样时令菜蔬,年轻男人最喜欢的肉食,半点都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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