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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裴明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刚刚接到快报,伊叔在延安郡被袭,他不幸遇害。”
张焕良久没有说话,很明显,李正已已经撕破脸皮了,他既然杀了裴伊,那就极可能是效仿朱泚路线,先叛乱,再逼朝廷承认其割据的事实,但他与朱泚当时的情况并不相同,他难道不怕裴俊出兵直接剿灭了他吗?这一点张焕着实无法理解。
裴明凯见张焕沉思不语,又道:“父亲醒来后便让我来找你,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这句话如果三天前对张焕说,那就是希望他不要浑水摸鱼,再把局势搅乱,但二天前张焕已和裴俊达成协议后,以大局为重就有了更深的意义。
李正已若造反,朱泚和崔庆功必然会有异动,为此将由张焕盯住朱泚,裴俊则负责看守住崔庆功和李希烈,不准他们进攻襄阳,这样一来,原来的八万军显然数量不够,裴俊便再增兵五万河东军到许昌,至于对付朔方的李正已将由精锐的河北军南下渡河,坚决果断地进行镇压,决不允许朱泚第二出现。
裴俊的意思张焕明白,就是希望自己能依约出兵汉中,控制住汉中的局势,他缓缓点了点头,朱滔散发谣言的用意就是想将李正己逼反,使裴俊无暇难顾,让崔庆功进攻襄阳,造成鹤蚌相争的局面,那朱泚就可趁王家后背空虚,突然出兵占领襄阳,从而实现战略转移,不再局限在狭窄的汉中,应该说,朱滔的想法是很好,只可惜他却不知道,崔王交恶的真正幕后人是谁?
可惜啊!一步走错,他朱泚将万劫不复,玩火者,必将**。
张焕淡淡一笑道:“请转告裴相,张焕于国于己都不会袖手旁观,请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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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满天繁星,星星在天空俏皮地眨眼,寒冷风不断刮过树梢,发出‘呜呜!’地响声,在张府后院的道房外,张焕垂手而立,向母亲告别。
“今天是正月初一,你就要走了么?就不能和全家多住几日再走吗?”房间里传来母亲轻柔的声音。
“儿也想和全家一起共度新年,但国势危急,儿子不得已,必须要立即返回陇右。”
房间里又沉默不言,半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你去吧!男儿大丈夫勿以家为念。”
“孩儿去了,请母亲保重。”
张焕慢慢退出院子,院门外,只见裴莹不知几时站在星光之下,身材娇小而丰满,淡白的星光撒在她俏丽的脸上,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自己这一走,整个家又要丢给妻子了,张焕心中一阵怜惜,他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以后家里要你多尽心了。”
裴莹没有说话,她默默地为丈夫整理好衣领,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展颜笑道:“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一家老小。”
张焕又回到内宅,亲了亲熟睡中的儿子和女儿,望着两张红扑扑的小脸,他一咬牙,大步向门外走去。
府门外数百铁骑已经整军完毕,张焕翻身上马,向出门送行了妻妾们摆摆手,“回去了吧!我走了。”
‘轰隆隆!’开启城门的鼓声传来,张焕催动战马,战马迈开四蹄,向坊门疾驶而去,远远地家人变成了小黑点,渐渐地消失看不见了。
城外,在黎明即将到来前最深浓的夜色里,张焕的战马停下了流星大步,缓步行走,接着,它昂首一声长嘶,黑暗中传来了其他马匹呼应的嘶鸣,随即听见隆隆的蹄声,两千驻扎在城外的西凉军与主帅汇合。
张焕猛抽一鞭,‘驾!’战马抖擞精神、跃身疾驰,仿佛月中飞行的幽灵,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瞬间便淹没在浓浓的夜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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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郡,李正已身着全副盔甲,昂首骑在马上,在他身后数万大军黑压压望不见尽头,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他冷冷地凝视着前方起伏的黄色丘陵,过了那一片丘陵,前方就是安定郡,那里有李纳的近两万驻军,还有大量军粮,击败它,可以使自己的实力得到足够扩张,以抵御裴俊即将到来的进攻。
这时,西南方向黄尘滚滚,数名斥候军疾驰而来。他们翻身下马,在李正己面前大声禀报道:“将军,陇右传来消息,金城郡局势平静,并无军队异动。”
李正已缓缓点了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个消息,他一赌张焕的精力是放在汉中,对自己将是坐山观虎斗,再赌裴俊不准其插手朔方之变,否则张焕从南、裴俊从东,自己将势危矣!
“出兵!”李正已马鞭一挥,厉声喝道:“三日之内,击溃李纳部!”
五万大军缓缓启动,骑兵队、步兵队犹如两条钢铁洪流,裹夹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向泾原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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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南郑,朱泚也紧张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在地上丢满了送来的情报,几乎是半个时辰一次,向他汇报山南的情况,目前朱泚手上一共控制着河池、顺政、汉中、洋川、安康、符阳等六郡,但除了河池和汉中两郡外,其他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之地,耕地也十分匮乏,但地域狭小、没有发展空间倒是其次,关键是汉中四周已被张焕牢牢控制住,就仿佛朱泚的头上悬着一块巨石,会随时掉下来,这让他整天寝食不安,连做梦也是提剑向自己砍来。
汉中的西面是陇右、南面是巴蜀、北面是关中,三面都让他无法逾越一步,唯有东面和山南道相连,从安康郡向东三百里便是房陵郡的上庸县,夺取上庸也就打开了山南的西大门。
朱泚现在所等待的就是上庸县情报,按照他二弟的计划,在崔王两家对峙之时,可出奇兵先夺下上庸县,不使消息扩散,这样,一旦崔、王开战,汉中大军便可倾巢南下,夺取荆襄大片富庶之地。
“都督,上庸情报到!”一名亲兵将一封鸽信双手奉上,朱泚迫不及待地打开,他看了一眼,不由狠狠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真是天助我也!”
上庸的八千守军已经被王昂调走六千,只剩下两千人,皆是老弱之辈,几乎可以说,上庸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朱泚快步走到地图前,怔怔地望着荆襄那大片肥沃的土地,他的目光越过长江,无限地南延伸下去,脑海里只跳出两个字,‘南帝’,夺取荆襄,或许将是他崭新人生的开始。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军师齐禄破门而入,他兴奋地舞着一纸大声道:“王爷,大事已济,朔方李正己果然造反,我们的机会来了。”
朱泚蓦地转过身来,眼中惊喜迸射,他再也不犹豫,立刻下令道:“命大将梁义领兵二万取上庸,若逃脱一人,给我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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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卷七 入朝 第二百七十一章 意外发生
夜,黄河西岸,黄河依然结着厚厚的冰,白亮亮地,俨如一条玉带,但是随着春天的脚步声渐渐到来,黄河解冻的时间也快要来临了。
远方是黑黝黝的乌鞘岭,岭下新修的会西堡巍然耸立,此刻会西堡的城门大开,三队长长的士兵从堡内涌出,盔甲整齐、队列森严,约八千人的军队向东开去,不远处就是已经凝固的黄河,开始有排头的士兵走下黄河冰面,再向东,向黄河对岸的会郡行去。
夜空,一轮清亮的半月正照耀着大唐的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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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轻骑如疾云掠空,穿过田埂,越过原野,修长强健的马蹄踏入半冰半水的泥塘,溅起大片大片泥水,前方道路泥泞,他们反而加快了速度,向西、向开阳郡奔驰而去。
这是西凉军的一队斥候,负责监视李正已的行动,昨天晚上,李正已军在青石岭与李纳军主力发生激战,虽然李纳军最终败退,但李正已也是惨胜,这一战两军伤亡接近三万人。
骑兵队冲上一道山岗,略略休息片刻,远方是大片森林,那里便是开阳郡境内了。
这一天是正月初六,张焕并不在金城郡,而是在开阳郡,此刻整个西凉军的指挥中心也移到开阳。
张焕返回陇右已经整整四天了,早在三天前李正已的军队进入平凉郡时,张焕便已掌握了他的详细行踪,很明显,李正已是想吃掉李纳的两万军队和三十万石存粮。
尽管李正已的军队离开阳郡已不足百里,但张焕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观其变,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监视李正已和汉中的朱泚。
开阳郡已是大军云集,近八万军队分为三个大营驻扎,各自相隔数十里,呈品字形排列,张焕的帅帐则在最大的一个军营之内,此刻夜色已经降临,帅帐内灯火通明,几个文职军人正忙碌地归集文档,帅帐内外,三层士兵执刀护卫,戒备十分森严。
在帅帐正中,放置着一架巨大的沙盘,长约二丈宽一丈,沙盘里塑的是关陇地区以及汉中的地形,包括黄河、秦岭、长安、凤翔等山川河流以及城池关隘,一应俱全。
张焕、贺娄无忌、李双鱼、李苏、杜梅、裴明远、罗广平等十几名陇右文武高官济济一堂,研究着陇右在局势巨变之下的对应策略。
“各位,按照我与裴相国达成的分工,他负责控制江淮局势,并将调动十万河北军南下平息李正已的叛乱,而我们则负责对付朱泚,防止他在这次乱局中浑水摸鱼。”
张焕用一根长杆轻轻点了点沙盘里的南郑城,缓缓说道:“但是我认为朱泚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事实上已经拿下关中以西,最后夺取汉中,便可以将巴蜀、陇右、关西连为一个整体,但事关重大,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说完,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见裴明远欲言又止,便笑道:“明远,说说你的看法。”
“都督,将我们的四块地盘连为一体,我完全赞成,但是,我担心在李正已叛乱之际,我们却大举进攻汉中,恐怕天下人会对我们有所不满。”
说到这里,裴明远也拾起一根长木杆,指了指上庸道:“我在想,如果崔庆功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惟进攻襄阳,引发崔王交战,那朱泚会不会趁虚而入,取上庸、从背后袭取襄阳,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出师有名了。”
张焕暗暗点头,裴明远果然眼光独到,竟能推测出朱泚的真实用意,他刚要说话,旁边杜梅却站出来高声道:“明远所言,我不能赞同。”
裴明远将木杆放在他面前,沉声道:“请杜兄明言。”
“很简单,既然由裴俊控制江淮局势,他岂能不布重兵防止崔庆功进攻襄阳?那样,崔、王交战也将难以发生,朱泚又怎么有机会偷袭襄阳,如果没有明远兄的‘出师有名’,难道我们就按兵不动吗?”
“不!”杜梅摇了摇头,又继续道:“我以为朱泚在蜀中、在汉中倒行逆施、涂炭百姓,天下人早已将他下了定论,他就是国贼,是大唐百姓眼中的恶魔,是门阀世家的眼中钉,如果我们能将之除去,我想天下人不但不会有怨言,反而会额手相庆,盛赞都督为民除害,此事利国利民利己,何须什么出师有名?”
裴明远也点了点头,从某种层面上说,杜梅说得是有些道理,但他却回避了李正已,忽略了李正己坐大的可能。
“杜兄,我来问你,假如李正已击败裴俊的河北军,然后黄河解冻,他趁我们深陷汉中之际发展壮大起来,那我们又怎么向天下交代?”
杜梅呵呵笑了一声道:“明远怎么这样妄自菲薄?他五万大军对李纳的二万军,占绝对优势,最后还惨胜结局,试问,这样的军队还能敌得过你们裴家的十万河北精兵吗?”
“好了!好了!两位不要争了。”张焕摆了摆手,笑着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我是要大家集思广益,把危险降到最低,而不是到了最后变成无所适从,我先取杜司马的‘为民除害论’,决定不管朱泚有没有异动,都出兵汉中,然后再取明远兄的谨慎,李正已那边,我也不能掉以轻心,随时准备配合河北军剿灭这支叛军。”
“都督的意思是准备两线作战么?”一直沉默的贺娄无忌忽然问道。
张焕轻轻摇了摇头,“事实上是三线作战,我已命长沙蔺九寒渡江北上,监视李希烈军,又下令会西堡的成烈部也出兵会郡,一旦有需要,我将立即进攻灵武郡。”
“都督,我也有一个想法。”说话的是渭州兵马使、中郎将李苏,他是嗣棣王李侨的次子,是西凉军中唯一的正宗皇室子弟,他虽然出生皇族豪门,但他从小喜爱武艺,得名师指点,练了一身出众的武艺,长大后他组建了一千人的家丁护卫军,保护田庄和族人的生命安全。
在张焕的发展壮大过程中,得到了李侨不遗余力地支持,仅粮食三年来就捐了二百万石,还有近五十万贯钱,为了报答李侨的支持,张焕不仅将其长子李翰任命为陇右节度府录事参军,为胡镛助手,而且其次子李苏也进入西凉军,任渭州兵马使,掌管陇西郡的两万驻军。
李苏的话不多,但很有见地,张焕见他开口,便微微一笑道:“李将军但讲无妨。”
李苏走出一步,对众人道:“我们到现在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个人,李正己叛乱,崔庆功和朱泚会有异动,由裴相国和我们来控制,而李希烈则被蔺九寒盯住,那么陈留的李怀先呢?我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将他忽视了。”
李苏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张焕,是的,在他离开长安之时,李怀先也没有进京述职,大家只考虑崔庆功和朱泚,却把此人给遗漏了。
难道他也有什么想法不成?张焕陷入了困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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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七年正月初三,朔方节度使李正己突然出兵泾原,正式拉开了他割据一方的大幕,在青石岭一战中,李正已以损失一万八千人的代价击败了李纳,李纳在败退过程中,将仓库付之一炬,三十万石粮食悉数被焚,使得李正己鸡飞蛋打、一无所获,老羞成怒的李正己纵兵抢掠民财,此时裴俊的十万河北军已经渡河进了延安郡,李正己当即集中军队北上与河北军作战。
但就在这时,守卫在西受降城的段秀实传来一个震动朝野的消息,近十万回纥大军已经逼近阴山一线,段秀实请求朝廷火速派兵支援。
回纥大军压境的消息震惊朝野,也打乱了裴俊的部署,他当即命十万河北军仓惶北撤,为防止李正己进军空虚的河东,裴俊又下令调回驻扎在南阳的八万河东军,只留三万军看守崔庆功。
没有了裴俊大军的压力,崔庆功的野心渐渐地旺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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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阳,这里是崔庆功的老巢,他在新年前夕返回到这里,开始了进攻襄阳的准备,应该说,收取襄阳是他崔庆功蓄谋已久的计划,淮北粮食产量的不足限制了崔庆功的发展,他虽然对外自称三十万大军,但实际上很大一部分都是半兵半农,几乎没有什么正规训练,衣甲军械也严重不足,真正能战斗的军队还是他从山东带来的旧部,可惜这些山东军几乎一半都被李怀先窃取,还有李希烈也分走了他的大部分钱粮,目前的境况崔庆功心知肚明,他全靠截留漕运来补充他庞大的军队开支,一旦漕运改道,他崔庆功的三十万大军将难以为继。
为此,突破淮北的地域限制也就成了崔庆功的眼下之急,淮南是整个大唐最富庶之地,也是朝廷最主要的财政来源,扬、升、常、苏、湖、杭,得一地便可养活全军,这样富庶之地,却只有楚行水的数万赢弱之军控制,数月前,崔庆功摆出欲进攻淮南的姿态,却激起了朝廷的强烈反弹,甚至连张焕也派远征军来支援,崔庆功也知道淮南对朝廷的重要,故在做出进攻姿态不就便偃旗息鼓了。
淮南不能取,为安抚手下将领的强烈不满,崔庆功的目光便再次投向了襄阳,在他收取襄阳的计划中有文武两个方案,所谓文,就是利用他与王昂为儿女亲家的关系,首先是两家结盟,再暗命李希烈进攻襄阳,他则以支援襄阳的手段实现鸠占鹊巢,而武就是直接进攻襄阳,相对而言,文的手段要更有技巧也更加隐蔽,就在崔庆功准备借新年与王昂达成结盟之时,崔雄事件陡然爆发,迫使崔庆功的计划改变,而准备以为子复仇的借口进攻襄阳。
战争机器已经隆隆开动,从各地赶来的崔庆功各部云集汝阳,五天时间内,崔庆功便调集了十万大军,后续军队依然在源源不断地集结之中,粮草、马匹、民夫,原本打算进攻淮南而准备的军事后勤、征用的新兵,此刻全部用上了。
官道上满载粮草的大车在小雨中艰难前行,一眼望不见尾,车辕‘吱吱嘎嘎!’溅满了泥浆,一辆满载粮包的马车陷入泥泞之中,阻碍了大队前行,车夫拼命鞭打畜力,数十名士兵一起用力,将马车推出了泥泞,填平泥坑后,庞大的车队继续前行。
一队队新征的士兵在车辆和骑兵队间步行南下,他们大多衣甲不全,有的还拿着铁耙、有的穿着草鞋,沉默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忽然,身后数百匹战马呼啸而来,在一声声喝令和皮鞭下,所有的大车和士兵都进了田野,将官道空出,片刻,一队队盔甲鲜明的骑兵从官道远处驰来,连绵不绝,一直驰过近万骑兵,才见到近千执旗手到来,在铺天盖地的旌旗之中,一辆有百匹马拉拽的马车缓缓行驶,周围数百名侍卫保护,戒备异常森严。
在马车身后,一幅三丈的黑色金边大旗上,用银丝绣了一个斗大的‘崔’字,马车里昂首坐着的正是汝阳郡王崔庆功。
此刻,崔庆功一脸春风得意,他最担心的裴俊大军在两日前仓促北撤了,仅仅在临汝一带布置了三万军队,显然不是为了干预他崔庆功进攻襄阳,而是防止他北上洛阳。
裴俊对于他的行为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王昂自保了。
崔庆功就像卸下重铠的士兵,他浑身轻松,狞笑着向山南王家拉开了巨弓。
射向襄阳的箭已经离弦,十万大军兵分二路扑向山南道,一路从正面杀入淮安郡,另一路绕道南阳郡,从新野向襄阳突进,同时,崔庆功又照会李希烈出兵协助,李希烈遂出兵三万,从齐安郡进攻江夏、汉阳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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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崔庆功以为子复仇的名义大举进攻襄阳之时,伏在崔庆功身后打盹的另一头狼,陈留李怀先忽然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李怀先原本也是安禄山部将,他见安禄山大势已去,便投降了山东崔家,驻兵济南,由于他叛将的身份,一直不得重用,在崔庆功分裂崔家后,他也率部随崔庆功南下,却伺机寻找独立的机会。
机会在崔庆功急剧膨胀的野心中得到了,崔庆功欲扩大地盘,派李希烈南下夺淮东、派他李怀先北上取陈留,一个戏剧性的结果就这样产生了,他和李希烈同时脱离崔庆功自立,李希烈走的是独立但又附庸崔庆功的路线,而李怀先采取的却是效忠崔小芙、效忠大唐皇帝的策略,两人皆成功地成为一方军阀,各自控制州郡和人口。
李怀先控制了以陈留为中心,包括济阴、灵昌以及睢阳郡北部,皆是人口稠密、土地富庶之地,他名义上是效忠太后,事实上他既不遣子入京为质,也不进京述职,只每年派人向崔小芙进献一瓮泥土和一筐土产,也不干涉朝廷对四郡地方官员的任免,正是他的低调和配合使朝廷一直对他不甚放在心上。
李怀先今年也是五十余岁,头发已经花白,皮肤粗糙、脸上皱纹深刻,乍一看,就仿佛一个田间老农,此刻,他正坐在帅帐眯着眼看一封裴俊写来的亲笔信,信中,裴俊要求他在崔庆功出兵襄阳后,趁虚进攻淮北,从后面牵制住崔庆功的攻势,如果崔庆功进攻襄阳失败,作为奖励,一是封他为陈留郡王兼卞滑曹宋四郡节度使,二是准许他将所获土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两个条件李怀先都十分感兴趣,尤其是陈留郡王,这就意味着他的身份恢复正统,并可以和崔庆功平起平坐了。
李怀先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他手中只有六万军队,如果进攻崔庆功的老巢汝阳显然是不够,但夺取彭郡和另外睢阳郡的另一半是绰绰有余,这一直是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现在既然有裴俊的指令,他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实现自己的愿望。
想到这,李怀先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坐直身子厉声令道:“德庆何在?”
“父亲,孩儿在!”从帐外大步走进一员大将,他约三十余岁,身材瘦高、皮肤黝黑,他的神态奇异而警觉,脸上熠熠闪烁着光芒,他和周围的人完全不同,看上去他是那么令人信任,男子气十足,就仿佛一只脾气温和、微笑着的幼狼一样。
他叫李德庆,是李怀先的义子,也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大将,四年前从一个普通士兵脱颖而出,单枪匹马入城刺杀了陈留团练兵都尉,为自己兵不血刃占领陈留立下汗马功劳。
李怀先将调兵金箭递给了他,令道:“崔庆功西去,正是我们东扩的大好机会,我给你三万军,限你在半月之内拿下睢阳、彭、临淮、东海四郡,你可敢接令?”
“父亲之命,孩儿万死不辞!”
李德庆接过金令箭,大步离去,李怀先望着他轩昂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干练、冷静、坚忍,这是他最令人欣赏的地方,自己得此义子,甚幸!甚幸!
可他却不知道,就在李德庆出帐的瞬间,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如果张焕见了此人,必定也会大吃一惊。
那么,这个李德庆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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