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月
半个时辰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小时,时间并不长,朝房在大明宫的官员都返回自己的署衙休息,而大部分官员的署衙在皇城或是外地官员,他们无处可去,便三三两两聚在丹凤门广场前享受晚冬的阳光,或寒暄聊天,而话题自然就是今天惹起掀然大波的新门荫制度,这也难怪,事关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没有人会置之度外。
“十八郎慢走一步!”
张焕本打算去楚行水处歇息片刻,但后面的张破天却叫住了他,将近两个时辰的朝会非但没有使他疲惫,反而在脸上看到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张破天一直在冷眼旁观,起初他见张焕贸然出头反对崔圆,心中也略略有些替他担心,但随着事情的发展,随着韦谔的出头反驳,他也慢慢看出了一些端倪,事情绝不会是那么简单,果然,当裴俊忽然出头训斥张焕,并将太后也拖下水时,张破天终于明白了这是张焕和裴俊精心设计的陷阱,就算韦谔不出头,张焕也会利用韦清排在七十七人中第一,来寻衅韦谔,看来在他们的背后必然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否则韦谔怎么会突然倒向崔圆?
“你准备几时返回武威?”张破天象聊家常一样,心平气和地和张焕搭话。
“回四叔的话,小侄被安排在明天述职,准备再过两天便回武威。”
张破天笑了笑,忽然又问道:“听说张灿在你那里做了个仓曹参军事,可有此事?”
张焕微微点头,他不明白张破天问这些话的意思,不过从他现在的语气及脸上的气色来看,他与早上初见时已经大不相同了,难道是目睹一场朝会的斗争,他的死心也渐渐复苏了不成?
想是这样想,但张焕却不敢说破,唯恐张破天的面子拉不下来和自己翻脸,只得笑而不言,等他继续说下面的话。
果然,张破天沉默了片刻,背着手有些感慨道:“你去转告张灿,让他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张家虽然败了,但人还在,只要他坚持复兴的信念,就一定有重振张家的一天。”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焕,向他略略一拱手,仰天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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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机会
位于大明宫内的中书省政事堂是大唐的最高权力中心,唐初时设在门下省内,设立政事堂的原因很简单,“中书出诏令,门下掌封驳,日有争论,纷纭不决,故使两省先于政事堂议定,然后奏闻”。
这样,政事堂就渐渐成了宰相们议事妥协的地方,其后,高宗时的裴炎由门下侍中迁为中书令,同时也将政事堂改到了中书省,玄宗开元十一年,相国日渐权重,张说为中书令时,便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议事之所演变成了相国的固定办公之地。
庆治三年,右相裴遵庆为适应七大世家共议朝政,又改回了政事堂之名,并在自己朝房之侧重新修了六间对应的副朝房,给其他六名内阁成员作为办公之地。
当然,内阁大臣们的真正办公之地并不在政事堂,比如裴俊在门下省办公,杨锜则因年老多病长年呆在家中,由其儿子往来传递文书,而其他四名尚书的朝房都在位于皇城的尚书省内,政事堂的副朝房内只有他们各自的心腹在内负责整理文书、传递信息。
此刻,在政事堂旁边的休憩室内,崔圆和裴俊正对坐喝茶,房间里点着炭盆,十分温暖,两位相国各自坐在一席软褥之上,闲聊着少年时的轻狂之事,聊到兴起时,两人皆仰天大笑,气氛十分融洽。
崔圆见时机已经成熟,他慢慢吮了一口茶,微微笑道:“裴兄似乎对这次的修正门荫一事抱有一些成见?”
“成见倒没有,只是事出突然,我甚至连草案都没见过,就要叫我表决,崔兄,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做法啊!”
崔圆一愣,他惊讶道:“难道昨日崔寓没有将草案送给大家预览吗?”
裴俊摇了摇头,崔圆坐不住了,他正要命人去找崔寓,裴俊却拦住了他,淡淡笑道:“这只是一件小事,就不必问责了,或许崔侍郎昨天有更重要的事,才忘了。”
说到这里,裴俊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闭上眼睛细细地体会风中那一丝春的气息,良久,他才回头笑道:“改定门荫一事不妨放一放,过几天我们再好好地讨论,在一两处细节上修改一下我看也是可行的,只是新任礼部侍郎一事,我想先和崔兄通一通气。”
崔圆已经听出裴俊言外之意,他是想用同意门荫新规一事来换取礼部侍郎呢!他心中不由冷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有说,阴沉着脸等待裴俊的后续之言。
裴俊瞥了他一眼,又坐下来端起茶杯微微笑道:“崔兄与我认识已经快五十年,难道还不了解我裴俊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再者我们又共事多年,何曾为你长我短之事红过脸,去年解决河东危机我们不就合作得很愉快吗?”
“呵呵!裴兄说得对,是我小心眼了。”崔圆的语气立刻变得愉快起来,他已经听出了裴俊之意,要两家共分礼部,这也好,在情理之中,若和韦谔合作,被裴俊报复的代价也实在得不偿失,不过崔圆更关心的是门荫一事,他必须要裴俊亲口答应下来。
沉吟一下,崔圆便试探着问道:“那门荫一事。。。。。。。”
“很简单!”裴俊痛快地说道:“段秀实为朔方节度使,只要崔兄答应,门荫一事我现在便可拍板,不作一字修改。”
崔圆一怔,他明白裴俊的目的,他是决定要全力扶植张焕了,虽然张焕成了他的女婿不假,但他应该也知道这个决定将来会有的后果,崔圆没有立刻答应,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裴兄难道从未考虑过张焕的身份吗?”
“崔兄未免把此事看得太重了,我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不过崔兄想过没有,当年豫太子死的时候,那些李家的人是怎么表态的,难道他们会容许豫太子的儿子登上皇位吗?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皇室之人说话无用,那还有崔相国呢?还有我呢?我们二人若不答应,他又有什么能力登上那一步。”
说到这里,裴俊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我的女婿不假,可我支持他的原因并不在于此,而是要他去收回西域故地,这才是最关键的,我们都老了,也应该考虑一下身后之名了。”
裴俊最后的话触动了崔圆内心之痛,他当初也是考虑到身后之名,才决定逼韦谔放张焕进河西,只是后来张焕的优异表现才使他担忧起来,现在裴俊又提到此事,他沉思了半天,心中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或许裴俊说得也对,张焕想登上那个位子,那会是那么容易之事。
又想了片刻,他才缓缓道:“那好吧!我们就先定下礼部侍郎一事,崔贤累官至上郡,资历已足够,可升为礼部右侍郎,至于段秀实,我同意他任朔方节度使。”
他话音刚落,裴俊也接口笑道:“元载是礼部元老,现在又代行侍郎事,我举荐他为礼部左侍郎,并且崔相国所提门荫修正一案我完全赞同。”
两人对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这喝茶的妙处便在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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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二年的新年大朝,在中午时分终于慢慢地拉下了帷幕,在休朝的短暂时间里,崔圆和裴俊达成了妥协,裴俊以支持崔圆的门荫改革方案换取了崔圆同意段秀实任朔方节度使,在礼部侍郎一职的分配上,两家也达成了分割协议,设立两个侍郎,崔右裴左,这无疑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韦谔在大朝的当天下午便愤然返回了陇右。
大朝结束以后,朝廷的各部、各寺监开始恢复了正常运转,一年一度的地方官述职也开始举行,张焕的述职是排在正月初八的下午,这种述职因为人员众多、时间紧迫,所以大多只是走走形式,主要看一看述职人是否尚在人世,听听他们的一些个人意见等等,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过参加述职的官员在仪表上都非常讲究,大唐选官第一看重的就是外表,若在述职时给上位者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某个重要职位空缺之时就会想到自己。
所以每个参加述职的官员都精心修饰,都要将自己最威仪的一面表现出来,张焕也不例外,从上午起他就开始被裴莹折腾,虽然他本人并不太看重此事,但裴莹却很在乎,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形象不佳地出现在述职会上,给她丢面子。
唐朝时男人的形象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个是个子,一个是胡子,汉族男人的身材外形在几千年来有了很大的变化,秦汉时男人身材普遍高大,到魏晋时由于北方气候变冷导致北方游牧民族南迁,使得男人的身材也发生一些变化,主要表现在南高北矮。
到了隋唐,尤其是唐朝,充裕的物资基础和大国的自信,使得这一时期的审美观一改魏晋时的风骨柔弱,变成以高胖为美,可惜到了宋以后,身材矮小民族的入侵渐渐改变了汉人的外形,以至于我们看到清末的照片就会以为自己祖宗都是那般萎靡,殊不知汉唐时我们的祖先是何等自信威武,有些走题了,打住。
张焕是在渡过黄河以后开始蓄胡,现在下颌的胡须已经有两寸余长,在被裴莹拔去一些凌乱的杂毛后,再换一身挺拔的军服,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和冷峻的目光,倒也显得气度威武,颇有阳刚之气。
张焕刚走出裴府大门,迎面便见裴明远飞骑而来,昨天晚上裴俊找到张焕,坦率告诉他,希望裴明远也能到河西任职,虽然这里面多少有一点监视的意思,但张焕知道裴俊更主要是想让裴明远去河西历练,他便痛快地答应了裴俊的要求,任命裴明远为河西屯田使。
“去病!”裴明远飞身下马,叫住了张焕,“今天你述职结束后尽快回来,不要在外耽搁。”
“为何?”张焕有些诧异,不解地望着他问道。
裴明远苦笑一下道:“你昨日在大朝中的言论已经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我听说一帮世家子弟对你极其不服气,要与你辩论高下,若今明两天有人邀你外出,就是此事了。”
“真是无聊之极!”张焕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可走了两步,他却慢慢停了下来。
“明远,都是些什么人?”
“就是那七十七人中的一些高官子弟,他们皆言被你所辱,要讨回公道。”
张焕想了一下,便不露声色地问道:“韦清和王研都在吗?”
“当然在,就是以他们二人为首。”
这时,张焕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他看了看裴明远,立刻温和地笑道:“明远,你能否帮我约他们一下,明日下午酉时正,我在平康坊翠云居静候他们到来。”
“可是。。。。。。”裴明远犹豫一下道:“这些世家子弟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他们是想羞辱你,你又何必去睬他们。”
张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妨,你尽管去替我邀约他们,我自有深意。”
他见裴明远上马要走,又叮嘱他道:“尤其是韦清和王研,你一定要替我邀他们二人出来。”
“放心吧!一定替你办到。”裴明远一抱拳,撒马便飞驰而去。
望着裴明远渐渐变小的背影,张焕立刻回头命令亲兵道:“立刻去城外把蔺九寒给我找来,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现在就去。”
说罢,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色,翻身上马,狠抽一鞭,战马负着他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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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紫辰阁,今年的述职主要就安排在这里进行,紫辰阁是离内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大唐的许多任皇帝都喜欢在此处理公务,并在此接见重要大臣并和他们商议国事,因此,‘入阁’便成了大唐朝臣们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庆治元年,七大世家的家主就是在紫辰阁达成了共享大唐朝权的一揽子协议,他们七人也由此被称为内阁大臣,而‘内阁’也就成了大唐最高权力机关的代称。
由于述职一直是被视为彰显君权的象征,所以往年的述职对象都是天子李系,而今年却改成了太后崔小芙,再有左右相国旁听述职。
述职从八日起延续到十二日,整整五日内,来自大唐各地的两百多名节度使、巡访使和刺史济济一堂,等待着太后召见。
从一早起,崔小芙就没有休息过,刚开始时,她是第一次行此职权,兴趣颇浓,和述职的官员拉拉家常,问问民生之类,但到了中午时,她便疲惫不堪,问话的内容和时间都大为精简,用过午膳,崔小芙在紫辰阁的内堂里小睡片刻,这是一名宦官匆匆赶来,在李翻云的耳畔低语几句。
李翻云立刻走出内堂,来到紫辰阁的外面,时值中午,紫辰阁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一些侍卫在周围来回巡逻,李翻云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台阶下面的张焕。
“你有什么事吗?”李翻云快步迎上去问道。
“你要帮我一个忙!”张焕见一队巡逻的士兵正远远向这边走来,他简单说道:“你让太后明天一早无论如何都把崔宁接到宫中,到时你把这个交给崔宁。”
说着,他取出一封信塞给了李翻云,“大姐,这个忙你一定要忙我,切记!”
“你放心吧!我会让太后帮你,你自己要多保重!”李翻云迅速将信收好,她向张焕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便跑回了紫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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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险,12点前赶上了,险些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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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抉择(上)
新年过后,春天的气息一天浓似一天,柳树在不知不觉中冒出了芽苞,春寒料峭,但寒冷的风中也偶然会夹裹着一丝暖意,水面上的冰也渐渐地薄了,去年的雪堆积在墙角屋后,无奈地一天天消瘦下去。
崔宁这几天既是失落又是甜蜜,失落是她听到了张焕和裴莹成亲的消息,第一个成为他新娘的并不是自己,虽然他也解释过,但崔宁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淡淡的忧伤,自己的幸福何时才能到来?
不过,让她感到甜蜜的是张焕在宫中的表白,他是为了自己而专程进京,他心中有自己,这就足够了。
虽然离她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在崔宁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即将成新妇的喜色,她的房间里依然一如平常的清雅,几只萨珊银器整齐地摆放在案桌上,大秦人三彩憨态可掬,崔宁每天都在期望和等待着度过,她知道自己的焕郎一定不会让她嫁给王研,他会来的,对张焕她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信赖,在她看来,他无所不能,他能把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现实,但最关键他是真心的爱自己。
今天是正月初八,是不宜出门的日子,但就是适合出门她也无法下楼一步,十几个粗壮的健妇一步不离地盯着她,不给她任何机会,自从她上次去东内苑后,父亲又严厉地处罚了五名看管她的妇人,使这些妇人们更加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
对于父亲的坚持,崔宁心中已经痛苦之极,在她父亲看来,幸福就是那么简单,她只要为显赫人家的大妇,以夫荣、以子耀,那她就是幸福的,婚姻不过就是门阀政治的延续,而她就是实现这种利益结合的工具。
至于她的喜欢,她的爱呢?父亲从来不会考虑,或许,这就是每一个世家女子的悲哀与不幸,而只有极少极少的勇敢者和幸运者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犹如裴莹的勇敢,又犹如杨飞雨的不幸,而她呢?她又能否有裴莹的勇气和幸运?
“姑姑!”门外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点稚嫩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崔宁的心中犹如寒冬中射进的一缕阳光,这是她的侄子崔曜,也是一个没有快乐的孩子。
崔宁立刻站了起来,迎到门口笑道:“你又是有什么不懂要问姑姑了?”
崔家人的身材都普遍高大,崔宁也长得很高,但崔曜却又瘦小又单薄,这一点象他的母亲,他少年老成,说话做事都十分稳重,极少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内心的情感也不轻易外露,所以深得长辈们的器重,但崔宁却能看到他眉宇中所藏着的一种淡淡的忧愁。
崔曜也十分喜爱自己的姑姑,只有在姑姑这里他才能体会到一丝母亲般慈爱和宽容,不过姑姑马上就要出嫁了,这又让崔曜心中充满了眷念和不舍。
见姑姑问自己,他躬身施一礼,“祖父请姑姑过去,有话要说。”
崔宁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在姑姑面前不要这般多礼,象个小老头似的。”
“是!”崔曜又行了一礼,“姑姑的教诲,曜儿铭记在心。”
崔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到你祖父那里去。”
她带着侄子下了小楼,后面十几个健妇紧紧跟随,呈扇型将她包围,崔宁极其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
崔曜见姑姑不喜欢后面的下人,便脸一沉,指着她们道:“你们退下,不准再跟随!”
一名年长的妇人连忙上前陪笑道:“这是老爷吩咐的,我们不敢不听!”
“我不管是谁吩咐的,我现在命你们不得跟随。”
这些妇人都知道他年纪虽小,但将来必定是崔家之主,倒不敢抗拒,只得后退数十步,远远地跟随。
崔宁赞许地向他竖起大拇指,笑着问他道:“小崔长大后想娶个什么样的新娘?”
崔曜的脸微微一红,他想了想,便很认真的回答道:“娶什么样的新娘倒不重要,但我一定不会娶对我前途有妨碍的新娘。”
崔宁一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心中不由有一丝不快,她勉强笑了笑,又敲了他的头一下道:“你才八岁,小小年纪懂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崔圆的外书房,崔圆今天主要的公务是旁听述职,但听了一天,他也有些烦了,便提前下朝回府,今天崔小芙让崔宁进宫住几天,学习一些皇家礼仪,毕竟她是清河郡主,出嫁时不能丢了皇室的脸面,崔圆也想与崔小芙缓和一下彼此紧张的关系,便答应了,后来在大明宫门口遇到王昂,他提到两家联姻之事,含蓄地请求崔圆对外宣布婚事。
崔圆一直担心女儿的婚事会象蒋涣一样出现尴尬局面,所以迟迟不肯宣布,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张焕已经娶了裴俊之女,那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可能再抱什么希望了,从他这两日的表现,崔圆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对自己前途不明智的举动,一颗心也渐渐地落下了。
他反倒是担心女儿想不开,毕竟这门婚姻她本人是十分不愿意的,崔圆不只一次见过王研,其实他本人也不喜欢那个未来的女婿,他身上有着王家人普遍的一些缺点,傲慢、目光短浅、自命风流却又不知天高地厚,或许可以用少年轻狂来形容,可同样是年轻人,张焕还有裴家的那个裴明远,甚至自己八岁的孙子都要比他强得多。
但联姻的意义并不在于婚姻本身,不管那王研怎么不如意,但至少王家就会被牢牢拴在自己身上,一个杨家的儿媳,一个王家的女婿,他崔圆这两步棋也算走圆满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崔圆一下子便听出这是自己的女儿的脚步声,只有她才会走得那么轻柔,生怕打扰自己的思路,崔圆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总是替别人着想,在婚姻这件事情上自己是歉疚于她,以后就在她孩子身上补偿给她吧!
门轻轻地敲了敲,崔圆走上前去开了门,门外只站着女儿一人,孙子懂事地没有跟来。
“噢!你来了,快进来坐。”心中的歉疚使崔圆笑得有些不自然。
崔宁慢慢走进来坐下,低头道:“爹爹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爹爹想和你谈一谈。”崔圆看着女儿脖子上的细链,温和地指着它道:“那块玉你就给爹爹吧!爹爹会替你还给张焕。”
崔宁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一种绝望的神色,看得崔圆心都快要碎了,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把女儿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掐灭了。
“宁儿,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再过十几年,姿色渐去,你就会懂得为大妇和为媵妾者的区别在哪里?就算你本人不在乎,可以忍受寂寞,那你的孩子呢?他们身为庶出,家里的地位、前途,当他们命运悲惨时,他们会恨你的。”
“爹爹,你别说了,女儿知道这是命,我认命了。”崔宁不舍地握着玉,泪水再一次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涌出。
崔圆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异常爱怜地对她道:“孩子,这块玉你就先戴着吧!等出门的那一天再把它留下来。”
崔宁猛地捂着嘴扭过头去,削瘦的双肩抽动着,她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崔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她的情绪平静。
良久,见她已经不再哭了,这才笑了笑道:“今天下午,你姑姑让我把送进宫去学习礼仪,你就去住两天吧!这几天爹爹也忙,没有时间照顾你,等你出阁的前一天,爹爹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崔宁的眼睛闪过一道细微的亮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头看着爹爹那已经生出白发的双鬓,忽然跪了下来,给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崔圆笑了,他微微点头道:“其实只要你嫁得好,就是对爹爹最大的报答,爹爹养育你十七年,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答应爹爹这一次,你决不能嫁给张焕,不管你是怎样喜欢他,你都不能,这是爹爹铁了心的决定。”
崔宁浑身一震,父亲那斩钉截铁的态度忽然又让她刚刚有一点希望的心再一次坠入了深渊,她浑身都变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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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宁忧伤地靠在窗前,望着太液池上空那一轮清冷的月色,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封信,脑海里父亲苍白的双鬓和焕郎炽热的眼神交替着出现,她又想到自己八岁侄儿说的那句话,和父亲提到张焕时那紧握的拳头,痛苦的抉择仿佛喷射的火焰炙烤着她的内心,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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