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梦溪石
万通默然,他无法理解皇帝这种雏鸟情结,但他知道,自己姐姐实际上不仅是皇帝的妃子,更是皇帝的姐姐,朋友,母亲,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姐姐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没有寻常妃子的小心奉承,而皇帝也甘之如饴。
两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非片言只语所能说清。
但万通很明白,万家是罪官之后,若不是沾了万贵妃的光,他现在还不知道在边关哪个地方吃沙子,哪里能够像现在这样叱咤风云?
万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万贵妃这张护身符,所以他现在的恐慌不会比皇帝少半分,只是强自压抑下来而已。
“你姐姐这一去,朕估计也时日无多了!”皇帝哀叹一声,“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商议一下你姐姐的后事罢,虽说有礼部在,但朕总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贵妃的谥号还得由朕自己来拟才放心……”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万通听得有些不耐烦,却不能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听完一段落,才道:“陛下,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皇帝抬眼,不明所以地看他。
万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和克制:“陛下,姐姐生前既然无法被陛下立为皇后,如今就算给她上再多的谥号,她也难以体会到陛下的情意了。”
皇帝被万通的话挑起更多悲伤和愧疚,这是他心中觉得最对不起万氏的事情。
当初他要立万氏为后,老娘周太后哭天抢地的反对,眼看着如果真把万氏立为皇后,亲生母亲就要恩断义绝了,他终究还是只能选择对不起万氏。
“朕,可以追封万姐姐为皇后。”皇帝如是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对万通说,还是透过万通在对万贵妃说,“这次就算朝臣和母后反对,朕也要坚持到底。”
但万通要的并不是这个,皇后的弟弟再尊贵,也只有虚名而已。
“陛下,您知道,姐姐要的并不是这个。”他道。
“……”皇帝茫然,“那她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她。”
万通慢慢道:“姐姐生前心心念念的,无非是希望看见兴王能成为太子。”
他何尝不知自己这番话过于胆大妄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错过今晚,他们以后可能再没机会了。
见皇帝没有说话,万通暗暗咬牙,又壮起胆子道:“如今姐姐虽然去世了,但臣以为,若想告慰其在天之灵,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
万贵妃还在生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怂恿过皇帝废太子,这件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当时他也的确动心了,准备付诸实行,谁知道泰山会忽然发生地震,令人措手不及。
皇帝又不是果决狠辣的性子,见状也就打消了念头。
现在,万贵妃去得突然,而万通再一次提及此事。
偌大的昭德宫里,除了两个活人之外,再没有喘气的声音,所有宫人都被遣到外头去了。
但这种情况注定维持不了多久,太后那边很快也会派人过来查看皇帝的情况,所以万通要珍惜这片刻的光阴。
皇帝沉默半晌,忽然冒出一句话:“朕知道你不是为了你姐姐。”
万通心头一惊,就要辩解:“陛下请听臣……”
皇帝打断他:“你担心太子登基之后,会因母仇而对你们家下手,所以你千方百计希望太子被废。”
万通知道皇帝不是个昏庸好欺负的人,他所倚仗的,只是皇帝对自己姐姐的迷恋,但万通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不留情面,一阵见血地指出自己的心思。
他心头狂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再三叩首:“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臣只是为了姐姐的意愿……”
皇帝冷笑:“你姐姐要求朕废太子,朕可以理解,因为她有这个资格,从朕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陪伴在朕左右,又对朕有救命之恩,在朕心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她,但是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跟朕如此要求?”
万通从未见过皇帝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一时都吓呆了,只能不停地说着“臣冤枉”。
“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皇帝话锋一转,“让兴王当太子,的确是贵妃想要看到的,为了她能走得安心,朕也会尽力达成她的愿望。你回去之后让万安准备罢,后日是大朝会,届时朕就宣布废太子。”
大惊之后又迎来大喜,万通几乎汗湿重衣,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平素万事不上心,得过且过的皇帝此时朝万通露出嘲讽的笑容:“得亏你投得好胎,当了你姐姐的弟弟!”
皇帝与万通在昭德宫说这番话的时候自然无人听见,汪直也不知道皇帝竟然又因为万贵妃的死而起了废太子的心思,但他早从手下的汇报中得知梁芳私放万通入宫,又知道万通进了昭德宫之后迟迟没有出来,显然正在与皇帝密谈。
在宫廷生活多年的汪直即便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也已经嗅到阴谋的味道。
事已至此,万党与太子一方势如水火,绝不容半点差池。
太子一日没有身登大宝,他就一日还是储君,储君和君之间仅有一字之差,却有天差地别,万党不会因为万贵妃的死而停下所有动作,恰恰相反,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前程,他们会更加不顾一切,做下更加疯狂的事情。
汪直深知自己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现在宫里为梁芳所把持,怀恩又不在,他孤掌难鸣,当下也再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监视,直接就让文胜出宫去找卫茂,再让卫茂去找唐泛,将宫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对方。
彼时唐泛和隋州已经准备躺下了,却听见外头响起几声婉转的鸟鸣。
唐泛奇怪道:“怎么大冷天的,又是半夜,会有鸟叫?”
隋州不动声色地披衣起身,门外随即传来一阵重物落第的闷响。
片刻之后,他重新推门而入,后面跟着苦着脸揉胳膊的卫茂。
唐泛又好气又好笑:“我说老卫,你要进就进来啊,又没有人拦着你,装什么鸟叫?”
卫茂苦笑:“小的也没办法啊,托锦衣卫的福,这附近倒是没有人敢放肆,可汪公宅子周围可是一直有人盯着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出来,又不敢动静太大,不过伯爷您这手劲也太大了,我胳膊差点没折了!”
隋州面无表情,被打断好事,任谁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幸而这还是没开始,要是半路还要去开门抓人,那他的火气会更大。
唐泛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你这种时候找上门来肯定有急事罢?”
卫茂也不废话,当下就将汪直让他转达的话简单说了一下。
唐泛听罢紧皱眉毛:“这事有些不妙了。”
卫茂紧张道:“大人,汪公在宫里会不会有危险?”
唐泛摇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他比谁都精,定会趋吉避凶的,我说的不妙不是指他。”
他又对隋州道:“看来我得去一趟公主府了。”
隋州没有二话:“我送你过去。”
隋州要送唐泛,不是怕他在半路发生什么不测的情况,被人劫道或者灭口,京城治安还未坏到这等地步,唐泛虽然现在赋闲在家,也不是随便哪个宵小之辈就可以下手的,而是因为隋州干惯了锦衣卫,熟悉京城大小道路,他可以带着唐泛抄小路,避开有心人的耳目。
卫茂离开之后,两人就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前往公主府。
重庆公主府现在也已经歇下了,当值的门房也不例外,天气冷,谁都不愿坐在那里吃风,早早便躲进被窝不愿出来。
不过因为实在是太冷了,他没能马上入睡,而是翻来翻去,琢磨着白天吃过的炖肉,心里还美滋滋的。
这时候头顶好似有一片冷风刮过,他缩了缩脖子,心想自己明明关好了门窗,还哪里来的风,顺势抬眼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自己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黑乎乎的,也看不清面目。
门房吓得大叫起来,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嘴巴被捂住了,只能发出类似呜呜呜的声音。
其中一人道:“别叫,我是唐泛,几天前周驸马曾请我过来作客,我有急事找公主和驸马,你现在马上去帮我通传一声。”
这声音的确有几分熟悉,门房想了想,点点头,对方这才松开手。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您是……唐阁老?”
此时桌子上的油灯被点亮,借着微弱的烛火,他终于瞧见对方的模样。
还真是唐阁老。
可这……这……他们这是翻墙进来的吧?
大半夜的,堂堂内阁宰辅不走正道,反倒翻墙摸进别人家,这合适吗?
门房瞠目结舌,便见唐泛身边那人冷冷道:“还不去通报,你当唐阁老闲着没事跑你这里来玩儿吗?”
那人的声音冷得快要掉冰渣子了,门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也不敢再耽误,赶紧披了外裳跑出去。
这一层层通报,公主府上下很快就被惊动了,烛火一支支亮了起来,小半柱香之后,唐泛终于见到了重庆公主和驸马周景,依旧是在那间书房里。
唐泛也不废话,劈头就问:“公主何故对我说谎?”
此言一出,不仅是隋州,连周景也是面露诧异。
重庆公主却没有任何意外:“唐大人发现了?”
唐泛:“是,公主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子没有被人假冒,为何上回还要说没看到太子手上的伤痕?”
重庆公主叹了口气:“此事我也是逼不得已,上回入宫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两个司设监的内侍说话,提到太子车下面有凹槽的事情,当时我便吓了一跳,但又不能直接去查证,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老实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虽然贵为公主,在宫中,却不怎么说得上话的。”
她顿了顿:“不消说,那个凹槽肯定是用来藏人的,但如果对方意欲行刺,现在太子早就已经死了,想来是别有用处,而且很有可能是用来调换太子的,虽然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但假如施为得当,也并不是做不到。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借唐大人之手,去试探太子的真假。不得已之处,还请唐大人见谅,当时我心中惊骇万分,却连外子也不敢告知。”
唐泛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在所有人都觉得万党很可能会用假太子来换人实施惊天阴谋的时候,万党偏偏没有这么做,真太子依旧好端端地待在东宫,既然如此,万党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难道万党就这么甘愿看着太子登基,什么也不做?
公主见唐泛神色凝重,试探地问:“唐大人,万贵妃忽然昏倒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罢?”
唐泛道:“贵妃已经回天乏术,薨了。”
公主和驸马俱都震惊地倒吸了口凉气。
成化十四年 第149章
公主能知道万贵妃犯病昏倒的消息,已经算是够灵通的了,没想到唐泛的消息比她还灵通。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万贵妃竟然死了。
厅中一时寂静,没有人说话,好像都在咀嚼克化这个消息。
但仔细想想,这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万贵妃手上沾了那么多条人命,连太子生母的死都与她脱不开干系,都说天道轮回有报应,报应直到现在才来,已经显得有些晚了。
公主叹息:“这下皇兄可要伤心欲绝了,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定还要为万氏争取皇后的封号呢!”
知兄莫若妹,她并不知道皇帝对万通说的话,但还真猜了个□□不离十。
唐泛没有说话,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倒也就罢了,说句大不敬的,万贵妃已经死了,给上什么封号,言官们吵吵嚷嚷,据理力争,那些都影响不了朝政社稷,怕就怕皇帝心血来潮,又想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又问:“这么说,太子并不是假的,也没有中毒或遇刺?”
唐泛道:“不错,太子虽然受了风寒,但并无性命之危。”
公主蹙眉:“如此说来,马车底下那个凹槽到底有何用处,总不能是司设监的人随便加上去的罢?”
皇宫里的马车形制,一切都有严格规定,更何况当时因为事出仓促,太子的车驾是用天子那辆临时改制而成的,无非是去掉上面一些装饰之类的,怎会无端端多出一个凹槽来?
唐泛道:“下官此来,正是为了向公主求证上回之事,既然现在太子平安无事,再多纠结也无益,深夜至此叨扰,实在过意不去,这便告辞了。”
重庆公主不是一个可以商量大事的人,她能够听到司设监的话之后,给唐泛通风报信,就已经表明了亲近太子的立场,可她又左右不了大局,更加不可能忤逆身为皇帝的兄长,所以甚至还要自己编造出一个太子手指有伤痕的谎言让唐泛自己去发掘真相,免得祸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这种明哲保身的行为,唐泛可以理解,但也仅止于此,他不可能跟对方商量大事,说更加深入的话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许多话无需多说。
公主歉然一笑:“有劳唐大人奔波了,此事本与你无关,是我将你拖下了水。”
唐泛笑道:“公主客气了,若与太子有关,那就是动摇社稷根本的大事,唐泛如今虽无官职在身,却也无法置身事外。”
客气几句,唐泛二人起身离去。
从头到尾,隋州不发一言,好似完全被遗忘了。
但他坐在那里的气势,本身就无法令人忽视。
矛盾而又奇异。
不少人都知道唐泛与隋州交情不错,不过重庆公主也是亲眼看见隋州大半夜送唐泛过来,才意识到两人的交情好到何等地步。
隋州虽然是外戚,却是实打实挣下的功劳,大家可能会说万通侥幸,却不会有人说隋州侥幸,这就是区别,更不必说隋州在太子最困难的时候也伸出过不少援手,如若太子能够顺利登基,隋州的地位只会比以前更牢固更显赫。
唐泛更不必说了,他如此尽心尽力为太子奔走,但凡太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以后就肯定要领他这份情,唐泛重新入阁,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有鉴于此,公主夫妇对唐泛隋州都是礼遇有加,并不敢仗恃身份而有丝毫怠慢。
驸马周景亲自送两人出去,还不忘关切地对隋州说:“广川,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碌了,虽然年纪尚轻,可也要注意休养才是,别太操劳了。”
唐泛:“……”
他当然知道隋州脸色不好的原因。
大半夜从……咳,被窝里被叫起来,谁能有个好脸色?
不过这话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隋州面瘫着一张脸:“多谢驸马好意,我会注意的。”
他素来都是这副表情,非亲近者分辨不出到底下面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这会儿他要是对周景露出个笑脸,周景反倒会吓住呢。
出了公主府,外头一阵冷风,令唐泛不由缩了缩脖子。
一件皮裘盖在他身上,是隋州除下自己的。
“你自己穿。”唐泛道。
“我不冷。”隋州看了他一眼。“还很热。”
唐泛:“……”
隋州捉住他的手:“所以要快点回去、。”
唐泛:“……”
寒风虽冷,只因身边多了一个人,寒意无形中就减少了许多。
不过如果唐泛和隋州知道皇帝与万通在昭德宫内的那一番对话,此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心情闲中作乐了。
万通并未在昭德宫里待多久,在确定了皇帝的心意之后,他便匆匆离开了宫廷。
半夜入宫毕竟不合规矩,周太后本来就瞧万家人不顺眼,如今万家的靠山也倒了,若是再被她捉住把柄,还不知道要如何发作。
那个老太婆,怎么死的不是她!
万通心底暗暗啐了一口,加快脚步,心头为姐姐的死略略难过了一阵,想起皇帝的许诺,又难掩激动。
远远地,宫门口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万通的心不由提起来。
但很快,他又放了下来。
因为他认出其中一人的身影。
“万大人,事情如何了?”对方迎上来,低声问道。
“一切顺利。”万通咧嘴想笑,随即又想起场合不对,连忙也收敛笑容,压低声音。
“你是说……”对方眼中异彩连连。
“不错,托公公的洪福,说了你让我说的话,没想到果然成功了!”万通喜道,“大事若能成,定少不了公公一份天大的功劳!”
“万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对方很谦虚,并未洋洋得意居功。“陛下对贵妃情深意重,所以才能答应,这样也好,免得我们还要铤而走险。”
万通点点头:“说得是,现在想想,先前我们那个办法实在是太冒险了,不如这样来得名正言顺,真是好极了!”
对方问:“陛下如何说的?”
万通道:“他让我找万安商量事宜,在大朝会的时候就公布这件事,赶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对之前定下来,再将太子降封,直接遣到外地去,到时候陛下会随即宣布闭关参道,避开那些言官御史的聒噪,等时间一长,那些人知道绝无挽回的余地,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对方又提出疑虑:“六部九卿那一关,只怕不会太容易过得了罢?”
万通道:“不必担心,此事我正要回去与万安彭华他们商议,届时若有需要公公出力之处,还请公公不吝援手。”
对方道:“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帮忙,万大人不必担心,如今你我已经在同一条船上,自该同舟共济才是。不过,”
他话锋一转:“陛下的性情你也知道,最是反复不定,他今日与你许下的诺言,一日未过明面,一日就作不得准,说不定到时候被谁一劝,又变了主意,你别忘了上回废太子的事情,那可是临门一脚功败垂成!”
万通想到上次的事情,也不由得暗恨不已,若当时没有那场泰山地震,现在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周折!
“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匆匆一晤,时间地点都不适宜,两人也无法说更多的话,万通辞别对方,转身上了马车,便直接朝万府驶去。
这个万府,却不是他自己家,而是当朝首辅万安的府邸。
万安这会儿也还没睡下。
因为万通在入宫之前就已经传了话过来,让另外两位阁臣,也是万党成员的彭华和尹直先上万安家里来,等他出宫之后便会过来会合。
这会儿三人已经喝了好几盏茶了,眼看着从睡眼朦胧喝到精神奕奕,万通终于来了。
看见万通的到来,三人仅仅只是站起身,并未往前迈步相迎。
这几人被外人称为万党,核心却是万贵妃的弟弟万通,而非首辅万安。
说到底,万安他们虽然以万通为首,但他们内心还有着文官的骄傲,对万通这种便宜外戚隐隐有些瞧不起的意思,只是大家利益相同,所以才走到一块罢了。
不过这也并不说明这个同盟就不牢靠了,恰恰相反,正因为大家已经一起干下不少坏事,如果有谁想金盆洗手,肯定会被两边都瞧不起。
“万老弟……”尹直刚开了个口,就被万通截断。
“我姐姐薨了!”
“啊?”
“啊!”
厅中惊讶之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震惊过后,大家神色越发各异。
不过万通也没心思去计较,他随即又将自己与皇帝的对话与众人说了一遍。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会儿大家也没急着高兴,反倒向万通再三确认:“陛下果真是有了废太子之意?”
“对!”万通将侍女奉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次连将太子降封,尽快遣往封地的话都说出来了,应该是下定了决心,不过我们肯定也要做两手准备,这次万不能再让那帮酸儒腐臣将好事拖成坏事了!”
说到这里,他将茶盏重重一放,恶狠狠道:“老子就不信这回还会再来一次泰山地震!”
其他人这才欢喜起来:“后日就是大朝会了,咱们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尹直道:“元辅与我都有一帮言官可供差遣,届时若那些人上疏反对,我们的人也可以上疏反驳,文人吵架无非是看谁的嗓门大,到时候底下的水越浑,陛下就越不可能反悔!”
彭华也道:“为免夜长梦多,大朝会上废太子诏一颁,最好当日就能让太子离京,不然他一日留在京城,那帮人就不会死心的。”
尹直皱眉:“当日只怕不太可能,实在太仓促了,而且这样会使得陛下遭人非议的。”
万通挥挥手:“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越快越好,就像彦实说的,夜长梦多,我实在是被上次的事情整怕了,还有诏书的事情,虽说有司礼监在,但为防陛下反悔,咱们最好连诏书都先帮陛下给拟好了,这样随时可以用上!”
尹直张口结舌:“这……不太妥当罢?”
万通转向万安:“依元翁之见呢?”
方才万通彭华等人在商议的时候,万安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听见万通询问,才慢吞吞道:“这样也可。”
万通敏锐地察觉万安表现出来的细微异常,阴恻恻道:“元翁可是后悔上了我们这条贼船?”
万安苦笑:“你误会了,我是在想,那个假太子,你们想怎么处置?”
提到假太子,在场众人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他们的计划原本不是这样。
马车之内那个凹槽,正如重庆公主和唐泛所料,的确是用来藏人的,而且不是为了行刺,而是准备趁着太子出行期间,用假太子换真太子,等崇真万寿宫一行归来之后,东宫那位实际上就换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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