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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社那
这世上谁能娶到这样的女子,都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引商忍不住想到了久安口中的那个司黎。白阮娘与华轩之间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司黎竟舍得辜负这样的娇妻与华轩厮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般不懂得惜福的男人?
见面前的小道士一直不说话,阮娘也不觉得尴尬,更多的是歉疚。她这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仿佛被什么人蛊惑了一样,直到晚间更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将婆婆请来的几个道士拒之门外,结果再醒来时就看到了刚刚的场景。
若不是久安为她解释了缘由,她恐怕还要当这几位道长才是罪魁祸首。
在阮娘吩咐下去取伤药的久安很快跑了回来,连带着被老夫人支走的阿罗都跟着过来,跟在阮娘身边问长问短的。
拿过药膏之后,白阮娘亲自为引商手上那烫伤敷上了药,久安和阿罗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就算对方是个出家人也不至于毫不避讳啊。
引商也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可是目光触碰到的却是阮娘浅浅的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善意,却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看得出她是个女儿身。
只是有时候,看穿了一些事情也不一定要说出口。
白阮娘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细心的为引商包扎好了伤口之后,便想着吩咐久安去备下房间留几人在此住上一宿。无论如何,此时已是夜禁,就算想离开也要明日一早才行。
引商看了看自己手上缠着的布条,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拉住了身前的女子,“三娘子,不妨事的话,借一步说话。”





渡长安 第6章
“鬼怪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低等的鬼怪无从分辨生人男女,只能依靠打扮和模样来判断。”引商扯着自己的道袍,在白阮娘面前转了个圈,“师父说我阴气太重,在我身上种了道符,还叫我自小这样打扮,免得那些孤魂野鬼找上门。长大后当了道士,这样更是方便行/事。”
“原来是这样。”白阮娘刚刚确实诧异了一下,毕竟这个世道里女道士也有不少,也没必要刻意改作男子装扮出家。
“也多亏了如此,在及笈之前,我一直没遇到什么鬼怪。”回想起半年前的自己,她这个以捉鬼超渡为生的道士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存在,直到诸多恶鬼找上了门…现在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完,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白阮娘的表情,见对方神色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这才惊觉自己实在是不该这样张扬。
那个华轩,也是取了个男人的名字,习惯扮作男子模样在男人堆里厮混。
虽然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但是白阮娘看到她,难免会想到那个勾引了丈夫的女人。
“缢鬼想要找替死鬼,必会去蛊惑另一人吊死代替自己,现今天下太平,长安城富足安宁,想不开要自缢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引商忍不住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劝解对方,“三娘你还是凡事看开一些吧。”
其实她刻意找阮娘单独来谈,也是担心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阮娘会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缢鬼偏偏找上白阮娘,定是因为阮娘自己已经有了“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这种事是别人的家事,正如引商所说,他们只捉鬼不捉奸,实在是无能为力。
司家的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最近总是听人说长安城里“不干净”,再看自己儿媳近日以来确实有些神色恍惚,这才疑心家里招来了鬼怪。引商几人虽然暂时赶走了那个缢鬼,可是说到底算不上彻底驱除,谁能保证那东西还会不会再回来。久安实在是不放心,定要那恶鬼灰飞烟灭才行。引商已经收了那么多钱财,自然不能推脱,只能和华鸢天灵他们两个一直守在司家。
自从听了引商那句劝之后,白阮娘仔细思量了几日,倒是真的有重振精神的意思,平日里尽量不去想丈夫的事情,也学会将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久安等人去帮忙打理。引商瞧着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没了此前那近乎病态的虚弱不堪,也是打心底里替对方感到欣慰。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只有天灵会附和着,华鸢永远是站在一边打着哈欠不说话。后来引商非要他说出些看法来,他却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答道,“我有个姓谢的朋友,就是吊死的那个,他说过阴曹地府有地狱有十八重。生来为人是不易之事,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果在生为人身的时候不知珍惜,妄自了结性命,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又选择了何种死法,死后都会被打入枉死地狱,永远也别想再投胎为人。白阮娘若是自尽而死了,无非是两种下场,一是成了那缢鬼的替身不得超生,二是入了地狱同样不得超生,左右没什么好下场。”
“这不公平。哪有人会好端端的寻死,不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被迫如此?”引商只觉得这天上地下的神佛们还真是不懂人间疾苦。
华鸢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见他这样不说话,引商却还不死心的继续问着,“我之前也听师父说过,阴曹地府里有个枉死城,但凡不是寿终正寝的人死后都会被关押在那里,日日徘徊在城墙上头,连中元节都无法返回阳世,哪怕是遭人陷害含/冤而死也是如此。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姓谢的朋友,这阴间真的还有公道可言?”
凭什么受尽冤屈枉死的无辜之人还要在死后继续受苦?这岂不是颠倒了黑白不分对错?
引商也算不上什么嫉恶如仇的人,可是实在是见不得这等不公之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活着已经是件难事了,可是这样千辛万苦的活着可不是为了死后再遭受不公。
她很少为了什么事情这样动容,纵使是华鸢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慢吞吞的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如此。含/冤而死的鬼魂心中忿恨难消,本就要等到害他惨死的人被拘到阴间受审时,亲眼看到对方受刑才能平复心中怨恨。至于那些生前忠孝英烈之人,更没有到枉死城受苦之理,早就在死后便往福地投胎去了。那枉死城就建在酆都大帝殿的右边,北帝君心中自有公理。”
“真的?”她将信将疑,紧接着又不等他回答便小声嘟囔着,“那我爹现在又在何处啊?”
“什么?”华鸢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偏偏此时远远走来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引商一瞥见那个人的打扮便来了精神,推了推左右两个徒弟,“快看。”
那人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看打扮与华轩十分相似,但那身形一瞥便知是男子。仔细看去,样貌虽然较之一般人出众,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实在不像是文雅之人,兼之眉眼生得妖娆,倒是生来一副浪荡模样。他靠着墙里面这一侧慢慢的往这边走来,背着手若有所思,直到走至门前看到他们几人后愣了一愣,纳闷道,“你们这是……”
刚好久安也在院子里,一听外面的动静便跑出来解释道,“六郎,这就是老夫人请来的道长。”
司黎此前也听母亲说过要找道士驱邪的事情,可他本以为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请了这么几人来。听久安说完之后,他还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引商他们三个,只觉得这几人打扮得不伦不类实在是值得怀疑。
引商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自己的道袍,清清嗓子,刚想对主顾家里的少主人介绍一下自己,却没想到司黎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转身就去了内院,唤道,“阮娘。”
白阮娘本还在内室的榻上歇息,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不等阿罗过来帮自己梳梳妆妆,便匆匆站起身推门出去,“六郎。”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了,出门时一见到那个人的面容,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全都抛在了脑后,再也无心计较。虽然司黎的面色不佳,她却丝毫不在意,仍是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的。
夫妻之间的事情,哪容许外人置喙。引商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却也只能暗自摇了摇头,管不了许多。反倒是华鸢瞥了眼那男子的神情之后,突然便来了兴致,硬是扯着她去偷看。至于天灵因为身形的关系太显眼,只能守在外面给他们望风。
屋内,许久没有见到丈夫的阮娘还在忙前忙后的帮其换上在家穿的衣衫,司黎任由她服侍着,却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是有什么心事。
阮娘也不是那等迟钝之人,见他心事重重便贴心的开口问道,“六郎可是有心事?”
司黎抬眸睇了她一眼,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阮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面对妻子那担忧的目光,司黎也有些迟疑了,可是有些事情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他不得不狠了狠心,直言道,“轩妹她有了身孕。”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听在白阮娘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怔了怔,待到想清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才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胸膛之下,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纵使被恶鬼近身时都未曾有过的寒意一路攀上后脑,冷得人发颤。
司黎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些难堪,可是事已至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阮娘伤心固然会伤心一阵子,可是因此便让他辜负华轩也不可能。那样坚强洒脱的女子,本该不受任何人拘束的活着,或与朋友自在远行,或与兄弟畅饮美酒醉生梦死,偏偏只为了他,就要像寻常女子那般无趣的生活着。他与华轩,不仅是情人,还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他怎么可以辜负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了他好的女人。
“那夫君打算如何做?”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白阮娘勉强扶着旁边的长榻坐下,却连看都不知该怎样看向自己的丈夫。
“轩妹出身虽比不了白家,但是好歹世代书香,家中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做妾室实在是不合适。”司黎一面琢磨着说辞,一面打量着妻子的神色,“所以,我想着……”
他还未说完,白阮娘就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抬起微颤的手指向他,“六郎,你可知道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到时候就连那个女子都要获罪。”
这是大唐律例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事情,司黎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听阮娘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急了,“这种事情若是不闹到官/府去,谁会计较?”
“我会计较!”豁出去了喊出这句话之后,阮娘便当真没能提上气来,一阵晕眩过后还是倒下了去,一时间不省人事。




渡长安 第7章
半醒半睡间,迷迷茫茫的,白阮娘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故乡。那时她还尚未及笄,住在这河洛之间的东都洛阳。现在这世道民风开放,洛阳城里不少女子华服浓妆纵马驰骋,不过他们白家却是世代谨守礼教,凡女眷出门时,必是乘坐马车,仆从婢子前呼后拥。
白阮娘第一次罔顾家中的规矩出门时,正是三年前的春日。她带着阿罗偷偷溜出家门,就像外面许多女子一般,两人各骑了一匹马慢悠悠的在街上逛着。只是白阮娘到底顾忌着礼教,不敢像别人那样露着一张脸走在外面,还是戴了一顶长至脖颈的帷帽才上了马。
在洛阳生活了整整十五年,那是她第一次走在街上看尽了洛阳城的美景,楼阁林立,殿宇巍峨,街道上挤满了贩夫走卒商贾书生,牡丹的香气远远飘来,沁人心脾。自马背上抬眸望去,又见城门口远远走进来一行商队,那队列中的商人人人都穿着胡服,唯独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一袭青白长衫,身形清瘦,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尤其是那双眉眼,竟让人无端想起“妖娆”二字来。
姿容昳丽的男子,白阮娘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从未见过这等姿态的。她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身旁的阿罗还在专心挑着街边摊子上的小玩意,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家三娘的目光落在了何处。而在两人驻足此处的时候,那已经进了城的商队也渐渐接近了这边。白阮娘眼睁睁看着那俊俏少年纵马走来,虽说自己是戴了帷帽出门,但还是忍不住垂下头将目光与其身影错开。
商人们成群结队的从她身边踏马走过,待听到那马蹄声渐渐远去的时候,白阮娘才重新抬起了头。她本以为商队的人已经走尽了,可是目光落在前方的时候,却见那青衫少年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位置,驱马走了几步又勒了勒缰绳,刚好停在她的身侧。
再愚钝的人也该看得出这是刻意而为,白阮娘吃了一惊,却不知对方意欲何为。透过一层薄薄的罩纱,她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对着她伸出手,然后抬手一撩,便撩/开了她的面纱。
帷帽之下,少女的面容艳若桃李,那剪水双瞳却闪烁着几分慌张。司黎一时看得有些呆了,半天才在一旁阿罗的呵责下放开了手,抱歉的笑笑,“唐突了这位小娘子。”
这道歉道得心不在焉,他始终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白阮娘,似是觉得移开目光片刻都是一种遗憾。隔着一层罩纱,白阮娘都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出了不自在,两抹红晕也不知何时悄悄攀上了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许多年后,白阮娘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冒犯的举动深深迷住了。也许是走火入魔了吧,当司黎撩/开她的面纱之后,她与他四目相对时,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那是惊艳于她的容貌,而她在惊慌之下,却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晃了眼,只要回想一下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再后来,她就不顾父兄反对远嫁长安,成了这司家六郎的妻子。
新婚那一晚,她在新房第一次见到了那名为华轩的女子。那是六郎的同窗好友,据说从小便当男儿教养,行/事也如男子那般豪爽。当对方笑着祝贺她与六郎新婚之喜的时候,白阮娘本以为那是真心实意的话语,甚至还在对方向六郎不断夸赞她的美貌时,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颊。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成婚不到半年后,司黎与华轩走得愈发近了。白阮娘常常听久安说,今日六郎又与华轩去了哪里哪里。那两人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刚开始还好,时间一久,就连阮娘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好歹也是一个刚刚娶了新妇的男人和未出阁的女子,总是这样从早到晚的厮混在一起实在是于理不合。
可是司黎总是那样振振有词,在他的眼中,华轩与他志同道合,无论吟诗作画还是酣畅对饮,只要与华轩这样潇洒的女子在一起,都是一件快事。只要呆在这个“兄弟”身边,他就觉得无比自在。
到最后,还是华轩主动劝他多回家陪陪白阮娘。这个女人永远是这样“善解人意”,相较之下,总是对着司黎计较此事的白阮娘就显得没有半分大气可言,堪称“无理取闹”。
有时候,白阮娘多希望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梦醒时,她还是洛阳城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未曾在街上与那纵马而过的青衫少年相遇。
可是当她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却还是那些熟悉的摆设,六郎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阿罗面带忧色的守在她身侧,见她终于睁开眼睛才喜极而泣,紧紧抓住她的手央求道,“三娘,咱们回洛阳吧。”
这话已经说了两遍,可是上一次是气急之言,这一次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带自己的主人离开这座长安城。夫君变心、婆家冷落、连恶鬼都想找上门来,这个地方怎么还呆的下去?
若是等到六郎将那名女子娶进门,白阮娘今后在这司家又该如何自处?
久安就站在门外,听了这话之后也郑重的接了一句,“三娘,回洛阳吧,我也会跟着你们走。”
“这怎么行。”不等考虑阿罗的提议,白阮娘先反驳了久安。
与阿罗不同,久安本是长安人士,后来得了白阮娘的救济才来到司家为仆从。他身世可怜,阮娘为他取了“久安”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这一世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久安这一生都要追随着她。说到底,久安还是这司家的人,若是她与司家没了关系,久安也便与她没了什么关系。
可是久安自己却不是这样想的。
司家,司黎,通通与他无关,他真心侍奉的只有白阮娘一人,为了白阮娘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自从六郎被外面那个女人迷了心神之后,他便日日盼着白阮娘离开这个伤心地回洛阳去,到时候他也要跟着阮娘离开,再也不回这个长安城了。
故乡在哪儿又有何妨,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有白阮娘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乡。
“三娘。”他们几人正争执间,引商从门外探进一个头来。在得到白阮娘允许之后,才走进来挨着床沿坐下。
司黎说的那些话,她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说好的不想管闲事都差点被气个倒仰,心中不知感叹了几千遍这世上怎么会有眼瞎至此的男人。可是真的想来劝劝白阮娘的时候,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有些事情旁观者清,当局者却未必迷,只是不愿面对不愿解决罢了,旁人又何必戳破那层窗户纸呢。
这无情的现实,还真是让人不忿。
正想着呢,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久安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的跑了回来,也不知是跑得急还是单纯被气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将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下一刻便要去撕咬了来者。
他连声音都在抖着,“那女人竟然找上门了!”
司家的老夫人并非不认识华轩,只是此前一直觉得这女子太不知检点,由此不喜。但是近日华轩以探望白阮娘的理由找上了门,言语间都透露出自己怀了司黎孩子这件事,一直想抱上孙子的老夫人自然很是震惊,何况对方说着说着就声泪俱下的表明了自己无心争个名分的态度,只求白阮娘不要为此怪罪六郎,若是因此破坏了夫妻情分,她就是一死都难辞其咎。
华鸢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就去死啊。”
也许是因为名字相貌都有些相似,他从一开始就莫名的厌恶华轩,觉得自己与这样一个女人相像实在是件备受侮辱的事情。
好歹相处了半年,引商知道身边这个人虽然有时古古怪怪的,但在大事上还是很分得清是非的。他对一个人存有善意很难,讨厌一个人却极容易。就像是这几日他们遇上的这件事,华鸢就从未对阮娘表现出丁点同情,可却厌恶华轩到了骨子里。
引商闲来无事胡思乱想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这天下若是交给华鸢这样的人治理,好人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恶人一定会被扒皮抽筋永世不得超生。
另一边,华轩与老夫人说着说着,就“不经意”的说起了长安城今日有些“不干净”的传闻,还一脸担忧的问起了白阮娘的情况,言语间虽未直接挑明,不过还是透露出了外面市坊间都在流传着白阮娘为司家招来鬼怪的传言。
但是这流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可能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道了。
听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上了年纪的人最忌讳这些事,连带着也会埋怨起招来这些东西的儿媳。
说起这个,华轩顺道问起了司家请来的道士在何处。引商等人本就站在不远处,她却视而不见,还是等到老夫人朝着这边指了指,才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半天才像是斟酌了说辞一样叹道,“劳烦几位道长为三娘姐姐费心了。”这个时候她倒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打扮得如寻常女子一般,言语间也十分有礼。
引商还在心中单纯的感叹这人真是会伪装自己,却突然被华鸢扯了扯衣袖。她不解的抬眼看了看,然后发现老夫人看向这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其中还带着几分怀疑和审视。
仔细想了半天,直到华轩都去见白阮娘了,引商才终于转过这个弯来。
华轩那句话的深意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明明是在暗指引商等人赖在司家护着白阮娘的目的不单纯,而那欲言又止,不是她不想直说,只是刻意做出的姿态,这样老夫人才会疑神疑鬼。
这女人哪来的那么多心机?引商忍不住抱住臂膀蹭了蹭,努力抚平自己这一身鸡皮疙瘩,从未这样想抽/出一张符纸来给对方贴在脑门上,喝一声,“呔!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再看华鸢,连瞌睡也不打了,只是站在那里一味的笑着,笑得旁边的天灵都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了。
不等他们两个怒火中烧的人做出些什么事来,一直在屋内歇息的白阮娘突然被阿罗搀扶着走了出来,她倚着门框站定,虽然身子虚弱难免底气不足,但那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会与六郎和离。”




渡长安 第8章
在白阮娘一反常态的强硬态度下,司黎还是带着一点点遗憾和更多的轻松与她和离了。
一开始,引商还有些想不通这样一个乖顺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改变,后来却听阮娘说,“单单只有我一个人被欺侮也便罢了,可是偏连累了旁人,叫我如何能够忍耐下去。”
她的声音还是如同身形那般柔柔弱弱的,带着几分软糯,仿佛可以任人揉搓,就连激动气愤的时候都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大吵大叫。可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死心了。
也许白阮娘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事事逆来顺受的女子,只是在遇见司黎之后才为了迎合他而刻意改变了自己。不得不说,直到华轩找上门之前,她还是对司黎抱有一丝希望的,甚至想着找机会再与六郎好好谈一谈,说不定能有些许转机。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尽责的妻子了,也倾尽自己的所有想让丈夫和夫家满意,每时每刻都希望自己做得更好一些让丈夫回心转意。可是直至今日她才终于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当华轩暗指引商几人守在司家是对她有非分之想之后,在房内听着这一切的白阮娘就有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震得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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