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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哥舒翰脸色铁青,抿紧了唇半晌没吱声儿。
归还战马便是服软服得彻底了,继续打一场,前程和性命都难保,作为一个成年人,该如何选择?
正常的成年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哥舒翰虽说是悍将,可他并不傻。不知顾青接下来如何向长安解释,至少他哥舒翰不可能做他的陪葬。
“战马……还给你!”哥舒翰怒瞪着他,一字一字迸出几个字。
顾青仍笑得很轻松,举杯朝他敬了一下,道:“丑话说在前面,我知道河西节度使府的地盘正在长安与安西的必经之路上,往后朝廷若有任何粮草战马和兵器等物的拨付,路经河西节度使府的地盘时,还请哥舒节帅高抬贵手,安西直面吐蕃与大食,数万将士戍边不易,该给他们的东西,一粒米都不能少,否则你我难免又会闹得如今日般不愉快了。”
哥舒翰神情阴沉地道:“你在威胁本帅?”
顾青哈哈笑道:“正常的请求而已,该是我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哥舒节帅莫瞪眼,也莫乱飙杀气,相信我,我发起疯来自己都控制不住,谁敢把手伸进我的篮子里,拼了命也要把他的手剁了,我生来便是这般鲁莽性子,当初在长安时不知闯了多少祸,其实世人对我误解实多,我闯祸向来都是别人先招惹我的,别人不招惹我的时候,我大多是温润如玉,纯良敦厚的……”
哥舒翰只觉胸中一口逆气翻涌奔腾。
“温润如玉,纯良敦厚”……
多厚的脸皮才说得出这么无耻的话,你身后安西军的弓箭还在指着我呢,好意思说“纯良敦厚”?
一肚子火气无处可泄,哥舒翰征战沙场多年,脾气暴躁性烈如火,可此刻他却不敢在顾青面前发火。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不要命的人处于人类社会的食物链顶端,无可争议。暴躁如哥舒翰者,在顾青面前也不敢耍横,因为他眼里的顾青是个疯子,被刺激后随时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不要命的决定,自己下地狱的同时,也将他一同拖进地狱。
拎起矮桌上的酒坛,哥舒翰就着坛口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坛。
顾青遗憾地搁下酒盏,这人一点都不讲究,好好一坛酒被他糟蹋了。
大漠,黄沙,古道,雄关,剑拔弩张得两军阵前,两位披甲主帅对坐饮酒,谈笑间一泯恩仇,多么美妙的画面,此事将来说不定还会被载入青史,引为千古佳话。
可惜佳话的当事人之一脾气不太好,酒已灌了大半坛,怒气却好像越来越大,而且他的怒气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因为他的肚子已越来越大了,里面全是无法发泄的怒气。
开眼界了,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看到可以充气的男人。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七十五章 生平知己
真理在拳头的击打半径之内。
这句话放诸古今四海皆准。
顾青有实力,有底气,才敢发兵玉门关,堂堂正正地兴师问罪,他的身后有数万拥戴他的安西军将士,这便是顾青敢找哥舒翰讨要公道的原因。
而哥舒翰在两万大军一触即发的当口,不得不服软认怂,果断答应归还战马,这也是作为河西军主帅审时度势后权衡利弊之后的明智决定。
憋屈固然憋屈,可是在两军剑拔弩张的阵列前,哥舒翰不得不与顾青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因为顾青身后有实力,哥舒翰才愿意与他讲道理。
人情世故,就是这么现实。
“五千战马交还给你,顾节帅可否马上收兵回安西了?”哥舒翰冷冷地道。
顾青笑道:“你我皆是大唐军镇戍边主帅,所辖之地虽首尾相连,但也很难见上一面,今日玉门关外风景独好,哥舒节帅何不与我痛饮几杯,也算一桩雅事。”
哥舒翰冷笑:“我与你无话可说,顾节帅还是好好想想理由,你擅自举兵,启衅河西军,论罪当斩,我若是你,此刻可笑不出来。”
顾青叹道:“为了自保,说不得也只好拖哥舒节帅下水了,毕竟两大军镇的恩怨是哥舒节帅先挑起来的,总不能让我一人受过……”
迎着哥舒翰震惊的眼神,顾青的表情满带歉意:“哥舒节帅,得罪了,此劫过后我当面向节帅赔罪,这次便与我一同下水吧……”
哥舒翰勃然大怒,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顾青,你不要欺人太甚!焉知我不敢与你安西军一战乎?”
顾青笑了:“若节帅果真下令一战,那就太好了,纵然陛下责罪,我上刑场斩首也有节帅与我作伴,顾某幸何如之……”
哥舒翰怒极,右手大拇指一拨,腰侧的佩刀已出鞘半尺。
顾青神情不变,然而身后的安西军将领却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见哥舒翰欲拔刀? 前锋李嗣业暴喝道:“陌刀营,进!”
轰!
三千陌刀手动作划一朝前方迈步而进,进军的鼓声也在此刻隆隆擂响? 万人甲胄叶片的撞击声? 整齐的脚步声? 声声如重锤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茫茫大漠里,依稀听到虎啸山林般的低沉吼声。
和煦温情的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安西军将士蓄势待发? 前锋李嗣业一手倒拎着陌刀,隔着老远对哥舒翰虎视眈眈。
安西军突如其来的动静令河西军一片手忙脚乱,纷纷也做出防御的动作。
哥舒翰见状心头剧跳? 瞋目裂眦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顾青神情淡定地端起酒盏? 道:“哥舒节帅是要杀我吗?我胆子小? 可不敢见刀刃? 快把刀收回去? 把我吓坏了后果很严重? 嗯,比现在更严重。”
哥舒翰今日的憋屈似乎没个尽头,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引起安西军如此剧烈的反应。
看着淡定稳坐的顾青,哥舒翰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出鞘半尺的刀收回鞘内? 然后坐了下来。
顾青笑了笑? 头也不回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李嗣业远远看见了? 于是暴喝道:“陌刀营,退!”
哗啦一声,三千陌刀手如潮水般后退三步。
盯着顾青的脸? 哥舒翰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本帅今日见识了!顾节帅委实如传闻一般不凡,安西铁军之军威更是让人难忘。”
顾青笑眯眯地看着他,此时的哥舒翰仍然面色铁青,想想今日的经历,顾青都不得不为他感到憋屈。
好生气哦,可还是不得不面带微笑。
便宜占足了,立威也足够了,顾青决定缓和一下气氛,他不愿真与哥舒翰结仇,既然此行已达到了目的,接下来便是给甜枣的环节了。
“顾某年轻气盛,行事难免冲动。麾下的安西将士也被顾某惯得不成样子,向哥舒节帅赔罪,节帅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顾青微笑着拱手赔礼。
哥舒翰长舒了一口气,铁青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今日从见面到此刻,总算听到这货说了一句人话。
好想为此孽畜难得的一句人话浮一大白啊……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哈哈,直到此刻,老夫才真正佩服陛下的识人之明,安西都护府有顾节帅这般人物执掌,大唐的西面防线当可稳如泰山,以顾节帅之为人,想必蛮夷贼子是万万无法从安西辖下讨得半分便宜的。”哥舒翰捋须淡笑道。
顾青咂咂嘴,啧!听着是夸人,可总觉得不像好话。
没关系,忍了,毕竟哥舒翰此刻的憋屈心情自己能够理解。
“哥舒节帅才是当世名将,顾某早就听闻节帅声名,一直对节帅高山仰止,恨未识荆,节帅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顾某要向节帅多多请益讨教才是。”
哥舒翰舒坦地长笑一声。
此孽畜今日又说了第二句人话,甚善。
避过敏感话题不提,哥舒翰飞快扫了一眼对面的安西军,尤其看到前锋三千陌刀手时,眼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羡慕之色。
“当年高仙芝执掌安西时,可不见今日安西军之风采,没想到安西军竟有三千陌刀手,实在是令老夫羡慕不已……”哥舒翰感慨地叹道。
顾青漫不在乎地挥挥手:“小场面而已,三千陌刀手是新募的,今日是第一次上战阵,待他们形成真正的战力尚需不断操练,一年半载约莫有个模样了。”
哥舒翰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老夫想请教顾节帅,以安西四镇之财力,平日支应数万将士已是勉强,如何养得起这三千陌刀手?”
顾青眨眨眼,笑道:“哥舒节帅怕是多年没去过安西了,如今的安西跟往年不一样,我上任之后大兴商贾,扩城池,建集市,西域诸国和大唐的商人纷纷来龟兹城做买卖,如今的龟兹城已有了一番新气象,改日哥舒节帅若有闲暇,不妨来我龟兹城看看……放心,下次再见哥舒节帅,迎接您的是美酒,绝非刀兵。”
哥舒翰嘴角扯了扯,道:“大兴商贾便有如此财力?安西节度使府如今岁入几何?”
顾青想了想,道:“……很多。”
哥舒翰不满地哼了一声。
顾青苦笑道:“节帅莫怪,商贾之事我已交给下面的人打理,我很少过问,实在是心里没数,但我知道如果要倾其财力的话,我的安西四镇能养得起一万陌刀手,再多就有些勉强了。”
哥舒翰倒吸一口凉气,表情顿时很精彩。
河西军还在苦苦等待朝廷欠下的春季粮草,安西节度使府却能轻松养得起一万陌刀手,大家都是节度使,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捏?
哥舒翰流下了贫穷的泪水……
顾青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如同谈论天气一般稀松平常:“一万陌刀手,小场面而已,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陌刀手,操练和选人是个麻烦事,三千足够了,省下的钱多买些肉,我安西军的将士每隔数日都能吃上一顿扎扎实实的肉,将士们都吃得很开心,呵呵……”
哥舒翰又心塞了,好像比刚才两军对峙时更严重。
居然有肉吃……
知不知道我河西军过得多惨,连基本的粮食保障都不够。
见哥舒翰表情变幻莫测,顾青笑道:“今日是我安西军来得孟浪了,为了补偿哥舒节帅,不如……顾某帮您发一笔小财?不知节帅可有兴趣?”
哥舒翰心塞瞬间治愈,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拱手道:“愿闻其详。”
“节帅您也看见了,安西军的三千陌刀手其实很多体格不够强壮,我想换掉一批,可陌刀手选人实在太苛刻,必须要身高体壮者,安西军数万将士已选过几遍,仍无所得,顾某的意思是……能不能容我在你河西军里选一批合适的人选去安西当陌刀手?”
见哥舒翰皱起了眉头,顾青又道:“当然不是白帮忙,这样吧,每在河西军中选中一人,我愿给您十石粮食和十贯钱,如果选中一百人,就是千石粮和千贯钱……顾某听说河西军如今日子不好过吧?如今已快入秋了,春季的粮食都还没补上,有了我的钱粮,河西军多少能维持一段时日,节帅意下如何?”
财大气粗的样子很令人讨厌,但顾青提出的条件哥舒翰却无法拒绝。
执掌一军要操心太多事,数万将士得吃喝拉撒都由主帅负责,哥舒翰最近的日子委实过得很糟心,若有了顾青这笔钱粮,至少能让自己暂时松口气,再不弄点粮草,将士们都要喝稀饭了……
随即哥舒翰猛地一惊。
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是两军剑拔弩张的时刻,为何两位主帅却谈起了买卖?
好诡异的画风……
顾青见哥舒翰目光忽然清明,似乎即将要从利欲熏心的心态中挣扎出来,于是急忙朝身后挥手。
李嗣业见到顾青高举的手,急忙策马赶上前来。
顾青朝他摆了摆手道:“传令大军,后退十里扎营。”
李嗣业犹豫地看了哥舒翰一眼,道:“可是侯爷,咱们不是正跟河西军交战吗?”
顾青脸一板,严肃地道:“什么交战!你喝多了吧?”
忽然握住哥舒翰的手,与他十指交扣,也不管哥舒翰肉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坐在蒲团上不停打摆子,顾青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对李嗣业道:“我与哥舒节帅相逢恨晚,一见如故,早已引为生平唯一的知己,稍后我还要为哥舒节帅激情弹奏一曲《高山流水》,你们在此太煞风景,快退回去!”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关外会猎
人生难得一只鸡。
在各自的利益不被侵犯的前提下,顾青觉得可以和哥舒翰成为知己,同福同享有难不当的那种。
然而哥舒翰显然不这么想,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似乎比较抗拒,尤其抗拒与顾青十指交扣。
使劲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挣脱出来,哥舒翰只好咳了两声,望向顾青。
“顾节帅,退兵可以,饮酒也可以,但弹奏《高山流水》大可不必……”
顾青顺势道:“不弹亦可,顾某其实不通音律,以哥舒节帅粗糙的性子,想必也听不懂,哈哈,罢了罢了。”
扭头望向李嗣业,顾青挥手道:“快退兵,莫让我与哥舒节帅的友谊蒙上不洁的阴影。”
李嗣业再次看了看哥舒翰,不甘不愿地抱拳道:“遵将令。”
策马回到前阵,李嗣业转达了顾青的命令,安西军将士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对面的河西军这才长松了口气。
都是经历过沙场浴血厮杀的边军将士,两军对峙时双方便能预感到输赢,不得不承认,今日河西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安西军的对手。
安西军的多兵种配置,令行禁止的军纪,还有长虹贯日般的气势,都已远胜河西军多矣。
别的不说,仅仅安西军前锋三千陌刀手就令人心惊胆战,一旦陌刀营发动起来,挥舞陌刀向前推进,河西军在陌刀营面前的伤亡数字实在不敢想象。
幸好大家都是大唐的军队,幸好双方主帅肯坐下来聊一聊,否则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双方一旦开战,今日便是安西军血洗河西军的日子。
安西军已退兵,哥舒翰自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于是下令河西军也退兵,退回玉门关内,只留下一些亲卫远远地护侍在身后。
两军收兵,玉门关外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座凉棚,和漫漫千里黄沙? 苍凉而隽永的画面,如同篆刻在石碑上的图腾,留给后人一丝寻古咏怀的线索。
凉棚内? 两位执掌大唐西北半壁江山的节度使相对而坐? 在这副苍凉的画卷里? 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谈买卖。
“安西军出钱粮,我河西军出人,这个……”哥舒翰摸着颌下乱糟糟的胡子? 神情迟疑地道:“这不是做人贩子买卖吗?而且卖的还是我河西军的将士? 老夫总觉得不像是人干的事……”
“自信点,把‘像’字去掉……”顾青下意识嘴贱,随即急忙改口:“节帅多虑了? 说句逆耳忠言? 您的格局应该再大一些? 安西与河西皆是朝廷重镇? 每年朝廷武部都有兵马调换补充的? 咱们做的不过是私下里调换几百上千个人而已? 而且顾某还会向陛下上疏,将此事说清楚,这点小事陛下不会不答应。”
“河西军有了钱粮,能够安定军心,节帅是带兵的人? 当知军中缺粮会是什么后果? 用区区数百人换取数万河西军的军心? 这笔买卖不划算吗?”
顾青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哥舒翰拧眉沉思许久,缓缓道:“倒是合适,就怕长安的天子……”
“我会向天子上疏? 安西直面大食和吐蕃,压力比河西军更大,需要更优良的兵源,我在奏疏里细剖利弊后,陛下会答应的。”
哥舒翰终于动心了:“一个人换十贯钱和十石粮?”
“没错。”
哥舒翰咬了咬牙:“好,便做了这笔买卖,仅此一次,顾节帅可莫搞成了习惯。”
顾青高兴极了,举起酒盏朝哥舒翰敬了一下:“如此,你我便说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哥舒翰端起酒坛豪迈地道。
顾青浅啜了一口酒,道:“那么,接下来咱们说另一件事。”
“何事?”
“这次闹得不愉快,你我都有责任,相比之下你的责任更大……节帅莫瞪眼,我是实话实说,你若不截我的战马,我也不至于兴师问罪。说正事,今日两军收兵,接下来咱们也要善后,否则天子降罪下来,你我都跑不了。”
哥舒翰冷哼一声道:“你说当如何办?”
“万幸两军没有真的开战,更没有造成伤亡,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你我要商量一个完全之策,为你我这次出兵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哥舒翰皱眉道:“有何理由?”
顾青神秘一笑,道:“玉门关附近是否有大唐的敌人?南面是吐蕃的吐谷浑,吐蕃太强大,不可轻易招惹,但北面可就复杂了,有与大唐交好的回纥汗国,也有突厥残余部落势力,我们要找出兵的理由,便从北面找……”
哥舒翰毕竟是名将,一点就通,沉声道:“顾节帅的意思是,拿突厥残余部落做文章?”
“河西节度使府的职责便是南抗吐蕃,北拒突厥,节帅就说得到情报,北面突厥残余部落犯境,因不确定情报是否准确,遂写密信邀安西节度使会猎于玉门关外,出兵寻机北进,歼灭突厥部落,据我所知,离河西节府最近的契苾部落最近可有些不老实啊……”
哥舒翰顿时明白了:“两大节度使合兵北进,剪除突厥残余部落,确实是个正当的理由,两军会猎于玉门关外,地点也合适……”
顾青又道:“当然,不该瞒的也不能瞒,毕竟你我两大节度使府里都有陛下派的监军,监军不可能对陛下说谎,咱们便说两军会兵时因双方部将误会,造成了一定的小冲突,幸好你我没有交战,一点小摩擦而已,解释几句倒也揭得过去,重要的是你我二人口径要统一,传到陛下那里,事情便可大事化小了……”
哥舒翰点头缓缓道:“顾节帅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顾青补充道:“我们再给自己加一道保险……你我二人与右相杨国忠关系都颇为融洽,若派人快马回长安送予杨相重金,如此就算陛下欲严惩你我,杨国忠自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我求情,陛下如今对杨国忠极为宠信,有了他的求情,事情便闹不起来,这次冲突便可消弭于无声无息间。”
哥舒翰顿时从迟疑变得认同,眉宇间春风化冻,渐渐舒展开来。
“顾节帅,我觉得你像个坏人……”哥舒翰瞥了他一眼道。
顾青笑道:“哥舒节帅的意思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哥舒翰内心极不愿意做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本是坦荡磊落汉子的他,今日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却不得不与眼前这个绝非善类的家伙沆瀣一气。
明明是顾青率先出的兵,也是顾青差点下了进攻命令,为何最后却要拖他一同背这个锅?
哥舒翰仍没弄清楚这件事的逻辑,然而……不管是谁的锅,今日不背也得背。
“答应!”哥舒翰怒声道:“此小人行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只要节帅不抢我的马,肯定没有下一次。”顾青笑了笑,又道:“我与节帅一见如故,然则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送给杨相的重金,你我各分摊一半如何?”
哥舒翰大怒:“我河西军都快讨饭了,哪里来的银钱?没有!没有!”
说完哥舒翰起身迅速拂袖而去。
顾青呆怔半晌,终究不甘心地朝他的背影喊道:“这次我帮节帅垫上,节帅改日再还我!”
“节帅,写个欠条如何?”
哥舒翰越走越快,仿佛没听到。
顾青失望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的人品似乎有问题……”
…………
长安城。
时已入秋,每年的九月,李隆基都要带着杨贵妃出宫巡幸,进骊山华清行宫避寒,待到明年春季三月才肯回长安,今年也不例外,刚过了重阳节,李隆基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华清行宫了。
高力士站在华清行宫的海棠汤门外,静静地等候李隆基和杨贵妃鸳鸯戏水事毕。
海棠汤内传来的阵阵嬉笑声,令这萧瑟的初秋也多了几分春意,高力士是宦官,听到了动静也只是淡淡地一笑。
远处门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杨国忠迈着沉稳的官步缓缓走来。
李隆基出宫巡幸时,许多朝臣也在天子巡幸得仪仗之列,毕竟天子是整个天下的权力中枢,天子在哪里,朝政便在哪里,所以天子身边必须要有朝臣陪同,随时处置朝政。
杨国忠今年也跟着李隆基来到华清宫避寒了。
说是避寒,杨国忠每日仍无比繁忙,忙得连门都很少出,今日总算有了闲暇,这才出门来见天子,不管有没有正事,在天子面前拍拍马屁也算是正事。
见杨国忠远远走来,高力士急忙上前几步,客气地拦下了杨国忠。
天子与贵妃在沐浴戏水,杨国忠是外臣,不是宦官,有些动静让他听见了可不太雅。
杨国忠也是识趣之人,远远站在廊下与高力士聊了起来,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天子和贵妃尽兴而出。
“杨相国事辛劳,眼看天气凉了,可要保重身子呀。”高力士呵呵笑道。
杨国忠也笑道:“有劳高将军费心,既食君禄,自要为君分忧,辛苦一点算不得什么的。”
“杨相今日来见陛下有事?”高力士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海棠汤大门,笑道:“陛下与太真妃娘娘刚入浴不久,恐怕杨相要多等一阵子了。”
杨国忠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就是有件事不大正常,想请示一下陛下的意思……说来范阳的那位节度使可越来越不像话了,昨日收到他的奏疏,请朝廷拨付钱粮兵器,数目竟是往年的三倍之多,呵,安节帅这是欺我刚上任右相,不知往年成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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