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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你,你你……”丁大郎惊怒交加指着顾青。
丁二郎的反应却有些反常,见到顾青冲杀进来,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露出惊惧之色。
行为可以理解,毕竟他比兄长多挨了一顿揍,心理阴影面积必然比兄长大了很多。
闯进门的顾青第一眼赫然便见到躺在院子中间的丁家兄弟,一左一右躺得很对称。
顾青眼睛眯了起来,然后欣慰地道:“一家人整整齐齐,真好。”
丁大郎扭头看了看映红半边天的顾家方向,又看了看顾青。
小朋友现在有很多问号。
“你,你为何……”丁大郎结结巴巴,昔日村霸的风采丝毫不复。
顾青进门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便四下环视起来,在院子周围来回巡梭踱步,眼睛也不停地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
宋根生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站在院子门口,努力朝丁家兄弟挤出一丝很有礼貌的微笑,试图挽救眼下失控的局势,用微笑告诉丁家兄弟,他们不是来者不善,而是登门拜访。
丁二郎的视线一直在顾青身上,顾青的一声不吭愈发令他恐惧,他的身子已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吭声的敌人最令人害怕,丁大郎终于忍不住了,强撑起半个身子,朝顾青嘶声吼道:“顾青,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莫太过分!”
顾青仍没说话,院子里寻摸一圈后,眼睛忽然一亮,从围墙的角落里找到一根顶门的木闩,方方正正比成人的胳膊粗一些,拿在手里很压分量。
掂了掂门闩,顾青朝空气挥舞了几下,似乎在寻找手感,试得差不多后,顾青倒拖着门闩,一步一步朝丁家兄弟走来。
丁家兄弟彻底慌乱了,这家伙想干嘛?
“会死人的!”丁大郎双目惊惧,厉声警告。
丁二郎已吓得瘫软在竹板上,他想跑,可脚上有伤,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青走近。
宋根生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便待拽住顾青的胳膊。
这里虽是偏僻贫瘠的山村,可闹出人命还是要偿命的,宋根生不想看到顾青因此而被官府判斩刑。
“顾青,你先等等,莫太……”宋根生惶急地劝道。
谁知话没说完,顾青已高高扬起手里的门闩,狠狠朝丁大郎的额头上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丁大郎二话不说晕了过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宋根生顿觉手脚冰凉,目光呆滞地看着额头汩汩流血的丁大郎,又看了看顾青那张毫无情绪的脸。
“你刚才说什么?”顾青看着宋根生问道。
宋根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他被顾青的狠辣手段吓到了。
顾青朝他笑了笑:“有什么话等下再说,我先办事。”
说着顾青拖着门闩走向丁二郎。
兄长被干脆利落地砸晕之后,丁二郎已经快吓疯了,看着顾青朝他一步一步走近,丁二郎只觉浑身哆嗦,裤裆间有了一股湿意。
“顾青,我们兄弟认栽了,我们错了,我向你发誓,日后绝不惹你,求……求你放过……”
话没说完,顾青手里的门闩再次扬起,砰的一声砸在丁二郎的额头上,丁二郎也晕了过去。
扔下手里的门闩,顾青呼出胸中一口浊气,顿觉念头通达,整个人豁然开朗。
宋根生怯怯地上前,讷讷道:“他们……死了?”
顾青想了想,道:“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可以再补一下。——在这里杀人犯法吗?”
宋根生急忙道:“杀人犯法!”
顾青似乎有点遗憾地咂了咂嘴:“那他们就没死,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他们大概是中度脑震荡吧……”停顿了一下,顾青开始科普:“人的头骨是非常坚硬的,外力作用下通常不会轻易破碎,除非用钝器猛力敲打,刚才我挥那一下门闩力道适中,不会致命,当然,也不会太好受……”
宋根生愁眉苦脸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落在丁家兄弟二人的额头上,眉头一皱,扭头又看了一眼顾青前日额头上的伤口,然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丁家兄弟额头被门闩砸的位置恰好是顾青前日绊倒后石块磕在他额头的位置。
若是巧合,未免太巧了,若是有意的话,顾青这记仇的性子真是……丧心病狂。





朝为田舍郎 第十章 据为己有
顾青的心情很平静,哪怕昏迷中的丁家兄弟额头的血流了一地,看起来触目惊心,活生生一出灭门惨案似的,顾青的心中亦未泛起丝毫波动。
前世的坎坷经历,他已学会了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无论是欺负他的人,还是想得到更多的生活资源,拳头都能解决。曾经在他年少之时,他甚至非常偏激地信奉暴力能解决世上一切问题,包括维护世界和平。
绝对的实力碾压过去,将所有的不服全部碾碎,世界没有了反对的声音,这不就和平了吗?
当然,这毕竟是他不成熟的少年心性,后来读了书,参加了工作,被现实扇了无数记耳光后,顾青慢慢懂得了隐忍,他明白暴力已经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了,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是脑子。
然而到了这一世,被丁家兄弟三番两次报复后,顾青觉得对付这种人已经不能靠脑子了,还是拳头比较靠谱,而且解气。
所以顾青激起了久违的暴戾心性,他决定把这个石桥村当成前世的孤儿院,既然不能以德服人,那就以力服人,村霸的位置他要牢牢占住,绝对不能让出去。
与人结仇又如何?伤痕累累两世人,不过多添几道伤而已。
前世的他已学会了孤独地舔舐伤口,学会了怎样用最快的方法自愈,也学会了夜深人静时默数屋檐下的冰棱来排解寂寞。
顾青一直是病人,只是不喜欢把血淋淋的伤口揭给别人看。
“接下来怎么办?”宋根生目光畏惧地看着顾青,指了指面前昏迷的丁家兄弟,苦笑道:“这算是结下死仇了……”
顾青冷笑:“他们有资格跟我结仇?”
宋根生叹道:“可你不能杀他们,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呀。”
“他们是祸患,祸患必须要铲除,如果铲除不了,那就换个法子……”顾青顿了顿,道:“坏人,需要被教育。”
“教……育?”
顾青没解释,只让宋根生找两根绳子来。
今夜宋根生算是见了世面,见过顾青干脆利落教训村霸的画面后,宋根生觉得自己瞬间成长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至少在石桥村范围内,在同龄人的人群里,他会用自认为沧桑的目光看待他们的幼稚。
所以他此刻变得不那么胆小,老实按顾青的吩咐,在丁家宅子里四下寻摸绳子。
顾青环视四周,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喜悦之色。
“房子破了点,但也算是不错,好,决定了,以后这房子姓顾了!”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顾青打量得很仔细,有些地方要修整,有些物事要换掉,屋顶的瓦片似乎有点破了,也要换掉。
快意恩仇之后,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顾青做不到“事了拂衣去”那么潇洒,毕竟这是自家的房子,走不了,走不得。
宋根生在屋子里找了很久,终于找来了两根麻绳,像只欢快的小白兔,蹬蹬蹬跑来递给顾青。
顾青没接,神情谦逊地问道:“你是读书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顾青面色凝重沉吟道:“如果……我想把一座抢来的宅子合理合法变成自己的,有什么法子?”
宋根生目瞪口呆:“啊?”
这……这是怎样的虎狼之问!
华夏上下数千年,有圣贤教过别人如何抢劫吗?
宋根生呆呆地看着顾青,半晌没说话。
顾青见他没动静,不由皱眉道:“你也不知道?书都白读了?”
宋根生深吸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是这样的,书呢,我是真读过,但书上教的都是世间道理,至于如何将抢来的宅子变成自己的,这个……我发誓,书上真没教过。”
顾青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宋根生飞快扫了一眼丁家的院子,道:“你欲霸占此宅?”
“‘霸占’这个词,用得不是很准确,应该说‘赔偿’,他们烧了我的房子,自然要赔我一座房子,天经地义,有何不妥?”
宋根生陷入深思。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虽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呃,所以丁家兄弟的宅子以后归你了,是吗?”
顾青点头:“没错,都是我的。”
“丁家兄弟怎么办?他们住哪里?”
“他们当然也住这里,厨房马厩茅房,他们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顾青顿了顿,又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由衷地感到宾至如归。”
宋根生脸颊抽了抽,此刻脑子有点乱。
沉默许久,宋根生轻声道:“你若想将丁家的房子据为己有,除非找到他们的房契地契,再写下一份质卖文书,由丁家兄弟在上面画押按指印,最后交由村中宿老们公证,这座房子便算是归你了……”
顾青喃喃道:“原来我刚刚冲进来时说的那句‘房产证交出来’,是冥冥中上天的指引……”
淡淡朝宋根生一瞥,顾青道:“主意想得如此周全,读书人真坏。”
宋根生嘴唇嗫嚅,事关读书人的清誉,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道:“读书人本来是不坏的,因为怕挨打,只好被迫变坏了。”
顾青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还是读书读傻了,世上的人岂能只用‘好人’与‘坏人’区分?好人干的男盗女娼之事,比坏人更过分。”
指了指面前的丁家兄弟,顾青道:“他们是坏人吗?当然是坏人,但他们的坏写在脸上,让人第一眼就知道提防他们,躲避他们,害怕他们,这种坏在脸上的坏人其实是最不需要提防害怕的,真正要提防的是脸上写着‘好人’的人,他们若想使坏,轻则家破人亡,重则毁城灭国。”
宋根生目光奇异地盯着他的脸,道:“你的变化好大,以前你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而且懂的道理比我这个读过书的人还多。”
顾青叹道:“道理都是挨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后学会的。懂得多并没什么好处,只会让自己的心性更凉薄更冷漠,反倒不如傻乎乎的活着,像你一样,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多烂漫。”
见宋根生懵懵懂懂的样子,顾青道:“以后跟我聊人生要收费,现在,你把这俩货绑起来。”
宋根生为难地道:“怎么绑?”
“你会亚洲式捆绑吗?”




朝为田舍郎 第十一章 以暴制暴
从外表上看,顾青和宋根生都是文弱书生类型的少年郎,不过宋根生是真正的书生,而顾青,是个貌似书生的赝品。
两人有个共同点,他们的身材都很单薄,力气也不大,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绑丁家兄弟费了不少功夫,二人喘着粗气将他们绑好后,顾青将两只大粽子一脚踹下了竹板,自己坐了上去。
叫宋根生用罐子打了井水过来,顾青短暂休息过后,拎起罐子将冰凉的井水浇到丁家兄弟的头上。
丁家兄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顾青笑吟吟地摆着玉树临风的造型,丁家兄弟呆滞片刻,接着“啊啊啊”的惨叫起来。
顾青笑容忽冷,上前左右开弓朝二人脸上狂扇,丁大郎大怒,正待起身还手,赫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这下丁大郎真慌了。
“顾青,我服了!从此以后我绝不再惹你,我愿对天发毒誓!”
顾青浑若未闻,仍然一记又一记地扇着他们的耳光,每一记都那么响亮。
丁家兄弟被扇得嗷嗷叫,二人的脸很快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猪头。
“顾青……做事不要做绝了!”丁大郎嘶声道。
顾青终于停下手,不是他不想继续扇,而是手疼得厉害。
一边甩着疼痛不已的手掌,顾青一边打量着丁家兄弟的模样,良久,颇为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丁家兄弟看着跟以往截然不一样的顾青,打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他们知道,顾青果真变了,变化非常大,眼前的这个顾青简直是个冷静的屠夫,视生命如无物,他们丝毫不怀疑顾青真有胆子杀了他们。
顾青坐在竹板上,一边揉着手掌一边道:“我说,你们听,记住了,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插嘴的后果很严重,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点点头。”
丁家兄弟摸了电门似的疯狂点头。
“现在是抢答题,回答慢的那位会有惩罚,第一件事,……你家有肉吗?不管什么肉都可以,现在开始回答。”
丁家兄弟呆了一下,还是丁二郎反应比较快,急忙抢着道:“有!厨房的房梁上挂着晾干的兔肉!”
顾青朝丁二郎报以赞许的笑,丁二郎还没来得及回味被恶人赞许的幸福滋味,忽见顾青闪电般出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丁大郎一滚,站在身后的宋根生赫然看见丁大郎满是鲜血的嘴里吐出了两颗牙齿。
顾青扇完之后同情地看了丁大郎一眼,道:“你看,我说过的,回答慢的人会有惩罚,下个问题一定要快。”
丁大郎被扇得连眼皮都肿了,可顾青还是能从丁大郎眼睛的缝隙里看到了仇恨。
多么熟悉的目光,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见过很多这样的目光,后来顾青用拳头让那些仇恨的目光慢慢消失了。
普通人的心里,当自己被绝对的实力碾压了一次又一次后,渐渐就会懂得逆来顺受和俯首帖耳。
这是人的天性,真正英勇不屈顽强反抗到底的人只是极少数。顾青敢拿自己所剩不多的人格担保,丁家兄弟绝不会是这类人。
仇恨没关系,时间和拳头会慢慢把他们驯化成绵羊。
“好,下一个问题,听好了,回答慢了会被惩罚的。”顾青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你家的房契地契在哪里?开始回答!”
事实证明亲兄弟的感情也经不起生死考验,丁二郎再次抢答成功。
“在兄长的床榻夹层里!”
丁大郎神情呆滞地望向丁二郎,眼神充满了悲愤和控诉。
你怕挨揍,难道我不怕吗?凭什么每次都是我?
顾青转头朝宋根生眼神示意,宋根生马上跑进屋子,没过多久他便兴冲冲拿着几份泛黄的契书跑来。
啪的一声,丁大郎再次尝到了熟悉的耳光滋味。
顾青收回手,甩了甩胳膊,道:“好,最后一个问题,贤伯仲是否愿意将你们房子赠送给我?”
这次丁大郎终于不负所望,在弟弟之前抢答成功。
“愿意!……啊?不愿意!”丁大郎奋力睁开青肿的眼瞪着他:“顾青,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太过分,我丁家的房子万万不能给你!”
顾青似乎早料到答案,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那根胳膊粗的门闩,双手握住它,眼睛盯着丁大郎的脑袋,缓缓问道:“我的房子被你叫来的外村人烧了个干净,你怎么说?”
丁大郎一滞,这个问题他竟无法回答。
若换了别人,丁大郎完全不会在乎,眼睛一瞪说一句“烧便烧了,你待如何。”
可顾青不是别人,顾青是比他们更凶戾的存在,若在他面前不讲道理,他更不会讲道理,看看他手里的门闩就知道,此刻的顾青不像是打算跟他们讲道理的样子。
若是跟他掰扯道理,丁大郎更理亏,因为顾青的房子确实是他叫来的外村人烧的,烧了人家的房子,就得赔人家一座房子,这才是讲道理的正确姿势。
丁大郎进退两难,犹豫了很久,语气已经不复刚才那般刚硬:“我……我出钱请人给你再盖一个,如何?”
顾青环视四周,然后摇头,笑容很坚决:“不,我喜欢你家的房子。”
“你……不要欺人太甚。”丁大郎咬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跳。
跟这俩货说了很久的话,顾青的神情已渐渐不耐烦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房子给还是不给?”
“不给!”丁大郎豁出去了,怒声大吼道。
顾青赞道:“好,虽然你是坏人,但也算条汉子,每年清明我会给贤伯仲上坟的。”
说着顾青忽然高高扬起了门闩,目光杀机毕露。
身后的宋根生慌了,急忙拽住他的胳膊道:“顾青,你三思啊!不能出人命。”
顾青停下动作,摇头道:“无妨,我想过了,只要尸首处理干净,把他们剐得零碎点,分批次悄悄带出去扔到河里喂鱼,至于骨头,把它们煮熟捣碎,半夜悄悄埋到村子后山,然后对外说丁家兄弟烧了我的房子,怕被我报复于是畏罪潜逃不知所踪,找不到尸首,官府也无法定我的罪。反正丁家的房子我要定了。”
宋根生闻言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丁家兄弟却听得遍体生寒,额头冷汗潸潸而下。
太毒了,不仅要让他们死无全尸,连仇都无法报,凶手仍旧大摇大摆过他的逍遥日子。
丁家兄弟自认已是百里挑一的恶人,然而顾青却令他们深深感到,在恶人这个领域里实在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给了!房子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丁大郎嘶声大吼道。




朝为田舍郎 第十二章 可见众生
人往往到了生死关头才会特别豁达,赫然惊觉除了生命,一切都是身外物,当舍则舍。
丁家兄弟果断舍弃了房子这个身外物,被五花大绑关进了柴房,顾青和宋根生两人合力将他们一个个拖了进去,再细心地将他们绑在房柱上,仔细地检查了绳结,确定他们无法解开无法逃跑后,顾青这才回到院子中间。
宋根生正在院子中间架起一堆干柴,点上火,丁家厨房的兔肉取下来抹上豆油,撒上几许粗盐,最后将兔肉放在火上烤。
顾青皱眉,然后眉头渐渐舒缓。
“以后烤肉做饭去厨房做,院子必须整洁干净,这次就算了,好好烤,我饿了。”说着顾青在宋根生身边坐了下来。
宋根生抿着唇不吭声。
顾青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好像更怕我了?”
宋根生迟疑了一下,道:“是。”
“觉得我的手段太毒辣,太冷血?还是对丁家兄弟心生怜悯?”
宋根生犹豫半晌,叹道:“我此时已有些黑白不清了,我发现自己已分不清何为善,何为恶,对善恶又该如何处治……圣贤教给我的道理,眼下似乎都不合时宜。”
刚刚整治了村霸,顾青此刻心情颇为愉悦,不介意跟某个单纯的傻小子聊聊人生。
“好,你心平气和的回忆一下,今晚的事,我做错了吗?如果我做错了,错在哪里?”
宋根生语滞,从今晚顾青的房子着火到此刻,他的脑子一直很乱,今夜经历的一切打破了他对世间善恶的清晰定义。
他现在才知道,在他眼里的好人顾青,凶狠起来比恶人还残暴,当他挥舞着门闩毫不留情地砸到丁家兄弟脑袋上的瞬间,他那狰狞的面孔,漠视生命的眼神,无论如何都跟“好人”没有丝毫关系。
而平日里为非作歹的恶人丁家兄弟,在顾青面前却可怜得像两只落入狼窝的羊,他们哀哀求饶的样子,痛哭流涕的样子,跟那些老实善良被欺凌的村民没有区别。
所以,谁是善?谁是恶?
“我说过,我已分不清善恶了。也无从知道你今晚所为究竟是善是恶。”宋根生叹息,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顾青也叹息:“以你的想法,最好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要反抗,如此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好人,我若是反抗,就与恶人一般无二,对吗?”
“我非此意,只是希望你惩戒恶人时,不要……那么凶残。”宋根生顿了顿,又道:“孟子云,‘君子远庖厨’,因庖厨杀生,君子不忍也,故远之。心怀仁义,可不见杀生,就算是惩戒,也当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惩戒。”
顾青嗤笑:“君子吃肉的时候为何没见他们不忍?吃得比谁都香,杀生反倒不忍了,这样的君子不过是伪君子罢了。根生啊,孟子还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多读书是好的,但莫读傻了。”
宋根生神情依旧迷茫,顾青与他说的这番话并未解决他心中的困惑,他也根本没注意到顾青这个文盲为什么知道孟子说的话。
顾青却不想聊了,这个话题太大,而且聊过以后并无意义,不能让自己的碗里多一块肉,也不能让自己多赚一文钱,如果哪天生活的状态已经满足了温饱,在吃饱了撑着的状态下,可以考虑重启这个话题来消食。
宋根生在思考,顾青在注视。
注视宋根生正在烤着的兔肉,良久,顾青轻声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有毒……”
宋根生愕然:“何出此言?”
“君子若远了庖厨,连只兔子都烤不好,你说君子跟废物有何区别?”顾青气定神闲指了指宋根生手里的兔肉,道:“肉,烤焦了。”
“啊!”宋根生跳了起来,将那只死不瞑目的兔子拿离火堆,看着那只烤得快成焦炭的兔子,宋根生一脸心疼和自责。
“厨房里还有,你再取一只来烤,若再烤焦我便把你烤了,让你亲身体验何谓‘有灵魂的烤串’。”
宋根生委屈地起身,刚走了一步,顾青忽然拽住他,下巴朝门口示意了一下,道:“等等,你先去开门,门外应该有不少人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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