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感觉这位二哥是疯了,疯起来自己都打。
歌舞升平的宴会到了尾声,杨贵妃率先离开,群臣起身恭送。
杨国忠与顾青约好私下再聚,各自告辞离去。
顾青官职较低,留到最后一批才走,张怀锦陪着他留到最后。
出曲江池时已天黑,顾青先送张怀锦回家,张怀锦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这才惊叹道:“二哥好厉害!你将杨太府踹进曲江池,居然有胆子自告奋勇帮他追查凶手……二哥,你究竟怎么想的?”
顾青正色道:“首先要自我催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十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睁开眼时,你的脑子会告诉你,确实不是你干的,这个时候我便是无辜者了,我既然是无辜的,此事与我无干,为何不能理直气壮自告奋勇?帮杨太府抓害他的凶手正是我等下官应尽的义务。”
张怀锦三观再次震动,运功努力将它镇压下去。
“这样……也行?”
“行不行你自己亲眼看到了,杨国忠怀疑我了吗?我露出任何破绽了吗?刚才与他聊天难道不快乐吗?”
张怀锦无语地道:“你……好无耻,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无耻的人,偏偏还无耻得大义凛然。”
顾青微笑:“觉得我无耻啊?你可以去杨府主动投案自首啊,这件事是你的主意,你是主谋,我不过是个帮凶。”
张怀锦一凛,飞快摇头:“我不!”
“所以,做人不要太虚伪,人性里有恶,痛痛快快承认,总比那些嘴上说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之辈强多了,我是坏人,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坏得坦坦荡荡,这样的人活到最后,世人对他或许能多几分敬意。”
张怀锦忍不住当了杠精:“既然承认自己是坏人,你为何不主动跟杨太府说是你踹他落水的?”
“亲,这边建议不可以的哦,坏人只是坏,不是傻。”
“你刚才主动请缨要追查凶手,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人家根本没怀疑你,为何主动把这桩麻烦惹上身?”
顾青柔声道:“三弟,乖乖回家睡觉,以你的智商,此事只怕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张怀锦很不满,尤其讨厌顾青这种拿她当不懂事的稚龄幼童的语气。
于是张怀锦忽然狠狠用脑袋撞了一下顾青的胸膛,撞得顾青胸口发闷。
顾青揉着胸口震惊地看着她:“你疯了吗?脑袋不疼?”
“疼,但解气!”张怀锦揉着脑袋痛苦地嘴硬。
不知不觉走到张府门前,顾青示意她进去。
张怀锦与他道别,走了几步又蹦蹦跳跳跑回来,一脸萌相地悄声道:“今日的秘密不许告诉任何人噢。”
说完张怀锦又蹦蹦跳跳地跑远,雀跃的身躯像刚寝取了姐夫的小姨子。
…………
顾青独自回自己的宅子,没打算叫车马,他想一个人散步,看看长安城的夜景,顺便捋顺一下自己的思路。
主动请缨追查凶手,并非顾青自惹麻烦。
杨国忠根本不抱希望,顾青更清楚这个凶手不可能抓到。但这件事却是顾青与杨国忠之间联系的纽带。有了这根纽带,顾青才能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按照顾青对历史的模糊记忆,不出意外的话,宰相李林甫的时日无多了,不是今年便是明年,李林甫便会蹬腿,而继任者非杨国忠莫属,未来的大唐宰相顾青自然要与他结交好关系,关系不求好到高山流水的知音一般,至少也应该以和气友好的方式互相利用。
从时间上看,杨国忠至少还能风光四五年,四五年可以利用杨国忠做很多事了,有些布局能够缓缓在长安城铺开。
不能露出乱臣贼子的真面目,但可以偷偷摸摸做一些乱臣贼子都会做的事。
回到自己的宅子中,中院两间厢房仍亮着灯,宅子不小,却没有管家仆人,前院范围还在修缮装潢阶段,不急着请下人。
郝东来和石大兴没睡,顾青上前拍门将他们叫出来。
两位掌柜对顾青仍旧恭敬客气,但两人之间的敌意却似乎并未消除,互相冷脸以对,还很不友善地冷哼。
顾青懒得管他们之间的破事,他对两位掌柜的态度就是养藏獒一样,把他们扔在同一个深坑里厮杀,优胜劣汰,就算双方抄刀互砍也没关系,活着的那个便是大自然的天选之子,可以放心地用。
“取纸笔来,快去。”顾青匆匆吩咐后便径自进了后院。
两位掌柜取来纸笔,郝东来很有眼色地帮顾青磨墨,石大兴则为顾青点了一盏烛台,搁在桌子一角。
顾青正准备写字,看了一眼烛台,叹息着望向石大兴:“西南角点蜡烛,你要倒斗吗?多点几盏来,太暗了。”
石大兴忙不迭去了。
书案上点了三盏烛台后,光线终于亮了很多,顾青下笔刷刷刷,龙飞凤舞一塌糊涂。
郝东来和石大兴虽是商人,但也是识字的,待顾青写完,二人凑上前看,辨认半天才勉强认出顾青写的内容。
“少郎君的字,当真是……潇洒得很,字如其人,狂放不羁,有古贤者之风。”郝东来厚着脸皮赞道。
石大兴的道德感和羞耻感明显比郝东来高了两个档次,太昧良心的话无法说出口,只能勉强微笑附和。
郝东来夸完了字,然后仔细看内容,缓缓地一字一字念道:“惊!当朝国戚杨太府于曲江池边被贼人暗算,杨太府落水幸免于难,却展广阔胸襟,言称不必追究。”
“本报讯,天宝十载八月初四,杨贵妃娘娘于曲江池紫云楼宴朝臣……”
郝东来慢慢吞吞将整篇念完,然后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顾青:“少郎君这是……”
“办报纸。”顾青言简意赅道。
两位掌柜呆住,半晌没出声。
“快问,何谓‘报纸’?”顾青催促道。
郝东来拱手:“少郎君,我们知道何谓报纸。早在汉朝便有,那时叫‘宫门抄’,就是各地官员派人常驻于京城,将朝廷的谕令和政策抄录下来,快马送到地方,宫门抄传达消息的速度比正常的朝廷颁发速度要快很多,如此便能给地方官员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一直到本朝,宫门抄仍有,只不过换了个说法,叫‘朝报’或‘条报’。”
顾青气定神闲地道:“你说的是朝廷的官方政令和圣旨之类的正经消息,而我要办的,是趣闻野史佚事风言,比如我刚写的,杨太府被人暗算落水,贵妃娘娘宴请群臣等等,便属于风闻佚事类,博寻常读书人一笑,聊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涉及朝堂政令人事等事务……”
郝东来与石大兴面面相觑,二人一脸犹疑。
“这……能行吗?少郎君是打算以朝堂官员和民间名士为谈论对象么?”
“当然,要写就写在长安城有知名度的,让寻常平民耳熟能详的人物,写他们的风闻佚事才会广收欢迎。”
郝东来迟疑道:“写民间名士倒也罢了,若写朝堂官员,无论是调侃或是胡编乱造或是据实以撰,恐怕都会得罪人吧?若因此得罪了太多官员,届时满朝树敌,少郎君将来如何自处?”
顾青笑着指了指面前写满字的纸,道:“知道我为何第一篇便写杨太府么?”
二人摇头。
顾青缓缓道:“杨太府,当今贵妃娘娘之兄长,即将成为咱们报纸的创办合伙人,过不了几日,杨太府会主动找我,并且主动要求入伙,信不信?”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八卦报纸
信不信?
两位掌柜其实是不信的,可当着顾青的面,又不敢说不信。
不知何时开始,顾青在他们眼中已有一种淡淡的官威了,当初开瓷窑时顾青还陪着笑脸拉投资,两位掌柜纵然态度客气,心底里终归是很轻视这位农户少年的,觉得玩心眼儿的话自己能够轻松玩死这位少年郎。
然而事实是,他们快被少年郎玩死了。更没想到少年郎如此有本事,居然莫名其妙立了军功当了官儿,如今的顾青在二人心中成了谜一般的人物,高山仰止,神秘莫测。
今时今日,非彼时彼日。
顾青说杨太府会参与创办报纸,两位掌柜不敢不信。
两位掌柜直到此刻仍是一头雾水,他们不明白,顾青到了长安后为何不安安分分当他的官儿,反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搞事,现在又搞了个什么“报纸”,这东西能赚钱还是能升官?
“少郎君,容在下一问,您办这个‘报纸’,究竟意欲何为?”郝东来迟疑地问道。
“没什么明确的目的,给长安的读书人提供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顺便挣点钱,毕竟我已十八岁了,该考虑存钱娶婆娘了。”顾青面不改色地撒谎。
办报纸的目的不可言,犯忌讳了,说出去被李隆基知道,大抵够得上砍十次脑袋的,顾青脑袋不够多,头不够铁,所以必须要管紧自己的嘴,哪怕对郝东来和石大兴,顾青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毕竟他很清楚商人的秉性,任何能换钱财和前途的秘密,在商人心里都是有价可沽的,包括顾青的脑袋。
两位掌柜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商场打滚多年,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两位自然是听得出的,这点道行都没有还当什么商人。
他们看得出顾青说的不是真话,他们也清楚顾青不会说真话,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
至少大家还是事业上的合伙人,顾青仍是郝东来和石大兴的靠山,不管顾青能不能信任他们,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跟着顾青混。
“好,要我们做什么,少郎君只管吩咐,我老郝两百多斤肉交给您了……”
话没说完,石大兴嗤的一声:“两百多斤?郝胖子,说话要摸着良心,你肚子里的下水都不止两百斤了。”
顾青叹道:“不管你多少斤,好好留在你身上,我对人肉没兴趣,对下水更没兴趣,还是要劝你一句,适当减减肥,你这身板,将来被人追杀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郝东来不由心惊肉跳:“谁追杀?为何要追杀?我做了什么要追杀我?”
顾青眨眼:“谁知道呢,两位皆是身怀绝技之人,每晚厮混青楼拼酒斗富,哪天喝醉了酒胡睡乱睡,睡了青楼娘子无所谓,万一睡了哪位权贵官员子弟,你俩怕是自宫一百次都难赎其罪,被人追杀自然合情合理了。”
石大兴笑得不怀好意:“少郎君说笑了,石某饮得再醉,半尺不文之物也是认人的,郝胖子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他醉后一通乱戳戳过什么人,兴许有女人也有男人……”
郝东来大怒,张嘴正要骂,顾青挥了挥手打断了话题:“越说越粗俗了,要对骂要决斗出门去院子里解决,这里说正事,我刚写的这些东西,你们找个会写字的人抄录下来,然后拿去刻板,印两千份,去长安城的酒楼饭堂酒肆客栈散布,前三期全部免费,每一期增印一千份,第四期就要收钱了,一文钱一份……”
郝东来迟疑道:“少郎君,这东西真有人肯买么?”
“花一文钱看看当朝宰相和名士文人的风流韵事,你愿不愿意?”
“愿意……吧?”两位掌柜神情犹豫。
“莫小看长安城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这样的人很多,一文钱便能掌握许多茶余饭后与友人闲聊的谈资,在友人的圈子里树立‘消息灵通人士’的权威,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一文钱的代价实在太小了,相信我,肯定有人愿意花钱的。人口超百万的国都,我就不信连几千个无聊人士都找不到。”
两位掌柜无法理解,但他们却十分配合,他们愿意相信顾青的判断。
“好,我们二人马上去办。”
…………
几天后,长安城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新兴事物。
一份名叫“八卦”的报纸出现在大街小巷,报纸的刊名就叫“八卦”,报纸排版颇为精巧,用粗线在纸上划出一个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篇文章,用通俗易懂的字句写着长安城几位名人的韵事,其中头版头条便是当朝国戚杨国忠。
写杨国忠花费了大量的篇幅,详细记述了他在曲江池被贼人暗算落水,羽林卫将士搜寻贼人无果,杨太府却颇有雅量,对外或许是友人与他玩笑,宽容地表示不予追究云云。
在刻意的描述下,杨国忠在八卦报里被写成了一个胸襟博大,风度儒雅的国朝栋梁,此事尽管受了委屈,可还是不愿追究,许多人看了这份八卦报后,纷纷对杨国忠赞叹不已。
两千份免费的八卦报一日之内散落长安城四处,舆论就这样突如其来地炒起来了。连着三日,长安城大街小巷的人们聊的都是杨国忠,有毁者也有誉者,为了一个与他们完全不相干的人,各自争得面红耳赤。
杨国忠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落,莫名其妙登上了长安热搜榜第一。
一大早,管家便不得不叫醒了杨国忠,一脸忐忑地将一份报纸递到睡眼惺忪的杨国忠面前。
杨国忠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首先脸色便一沉,目光阴森地抿起了唇,仔细看了内容,越看脸色越复杂,看完后神情竟有些茫然不解。
杨国忠又将报纸上别的文章看了一遍,然后捋须沉吟起来,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杨国忠沉声道:“此为何人所作?”
管家摇头不知。
“派人去查,查清楚了马上告诉我。”
头版头条虽然全是说他的好话,可杨国忠却还是感到不安,一个人是好是坏,全由这份所谓的八卦报说了算,这一次说了他的好话,那么下一次万一说他的坏话呢?
此事必须查清楚,杨国忠绝不会让一份闹剧般的报纸掌握了评判他为人好坏的标尺,除了当今天子,谁都没资格评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
李林甫宅。
李林甫年迈,而且如今确实病重了。
病假请多了,难免有了自我心理暗示,于是李林甫正的病了,相府请了长安城不少名医,李隆基也派了太医署的太医令亲自来看过,如今李林甫正躺在病榻上,用海量的汤药支撑着风烛残年的余生。
虽然病重,但李林甫对权力却没有放下半点,当初李隆基敲打卢铉,也算是敲山震虎,李林甫马上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于是这位官场老狐狸立马上疏放弃了大部分的相权,却老奸巨猾留了最关键的吏部和御史台。
李隆基也是老狐狸,当然也明白李林甫的意思,君臣半生,彼此都很了解,在权衡利弊之后,李隆基还是答应让李林甫继续执掌吏部和御史台,同时还随便找了个由头眼里斥责了太子,朝堂再次短暂地回到了左右平衡的局面。
与此同时,李隆基又给杨国忠封了几个兼职的官,如今的杨国忠身上兼的官职大约有十五个,其中有虚衔也有实权,明眼人已然看明白了,李隆基这是要给杨国忠铺路,准备接替李林甫的右相之权。
顾青办的八卦报在长安城掀起了不小的反响,平民小吏们只觉得是博人一乐的谈资,但大人物们却不这样看。
他们看到的是一份报纸引得长安城舆论沸腾的现象,然后,有人感到不安,也有人觉得发现了机会。
今日顾青的八卦报竟被下人递到了李林甫的病榻前。
李林甫躺在病榻上虚弱地发出呻吟,幕宾将报纸递到李林甫眼前,小心翼翼地唤醒了李林甫。
李林甫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一片混沌,仿似弥漫着无尽的迷雾。
被幕宾唤醒后,李林甫强撑着精神看了一遍报纸,随即浑浊的老眼忽然精光一闪,刹那间眼中迷雾尽散。
“何人……所为?”李林甫声音很低,断断续续。
幕宾垂头道:“尚未查出。但长安城因这份八卦报而轰动,如今街头巷尾皆有无数人在议论报上之事。”
李林甫喉头一阵蠕动,缓缓道:“去查,查到后速报老夫。”
幕宾应了,接着小声道:“相爷,要不要下令万年县拿人?”
“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东西是双刃剑,但若能为老夫所用,它便是个好东西……唉,浮沉朝堂大半生,老夫为何没早想到在长安城弄出这个,这些年要是有了它,老夫可省多少事……果真是老了。”
幕宾不解地道:“晚生看过报纸,只不过记述了一些官员和名士的逸闻韵事而已,它有那么重要吗?”
李林甫嘴角一勾,淡淡地道:“关键时刻,它可诛心。”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横看成岭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习惯了朝堂勾心斗角的大人物们,若发现一件新生事物,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敌友”,第二反应是“利弊”。
所谓的“八卦报”,其实是一种休闲版的“邸报”,只是不像邸报那么严肃,邸报上的内容大多是朝廷发往各地官府的政令和谕旨,每一条都能被正式记入史书。
八卦报不一样,它上面的每一条都不够资格记入史书,但对它感兴趣的人一定比看邸报的人多,因为八卦报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不正经的,而从古至今,国人对窥探他人尤其是名人的隐私很感兴趣,八卦报恰好满足的人们这种不正经的隐秘需求。
后世“将军坟前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是道德风气沦丧的结果,而这一世,顾青便请朝堂衮衮诸公和民间风流名士诗人做一回戏子。
两千份八卦报投入百万人口的长安城,确定了人传人之后,产生的效果委实轰动,轰动的程度连顾青都没预料到。
名人逸闻这方面以前很少有人专门总结过,就算总结了当时的名人韵事,也只是默默地记在小本子里,仅供自娱自乐,没人像顾青一样无聊,居然想到将名人的事情说出去博大众的眼球。
两天后,杨国忠找到了顾青。
这一次顾青是真正把他震惊了,没想到区区一位少年郎,来长安后连脚都没站稳便不停的搞事情。
为了查这份八卦报的出处,杨国忠费了不少功夫,派了无数人散落在长安城的酒楼客栈,最终抓到一个被雇佣的街痞无赖,从他身上挖出了两位来自蜀州青城县的商人。
线索报到杨国忠面前,杨国忠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蜀州青城县,最近他对这个地方比较敏感,上次游园盛宴,杨贵妃特意将顾青叫到跟前介绍二人相识,贵妃娘娘口口声声以“小同乡”称呼顾青,语气亲昵,仿佛亲弟弟一般的宠溺,杨国忠这才对顾青有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查那份所谓的“八卦报”,最后查到两名来自青城县的商人身上,杨国忠立马想到了顾青,偏偏那份八卦报上说的恰好也是那日游园会的事……
于是杨国忠下令不要动那两名商人,而是亲自来拜访顾青。
常乐坊比较偏僻,杨国忠乘着马车晃晃悠悠在顾青宅子门前停下,马车停下后并未下车,而是让随从亲卫先去敲门,递上拜帖。
这是古代拜访别人的规矩,所谓“不告登门是为恶客”,拜访别人之前首先要投拜帖,说清楚人物时间地点,主人欣然答应后,客人再登门,若主人有事,则与送拜帖的人另约时间,双方还没见面,礼数便做到十足,不像后世的手机电话,不管主人愿不愿意交流,手机说响就响,躲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这便是恶客。
随从上前敲门,几声后门开了,随从恭敬地递上拜帖,又与门内的人说了几句话,杨国忠一直隔着马车的车帘观察,没多久随从一脸古怪地拿着一张纸走回来,双手递给杨国忠。
杨国忠莫名其妙接过,打开一看,上面一行奇丑无比的字,歪歪扭扭写着“好人一生平安”。
“这……这是何意?”杨国忠愕然问道。
随从脸颊抽了一下,垂头道:“意思是,顾参军恭候杨太府大驾光临。”
“你没告诉他本官就在外面的马车上?”
“说了。”
“那他还让你递一行字出来,‘好人一生平安’是什么意思?啧,好丑的字。”
随从恭敬地道:“顾参军说礼尚往来,杨太府递了拜帖,他便要回帖,还说什么回帖是礼貌,是‘挽救楼主的尊严’,小人也不懂他说的话何意。”
杨国忠盯着手里的这行字沉思许久,脑子转得飞快,他在琢磨这行字里隐藏的意思,思来想去终究无法猜到,暗暗懊恼自己智商不足的同时,只好被动地认为这行字应该是祝福的意思。
被随从搀下马车,杨国忠走到顾家宅子门前,脑子里仍不停在思考。
“挽救楼主尊严是何意?难道本官的尊严被挑衅了?何人胆敢如此作死?又或者,那份八卦报上所写,是为了挽救本官落水后的尊严,让本官不那么尴尬,顾青是在向我透露善意?”
杨国忠暗暗思忖,面色阴晴不定,随从上前敲门。
门打开,露出顾青那张不高兴的脸,这种脸出现在家门口,但凡心思敏感一点的客人一定觉得主人脸上写满了拒绝,脾气大点的必然扭头便走,从此绝交。
幸好杨国忠见过顾青,他知道顾青就长这模样,根本不是不高兴。
“哈哈,顾小郎君,久违了。愚兄不告而来,实在冒昧,贤弟莫怪罪。”杨国忠大笑道。
顾青也笑:“杨太府莅临寒舍,正是蓬荜生辉,怎能说冒昧,杨太府,里面请。”
两人进门走入前堂,杨国忠四下环视一圈,缓缓点头。
宅子位置偏僻,相对较小,以杨国忠在长安那座堪比行宫的宅邸来比较,顾青的这座宅子只能算是勉强够住。
“结庐读书,自有清雅,贤弟的宅子不错。”杨国忠违心地赞道。
顾青笑道:“杨太府见笑了,倒不是什么清雅,主要是长安房价太贵,而下官却太穷……”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