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郝东来想了想,道:“少郎君所言,其实就跟咱们自家的商铺一样,一家商铺里干活的都有几类人,有招呼客人的伙计,有专门收钱算账的账房,有负责采买清点货物的司库,所有这些人加起来,便是一家商铺能正常运转的条件,缺一不可,只要这些人各司其职,掌柜在不在商铺里其实并不重要……”
说完郝东来小心地看着顾青,道:“少郎君,我这样说大致不差吧?”
顾青笑道:“差不多是这意思,不同的是,团队里的每个成员有着充分的自主性,‘自主性’不懂吧?就是他们不需要领导者的命令,自己便知道该干什么,能够自己决定职责范围内的事情,而所有人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后,配合起来事情便能得到完美的解决。这便是团队存在的意义。”
郝东来恍然,看得出他的恍然是如假包换的真恍然:“啊!原来如此!”
石大兴撇嘴,投以深深的鄙夷目光。
郝东来笑道:“少郎君,我是真懂了,不像姓石的,明明那么愚蠢,偏偏愚蠢得理直气壮……不过少郎君忽然提起‘团队’,不知有何缘由?”
顾青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团队”,因为这是他前世的老本行,而他也清楚地知道一个成熟的团队蕴藏着多么巨大的潜力,只要配合得当,一支不到十人的小团队能撬动一个中型公司,这事儿他上辈子干过,很爽。
“如今人少了,只有我们三人组不了团队,但我必须提前将团队的概念告诉你们,你们若闲来无事,不妨琢磨一下我今日的话,有什么心得体会随时告诉我。”
说完顾青叮嘱二人好好养伤,然后离开了屋子。
郝东来和石大兴面面相觑,神情很茫然。
“郝胖子,少郎君提的所谓‘团队’,究竟想做什么?”石大兴不解地道。
胖子的心性大多比较洒脱,闻言呵呵一笑:“管那么多做甚,少郎君难道会害咱们不成?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谋略布局这种大事,便交给少郎君去帷幄,咱们听吩咐就行……姓石的,上次青楼里饮酒,你点中那位花魁娘子,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官差便冲进来了,待我伤好了,一定去光顾你点的那位花魁娘子,叫她心甘情愿弃暗投明。”
…………
李林甫宅。
李林甫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尤其是上次错误地插手八卦报以后,被李隆基一番连削带打,右相的权威大受打击,如今属于宰相一派的朝堂势力隐隐有些动荡,以往李府门前排着队请示事宜的官员们,如今也少了很多,宰相府门前已然车马稀少门可罗雀了。
万年县令被革职拿问,劫狱的顾青反而升官,李相的忠实打手殿中侍御史卢铉被严厉斥责,主动帮卢公子出气的左卫长史张继被贬职……
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生的打击,已深深地震动了朝堂。
嗅觉灵敏的朝臣们已然察觉风向不对了,纷纷驻足而望,绝不轻易站队,而东宫那方面,因为李隆基打压相权,东宫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东宫一派的朝堂势力一扫多年的颓势,隐隐有了活跃的架势。
李林甫躺在病榻上,身躯越来越干瘪,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整整一个下午,李林甫睁着眼睛望着雕花的房梁,他的眼睛依旧浑浊,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雾,让人看不清浓雾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为相十九年,他是开元和天宝时期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无论善恶是非,他将半生的精力和心血全耗费在这个官职上,如今年已垂垂行将就木,而天子已有了打压他的举动。
情况不算太严重,李林甫为相多年,对李隆基的心思把握得无比精准,他知道天子这番动作并非冲着他这个人,而是冲着他所代表的相权。
而这,也是君臣之间无法调和无法解决的矛盾。
“这个顾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李林甫喃喃自语。
最近相权两次被打击,一次是卢承平,一次是八卦报,而这两次被打压,都与那个名叫顾青的少年郎有关。
大唐宰相第一次正视一个名叫顾青的人了。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诗书剑圣
在巅峰看过风景后,舍得主动走下巅峰才是大智慧。
李林甫不是。
他快病死了也不愿放手权力,哪怕知道被李隆基打压相权了,也想方设法在朝堂中生存下去,却从没有想过主动辞相告老。
或许,他已无法放弃了。他代表的已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有朝堂里所有倒向他的宰相派系,以及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他一口的东宫派系。一旦放手,便是灭顶之灾。
前狼后虎,如何全身而退?
躺在病榻上的李林甫纵然孱弱,宰相的威风却未少丝毫,眼睛半睁半阖,像一只瘦弱的病虎在山林里打盹,病虎虽弱,百兽震惶。
幕宾站在病榻前,垂手恭立,大气不敢出。
“这里,有老夫亲自拟的一份名册,你拿去按名册逐一拜访,有些要马上向吏部请调离京,外放地方,有些人马上致仕归乡,不可贪权恋栈,迟则生变……”李林甫虚弱地从枕下掏出一份名册递给幕宾。
幕宾大惊,神情惶然道:“相爷,已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李林甫阖上眼,叹道:“圣心难测,老夫老矣,时日无多,终归要为下面的人多找条活路。”
幕宾含泪道:“相爷半生执宰大唐,如今竟落得……”
李林甫忽然笑了,咳了几声,道:“没那么严重,君臣之间其实也是各自妥协退让求存,陛下是不会对老夫动手的,如今老夫不过是退让一步,陛下所虑者,朝堂失衡也,老夫便自剪羽翼,自削根基,让陛下安心,老夫退了这一步,让朝堂形成新的平衡。陛下当不至于赶尽杀绝,他不能不忌惮天下和朝堂的悠悠众口,所以老夫的右相之位仍是无可撼动的……”
悠悠叹了口气,李林甫接着道:“但是这种平衡不会太久,东宫和杨国忠虎视眈眈,他们迟早会扑上来,陛下乐于见到新势力扑灭旧势力,他只会乐观其成,不会站在老夫这边,老夫时日无多,死便死矣,只是你们……要早做打算了。”
仰望头顶的房梁,李林甫忽然大笑:“半生位极人臣,不料临死还要为自己挣命,荒唐可笑!何其不甘!”
…………
顾青正式上任左卫长史,工作了半天,他便发觉自己不快乐了。
以前的录事参军多好,基本算是个闲职,每天应卯过后便无所事事四处闲逛,公事没办几件,左卫亲府从大将军到守门的将士全混了个脸熟。
如今就任长史,顾青才知道这个官职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长史负责的事务很多,从左卫的将士名录造册,到纠察卫中失仪不法,还有各曹事务汇总,以及兵器军粮轮值库藏等等,全由长史一人负责。
上班才半天,顾青快累瘫了。严重怀疑前几日劫狱事件余波未息,李隆基对他真正的惩罚才刚开始,或许早就打好主意升他的官然后折腾死他。
中午的时候,顾青独自坐在屋子里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总结了自己的初衷后,觉得自己应该不属于任劳任怨为人民服务的气质,于是顾青果断决定,下午翘班了。
收拾好东西利落地回到家,二话不说钻进了厨房。
家里有了下人,有管家有账房有厨子,其他方面还好,只是对厨子的手艺有点不满意,顾青必须手把手教他做菜,在吃这方面,顾青向来是认真且严谨的。
教了一下午,浪费了无数食材,厨子总算能做出几样不错的菜,顾青这才勉强满意。
晚间时,许管家来禀,同住常乐坊的李十二娘府上差遣女随从来,请顾青过府饮宴。
上流社会开宴席招待宾客是常有的事,这是一种社交手段,跟游园会一样,李十二娘在长安城民间颇具威望,常有宾客登门,饮宴也成了必不可少的日常交际活动。
顾青欣然前往,上次与张怀锦在李十二娘院子里挖蚂蚁窝,挖了一半张怀锦便不忍心了,紧急叫停,顾青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弃,今晚正好去看看那窝蚂蚁还在不在。
进了李十二娘府,府中前堂欢声笑语,顾青除履入堂,先拜见李十二娘,李十二娘笑着为顾青引荐客人。
顾青朝堂内三位客人望去,其中一人面瘦色黄,大约三十多岁年纪,一袭蓝色长衫显得有些破旧,显然家境颇为拮据,另一人也是三十多岁年纪,体格魁梧健壮,双目有神,穿着短衫劲装,还有一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文士打扮,面容平静,不怒自威。
李十二娘上前为顾青介绍,指着看起来家境拮据的那人笑道:“这位是杜甫,杜子美,正在长安待制集贤院,等朝廷授官,其人文采不凡,诗才绝艳,是一位值得一交的朋友。”
顾青愣了一下,接着惊愕地打量杜甫,心情突然激动起来。
真是不枉穿越一场,认识了李白之后,又认识了一位诗坛大佬。与诗仙李白齐名的诗圣大大啊。
诗仙,诗圣,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穷,诗人这个行业显然从古至今都不景气。
“子美兄!子美兄神交已久,恨未识荆,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啊。”顾青上前握住了杜甫的手,不停地上下摇摆。
看起来太穷了,好想送他一个大红包……
杜甫也愣了,眼前这位少年郎如此激动为的哪般?杜甫如今三十多岁,但仕途却很不顺利,直到去年底时,才应制写了一篇《大礼赋》而被李隆基赏识,所谓赏识也不过是给了“待制”二字,意思是你慢慢等我封你的官吧。
一个三十多岁仍一无所成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被人如此隆重对待。
“呃,久仰久仰,这位恐怕便是顾长史?顾长史近日在长安却是颇为出名,杜某久闻大名,尤其是你那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更令杜某心驰神往,倾心不已。”杜甫规规矩矩行礼。
顾青急忙还礼:“子美兄客气了,你那首‘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亦令顾某感慨万千,钦佩万分。”
话音落,前堂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包括李十二娘在内,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盯着顾青。
顾青笑容僵住,然后不停眨眼。
我说错话了?行错礼了?哪里不对么?
良久,杜甫幽幽叹道:“杜某惭愧,学无所成,连作诗也是一塌糊涂,顾长史怕是认错人了,杜某并未作过‘安得广厦千万间’这首诗……”
顾青顿时尴尬不已,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首诗呢,确实是杜甫作的,但应该是杜甫多年以后暂居益州草堂时所作,如今这首诗还未问世呢。
旁边两位客人倒是眼睛一亮,其中那位四十多岁的文士喃喃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好诗!顾长史不愧是能作出‘千里共婵娟’的少年名士,盛名之下,才情无虚,十来个字里,尽显悲悯苍生之心,佩服!”
听到有人夸顾青,李十二娘眉眼顿时露出喜意,无比宠溺地看着顾青,仿佛为自己的孩子而自豪。
李十二娘又介绍道:“这位是殿中侍御史,颜真卿,与张旭并称当世两大书法大家,颜清臣擅长行书楷书,张旭擅长草书,不过张旭是个酒疯子,酒品奇差,饮醉后疯疯癫癫,我府上已被他醉后砸过多次,顾青你以后少搭理他。”
顾青再次肃然起敬,这位可是板荡忠臣,可惜后世人只知推崇他的书法,却鲜少有人提及颜家满门忠烈。
整了整衣冠,顾青非常正式地朝颜真卿长揖一礼。
颜真卿被顾青这般严肃的礼数弄得很懵然,下意识还了一礼。
顾青行礼过后,深深注视着颜真卿,道:“颜公忠节,天日同昭,后人万世可鉴。”
这句话令所有人愈发莫名其妙,但顾青什么都不能说,唯有一叹。
但愿,自己能够制止一些悲剧的发生,让世上的忠烈之臣有个好结局。
李十二娘见顾青今夜有些反常,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为他介绍最后一位武人打扮的客人,介绍这位客人时,李十二娘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漠了许多。
“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名叫裴旻,剑术出神入化,可称当世第一。听说你是故人之子,他自己找上门来要见你。”
顾青再次震惊。
裴旻,古往今来唯一一位被称为“剑圣”的人,这可不是什么江湖人送的雅号,而是实实在在被记载在史书上的。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被称为“唐代三绝”。
如果大唐存在江湖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位剑圣可以说是江湖超级高手了。
顾青赶紧上前见礼。
裴旻哈哈一笑,倒是没回礼,而是上前狠狠拍了拍顾青的肩膀,拍得顾青身子一矮,李十二娘皱眉,斥道:“你轻些,没看出人家只是个孩子,没练过功夫吗?”
裴旻目注顾青笑道:“顾家伉俪的娃,长这么大了,我与你父母当年亦是知交好友,一同饮过酒,也一同杀过人,当然,我与你父母也打过几次架,多少年了,欣见故人之子,今夜不醉不归!”
笑着望向李十二娘,裴旻道:“当年我与顾家伉俪切磋,裴某险胜一招,你当时差点冲过来跟我拼命,不过切磋而已,顾家伉俪和我都没当真,唯独你当真了,这些年视我如仇寇,倒是难得听到十二娘赞我一句‘当世第一’。”
顾青顿觉惊诧,以往听李十二娘说,他的父母武功高强,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未免夸张,但在大唐境内应该属于超一流高手,然而夫妻二人联手与裴旻切磋,竟然都没能赢他,可见裴旻剑术何等深不可测。
李十二娘冷冷地道:“你的剑术确实是当世第一,然而正因为剑术高绝,难免心性孤傲无情,却当不起‘豪侠’二字,还有,我这些年视你如仇寇,绝非当年你与顾家夫妇切磋一事,真正的原因,你自己清楚。”
裴旻一怔,顿时露出萧然之色,无奈叹道:“十二娘,有些事情我不能做,天子待我以君恩,多年前我便任职龙华军使,食的是君上之俸,岂可行悖逆君上之事?这些话,我当年跟你解释过,你从来不肯听。”
李十二娘讥讽冷笑:“故友之仇,君上之恩,倒是为难你了。”
裴旻垂头沉默,黯然不语。
顾青却听明白了,从二人的对话里,他猜测应该与自己的父母之仇有关,或许当年李十二娘多次行刺安禄山无果,于是请剑圣裴旻帮忙,而剑圣裴旻是朝廷武官,无法做出行刺两镇节度使之事,忠义两难全,终究取忠而舍义,拒绝了李十二娘。
李十二娘觉得裴旻不够义气,辜负了故友,于是从此视他为仇寇。
裴旻沉默半晌,忽然望着顾青道:“你听懂了吗?”
顾青点头。
“你怪我吗?”
顾青微笑:“不怪,你有选择的权利,这件事是李姨娘错了,她太过偏执。”
扭头看着李十二娘,顾青直言道:“李姨娘,该放下了。以后的路,我来走。”
李十二娘眼圈一红,扭过头没说话。
有杜甫和颜真卿在场,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隐晦提了几句后,二人便不再说了。
见三人聊完了自己听不懂的话题,杜甫这才上前,眼神激动地道:“顾长史,你刚才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作得绝妙,仿佛杜某内心深处想作的诗句被你一言道出,委实痛快!杜某有个不情之请,刚才你的那句诗,杜某可有幸窥得全貌?”
顾青脸色顿时赧然。
可不就是道出了你的心里话吗,这首诗原本应该是你作的啊。
暗恨自己的嘴反应太快,好像又无意中偷了别人一首千古绝妙的好诗。
“呃,子美兄客气了,此诗尚未作全,偶得几句而已,待将来作全后,可与子美兄指正,不过我的字写得太丑……”
话没说完,颜真卿向前走了几步,捋须自矜地笑道:“若说书法,老夫倒是颇有心得,今年恰好试题《多宝塔碑文》,待字成后,可为你拓印一份,尔可稍作参详。”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五十章 剑舞成诗
李十二娘府上的酒宴其实是一锅大杂烩,什么人都有。
有落魄的布衣文人杜甫,有当世剑圣裴旻,有在朝为官的殿侍中御史颜真卿,还有顾青这位稀里糊涂成了六品武官的左卫长史少年郎。
由此可见李十二娘交游广阔,也能看得出李十二娘胸襟宽广,她看人从来不带任何功利势利色彩,哪怕是如今不值一文的杜甫,她也不吝盛赞,说他是一位“值得一交的朋友”,而位至殿中侍御史,理论上可以指着皇帝鼻子骂娘的颜真卿,在李十二娘的眼里也不过只是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充其量字写得挺漂亮。
只要为人有某个起眼的长处,便可入李十二娘的府上引为座上宾,与之把臂论交。豪侠之风范,可见一斑。
顾青觉得这样的酒宴令他很轻松,在这里没有任何身份的桎梏,乞丐与权贵能够同坐一堂,在豪侠的眼里,他们皆是苍生,没有任何区别。
夜已深,酒正酣。
这座不夜的都城里,此时仍到处闪烁着灯火,与天边的皎月对映成辉。丝竹之乐夹杂着人们轻快的笑声,深夜里的歌舞喧嚣,像浮华盛世里的一场人生大梦。
顾青已微醺。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他只知道李十二娘府上的酒很多,从西域的葡萄酿到三勒浆,还有本土的米酒,果酒,各种酒坛在堂前摆成一排又一排。
府上的侍女不停忙碌,为宾客布菜斟酒,堂中还有李十二娘的女弟子们舞剑助兴。
杜甫已喝得有点迷糊,这样的场合他有些内向,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懵然的脑子一点又一点,似倒又未倒。颜真卿强行拉着顾青,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为他比划,这个字如何写,如何起笔,如何收锋,小子,十二娘说你字写得难看,你能不能专心点?
顾青无法专心,他脑子也喝懵了,主要是裴旻太可怕,拉着他喝酒都是用能装一斤的漆耳杯,咣咣一口干,杯里不准剩酒,否则便强行往顾青嘴里灌。
不仅是顾青,今晚前堂上的人几乎都是裴旻放倒的,剑圣的酒量深不可测,唯独给李十二娘敬酒时碰了钉子,一个“滚”字委婉拒绝后,尴尬的剑圣便找其他人撒气。
颜真卿已被裴旻灌得摇摇晃晃了,跟杜甫一样垂头颓然许久后,颜真卿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有乐岂能无舞?十二娘,多年不见你亲自剑舞,今夜可否为我等破例?”
裴旻和杜甫一愣,然后纷纷拍掌大笑附和起哄。
李十二娘也喝了不少,坐在主位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端着杯,端杯的手肘搁在弯曲的膝盖上,飒爽之姿强胜须眉。
李十二娘淡淡一笑,道:“我已多年不曾剑舞,你们若想看,我可让弟子为你们舞之。”
颜真卿又拍桌子:“不行,我想看你亲自剑舞,公孙一门弟子众矣,唯独十二娘得了公孙大娘剑舞之精髓,绝世舞姿岂可埋没于岁月?十二娘,故交多年,这点请求都不能满足我么?”
堂内众人又是一阵鼓噪,就连李十二娘的女弟子们也纷纷挤在门外,期盼地注视着她。
李十二娘悠悠叹了口气,道:“世人只为剑舞之姿而倾慕,唯有故交知我剑舞中的飘零感怀之意,可惜故交凋零,知己已逝,十二娘本已不愿再为无干之人舞剑。只是今夜……”
说着李十二娘忽然望向顾青,朝他一笑,笑中泛泪:“今夜,仿若故人重生,与我樱花树下相见,暌违多年,且看我为君舞……”
说完李十二娘忽然身形飞起,像一只矫健的燕子,翩然飞到前堂中央,大声道:“剑来!”
裴旻当即拔出自己的剑抛给她:“用我的。”
李十二娘看也不看,足尖一点,将剑踢了回去,道:“不义之人的剑,我不屑用,脏了我的剑舞。”
裴旻接住剑,怅然半晌,神情露出难过之色。
堂外的弟子递上佩剑,李十二娘接过,扬手一抖,一片雪白的剑花闪过。
李十二娘执剑而立,注视着顾青,道:“听闻你在蜀州便有才名,还为当今贵妃作过诗,今夜可有兴致为我赋诗一首?”
顾青此刻已有七八分醉意,闻言洒脱大笑道:“有何不可,李姨娘只管舞来,看小侄为您赋诗,哈哈,酒来!”
女弟子急忙奉上一坛葡萄酿,顾青揭开泥封便举起酒坛径自往自己嘴里灌去。
颜真卿这时也兴奋地道:“有诗有酒,又有久违多年的剑舞,今夜可为盛事,当书以记之,留后人倾仰。拿纸笔来!”
见顾青端着酒坛仰头灌酒,李十二娘目现温柔之色,眼神迷蒙如雾,随即凝结成泪。仿若回到当年故交相聚时的画面中,顾家夫妻在痛饮狂歌,她在樱花树下为知己舞剑。
堂外,李十二娘的弟子忽然击起了鼓,鼓声细碎,如同一位绝色佳人轻踩莲步盈盈走来。
一念清明,李十二娘眼神一正,然后,雪白的剑光随着婀娜的身姿翩然舞动起来。
一道道剑光如矫龙游渊,又如凤舞九天,金蛇缠绕,剑身过处,留给众人一道道绚丽的残影。
众人屏住呼吸,倾心欣赏时,顾青忽然将酒坛递给旁边的杜甫,使劲拍了拍杜甫的肩,留给他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起身大声吟道:“今有佳人十二娘,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众人原本为李十二娘的剑舞倾醉,然而听到顾青吟诵的诗后,众人愣了一下,纷纷望向顾青,眼神中的钦慕之色更深了。颜真卿正等着顾青的诗,顾青开口之后,颜真卿神情凝重,笔走龙蛇,将顾青念的每一句诗都写了下来。
1...5051525354...31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