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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堂外的鼓声愈见急迫,李十二娘剑舞的身姿也愈见灵动疾敏,剑啸之声随着顾青的诗句吟诵,在半空中划出冗隽的回音。
顾青吟诵的节奏忽然停顿了一下,此刻醉意酩酊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
这首诗的后半段恐怕不能原样复述出来,因为这首诗原本应是十几年以后才问世的,那时已是安史之乱以后,天下早已物是人非,而且原诗后半段对李隆基颇有指责之意,全诗其实主要是感怀岁月易逝,以及忧叹战乱之后国运衰退,世事巨变。
脑海里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顾青,后半段诗不能原样照搬,会出事的。
于是顾青犹豫了一下,接着念道:“……天子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二十年间似反掌,女乐余姿映寒日。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少年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语落,李十二娘的剑舞也戛然而止,堂外的鼓声亦骤停。
前堂内一片寂静。
顾青心跳有些快,删去了原诗中比较犯忌的两句后,这首诗的意境亦变了,它仍然有感怀往事之意,但已淡化了朝代衰亡的忧叹和指责李隆基昏聩的意思。
不过删去两句犯忌的诗句后,这首诗用于此时此地,却显得分外应景,今夜此时,李十二娘愿意亲自剑舞,原本就是为了感怀故人。而今年今时,盛世犹在,本不必为它忧叹。
寂静之后,李十二娘将剑递还给弟子,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一首歌的某句歌词,一段凄婉曲子的某一段落,一首诗的某一段凄婉句子,都能瞬间击中某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感怀伤心处。
顾青刚才这首诗里,其中两句“二十年间似反掌,女乐余姿映寒日。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令李十二娘积抑多年的相思苦痛瞬间释放出来,仿佛这两句诗是顾青看穿了她内心深处的记忆,用哀婉的语气将它娓娓道给世人。
前堂内依旧鸦雀无声,只听得到李十二娘低沉的抽泣声。
良久,正在奋笔疾书的颜真卿忽然将笔重重摔落,大声道:“书成矣!顾长史高才,此诗可为千古绝唱,好!十二娘,公孙一门之剑舞,必因此诗而重现辉煌!”
李十二娘恍若未闻,仍在掩面哭泣。
杜甫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踉跄走到顾青面前,朝他长揖一礼,红着眼眶道:“少郎君之才,吾不及也。观十二娘之剑舞,又闻少郎君之千古绝唱,舞与诗,皆可传世千年。乍闻此诗,如雷霆万钧,又如江海奔腾,气势雄浑,独冠当世。”
裴旻没说话,坐在堂内一角垂头阖目,神情哀恸,似乎也忆起了当年与顾青父母痛饮狂歌快意恩仇的岁月。
顾青也醉了,念完后独自走到桌前,端起酒坛往嘴里猛灌几口,身躯摇摇晃晃朝众人露出缥缈的一笑,随即重重倒地,彻底醉过去了。
…………
酒宴散,颜真卿等人告辞,李十二娘平复了情绪,与宾客辞别后,令弟子将顾青抬到厢房睡下,她却独自坐在曲终人散的前堂内,一盏接一盏地饮酒,似要将自己灌醉。
一名女弟子进来,行礼后告诉她,顾青已安顿下来了。
李十二娘看着面前颜真卿写下的顾青的诗句,神情渐渐淡漠。
“将此诗记下来,明日传遍长安,我要让长安的士子全都知道顾青之才。”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名动长安
第二天,长安城内酒肆饭堂青楼处处传诵着一首诗。
诗名《观李十二娘舞剑器行》,其诗气势雄浑,由剑舞而思昔年,感叹时光,忧思岁月,令人回味潸然。
顾青还在李十二娘府上高卧酣睡之时,浑然不知自己突然成了长安网红,长安的文人士子被这首诗所倾倒,人人争相传颂之余,纷纷来到李十二娘府上,请求见一下作出此诗的少年郎君。
很快顾青的身份也被人肉出来了,出身蜀州农户,是蜀州贡瓷窑的主人,还写过“千里共婵娟”的长短句,为杨贵妃专门写过赞美她的诗,并且是第一个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将从古至今的四大美人完美贴切地形容出来的人。
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少年才名并非自此诗而始,很早以前便有过脍炙人口传世千秋的诗作,直到这首《舞剑器行》出来,人们才将那几首经典的诗和顾青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同时人们还知道,前些日为朋友两肋插刀胆敢劫万年县大牢,数百平民跪在大理寺为他求情的主角,也是这位少年。十八岁便被天子封为左卫长史的年轻朝臣仍是这位少年。
有惊世之诗才,又有执义之侠名,还有不可限量的远大前程,顾青顿时成了长安文人们口中赞颂钦羡的主角。
李十二娘府门前无数文人聚集,女弟子们全都站出来维持秩序,然而还是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他们纷纷要求见一见诗才傲世的左卫长史顾青。
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是很纯粹很朴素的,爱与恨全都写在脸上,喜欢一个人便表达得清清楚楚,就像一千多年后的粉丝追星一样。
…………
顾青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睁开眼便觉得头疼欲裂,无数个打桩机在脑子里打地基一般,轰轰轰的难受极了。
捂着额头坐起身,顾青蹙眉呻吟,宿醉的感受生不如死。
脑海里对昨夜醉倒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全都是零零散散的片段,顾青努力将那些片段拼凑在一起。
依稀记得李姨娘舞剑了,颜真卿写字了,杜甫没能刷出存在感,因为……自己又剽窃了他的诗?
顾青眼睛赫然睁大,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当着原作者的面剽他的诗,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无节操啊……
更过分的是,自己居然改了原作者的诗。
顾青不是挑事的人,但如果换了他是原作者,知道别人当着自己的面改了自己的诗,不抽死他才怪。
门被推开,李十二娘进来,她也喝了一夜的酒,可此刻看起来神采熠熠,丝毫没有宿醉的样子,看来练武的人体质就是不一样,着实令顾青羡慕。
顾青见到李十二娘后,第一反应是捂住了自己的胸……
李十二娘白了他一眼,道:“捂着作甚,有什么好看的?”
顾青想了想,男人的胸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只为了区别正反面而存在罢了,于是赧赧放下了手。
李十二娘手里端着一碗粥,递到顾青面前,道:“宿醉难受吧?先喝了这碗粥,填一下肚子,肚里有了食物,宿醉便不那么难受了。”
顾青好奇道:“李姨娘很有经验的样子,您经常喝醉吗?”
李十二娘淡淡地道:“十年前很少,自你父母逝后,我经常醉。”
一句平淡的话,却蕴含了几许心酸,顾青叹息一声,接过碗喝粥。
看着顾青一口一口喝粥,李十二娘脸上露出柔和的神采,轻声道:“昨夜你作的诗,很好,不愧你的才名,你的诗今日已在长安城传遍了,顾家的人果然皆不凡,你不曾辜负你父母的声名,我很自豪。”
顾青一愣,想不通为何一夜之间自己的诗便传遍长安,看着李十二娘平静的表情,顾青恍然,应该是她暗地里运作,帮自己扬名了。
李十二娘是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已代入了母亲这个角色,自己的孩子但凡有任何优秀的地方,她总是迫不及待地传扬出去,展现给外人看。
顾青有些感动,在这个世界上,他本是孑然一身,只是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这个世界给予了他太多的善意和感情,有时候扪心自问,如果此时突然要离开这个世界,他还会像从前那般毫无留恋地离开吗?
铁石般冷硬的心,不知何时起已渐渐融化。这个世界他已有了太多无法割舍的人,越有牵挂便越害怕死去,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放不下,舍不得。
“李姨娘,余生还很长,你要开心的活着,若你这辈子不打算嫁人,我给你养老送终。”顾青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十二娘一愣,接着眼泪扑簌而下,抚着他的头顶哽咽笑道:“好,我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一定不要骗我。”
顾青笑了:“不会骗你。”
李十二娘吸了吸鼻子,平复了情绪,笑道:“莫作儿女惺惺之态,昨夜酒宴,可为长安盛事,可惜若吴道子和张旭两位在就更好了,此二人亦有惊世之才,又都是好酒之人,定能与你一见如故,引为忘年知己。有了诗画书剑和酒,盛事方才名不虚传。”
“不过昨夜你一枝独秀,对扬你诗名亦有好处,想必用不了多久,你的名声便能天下皆闻了,人在朝堂官场,文采方面高调一点不是坏事,或许对你的仕途更有利。”
“顾青,朝堂凶险,我能帮你的地方不多,往后还是要自己小心,你选择的路与你父母不同,作为长辈,我实在无法给你什么建议。”
顾青笑道:“李姨娘放心,我终归也有几分本事的。”
正说着话,门外窜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未见着相貌,便听到一道充满了仪式感的声音。
“二哥!”
“三弟!”顾青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后,感到深深的羞耻,太中二了。
“二哥!”
“……”顾青抿着嘴不肯继续了。
“二哥!”
“……”
张怀锦没等到期待中的反应,神情不悦地走进来,嘟着嘴不满地瞪着他。
“二哥你变了!你有了名气后就变了!”
李十二娘看着二人乱七八糟的称呼,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顾青揉着额头道:“我宿醉刚醒,人很难受,今日便免了你我兄弟见面的仪式如何?”
张怀锦委实是个率性爽朗的女子,见顾青确实很难受的样子,便不再计较刚才兄弟见面仪式未完成的遗憾,走过来揪过顾青头顶的发髻,将脑袋揪到自己面前,然后双手轻柔地为顾青揉按太阳穴。
顾青感受她难得温柔的手法,像一只被主人撸来撸去的猫,眼睛舒服地眯了起来。
“二哥,你今日可出名了,刚才我进李姨娘府门,门前围了好多好多人,都在等着要见一见顾大才子呢,哼,人群里还有好多小姑娘,皆是慕你才名而来……”
顾青赫然睁眼,豪迈笑道:“当真?呵,老夫这便去会会她们!”
刚起身便被张怀锦重新拍了回去,双手继续揉按他的太阳穴,哼道:“会什么会!都是一些丑八怪,没一个比我美,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顾青呵呵一笑:“逗你的,这世上的女子无人能激起我的热情……”
“我呢?”
顾青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恢复正常的表情:“三弟莫闹,你我之间只有基情,不要玷污了这份沉甸甸的基情。”
张怀锦不懂何谓“基情”,但也听得出不是好话,哼了一声道:“那大哥呢?”
“你都称她为大哥了,你觉得呢?”
张怀锦气得将他的脑袋一推:“不按了,你疼死吧。”
顾青叹气,只好自己按太阳穴。心中不由暗暗思忖,这姑娘最近几日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有点变味儿了,也不知哪里变了味儿,总觉得不对。
怎样才能把这株刚冒出头的小萌芽掐死在摇篮中呢?有点伤脑筋呀。
张怀锦毕竟是小女孩,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见顾青宿醉痛苦的模样,心中一软,还是上前为他轻按太阳穴和后颈。
“二哥,你昨夜那首诗作得真妙,一大早长安的士子们便都听说了,连我二祖翁都夸赞你这首诗很不错,又是一首能够传世的绝妙佳作,二祖翁还说,你若不当官,专心写诗的话,或许世上就会多一个不逊李白的大诗人了。”
顾青笑道:“诗才不过是小道,消遣而已。”
张怀锦嘟嘴道:“而我却连这小道之才都没有,今早出门前还被二祖翁念叨了好久,说我若有你一半之才,定是张家祖上幸事……二祖翁还不停拿你昨夜作的诗考我,问我这句是啥意思,那句又表达了怎样的忧思,我都快被烦死了,这才偷摸出门来寻你……”
顾青哦了一声,道:“说起这个,我倒真想问问你了……”
“问什么?”张怀锦俯下身看着他,她的脸离他很近,近到脸上的肌肤都能感受到她香若兰芷的呼吸,顾青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后仰,拉开了一点二人之间的距离。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往事重提
男女距离太近了不妥,孔夫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句话的意思若让顾青来理解,那就是别跟女人靠得太近,太近了女人就会很无礼,或者会非礼。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顾青伸出一根手指顶住张怀锦的额头,用傲娇的姿态缓缓将她推开。
“我耳朵不背,不用凑那么近。”
张怀锦哼了一声,道:“快说,要问我什么?”
“我想问的是,昨夜我作的诗,为何要用前八句特意形容李姨娘的剑舞之姿?后面几句为何突然转了笔锋感怀昔年?这里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最后,请你背诵全文。”
张怀锦傻眼了:“啊?”
“啊什么啊,快回答。”
张怀锦呆滞半晌,接着大怒:“你,你你……你不是人!”
“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怎么你了?怎么就不是人了?”
“你你……你是故意的!二祖翁问得我受不了,我才偷跑出来,你比他更过分,还要我背诵……”张怀锦气坏了。
顾青摇头,这位也是个学渣啊。
所以顾青以前对她的“蠢萌”评价是实至名归了?尤其是“蠢”,可能比“萌”还要多一点。
见顾青一副傲娇的样子,张怀锦气道:“作诗作得好又如何?你为何不跟我比字呢?看谁的字写得好,敢比吗?”
顾青扭头朝门外大声道:“来人,送客!”
张怀锦咯咯笑了起来,推了他一把,道:“好了,咱们不要互相伤害了,行吧?”
“好,不准互相伤害了,不然绝交,割袍断义。”
张怀锦盯着他的脸,道:“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才情,昨夜你作的那首诗真的很妙,今早我听说作那首诗的人是你,我很自豪,满府到处跟人说,作此诗的人是我二哥,好多人都特别羡慕我。”
顾青笑道:“以后去酒楼饮酒,结账时报我的名号可以打骨折。”
“二哥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二祖翁天天跟我念叨,说女子应足不出户,不论有没有出阁都不应该到处乱跑,会坏名声的,你似乎并不介意女子抛头露面?”
顾青失笑:“这有什么介意的,一千多年以后的女子不仅到处乱跑,穿的裙子更是短得不行,抛头露面算什么,抛头露屁股了解一下……”
张怀锦大笑捶他:“又骗我!你是个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上次你说一千多年以后男子娶亲会倾家荡产,我回去后问二祖翁,二祖翁说一派胡言,还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要我学会分辨,不要听信鬼话。”
顾青摇头,这就没法争了,除非召唤神雷把张九章劈到现代去,让他亲身体会一下触目所及皆是伤风败俗,以张九章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能会自抠双目。
“女子多见见世面不是坏事,从出生便被关在家里,长大后又要学什么《女诫》,出嫁后相夫教子还是不准出门,一辈子从这个家到那个家,根本出过门,这个属于非法囚禁,要坐牢的。以后你二祖翁再把你关在家里,你就去大理寺告他……”顾青不怀好意地撺掇道。
张怀锦大笑狠狠捶他:“你是个坏人!哈哈!回家我就把你的话转告二祖翁,他非得拎着扫帚追杀你……”
笑得太激烈,张怀锦有点喘,软软地瘫坐在顾青身旁,螓首不知不觉靠向顾青的肩膀。
顾青反应多快呀,眼疾手快疾若惊雷,一手将她推远。
“好好说话,别靠那么近,空气不够用。”
张怀锦被推得一趔趄,气鼓鼓地瞪着他:“还是兄弟吗?为何距我千里之外?”
眨了眨眼,张怀锦凑近他,一双秋水般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你害怕女子?你不喜欢与女子太亲近?”
“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为何我一靠近你,你便把我推开,而且表情那么不自在?你在害羞?”
顾青冷笑:“我在替你害羞,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你二祖翁的话很有道理,女子确实应该足不出户……”
扭头朝门外大声道:“来人,送客!”
张怀锦又笑,推了他一下:“莫闹,二哥,兄弟之间应该无话不谈吧?我对你可从来没有任何隐瞒,你跟我说说,为何那么不喜欢与女子亲近?”
“我怕女子靠我太近会情不自禁爱上我,我肩膀瘦弱,担不起那么多的责任。”
“呸!不要脸!”张怀锦啐了一口,不悦道:“你还是不说实话。”
顾青叹道:“好吧,说实话,不喜欢与女子接近是因为我害怕发生点什么,而我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男婚女嫁需要做什么准备?”
“与一位女子共度一生的准备。习惯了孤独,不愿意改变孤独的现状,一个人吃,一个人睡,某一天生命里忽然多出一个人,要与我同吃同睡,我的生活空间不得不与她分享,这就意味着我的空间不得不被压缩一半,腾出来留给另一个人。”
“如果我不是特别特别喜欢这个人,说实话,我不愿意,有任何一丝勉强都不行,我不愿自己付出改变人生现状的代价后,换来一份真假掺半的感情,这是对我人生的羞辱,往后余生里,每一次争吵后的懊恼悔恨都像极了一个巴掌,提醒我当初的付出多么的不值。”
突然的沉重令空气都仿佛滞顿下来,张怀锦垂头沉默半晌,似追问又似在自问,喃喃道:“世上能让你心甘情愿付出这个代价的女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顾青目光有些失神,缓缓道:“她不需让我痴迷,但应让我感到安宁。每次回到家,就像回到一个铁骑坚兵都无法撼动的堡垒,让我感到彻底的安全,在这个家的范围里,我不用提防任何人,我可以放心地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分享给她,没有一丝保留,无论这些秘密多么阴暗多么罪恶,我都能坦然无惧地告诉她,她……应该与我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她就是另一个我,我也是另一个她。若失其一,必不独活。”
张怀锦神情也渐渐陷入失神,喃喃道:“世上有这样的女子么?能够完完全全与你契合的女子……”
“或许有,但我错过了,或许没出现,她终将出现,或许不存在,我孤独一生亦可,毕竟我从来不曾期待过,也就无所谓失望。我已对生活妥协了太多,命运如何对我不公,我亦咬着牙承受,但这一点上,我不愿再妥协了。”
…………
兴庆宫,花萼楼。
顾青的诗传遍长安,终究不可避免地传进了宫里。
一大早高力士便将一张抄录下来的纸捧到李隆基面前,李隆基看了半晌,大笑道:“好诗!喜我大唐又多了一位才子,《观李十二娘舞剑器行》,好!去年千秋节上,朕见过李十二娘舞剑,当时朕亦很欣赏,只觉李十二娘气势雄厚,剑势疾若惊雷,言语难以形容,没想到顾青将李十二娘舞剑作得如此贴切传神,当真妙极。”
高力士笑道:“恭贺陛下,此应是陛下所创盛世的功劳,唯太平盛世方有名士才子辈出,他们皆是应盛世之气运而生,而创造这等大气运者,千古以还,唯陛下一人矣。”
这记重量级马屁拍得李隆基从内而外的舒坦,指着高力士哈哈大笑:“高将军,你也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跟谁学的坏毛病?”
高力士急忙道:“陛下,老奴说的每句话皆是发自肺腑,绝无一丝掺假。”
李隆基笑着屈指弹了弹手中的诗,道:“定是跟顾青学的吧?小子年纪不大,才情不凡,一手逢迎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他为娘子作的诗,还有烧的孤品贡瓷,还有‘闭月羞花’,啧!逢迎这般本事,真是了不得,天生做官的料。”
说起顾青,高力士躬身轻声道:“陛下着老奴查顾青此人,蜀州已有了回信……”
李隆基挑眉:“哦?这么快?说说,顾青究竟是个怎样的底细。”
“顾青从出生便被父母遗弃在蜀州青城县石桥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年他父母丢下他离开时,留了些钱财给村民,村民纯朴,用这些钱财将顾青养大,而他父母将他遗弃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顾青的父亲名叫顾秋,母亲崔玉娘,二人祖籍不详,难以查证,他们皆是游侠,行所谓‘行侠仗义’之事,实则多有不法之举,官府可查的人命案有十几桩与此夫妻二人有关,当年遗弃顾青是因为夫妻在外有不少仇家,怕仇家找上门害了幼子性命,故而狠心将其留在石桥村,而夫妻二人则高调来了长安,吸引仇家的注意……”
李隆基半阖双目,缓缓道:“倒是有护犊之心。”
高力士笑道:“顾秋与崔玉娘二人十几年前来长安,老奴查了一下,发现这对夫妻人缘特别好,当时的权贵官宦和平民游侠他们似乎对顾家夫妻颇为相惜,夫妻在长安暂居不过数年,却交了不少朋友,很多还是有权有势的权贵,陛下,当初顾青闯祸打了卢铉的长子,左卫左郎将李光弼拎着酒进宫为顾青求情,陛下可曾记得?那李光弼呀,也是顾家夫妻当年的朋友,交情可谓莫逆。”
李隆基眼睛睁开,他似乎对这个话题越来越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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