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直上青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冰蛇
黄鹂心有所感,她忍不住朝陈奶奶看去,只见她眼角眉梢全都带着笑意,跟平日里礼节性的微笑完全不同。她仿佛沉浸在回忆当中,直到她的讲述停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恍然惊醒一般,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黄鹂一点都不想走,可是陈奶奶既然这么说了,她只好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轻声说:“我改日再来看您。”她顿了一下,有些苦恼地说:“先生放假回来了,我怕是不能像这阵子这样天天过来了。”
陈奶奶点点头:“学业为重。”
黄鹂笑笑,一溜烟地跑远了,留下老妇人孤零零地坐在街角,轻声叹道:“人说读书方知理,我被读书误一生。”





直上青云 第三章
黄鹂并不知道陈奶奶的心思,她一回到家里,便听说刘先生探亲回来了,给她家递了话,明天恢复教课。
黄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上课了!”
月季也长长出了一口气:“你可算能去上课了!”
黄鹂皱着鼻子道:“月季姐,你就这么讨厌我呆在院子里啊!”
月季道:“你若是老实呆在院子里,我才不烦!可你见天的往街上跑,不管是老爷还是太太,都不乐意你到处跑,我两头糊弄,时不时地就要被骂几句,当然不想你到处乱跑了!”
普通人家雇的女使,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月季跟黄鹂说起话来十分的随意,并不像那些奴籍的丫鬟大多时时低眉顺眼。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黄鹂才比较喜欢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有几个喜欢木头桩子一样的下人的,月季是雇来的,外头的事情懂得的不少,不像家里的老女仆一问三不知,连麦子什么时候收都不知道,实在是无趣之极。
既然明天要上课,作业什么的当然要好好整理一下。刘先生放假前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作业,黄鹂年纪小,先生并没有给她专门留什么作业,不过她蛮要强,按照先生对她二哥黄鹤的要求认真地抄了几十页的书,还写了几首诗——嗯,以她的年纪而言,做出的诗其实跟打油诗差不多。
第二天一早,黄鹂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先跑去父母房里请安吃饭,钱氏奇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黄鹂笑嘻嘻地说:“今天不是要上课么?”
黄老爷一听黄鹂这么说,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哼,连鹂娘都知道先生回来了,要早点吃饭早点去上课!那两个混账东西还准备睡到日上三竿么?”
钱氏道:“老大要跟他媳妇一起来,自然慢;老二昨天出去玩,回来的晚……再说咱们不也才起来?”
黄老爷知道自己是没事儿挑毛病,不过这年头严父慈母,当爹的骂儿子哪里需要道理?嗯,骂老婆也不需要什么道理,当下哼了一声,骂道:“慈母多败儿!这两个东西不成器,全是你惯的!”
钱氏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得好像自己考了个举人似的……”她声音极低,又是侧脸朝着黄鹂,黄老爷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黄鹂倒是听了个清楚,差点笑出声来,勉强憋回去,扯了黄老爷的袖子撒娇道:“爹,我前天在您房里看到一个琴,爹您会弹琴么?您会的话教教我好不好?”
钱氏在一旁沉下脸道:“女孩子学这些东西干嘛?正经人家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黄老爷道:“不懂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女孩子学琴棋书画是正经事儿。”
钱氏道:“呸!哪里正经了?□□(注1)才弹琴呢!”
黄老爷头大如斗:“说你不懂你还不服气!风尘女子为什么要弹琴?还不是为了装大家闺秀的气派?你见过街上卖唱的弄个正经的琴弹?买得起么?他们都是弹琵琶玩阮……”
钱氏撇了下嘴:“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拿来讨好男人……你少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闺女。”
黄老爷骂道:“头发长见识短,那琴还是当初城南的马老爷因为他老娘病的厉害没钱看病,典给我的呢!人家是书香门第,那琴是他夫人的陪嫁,正经的古董呢。”
城南的马老爷的妻子是一位退休县令的女儿,这样的人家,钱氏显然不敢说人家不是正经人家,虽然心里头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这事儿应该就是她自己闹了笑话,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反正咱们家也没人会弹琴,改日卖了吧!”
黄鹂很想学弹琴,不过她并不想因为这种事儿闹得爹娘吵架,而且……她非常怀疑自己爹是不是真的会弹琴,毕竟她还只是看到那里摆了个琴,并没有见她爹弹过,看她爹的口气……咳咳,她觉得够呛!
说话间黄鹏带着安氏跟黄鹤前后脚地进来,黄老爷跟钱氏停下了争执,让儿女们坐下吃饭,当然,饭前少不了对骂儿子们一顿:不管有没有错,每天的训斥是不可以省略的,黄老爷文化水平一般,但是这一点上绝对不含糊:棍棒底下出孝子,棍棒啥的不用天天上,可多骂几句准没错!
黄鹂看看被训的脸都要钻到碗里的两个哥哥,觉得十分同情:每天饭前都要挨顿骂,这饭能吃得香才怪!怪不得二哥瘦的跟刀螂似的,大哥也就成亲后才长了几两肉:有老婆给开小灶啊!大哥算是熬出来了,二哥可真可怜,未婚妻也飞了,这还得瘦到什么时候啊?
黄鹂闷头吃了两碗饭,一堆的菜外加一碗汤,只吃的钱氏心惊胆寒:“鹂娘,你这么个吃法,长胖了可咋办?日后怎么嫁的出去?”
黄老爷最不爱听这样的话:“家里难道还差这口饭?闺女多吃几口怎么了!她吃的还没老二一半多呢!”
钱氏道:“老二是男孩子,又在长身体!”
黄老爷重重地放下筷子:“鹂娘就不长身体了?”
黄鹂见爹娘又要吵架,赶紧接话道:“胡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娘您尝尝这小菜,腌的可入味了!”
钱氏对女儿也是很疼爱的,只是担心女儿吃的太胖罢了,这会儿听女儿夸小菜好吃,也顾不得跟丈夫争执了,夹了一口尝尝,笑道:“胡嫂要是有这个手艺就好了!这是前天你大哥去城里,在五味斋买的酱菜!”
黄鹤在一边道:“胡嫂那个破手艺,要是能做出这样的酱菜就出鬼了!熬个粥都能熬糊了。”
黄老爷怒道:“吃你的饭,哪里来的这些废话?你要是嫌胡嫂做饭难吃,你就好好读书,日后中举了买个大宅院,一个月掏十两银子雇个好灶头!”
钱氏跟丈夫拌嘴,心里有点不爽,闻言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就胡诌吧!哪有那么贵的灶头?咱们家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一个月也就花十两银子呢!”
黄鹏笑道:“娘,这就是您见识少了。我听人说,开封有好厨娘,做一顿席面就能赚四五百两呢!”
钱氏眼睛都要凸出来了:“赚五百两?你说的是席面花了五百两吧?五百两,我的天神呐,这些人吃的是金汁子不成?”
黄鹤道:“娘,恐怕还真只是做饭的钱,大哥说的应该是前朝的银锁襻膊宋五娘吧?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她的事儿,她到人家家做饭,做官的大老爷都要迎出门呢!五百两的手工做一顿大席,就这样,一般人还请不到呢!”
黄鹏摇头:“前朝有,本朝也有啊,听说开封如今风头最盛的陈八姐,出来做一个席面也要五百两了。”
钱氏被惊得够呛:“做一顿饭,就收五百两,这是抢钱呢?”
黄鹏笑道:“也不是光做一顿饭,这样的厨娘,出来做席面总要带十个八个打下手的,也不是只做一桌菜,比如人家招待客人,有时候要做百十人甚至几百人的饭菜。而且这些讲究的厨娘,都要自带菜刀案板各种物什,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安氏小声道:“那也总能赚上一半儿啊……”
黄鹤扭过头打趣黄鹂:“鹂娘,要不你也学做饭去?赶明也一顿席面赚他五百两,哈哈,那可就不用愁嫁妆了!”
黄老爷怒道:“放你娘的屁!有你这么教妹妹的么?正正经经的姑娘,能去做那种伺候人的活儿?有种你给我好好读书,中个状元,你妹妹还用愁嫁妆?”
黄鹂同情地看了看二哥:刚才还只是让他考中个举人呢,这会儿已经升级到状元了,爹爹对二哥的期待上升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其实她本人倒不觉的做厨娘有什么不好,他们全家两年的收入有五百两没有?做到陈八姐这个地步,做一顿饭赚她们全家两年的收入,有啥丢人的?当然她也只敢心里头想想,她不认为自己能做的了那种活儿,嗯,对宋五娘陈八姐这样的人物,她也只能在心里敬仰敬仰了!
吃罢饭,安氏帮着收拾碗筷,被钱氏拦住,让她回去歇着,黄鹏黄鹤黄鹂三个人则跑到西厢的小书房坐好,等着先生过来。
黄鹂把作业掏出来摆在桌上,拿出书本开始读,一边的黄鹤也把作业拿出来,抻脖子问妹妹:“鹂娘,你抄了多少页?借我几页怎么样?”
黄鹂翻了个白眼:“一共才三十页,你也好意思问我借?咱俩字迹都不一样,快算了吧!”
黄鹏闻言瞪了黄鹤一眼:“你也差不多点!要是没写够,就趁现在赶紧多写几个字,你比鹂娘大三岁,字写的还不如鹂娘呢,好意思不好意思?”
黄鹤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得好像你的字比鹂娘强多少似的……”
黄鹏怒道:“我字写的不算好,起码我认真写!”
鹂娘道:“大哥的字比我的字好看多了啊……”
黄鹏摇摇头,郁闷道:“不能这么比,我几岁你几岁?我都写了十年的字了,要再不比你写的好,那我也不用念书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写的确实不如你的。”他说到这里,忍不住走到鹂娘跟前,拿起她桌面上摆着的那一沓儿纸,翻了翻,叹息道:“鹂娘写字确实认真,老二,你哪怕有鹂娘一半儿用心呢?”
黄鹤翻了个白眼:“她整天在家闷着,闲的要命,当然有时间写字了!我那么忙……”
黄鹂心说你忙个屁啊,忙着玩才是真的?又不像我,还得学做针线……当然她也只是心里头吐槽,并没有专门说出来跟哥哥抬杠。
说话间,刘先生一摇三晃地走了进来,咳嗽了一声,兄妹三人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向刘先生行礼。




直上青云 第四章
刘先生五十岁开外,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他前阵子因为堂弟死了过去奔丧,所以请了半个月的假。鸡飞狗跳地帮着叔父忙完了堂弟的丧事,这会儿回来一看,顿时觉得平日里顽劣不堪的学生们也顺眼多了——再怎么说,教课总比办丧事省心多了。
刘先生先拿起黄鹏的作业,黄鹏年纪大些,作业当然不能跟弟弟妹妹一样只是抄书,除了练了几十页的字,还有两道简单的策问题目:要说本朝秀才考试其实是没有策问的,可是墨义跟贴经要是当作业的话,还得写很多字来出题,刘先生奔丧,哪里有时间现出题?所以匆匆留了两道策问题目,这会儿拿起来黄鹏的作业看看,刘先生的眉头皱成了个大疙瘩:即便他本人也不过就是个策问写不好,考不中举人的老秀才,可基本的文化水平摆在那里,好坏还是看得出的:这策问写的,四六不着!也就是勉强达到行文流畅,让人能看得懂,再有就是字迹还算工整,至于其他的,咳咳,不提也罢!
刘先生给黄鹏指出了几处用词不太好的地方,又讲了点写策论的注意事项,见黄鹏一脸认真地连连点头,越发显得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全是憨厚,不禁心中郁闷:这辈子科举无望,本想着做个先生,教出来个两个秀才也算过瘾了,谁知道偏偏学生们一个比一个挫,唉唉,只能多督促他们用功些了!
说起用功,刘先生扭头看向黄鹤,这孩子倒是比他哥哥天分好,脑子聪明些,可是也太不用功了……对,就是不用功!刘先生拿起他练字的那沓儿纸,数了数,正好三十张,一张都不多,再看字,前头几页还勉强算得上工工整整,翻到后来简直成了草上飞!刘先生越看越火:没天分的那个也就罢了,这勉强有点天分的却不肯用功,这不是坑我呢?老子还指望着你考个秀才出来,日后再找工作薪水能涨涨呢!当下再不犹豫,劈头盖脸地把黄鹤训了一顿。只训的黄鹤头晕目眩,恨不得飞天遁地:为毛我们三个一起上课,先生永远只盯着我一个人训啊口胡!
刘先生训罢了黄鹤,抬眼看到黄鹂正巴巴地看着他,这才想起来还没有检查黄鹂的作业,走到跟前随手拎起她练字的纸张,嗯,比黄鹤那叠厚多了,看样子起码有百十页,看看最上面那页的小楷,写的工工整整,刘先生点点头,笑笑:“鹂娘真是个用功的孩子!”说着便放下了那叠纸,扭头走回到桌子跟前,开始讲课。
刘先生的课说不上多有趣,不过他毕竟是经年的老秀才,底子还是不错的,四书五经这方面读的也算透,教黄家这兄妹三人挺轻松。老头儿一边讲课,一边时不时地把黄鹏跟黄鹤叫起来问问题。黄鹂本就因为认真地写了多写了一倍的字,先生却看都不仔细看,心里头不痛快,这会儿老先生讲课,看都不看她一眼,越发让她觉得无趣:上课真是无聊,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到街上去听陈奶奶讲故事呢。
想归想,黄鹂毕竟是个乖孩子,尽管先生懒得管她,她还是努力地坐直了听课,觉得不懂的地方还拿笔记下来,她这般行事,刘先生不是看不到,只是看到也不以为然:该用功的那个不用功,一个小姑娘,再用功又能如何?黄老爷可没准备让自家女儿去考秀才。
一上午的课上的没盐没醋的,黄鹂觉得无聊极了,下课前听到先生说下午要讲孝经,更是觉得腻烦,想了想,干脆跑去缠钱氏:“娘,下午我跟你学绣花好不好?”
钱氏大喜过望:“好好,你早该把你那个绣花手艺练练了,绣的那么慢,一块手帕子绣半个月,这要日后嫁人了,给公公婆婆缝个鞋子也要花三四个月的功夫,能不被嫌弃么?”
黄鹂原本是兴致勃勃地想要练练绣花,一听这话顿时又腻歪了:她想修花纯粹是觉得自己手艺不好被哥哥笑话了没面子,让她娘一说,嗯,练习绣花是为了不被婆家人嫌弃什么的,唉,明知道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打从心眼里腻烦这说法。
十几岁的女孩子,还不太懂掩饰自己的心情,心里头不乐意,脸上立刻就带了出来,钱氏见她脸上不痛快,忍不住骂道:“你做那脸色给谁看?一说让你干点正经事儿你就不高兴!整天读书读书读书,你读书能读出个花样来?我就不该听你爹的,让你去跟着读书,懒得跟什么似的,日后怎么嫁人?”
黄鹂十分委屈:“娘,我哪里躲懒了?难道今日不是我自己个跑来说要跟你学绣花的?”
钱氏这几日正为二儿子的婚事闹心,闻言更是暴躁,伸手拿了正在纳的鞋底就冲黄鹂的肩膀上抽了两下:“你还顶嘴!翅膀还没长硬了就敢跟我顶嘴?等你大了还不得上天!”
黄鹂平日里在家也算得上是娇惯,爹疼娘爱的,哪里受过什么气?这会儿莫名其妙地先挨了骂再挨打,顿时委屈的受不了,呜呜地哭起来:“我过来说要学绣花您骂我,我跟您解释您就动手打人,娘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此言一出,钱氏更是气个倒仰:“养你这么大,你倒说我不讲道理!我看是打你打得少了!”说着便要去抄鸡毛掸子。
一旁的丫头见势不妙赶紧过来劝,黄鹂从床架子上跳下来,哭道:“娘您就是不讲理,我不要跟您学绣花了!!”说着一边哭一边往外跑,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钱氏见女儿跑了,被气个够呛,恨不得伸手打两下身边的女使,可抬眼一看却不是自己用惯的小红,而是雇来的女使翠翠,镇上的姑娘,她哪里敢动一个指头?今天动手打一下,明天满镇的人都知道黄家奶奶打人了……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想买个得用的丫鬟都买不到只能高价雇人,儿子亲事麻烦,女儿又不懂事,真是烦死人了!
钱氏心中暴躁,想发脾气又无处可发,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想起女儿今天表现也算不错,竟然主动要绣花了,自己发脾气实在不该,转念又一想:一个小姑娘,这么大的气性,不杀杀她的性子,日后还了得?打定主意要跟丈夫好好商量一下女儿的教育问题:女儿念书念出股子倔脾气,实在没必要继续念下去了:女孩子嘛,认几个字也就差不多了,哪里有必要读那么多?不小心读成那位陈举人的模样,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
钱氏正琢磨这事儿呢,便见丈夫晃了回来,赶紧迎上前去帮丈夫脱了外头的外套,然后提起今天的事儿:“老爷,鹂娘过了年就十三了,如今认的字也不少了,不如以后就别跟着上课了,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好好学学做点儿针线活儿什么的了,日后出嫁了也省的被人家挑剔!正好先生那边也能少花点钱……”
黄老爷十分无语地看着看老婆:“你脑袋是被驴踢了么?刘先生在咱们家当先生,一个月三贯钱,他一个秀才,每月赚这点本就不算高,你现在还想撤一个学生让他赚的更少,你当人家是傻子?这么闹能开心?”
钱氏不服气道:“我看过刘先生上课,鹂娘这边压根就不怎么管,当初就不该多掏那五百文!让她在一边随便听听不就得了?偏你要多掏钱。”
黄老爷揉揉太阳穴:“刘先生在咱们家教了七八年了,便是个女使,干这些年也该涨涨薪水了,何况人家一个秀才?当初每月涨五百文,顺便让鹂娘过去听一听,他得了实惠还不用多费多少工夫,咱们也正好让鹂娘学点东西,这不都是商量过的事儿么?你当时不也觉得划算么,怎么现在又不高兴了。”
钱氏也明白自己的抱怨没道理,只是心里头不痛快,就忍不住想要发点牢骚,闻言撇嘴道:“我就是觉得现在让鹂娘继续上课没必要,不让她上吧,又觉得不划算,怎么算都是亏,闹心。”
黄老爷头大如斗:“怎么算都是亏那你跟我嘟囔什么?让鹂娘跟着上课不就得了?女孩子多学几个字没坏处,日后嫁了人,好歹跟女婿有点话可说。”
钱氏嗤道:“我不识字,难道跟你就没话说了?”
黄老爷暴躁道:“有话说有话说,整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烦都烦死了!”说着再不理妻子,抬腿迈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上头,再不肯听妻子唠叨。只把钱氏气得够呛,却没胆子再纠缠丈夫。
且不提钱氏跟黄老爷闹别扭,黄鹂被母亲骂了一顿,只觉得莫名其妙委屈的要命,想回自己房间又觉得还是在母亲眼皮子底下,闹心,便扭头跑去后院大哥二哥的住处:后院分成两半,一般黄鹏住一半儿黄鹤住,大白天的也没人锁门,黄鹂直接就走进了黄鹏的院子。走到哥哥的屋门口敲门,喊了声大哥,便听到黄鹏道:“是鹂娘么?进来吧!”
鹂娘走进屋,黄鹏放下手里的笔,笑问道:“怎么才下课又跑到我这里来了?有什么功课不会?”
黄鹂瘪瘪嘴:“哥,娘现在怎么这么不讲理?好好的要跟她学绣花,倒被她骂了一顿!”
黄鹏问道:“你说说怎么回事儿?”
黄鹂一向伶牙俐齿,记性又好,听哥哥问了,便一个字不拉地把刚才跟母亲地对话说了一遍,黄鹏听了也觉得母亲实在是没事儿找事儿,可当儿子的不能说亲妈的不是,只得劝妹子道:“你明知道娘不喜欢你读书,喜欢你多做针线活儿,你便在她面前装一装又如何?丁点大的事儿就又哭又闹的,娘每天那么辛苦,又被你顶嘴,能不闹心么?”
黄鹂嗯了一声,心中却想:街上的陈奶奶,过的那般潦倒,也没见她哪个时候乱发脾气来着,娘分明就是脾气坏!
黄鹏哪里知道妹妹的腹诽?其实他也觉得他娘这几年脾气糟糕的要命,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可是这年头讲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哪有儿子说母亲不是的?故而虽然觉得母亲脾气不好,也不能说出口,见黄鹂还是一脸不开心,便拿了一串钱出来,让她出门帮自己买一支笔,剩下的自己买凉糕吃。
黄鹂很想说自己不想吃凉糕,但见哥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得压下嘛满心的郁闷,接了钱去给黄鹏买笔去了。
笔墨纸砚都是奢侈品,价钱从来就没便宜过,黄鹂拿了钱去了镇上唯一的文具店,挑了半天,总算找到哥哥平日里练字的羊毫,一问价钱六十文一支,她磨了山羊胡子的店主好一会儿,拿了一百文买了两支笔:这东西本就是消耗品,多买一支也用得上,反正她也不想吃凉糕,很没必要贪了哥哥的四十文钱。
黄鹂买了笔,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到了正中央,原本想去找陈奶奶听故事,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只得直接回了家。




直上青云 第五章
因为跟母亲吵了架,黄鹂下午也没兴趣去绣花了,还是跑去听刘先生讲课了。刘先生讲的唾沫横飞,黄鹂听得昏昏欲睡,幸好刘先生原本也就不太在意她,故而见她一衣服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没有计较。
下午的课并不多,刘先生讲了两刻钟,然后就开始问学生们功课,外加留作业让他们练字,这种情况下黄鹂只能做陪衬,先生问黄鹏树上的内容,考了他不少问题,又过来让黄鹤写字,他站在一旁指导:比如这个字写的不错,只是下笔还需缓一点之类的。唯独到了黄鹂这里只是随便说句:再抄三五页……瞧瞧,连页数都不指定,黄鹂写成什么样子他就更不介意了,也亏得黄鹂有点好胜心,换了一般的姑娘,早就没兴趣学了。
这边刘先生挨个考校两个男学生,黄鹂便拿了墨块开始磨,磨好了便开始练字:闲着也是闲着,虽然先生懒得看她的字,可是她爹偶尔会夸她几句,写的好了还会给她点零钱花,钱不多,但是让黄鹂颇有些成就感,平日里总是被别人夸漂亮懂事儿什么的,听得久了也没啥意思,就只有字写的好了,被夸起来似乎心里更痛快。而且因为她过来上课,每个月她爹黄老爷要多掏五百文,五百文啊!就冲这五百文,自己也不能太懒惰了不是?
12345...5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