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鸾

九鸾 （129）执着
大夫人眉头紧皱，听完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此事绝不单纯。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伤春悲秋的性子。
虽说大娘子发泄情绪的方式有些令人不敢芶同，但她绝不会把心事闷在心底以至责出病来，此事必有蹊跷！
不仅是大夫人，就连五娘子和九娘子都有类似的感觉，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大文人自己也是在后宅中过了几十年的人，见识得多了，一想到大女儿的身子很可能是因为某些人的某些动作而变差，心中不由怒火中烧，一股熊熊的烈焰冲天而起，几乎就要立刻爆发出来。
九娘子察言观色，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步说道：“母亲，这会儿大姐姐正在休息，咱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不如先出去等等这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憋闷了。”大夫人被她这么一打岔，顿时头脑一清，怒火也不知不觉中控制了许多，微微愣怔之下，猛然想起自己所在的环境，不由猛地警醒，看了看九娘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九娘子吁了口气，跟五娘子一起，一左一右扶起了大夫人，三人离开了药味浓重的内室，来到外厅里。
顿时，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九娘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胸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大夫人有些过热的头脑也迅速冷却下来，想起方才自己差点失控，顿时面色大变。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九娘子，若不是她及时阻止，这会儿自己怕是已经惹出祸事来！
不论怎样，侯府毕竟是侯府，是皇亲国戚，自己若是在这儿闹上一出，怕是会祸及家里，到时候可就不是大娘子一个人倒霉的事了！
一想到大娘子，她不禁又是深深一叹，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
虽然嫁进了皇家，可那又怎么样？自家的底气不足，便连女儿受了委屈也无法为她做主，这样的日子难道真的就是她们想要的么？
一时之间，外厅之上鸦雀无声，大夫人和五娘子都各自想着心事，九娘子也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竹苓走出来说道：“夫人，少奶奶已经醒了，想要见您。”大夫人立刻站起身来，径自往里走去，似乎压根就忘了这儿还有两个女儿。
九娘子看了五娘子一眼，很是自觉地笑道：“五姐姐，你和母亲去跟大姐姐说话吧，我就在这外面等着，不进去了。”
五娘子看了看她，也不勉强，点点头道：“也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说完了话就出来。
九娘子目送着大夫人和五娘子走进内室，知道她们母女三人必定有很多话要讲，自己这个不尴不尬的“外人”还是不要去掺和的好。再说大娘子如今这病乃是侯府里的人下的手，不管是谁沾上了都是一身的腥，她跟大娘子可没什么深厚的姐妹情谊，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等她们说完话，还不知要等多久。还好九娘子严格意义上讲早已经脱离了“小女孩”的范畴，这会儿倒还耐得住性子，坐在椅子上慢慢悠悠喝茶吃点心，想想以后应该做些什么，大娘子的事情又会对自己和陈家造成怎样的影响。
若是大娘子不行了，陈家很有可能会再嫁一个女儿过来给粱绍阳做续弦，以便维系跟定西侯府的关系。只是这个续弦，要求却不是很高的，任一个女儿、包括庶女都有机会。这可大大不妙了！
如今的陈家，还没有婚约的女儿就三个人，五娘子、八娘子和她自己。这三个人里若是要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大夫人八成不会让五娘子步上她姐姐的后尘，不会选中她。而八娘子太过单纯，这样复杂的侯府不是她能够应付的，若是选中了她，事情可就难办了。还有自己，对这种富贵人家躲都来不及了，自然也是不想成为第二个大娘子的。
可偏偏，就八娘子和自己最有可能被大夫人看中！
她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起可能的脱身之道。
虽然现在大娘子还没有死，但九娘子做事一向倾向于未雨绸缪，以免真的最坏的情形发生之时，手足无措。
想得太过入神，她竟然连粱绍阳和粱绍和兄弟走了进来都没发觉。等她回过神来似乎有人在叫她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参见二少爷、七少爷。”粱绍阳显然有些心事重重，淡淡地点了个头，问道：“九妹，岳母在里面吗？”
九娘子乖巧地说道：“是，母亲和五姐姐都在里面。
粱绍阳点了点头，转身就住内室行去。粱绍和却留在了外面，在九娘子旁边的椅半上坐了下来。
“坐吧，九妹。”他看见九娘子仍站着，便自然地说道。
九娘子忍不住一脸的怪异一他倒是跟小的时候一样，是个自来熟。她貌似跟他八竿子打不上什么关系，他凭什么一声“九妹”叫得如此轻松？
抿了抿嘴，她还是强忍住反驳的冲动，坐回了椅子上。只是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端庄凝重地坐着，尽显淑女风范。
显然粱绍和的心思也不在这种小事上，他拿起一旁丫鬟奉上的热茶，低头浅啜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二嫂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了。”
九娘子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坦白，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及家人辩护的意思。
她不明白他的真正想法，只得保持沉默，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则。
他看了看她，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长叹了一声道：“以你的聪明，想必不会发现不了其中的蹊跷。我不能骗你，说这都是二哥的家事，跟侯府无关，但我却要告诉你，在我身边，是绝对不会让你也遇上同样的事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九娘子，九娘子不由得一愣。
比起当年相见的时候，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了。遗传了粱家的好相貌，才十四岁的他已经显现出翩翩的风采来，不仅容貌俊秀，而且姿采翩然，有玉树临风之姿，淳淳少艾之风。现在的他，已经够得上让京城的少女们都为之尖叫的条件了。
但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九娘子有些心惊，却竭力面容平和地看向他。
“七少爷，自幼家学中就教导我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大姐姐已经是粱家的人了，她的生活我自然不便评说，而侯府里面的是是非非，也不是我这种小女子能够胡乱评价的，七少爷还是莫要为难我了。”她平静地说道。
粱绍和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陈佳容，你倒是长进了，顾左右而言他、装懵扮傻的本事见长啊！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何必这样躲躲闪闪呢？”
九娘子却不理他，仍旧只用无辜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由好笑，急忙右手握拳放在嘴边，用干咳掩饰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可那弯弯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陈佳容，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或者这是不是你做的。虽然娘亲不再提你的事情，大姐似乎也对你很有些看法，但这都影响不了我。我打小就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过两年，等你长大些，我就会派人去陈家提亲的，你注定要嫁给我。”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九娘子不禁有些无语。
他当男婚女嫁是办家家酒的游戏吗？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以完全无视周围人、甚至她自己的感受，一个人就自行做了主。
不过，他倒确实有这么霸道的条件。毕竟她就算能够嫁进侯府，在正常情况下也只能做妾而已，一个小小的妾室，或许侯府的家长们是不会怎么在乎和为难的。
蓦地，她心中一动。
是了，若是粱绍和执意要让她给他做妾，也就意味着就算大娘子死了，续弦的人选也不会轮到自己。侯府的人不会让一个女人影响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如此一来，大夫人就不得不将自己排除在可能的候选人中。
看来，这粱绍和对自己的执着倒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在目前，让他坚持下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自己的策略有必要改变一下了！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大娘子已经不行了的基础上。如果大娘子还活着，她就绝对不是要利用粱绍和，而是要千方百计跟他撇清关系了，因此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等大娘子的情形明确了以后再来决断。
打定了主意，她便继续默然不语，低头沉闷的样子令粱绍和一阵憋闷。
他之所以对九娘子念念不忘，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跟他一直以来见到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但今日见到九娘子，他竟然发现她似乎有跟别人看齐的趋向，不由有些失望，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前。
她莫明其妙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肃容说道：“不要变，陈佳容，就做原来的你，不要变得跟别人一模一样，那样的话会很无聊的。”




九鸾 （130）两难
没头没脑的话，听得九娘子一头雾水，正要说话，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干咳，她和粱绍和同时转头看去，却是粱绍阳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内室，正站在门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九娘子几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躬身说道：“二少爷，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粱绍阳叹了口气道：“佳贵与岳母有许多话说，我倒是不便在那儿插嘴的。”旋又对粱绍和道“七弟，我要走了，你呢？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陪九妹说话？”
九娘子忍不住撇了撇嘴，她怎么不觉得有什么话要跟粱绍和说的？
粱绍和看了看低眉敛目的九娘子，不知怎的，他就是能感觉到她那发自心底的不愉，虽然她低垂着头，却似乎能看到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一脸的不屑与讥嘲。
很奇特的，他并不因此感到多么愤怒，反倒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在心头。
她果然是不同的啊！在其他女子都将他高高捧起的时候，唯有她会对他不屑一顾。看似温顺的表象下隐藏的却是尖锐和强大，这使得他忍不住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好好观察一辈子，研究一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九妹想必也需要去跟二嫂说说话，我还是不在这儿讨人嫌了。要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听了这番若有所指的话，九娘子不禁扯了扯嘴角，粱绍阳则是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摇了摇头道：“好吧，随你。那我们走吧。”
兄弟俩向着门外走去，九娘子有些不甘不愿地在后面恭送两人，
勉强行了个半礼，看见他们已经走得没影儿了便直起了身。
粱绍阳和粱绍和走出院子，粱绍阳停下了脚步，说道：“七弟，你是认真的？我还以为那不过是你小时候的一时好奇罢了。”
粱绍和摇了摇头道：“我确实是好奇，却不是一时的。她是个有趣的人，你不这么觉得吗？如果有她在身边，应该不会无聊吧。”
粱绍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呀不过，似乎很长时间没听人说过这件事了，看来二婶她也不是很热衷于这门婚事，你想要心愿得偿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粱绍和笑了笑，说道：“二哥你放心，这事谁在从中作梗我很清楚。虽然不知道大姐是因何对佳容不满，不过我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人能够阻止过，相信大姐也不会是例外。”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粱绍阳摇了摇头，懒得管了。
这个弟弟，因为是家里最小的，从小就受尽了宠爱，并且娇纵着长大，没成为只知道为非作歹的纨绔实在是祖上积德了，但却也鲜少有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他愿意，长辈们大多都会顺着他，相信一个小妾这样的小事，他们是不会太过计较的。
而且他现在自己的事情都弄得焦头烂额了，又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粱绍和说了半晌，见粱绍阳一言不出，只是嗯嗯啊啊敷衍着自己的话，索性便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二哥？何事如此烦心啊？”
粱绍阳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佳贵……”
粱绍和看着他，郑重地说道：“二哥，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咱们侯府的底线了，她们做得太过火，你可不能继续置之不理，令我们跟陈家反目成仇啊！”
粱绍阳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她们的改变会那么大，竟然做出那种不顾后果的事情来。这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为今之计也只有竭力补救了，我会给陈家一个交代的。”
交代吗？粱绍和有些愣怔，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大娘子那青春亮丽的面容，正是一个huā季少女啊，却已经快要凋零了，而最后所得不过“交代”二字。
他的拳头骤然捏紧，心上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容。不论如何，他绝不会让她也遭逢到同样的命运的，绝不！
却说九娘子一个人留在外厅里，并不像粱绍和说的那样进去跟大娘子说话。又等了一阵，她才看到五娘子扶着大夫人，擦着眼泪从里面走出来，两人都是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哭了有一阵子了。
看样子大娘子的情形真的很不妙啊！她心里想着，急忙迎上前去，扶住大夫人的另一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母亲，大姐姐的情形如何了？”她关心地问道。
大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啜泣道：“大姐儿……我的大姐儿，………”
却是泣不成声。
五娘子也泪光闪闪，叹息着道：“大姐的病很重，整个人都有气没力的了，我真怕……”
九娘子心中微沉，看样子大娘子似乎是要不行了，不然大夫人和五娘子也不会如此悲伤。只是无论是从常理上讲，还是方才粱绍阳自己的话中，都透露出了此事的蹊跷和古怪，大娘子会落到这个地步，怕不是因为什么自然的原因。如此一来，大夫人会怎么做？
她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白死的啊！
一想到这里，九娘子心中便又更加沉重了几分。大娘子的事情本不与她相干，但若是大夫人执意要追究下去的话，自己却是脱身不得的，该如何应付才好？
母女三人阴沉着脸回到陈家，大夫人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让两人各自回去歇息了。九娘子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的院子，迎面便看见六娘子和八娘子迎上前来，关心地问道：“九妹妹，大姐姐的情形怎么样了？”
九娘子摇了摇头，两人的神色不由一僵，对视了一眼，然后跟在九娘子身后走回屋子里。
进了屋，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寒冷，九娘子解下厚厚的披风，又用紫芝打来的热水捂了捂手，抱住董妈妈递过来的手炉，坐到温暖的炕上，这才长长吁了口气，觉得一身的通泰。
六娘子见了，便坐到炕桌的另一边，问道：“九妹妹，你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姐姐怎么突然就病了？”
九娘子喝了。热茶，看了看对面那两张紧张焦虑的小脸儿，不由忍俊不禁，道：“别人的事情，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其实这也不是不可预料的事儿啊，在侯府那样的皇亲国戚家里，后院之中的争夺尤胜常人，会发生什么事其实都不值得奇怪的。”听着她淡淡的语调，六娘子和八娘子虽然坐在温暖的屋里，却似乎仍然感到一阵寒风吹过心田，带来深入灵魂里的战栗。
两人面面相觑，六娘子试探地问道：“难道大姐姐她”九娘子叹了口气，道：“大姐姐病得很重，能不能挺过去还是问题。”八娘子不禁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怎么会……大姐姐今年才十七啊！”六娘子心头一紧，霎时间仿佛有什么紧紧捏住了她的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气都透不过来，憋闷得难受。
九娘子再叹了口气，只是由于亲自在侯府见过了大娘子，此时倒也不像六娘子和八娘子那般震惊和战栗。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八娘子说道：“八姐姐，这件事情很是不妙，大姐姐固然可怜，你却也要警醒一些，说不定什么时候祸事就会落到我们头上。”
八娘子不由一愣，仍然有些懵懂无知，讶然道：“九妹妹，这话怎么说的？怎会又跟我扯上关系？”
九娘子叹息着说道：“八姐姐，你想啊，大姐姐乃是我们陈家和侯府的联系纽带，有她在我们两家的联姻关系才能存在，万一她不在了呢？这层关系岂不就没有了？所以，一旦大姐姐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父亲和母亲极有可能为了维系两家的关系，而把我们姐妹中的其中一个嫁到侯府去继任大姐姐的位子。在我们姐妹几个中，你觉得谁最有可能被选中？”八娘子只是没有这种争斗的经验，脑子却并不笨，自然立刻就反应过来，脸色惨鼻。
“五姐姐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大姐姐若是去了，母亲应当不会再把五姐姐嫁过去，重蹈覆辙。三姐姐和六姐姐都定了亲，肯定是不会中选的了，九妹妹你又年纪太小
”她惨然地喃喃说道“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我最合适了。”六娘子顿时大吃一惊，但却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正如八娘子自己说的，她被选作大娘子继任者的可能性极大！
但那怎么可以？那么危险的地方，就连身为嫡女的大娘子都难逃毒手，八娘子这么个单纯的人进去了不等于自寻死路么？！
她心头一急，急忙转头看着九娘子道：“九妹妹，你既然已经想到了这点，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八娘子也猛地惊醒过来，冲到九娘子面前，拉着她的手，颤抖着说道：“是是啊，九妹妹，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对不对？”九娘子不由苦笑她们把她当成什么了？红裤衩外穿的超人了吗？别说她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这种婚姻大事一向是大夫人做主，她也插不上嘴，就算她能做主，可面对这种两难的选择，利益和亲情的冲突，该如何决断也是个难题啊！




九鸾 （131）丧事
这个年，陈家过得极为压抑。
大夫人因着大娘子的病情，没什么串亲访友的心情，也打不起精神来招呼来访的客人们，最终不得不由五姨娘出头顶下了这差事，权充主人代为招呼了事。而二姨娘正忙着三娘子的婚事，也无暇分心来顾及陈家的事情，因此算来算去，这整个家里能够操持家中事务的，竟然就剩下了个九娘子！
按照陈家的规矩，大夫人不能视事的时候应该由姨娘暂代，可二姨娘和五姨娘都有各自的事忙，这差事就落到了陈家的女儿们身上。陈家的这几个女儿，三娘子正忙着置办嫁妆呢，就算有空也没心情管这后院的事情，五娘子虽然是嫡女，但却对这种管家的事情尤其不擅长，让她来管理陈家的话那陈家也就离自取灭亡不远了！
至于六娘子和八娘子，本就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她们自然被自动排除在外了，不论从身份地位还是个人能力上讲，那两人都没有担起担子来掌管陈家的一切的能力。
最后，在大夫人的默许下，九娘子开始冒出头来，将一应的大小事务全都收入囊中，暂时掌控了中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成为了陈家的当家人。
原本陈家的奴仆们以为，九娘子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
姑娘，能力有限，想必怎么着也不可能比大夫人甚至二姨娘做得更好了，难免总有些疏忽怠慢的地方。然而很快他们却发现，想要在如今这种情形下偷奸耍滑，几乎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机会去做，事实上九娘子也并没有对下人们规定太多，只要不是直接对陈家带来影响，她是大多不会管下人们的事情的。但即便如此，万一下人们在陈家做错了些什么，被人当场看穿、
抓住的话，那便是最为严厉的刑罚，绝无宽恕！
敢于拈虎须的人不止一个，然而当好几个人因此而吃亏了以后，人们终于警觉起来，原本疏忽怠慢的心思也收了起来，再不敢在九娘子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一切都顺了许多。
但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当九娘子渐渐掌握了陈家的实权的时候，一个意外而又不意外的噩耗传来了，嫁到定西侯府的大娘子因为病情加重，终究没能熬过去，小小年纪便已经香消玉殒！
消息一传过来，大夫人立刻尖叫了一声，然后倒头昏死过去。而一直守在大夫人身边的五娘子闻言，怔然半晌，突然露出一个哀戚、痛苦的笑容，吩咐人将大夫人好好安置在床上，自己则守在大夫人身边，一言不发。
九娘子打发了侯府派来送信的人，缓缓走进大夫人房里，一进门就感受到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仿佛大娘子的死将这里面所有的生气也一并带走了似的，给人无比压抑心酸的感觉。她虽一直跟大娘子不是很对付，但一想到今年大娘子也不过才十七岁，huā样年华却魂归离恨天，顿时心中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悲戚，慨然叹息。
“五姐姐，你还好吧？”她看了看一直守在床边，形容憔悴的五娘子，责心地问道。
五娘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还好。”
九娘子把目光投向大夫人，迟疑地说道：“母亲她……”
五娘子苦笑了一声，叹息道：“没办法……大姐姐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说实话，我也有些不知所措。娘亲这个样子不行，不能让她继续这么悲伤下去，这些我都很清楚，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她从这悲伤的局面中拉出来。”
九娘子心念电转，思虑再三，终于还是选择了暂避，说道：“五姐姐，关于去侯府吊唁的事情，母亲可有什么吩咐？”
五娘子叹了口气，道：“母亲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做什么？她一听到消息就晕过去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吩咐，你便自己决定就好了。”
九娘子看了看紧闭着眼的大夫人，她这副生死不知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的昏迷了，还是心灰若死的沉沦，所以才有一种下意识的逃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照旧例来做着，不管母亲有什么想法，等她醒来之后再来吩咐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