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鸾

三哥儿笑道：“这又有什么？咱们虽是兄妹，却终究还是要避避嫌的。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之间也并不是经常互相来往，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九娘子笑道：“今儿个我可是特意来向三哥哥讨杯茶喝的。总听八姐姐说起，你这儿的茶比别处的都好，我一直想过来却都没时间，好不容易来了，三哥哥可一定要让我喝个过瘾才行！”
三哥儿便笑道：“我有没有好茶，你还不清楚吗？却只是听八妹胡扯。再说，再好的茶也要会喝才会好，若你真让你喝个过瘾，那便成了牛饮，平白糟蹋了好茶。”
九娘子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说道：“三哥哥一说起茶，整个人都变了呢，跟八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三哥儿这才知道被九娘子给涮了，不由哭笑不得，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说笑了一阵，九娘子忽然叹道：“如今这府里，人越来越少了。姐姐们都先后嫁了出去，可哥哥们却迟迟没有娶媳妇儿进来，三哥哥，难道你就没想过赶紧给自己取个妻子，给我们找个嫂子？”
三哥儿不由一愣，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九妹妹这是糊涂了，这种终生大事又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自己拿主意的？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和母亲至今没有给我们兄弟定下亲事，必然有他们的原因，我们不可妄自揣度。”
九娘子抿嘴笑道：“不是另有原因，我看是他们忘记了才是真的。说起来，母亲就从未忘记过我们姐妹的婚事，你说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三哥儿神色一紧，会意到她方才数次说到了“婚事”这两个字，略一思索，不禁脸色大变道：“难道母亲已经决定要给八妹定亲了？”
九娘子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倒不是娘亲想要给八姐姐定亲事，而是如今有这么一个人正在苦思着八姐姐，以父亲和娘亲一贯以来的性子，八姐姐被许配出去的可能性很高啊！”
三哥儿不由讶然，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会有人突然对八妹感兴趣起来？”
九娘子便道：“三哥哥，难道你不知道康亲王世子梁思浩，也就是三姐夫这些日子经常到我们家来的事情么？”
三哥儿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世子每次来父亲都要我们作陪，他虽算不上博览群书，但到底是受过皇家熏陶的人，见识比我们都宽得多，跟他在一起，受益匪浅啊！”
九娘子才不管他有多么推崇世子，径自说道：“上次我和八姐姐去王府探望三姐姐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世子，自此似乎他就对八姐姐产生了兴趣，如今还追到家里来。你想，以父亲和娘亲的性子，他们会放过这么一个巴结王府的机会么？这事俨然已经摊开到了父亲的面前，便不是娘亲一个人能够做主的了。只要父亲一声令下，让八姐姐去给世子做妾，八姐姐不是就走上了三姐姐的老路了么？”
三哥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嘴里干涩地说道：“怎会这样的？八妹与那世子不过也就一面之缘吧？怎会……”
九娘子叹道：“世间中人，最难逃就是一个‘缘’字。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多少人成亲多年仍旧同床异梦，谁又能想到世子会对八姐姐一见钟情呢？这原本也是件良配，但世子已经娶妻，咱们家的地位又不够，八姐姐无法成为他的正妻，这是最可惜的事情。再加上三姐姐也在那里，到时候姐妹俩又能够聚在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三哥儿抿了抿嘴，盯着她说道：“九妹妹，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儿个特意到我这儿来，难道真是因为觉得这是装好姻缘，所以来给我报信儿的吗？”
九娘子微微一笑，脸上戏谑的表情全都收了起来，正色说道：“三哥哥应该很了解我，从来就不觉得嫁入皇家会有什么好处。八姐姐单纯善良，嫁到那种地方去无疑是自寻死路，更别提是比别人都低下的最小的妾室，会受到何种待遇实在无法预测。我与八姐姐从小就互相扶持，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泥潭中去，最后难以自拔。”
三哥儿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道：“九妹妹，你特意来找我，是否已经找到了什么替代的方案？”
九娘子点点头，笑道：“替代的方案有，但确实特别的困难，也难以解决根本的问题。”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着自己的言语，然后才继续说道：“不瞒三哥哥说，八姐姐的出身决定了她并没有多大选择，即使到了官宦富贾的家里，也顶多是个做妾的份。可以说，她嫁进豪门这本身便是个麻烦事。但若是不嫁豪门，又很难找到一个有前途的男人可以让她托付终生，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去给人做妾未免太可惜了些，与公与私，相信三哥哥都跟我一样，并不想要接受这么个结果。”





九鸾 （190）新敌
三哥儿皱起了眉头道：“他既是如此功利的人，八妹跟了他的话岂不是未来堪忧？”
九娘子不由嗤笑道：“三哥哥，你不会到了现在还在寻求什么情投意合的有缘人吧？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有功利心、也没有祖宗庇佑的男人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难道你觉得三姐姐嫁给一个乡野农夫会比较好？”
三哥儿不由哑然，沉默半晌，绝口不提方才的话，转而问道：“九妹妹如何肯定他就一定会娶八妹？据我所知，姚家的女儿们也不少吧？”
九娘子撇了撇嘴，道：“姚家的女儿们不少，但却一个个都养得眼高于顶，又如何看得上这个小小的书生？至少在他通过殿试之前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我们要争取的就是这殿试前的时间，只要能抢着把人定下来，以我们家的身份家世，相信他以后会好好待八姐姐的。”
三哥儿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得出来，你对那人十分之有信心。既然你这么看得起他，我不妨就信你一次，让你去跟母亲他们说和说和吧。”
九娘子便笑道：“三哥哥可别这么说。事关八姐姐的终生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担待不起。你还是自个儿想办法去了解一下那王仪的性格脾气吧，若是觉得好了再与我说，我来想办法跟娘亲他们说。”
三哥儿听了这话，更无怀疑，便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样终究只是我们自己的打算，传了出去难免落得个私相授受的罪名，该如何转圜还要九妹妹多多费心了。”
九娘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三哥哥放心，我省得。”
两人商定了八娘子的事情，却只瞒着她一个人。三哥儿自是利用自己的朋友们去调查王仪的身份背景、人品习性，而此时九娘子也开始忙起了过年的事情。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陈家同样的精彩非凡。陈家的后院就如同一个大戏台，形形色色的人们在戏台上打打闹闹。一忽儿上、一忽儿下。正应了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得势的、失势的、得意的、失意的，不一而足。
年终的时候。皇帝给了每个官员一个大大的惊喜，在陈启郡这里，就变成了大大的惊恐——对大夫人等人而言的。皇帝突然大发“慈悲”。上体天心、下体民意，将宫中年纪稍大些的宫女都放了出来。而其中一些姿色上佳、品性良好的宫女们更是得到了“优待”被赐给了各个得宠的大人们。成为他们本就纷乱的后宅中的一员。
能够得到宫中伺候过皇帝和娘娘们的宫女，对大臣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兴〗奋，而这些宫女乃是由皇帝亲自赐下的，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得到赏赐的大臣们自是欢欣鼓舞，没有得到赏赐的则自觉低人一等，头都抬不起来。然而对于他们的妻妾们而言，这绝对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了！
男人有了钱权在手。有几个不huā心的？本就已经庞大的后宅之中如今又多了一个如huā美眷，容貌、性情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她们的出身！不管其本人的家世如何，只要顶着“御赐”这顶天大的帽子，在后宅中就绝对属于能够横着走的角色。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否则就是对皇帝的不敬，若是那人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也就罢了，能够摆正自己的位子，谦和待人，不与其他的妻妾们起冲突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若那人心厚一点、贪婪一点，跟其他的妻妾们争风吃醋的话，别说是小妾们了，就连正室都未必敢跟她一争长短，到时候这家里还不都全乱了套？！
因此，这么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包括大夫人、二姨娘等在内的一众大臣妻妾们全都蔫儿了，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过年？年都不过了，自然那些庶子庶女们的终身大事也就更加无暇理会。
九娘子无意之间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更是抓紧了时间来进行布置，务必要将大夫人的后路都堵死，让她再也无法将自己控制在手心才行。
同时，也因为大夫人的无心管事，她不得不将整个陈家的家事一力承担起来，独自打点着过年所需的点点滴滴，从指挥下人们大扫除，到布置年夜饭，以及年后给陈启郡的上下级们，给他们的家眷们的年节贺礼，都一丝不苟地准备了下来。
这些东西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上一世大权在握的时候就曾经独力准备过，这一世也早已在大夫人的指挥下做过多次，并且由于大夫人的能力有限，其中许多事情早就是她一个人做主的，因此这会儿做下来除了有些劳累之外，倒是没有太大的困难。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皇帝赐下的宫女也已经进了门。那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在九娘子现世的生活中正是青春美丽的年纪，在这个世界中却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原本应该在宫里孤老一生的，却因为皇帝的一时兴起而逃过了灾难，而又因为这样的年纪几乎已经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儿，所以能够被赐给大臣们为妾就已经是难得的“好出路”听说，宫里的宫女们为了争夺这个“出路”已经是斗得不可开交了。
这个名叫明嫣的女子能够从上千的宫女中脱颖而出，不但被放出宫来，而且还能成功嫁入大臣家中，可知定不是个一般人物。而她看上去明媚皓齿，眼角生媚，身材丰腴，娇嗔时带着说不出的风情魅力，严肃时举手投足又像个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不但将陈启郡迷得不知今夕何夕，就连下人们都难以抗拒她的魅力，传言中甚至将她比过了大夫人，说她有一种大妇的风范，非一般人可比。
大夫人听到了这番风言风语，自是气得七窍生烟，寻着由头狠狠惩戒了几个犯事的下人，倒是起了点儿震慑的作用。同时，她也像猎狗一样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明嫣，希望能找着她的错处，好敲山震虎一番。别人怕得罪那些宫女，她可不怕！身后有帝师姚穹撑腰，即使她把这明嫣打死了，皇帝那儿也自有人去说——当然，这么一来，会落得个狠毒的名声不说，跟自己丈夫之间会否产生什么不可弥合的裂痕，那就实在很难说了。
但那明嫣也确实厉害，不但没让大夫人找着她的把柄，反而挑拨离间了不少人与大夫人的关系，就连陈启郡也对大夫人更加的厌恶，本就不是很好的夫妻关系这会儿更差了。
就在这样不祥的气氛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新年的一大早，按照惯例九娘子等人和二姨娘、五姨娘，以及新来的这位七姨娘都要去向大夫人请安。
当九娘子来到正院的时候，陈启郡已经离开了。他虽然对新来的七姨娘无比宠爱，但到底还没让美色给迷昏了头，知道自己的重心所在，因此除夕晚上跟大家一起吃过年夜饭后，仍旧按照惯例去了大夫人的房里守岁，这也让大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拈酸吃醋的心稍微得到些纾解。
早上起来，陈启郡一大早便进宫去参拜皇帝去了，大夫人身为命妇，也需进宫去向皇后和皇太后请安，所以必须在此之前就处理完家中事务。
九娘子一贯是最早到的一个，几年如一日，这也是大夫人最欣赏她的地方。趁着其他人都没来，大夫人便笑着对她说道：“九姐儿今年该十四岁了吧？”
九娘子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是的，娘亲，女儿已经虚岁十四了。”
大夫人笑得很是慈祥，拉着她的手道：“自从认养了你，如今也有三年了。这三年里，你处处用心，照顾我，帮着照料这个家，小小年纪就担负着重任，实在是劳苦功高。如今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纪，该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我琢磨着，这次宫里边儿的宫宴，你便跟我一块儿去好了。”
九娘子不由一愣，心中倏地一紧，不知她这么说所为何来，只得勉强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惊喜交加”地说道：“真的么？娘亲真的愿意带女儿一起进宫去么？”
大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自然是真的，娘亲还用得着骗你么？你身为我的女儿，将来的夫婿一定会位列朝堂的，到时你也会成为朝廷命妇，这种宫宴的场合自然是越早熟悉越好，免得将来什么都不会，平白被人笑话。”
九娘子心中一沉，状似娇羞地低下了头去，羞涩不语。心中却在迅速盘算着大夫人的心理，如此这般明显的示好，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可不信在这种面临七姨娘如此强大的威胁的时候，大夫人还有心思去考虑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的未来！




九鸾 （191）变局
大夫人跟九娘子说着话，不一会儿的功失，其他人也都陆续来了。
儿女们自不必说，纷纷向大夫人磕了头，大夫人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发给他们，同时笑道：“又过了一年了，大家也都长大了一岁。昨儿个晚上你们父亲还在跟我说，该给你们都各自婚配了呢！本来这事儿去年就该办，无奈去年的时候事情太多，一茬儿接一茬儿的，竟是没能腾过手来。今年可不能再拖了，回头我会跟几位姨娘一块儿合计合计，早些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也好成家立业、传宗接代！”
听着这话，九娘子等人都默不吭声，算是默认了。只是四哥儿、
五哥儿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就不得而知了，而他们的生母二姨娘、
五姨娘眼中却是异彩连连，明显有着别的打算。
七姨娘事不关己，只静静坐在一旁当看热闹。她自知进门的时间太短，就算现在马上生儿子也不可能得到陈家的家业了，除非陈家现在的儿子全都死完！因此她只求能够将来老了有个儿子可以依靠，其他的并没有太多追求。
而大夫人则偷偷瞥了七姨娘一眼，见她对自己的话没有太大重视，不由感到一阵无趣。陈启郡已经很久没在她房里过夜，本打算说些话来气气这位新任姨奶奶的，却不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huā上，不痛不痒，这便使得这么做的乐趣减少了许多，自个儿也没了兴致。
很快，儿女们拜过了大夫人后，便轮到了姨娘们。二姨娘和五姨娘都是做惯了这事儿的，自然驾轻就熟，而那位七姨娘本就是宫女出身，在宫中不懂规矩就等于找死，她的礼仪自然可谓无懈可击，让大夫人就算想找茬也找不出来，只能闷闷地接受了她的大礼拜见，同时还不得不在脸上装出一副喜悦的表情来。
“明妹妹初来乍到，这还是你在家里过的第一个年吧？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跟我说，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只管跟我说，总之千万别把自己当外人就是了。”大夫人笑着说道。
七姨娘微微一笑，道：“多谢姐姐。姐姐对我已经很好了，吃的用的都是最上乘的，还能有什么不满足么？我本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如今却能得到如此的幸福，都是皇上隆恩、老爷怜爱、姐姐们疼惜的结果，小妹感激在心，日后定当感恩图报。”
她的嘴很甜，一开口便是讨人欢心，也难怪会得到陈启郡如此的喜爱。
二姨娘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说道：“这可不敢当了。妹妹乃是皇上御赐给老爷的，本该比我们更高贵一些才是，只有妹妹在家里过得踏宴了，我们才能安心不是？”
七姨娘抿嘴一笑，却是并不回答，似乎默认了这样的说法。到底她的身份来历确实与众不同，有时候太过卑躬屈膝未必就是好事，她在宫中浸淫多年，自是了解其中分寸，能够从众多宫女中脱颖而出，并不是偶然。
大夫人笑了笑，道：“钟妹妹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明妹妹虽然来历不凡，但终究还是新人，对府里的规矩并不是很清楚。当然，宫里的规矩要比咱们家严整许多，明妹妹连那些规矩都能通透了，咱们家的就更不在话下了。不过这也要有个过程的不是么？在明妹妹完全熟悉之前，还得要靠钟妹妹、冯妹妹你们多多提点才是。”说罢又看着七姨娘，道“咱们姐妹本就是一家人，说不上谁约束谁的，有事儿大家商量着办就是，家和万事兴嘛！”
二姨娘听了这话，不由嘴角一翘，略显得意地看向七姨娘。而七姨娘则眼神一紧，却立刻便低眉敛目地垂下了头，恭声说道：“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受教了。”
九娘子在一旁看着，看来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大夫人和二姨娘暂时结成了一条统一战线，一同来对付七姨娘了。看五姨娘似乎闷不作声、木讷胆小的模样，但她可以肯定，这条统一战线中必然也包括了五姨娘在内，毕竟她们都是“老人”了，宠爱日竭，新来的七姨娘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中威胁，无疑便变成了她们的公敌。
不过七姨娘不愧是宫里打滚出来的人精，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心机够深沉。这样的人可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对付的，就不知大夫人她们这条统一战线能否压制得了七姨娘这个新贵？
颇有些看热闹的心情，但她同时也不忘警惕。目前倒没必要急着站队，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是依靠大夫人来提升自已的地位，但这位新来的七姨娘也不是简单的，且利益不明，也不知是否会跟自己有所冲突。若是有了冲突，自然是必须对付的，但若并没有太大冲突，甚至利益一致怕话，倒不排除跟对方联手的可能。
说了一阵，大夫人便道：“今儿个命妇们都要进宫去给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我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自去吧，晚上宫里头娘娘们赐宴，家里的事情就劳烦钟妹妹多多费心了。”二姨娘不由一愣，看向大夫人。
她们两人为了这掌家的权利勾心斗角，斗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大夫人才将自己打压下去，独揽大权，怎么这会儿却又要放权给自己去做了呢？就算是她要进宫赴宴无暇分身，不还有九娘子这个心腹在么？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却不知从哪儿来的那许多阴险狠毒的心思，丝毫不亚于她们这些大人，大夫人对她可信任着呢！
突然之间来个这样的安排，莫不是大夫人的阴谋吧？她是想要借着自己临时管家的机会给自己下套吗？越想越觉得不妥，她张口就欲推辞。
大夫人也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于是笑着说道：“钟妹妹切莫推辞。
今儿个晚上九姐儿要跟我一同进宫去，家里着实无人照料，我想来想去，没有比钟妹妹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大吃了一惊。
且不说九娘子出身卑微，就算她现在已经被大夫人认做了养女，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庶女的根本，照理说是绝对没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可大夫人却偏偏这么做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甚至很多嫡女都未必有这样的资格，九娘子到底给大夫人喂了什么迷药？！
一时间，怀疑、嫉妒、羡慕、防备……各种各样的眼神纷纷投注在九娘子身上，她却一副含羞带怯的姿态，深深低下了头，对一切探求的眼光视若无睹。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明白大夫人的打算究竟为何，又怎么跟别人解释呢？况且这种事情越解释就越糟糕，左右脱不了投机取巧的嫌疑，索性不说还要好些。
就这样，新年的第一天早上就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大夫人要进宫去，还要梳妆打扮，紧张得很。二姨娘等人纷纷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心中多少有些彷徨不安。这个新年不但多出了七姨娘这个变数，而且九娘子那边似乎也有什么变化，她们可不相信大夫人会无缘无故这么提拔九娘子这个庶女，以前认养她不过是为了利用她，没有特殊鼻因的话，又怎会把一颗棋子提上更加显赫的地位？
而其他的子女们却并没有她们这么深的心思，只是本能地对九娘子进一步的地位提升感到了忧虑。尤其是四哥儿和五哥儿，对他们来说，九娘子地位的提升就等于六哥儿地位的提升，现在他们自己的形势已经不乐观，若是六哥儿再更进一步的话，他们怕是就要被挤下去了吧？
而八娘子则又羡又妒地挽住了九娘子的手，说道：“九妹妹，真羡慕你，可以跟母亲一块儿进宫去！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儿看看，宫里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好玩儿的，回来好细细说给我听听！”
九娘子眉头微皱地看着她，叹道：“八姐姐，宫里头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戒备森严、规矩众多，一个不小心就是要被砍头的，你不会想见我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
八娘子却有些不很在意，笑着说道：“哪里就那么可怕了？九妹妹莫要自己吓自己。皇宫若是那么一个地方，又怎会有人拼命想要进去呢？况且你这么聪明，又有谁能抓住你的错处来着？你就放宽心去享受好了，回来仔细说给我听听。”
九娘子不由苦笑不得地看着她，真不知道她是不知者无畏呢，还是天真得可怕！
不管怎么样，九娘子会随同大夫人一起进宫赴宴的事情是确实定了下来，而知道了这个消息，家中的奴仆们面对九娘子的时候更加变了态度，恭敬无比，几乎可以跟大夫人相比肩了！
到了傍晚时分，九娘子盛装打扮，坐上了大夫人特意吩咐准备好的马车，在幕色重重中，踢踢踏踏向着京城的心脏皇宫走去。




九鸾 （192）进退
九娘子坐在车上，忍不住心头忐忑，如雷般的心跳似乎就在耳边回响，四肢僵硬，额头也有密密的汗珠渗出一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