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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江薇
太后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随他视线看过去,见落在阮碧身上,心里不由地一怔。脚步却不停,一直往东边的临梅馆而去。
还没有走到临梅馆,就传来少女们的欢声笑语。两两相比,晋王越发觉得门口吃打头风的阮碧可怜兮兮,哪里还有心思看别的姑娘?不情不愿地跟着太后走进去。
欢声笑语就更加清晰了。
绕过门口的大屏风,到旁边的一间小屋,向里面的窗口都是青纱制成的,可以清晰地看到大殿内情景,只见六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坐在矮几前,身后立着丫鬟、嬷嬷、宫女、内侍等等,这六位少女个个身着华丽衣衫,戴着明晃晃的首饰,身材婀娜多姿,神情或娇憨、或端庄、或温和、或俏丽。其中最出挑的自然是沈婳,身着一件黄地白色龙爪菊衣衫,象是一朵盈盈盛放的龙爪菊,道不尽的美好。
太后一直留意晋王的神色,见他的目光一掠而过,只在沈婳身上流连片刻,微微一笑,说:“我就知道你定然会钟意沈相的女儿。”
晋王吓得几乎要跳起来,说:“母后,她还是个小丫头……”
太后笑着说:“什么小丫头?都十三周岁了,生日又大。等到明年夏天再成亲,十四岁,正合适。当年,我就是十四岁时进的宫。”
听她连成亲的日子都想好了,晋王震惊万分,赶紧说:“母后,容我再想想。”
“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太后不高兴地说,“你从西北回来五个多月,也想了五个多月,你如今是二十二岁,不是十二岁。大周朝最好的女子都在这里了,你还要想什么?”
“母后你答应过我,要让我自己选的。”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让你选,我怕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上回我就跟你说过了,如果你不选,就由我来决定。就沈相的女儿吧,我瞅你对她也是有意思的。”
晋王恳求地说:“母后,请再给我半个月时间。”
太后心生迷惑,上上下下地看他一眼,嘲讽地问:“难道半个月时间,还会从天下掉下一个出身世族、身家清白、德容兼备的女子不成?”
“只要半个月,半个月过后,全凭母后处置。”
太后神情复杂地看他一会儿,说:“来人,去把阮五姑娘请过来。”
晋王心里一惊,虽然极力镇定,到底神色变了。
太后慧眼如电,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又确定了一二分,却有点不敢相信。小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声此起伏彼。而旁边的大殿里,那一干少女们不知道说到什么趣事,正咯咯咯地笑着不停。
一会儿,门外走廊里传来悄悄的脚步声,跟着小黄门低声说:“太后娘娘,阮五姑娘来了。”
“叫她在门外跪着。”
“母后。”晋王皱眉叫了一声。
太后转眸看着他,目光微冷,片刻,她摆摆手,一干内侍宫女识趣地纷纷退了出去。
半晌,太后犹带着一点不敢相信,喃喃地说:“原来你钟意的是她。”
“是,孩儿钟意她。”顿了顿,晋王加重语气说,“只钟意她。”
太后呵呵地笑了几声,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她缓缓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半晌,又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声诡异至极。然后她幽幽地说:“从前老听那些和尚说报应,原来果然有报应。”
晋王不解地转头看着她。
屋里光线黯淡,太后又背着光线坐着,整张脸都在暗影里,脸上的表情也是似是而非,模模糊糊。
半晌,晋王跪下,说:“求母后成全。”
“方才你说等半个月,是想让沈相认她回去后再求娶,对吧?让她认祖归宗也是你想的办法吧?”太后根本不用他的承认,长长叹口气说,“我的好儿子,你所学的文韬武略居然都用在这里了。”心里仿佛黄河决堤,洪水泛滥,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心痛、害怕、酸楚、愧疚,五味杂陈。
晋王直直地跪着,不吱一声。
是 由】.





看碧成朱 第九十六章 永恒春天
大殿里,不谁开始弹琴的,弹得正好是一首凤求凰。另有一个少女随着琴声吟诵着有美人兮,见之不记。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声音清脆而甜美,虽没有念出诗的缠绵深挚,却念出诗里的热情奔放。
暗屋里,太后与晋王一时都神往。
门口,阮碧偷偷地揉揉发麻的膝盖,心想,究竟回事?
昨天,先是有太监,传二姑娘今晨入宫晋见太后。
大早上的,又有太监进府里,召她和老一起入宫。结果进宫后,一句交待都没有,先在正殿门口站了一刻钟,西风虽然不大,但嗖嗖地吹着也是难受。然后又把叫这个临梅馆里来,又是一声交待也没有,直接罚跪了。
方才太后从正殿出来的时候,身边陪着的好象是晋王,虽然她当时没敢抬头看,后来抬头也只看到一大堆举着挡风团扇的太监宫女。不过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有他的地方,空气是不同的。所以,他应该跟太后一起在临梅馆里,的罚跪会不会跟他有关呢?难道东窗事发了?
心里正隐隐不安着,听到里面传来吟诵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声音传到门口,已是若有若无,在飘飘渺渺的琴声衬托下,便有种婉转哀怨的味道。不知为何,拨动阮碧心底最隐秘的那根丝弦,一时大感凄然迷惘,膝盖也不疼,吹来嗖嗖冷风也感觉不到了,脑海里反复萦绕着“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暗屋里,晋王也是眼神迷茫,反复咀嚼着“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太后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笔直的跪姿,看着他坚毅的眉眼,看着迷茫的眼神,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地说,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报应。另一个声音说,不不不,一定要阻止他。
渐渐地后一个声音压过了前一个声音,她下定决心,低喝一声来人。”
内侍应声而入。
“去把哀家卧室床头的锦匣拿来。”
内侍领命而去。
晋王回过神来,不解而茫然地看着太后。
那样的眼神,太后忽然有点无法承受,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斩钉截铁地说你可以钟意任何人,不是不能钟意她。”
“为?”
太后不吭声,视线透过薄薄的青纱,看着里面。这会儿轮到沈婳在跳舞的,跳的是一曲《采莲》。她的腰肢柔软得好象风一吹就会折断一样,挥舞的宽袖在窗中飘飞,宛若流云。虽然太后是个,也觉得她实在是太美好了。也惟有她,才可以匹配这么优秀的。
轻微的脚步声由外至内走近,是取锦匣的内侍了。手里捧着一个明黄细绢包着的锦匣,毕恭毕敬地递给太后。“太后娘娘,取了。”
“给王爷吧。”
“是。”
内侍转身,弯下腰把锦匣递给晋王。他有点疑惑地接过,看着太后的背影母后……”
太后打断他打开吧。”
晋王把锦匣放在地上,解开包着的绢布,揭开盖子,只见一本薄薄的册子,大概是太后平时常翻阅,边角都有点起毛了。册子正面写着四个字写着“迅哥手札”。迅哥是宣宗皇帝的小名,少有人,但是晋王却是的,不由的心里一凛。赶紧捧在手心,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又转眸看着太后母后……”
太后再度打断他庆和十四年四月二十八夜晚。”
晋王犹豫片刻,还是翻开,循着日期找,很快就找到庆和十四年四月二十八夜,就着昏暗的光线,凝神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太医回禀,阮氏孕二月有余,吾欲下诏,令沈赟迎回阮氏。右相夤夜进宫,言及二个月前,阮氏与沈去玉虚观祈子,是夜有男子宿其房中。又陈上阮氏与元宝往来信件数封,遣词荒淫,不堪入目……”
元宝?那是大哥柴晟的小名,只因为他出生在宝阳元年,抓周时抓的也是元宝。
晋王浑身一颤,不敢地看着太后。
太后虽然背对着他,却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晋王颤抖地叫了一声母后……这可能?”
太后依然背对着他,面沉如水地说晞儿,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与你大哥有几分相似呢?”
晋王浑身发颤,直勾勾地看着手札,但是一个字都入不到眼里。手札上的墨字一个个都飞了起来,围着的脑袋转个不停,半晌,他脑袋发晕,眼前发花,不收自主地闭上眼睛,手一松,手札掉在地上。
太后转过身来,缓缓地拾起手札,看着后面的几行字……吾深感痛心。元宝为嫡长子,本该蓄养德性,为天下表率。穷奢荒淫,必定四海不靖……”这些话她不用看,都能倒背如流。
那一年以及后来几年发生的事也在她脑海里历历在目。
庆和十四年,皇长子柴晟二十岁,文武大臣纷纷上疏,请宣宗皇帝为他加冠娶妻,并立为太子。皇帝准了前两桩,惟独没有准最后一桩。渐渐有风声出来,说皇长子已经失宠,原先攀附于他一些官僚也开始重新站队。在此后的七年内,每年都在大臣上疏,请立皇长子为太子,只是上疏的大臣逐年凑少,原本意气飞扬的皇长子也渐渐地意志消沉……直到庆和二十二年,宣宗皇帝下诏,立三皇子为太子,自知穷途未路的皇长子饮鸠酒而死。
正想得入神,太后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只见晋王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出门去。
“晞儿,……”
钟意的女子居然是大哥的孩子!居然是的侄女!晋王彻底懵了,心脏象是开了一个黑呼呼的洞,把一切光明灿烂的都吸了进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象潮水一样地淹没了他。耳朵耷了,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睛也盲了,看不清楚眼前的路。
跌跌撞撞、状若疯狂地冲出临梅馆,被门槛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耳边依稀响起惊呼一声,跟着便有一双手扶起的胳膊,鼻翼也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他扭头看,看到一张模糊的脸,神色焦急,嘴巴开开合合。
半天,他也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但是她的脸却渐渐地清晰起来——原来真的有几分象大哥。如同看到毒蛇毒蝎一般,他厌恶地伸手推开她,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
猝不及防,阮碧被推出丈余,直接被推进门槛里,撞到屏风上,哐啷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麻。她蜷在地上,胸口发痛,后背发痛,心也发痛——他厌恶她,他厌恶她,那是深入骨髓的厌恶……
哐啷声惊动大殿里的一干人等,她们纷纷地跑出来,看到坐在地上泫然欲泣的阮碧,不由地面面相觑。片刻,二姑娘上前扶起她,好奇又带点警惕地问五,你在这里?”她不是蠢人,自然这一回进宫有特别的意义。
话音刚落,太后的声音响起阮五姑娘也是来参加你们聚会的。”跟着她从旁边的暗屋里走了出来,神情依然风清云淡,脚步依然和缓从容,仿佛刚刚不过是在花园里折了一枝花。
阮碧已经意识到事情与她相关,因此也不顾忌以下犯上,盯着她眼睛看着。
太后也不回避,默默地与她对视,眼神复杂,包含着悲哀、提防、厌恶、怜惜……
二姑娘见阮碧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看,连忙狠狠地攥她一下。
阮碧被她攥得快脱臼,身子微颤,眼神也跟着一抖。再抬头看,太后已经移开视线了,笑呵呵地说宫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姑娘们来继续吧。”说罢,率先往大殿里走。各位姑娘面面相觑一眼,虽然觉得有点诡异,也不敢说,纷纷跟着她进了大殿。
二姑娘见阮碧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的背影,心里害怕,凑到她耳边说你盯着太后作?想害死我呀。”
阮碧这才垂下眼眸,一咬牙,甩开二姑娘的手,也跟着走进大殿。
大殿里诸位姑娘已经重新落座,太后坐在正中的宝座上,神情淡淡地看着款步进来的阮碧——她虽然脸色苍白,举止却依然从容不迫,眼眸深处深深的愤怒、迷惑与伤心。迷惑与伤心都是正常人的反应,然而愤怒却不是,可见她一刹那已经意识到事情与相关。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惜实在是太聪明了,实在太聪明了。
这样的女子太后曾经见过一个,便是她。
再看到另一个,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彻底地消灭她。
太后招招手,内侍会意地凑到她身侧,片刻,退回原来的位置,大声地说太后说了,请各位姑娘表演拿手的才艺,就从阮五姑娘开始。”
阮碧微微一愣,慢说她根本不懂才艺,便是懂,此时心里一片悲凉,象是冰封的大地,哪里还有心情来卖弄?
内侍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阮五姑娘,请开始吧。”
一干闺秀们也翘首盼着,见她木愣愣地站着,纷纷掩嘴笑着。
阮碧哂然一笑。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这么翼翼,这么慎敬慎谨,又有意义?天天如履薄冰,天天兢兢业业,又有意义?回想到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回想起他厌恶到极点的一推,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还有意义吗?所以暴露也好,所以死亡也好,所以被认为妖魔附体也好……一切都无所谓了。
既然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她出丑,如何能让她们失望呢?
她款步走到大殿中间,缓缓地冲太后一礼,说小女子愿为太后高歌一曲。”
她会唱的只有现代歌而已,不过无所谓了。
“雪中的莲,花中的仙
开在冷冷的雪线边缘
雪中的莲,花中的仙
开在冷冷的雪线边缘
纵然烈日炎、风霜险、积雪千年
纵然烈日炎、风霜险、积雪千年
也要等待,也要等待,那春到人间”
……
大殿里,太后眯起眼睛。
慈宁宫门口,匆匆而来的皇帝停下脚步,然后循着声音慢慢地往临梅馆走来。
大街上,晋王骑着青骓如流星一般掠过,周边行人纷纷躲闪,互相磕碰着的,互相推撞着的,鸡飞狗跳。他身边,有德和余庆一脸焦虑,拼命地抽打着马屁股。
“莫可奈何
汝是那雪中最寂寞的莲呀
怀抱着烦恼千万瓣,苦心一片
独自在冰封的世界里面
追寻永恒的春天”
……
大殿里,太后用眼色示意,内侍把盛放着玉如意的盘子端到阮婳面前。
临梅馆外面,皇帝听得悠然神往。
万胜门,行人们纷纷避让,晋王一骑如飞冲出城门,往西而去。
西边有兴平城,那里有落日有草原,还有自由自地的风……
是 由】.




看碧成朱 第九十七章 草枯霜白
阴冷的冬雨下了几天,萧瑟的北风又刮了几天,天地便完全变了颜色。天刚蒙蒙亮,秋兰侍候四姑娘穿好衣服,顺手在被窝里探了探,皱眉说这么凉?”
四姑娘趿着鞋子到梳妆台前,挽好发髻,对镜照了照,说降温了,昨晚一宿我冻醒好几回,记得今晚添床被子。”
秋兰一边叠被子一边说昨晚不说呢?被子早缝好了,就在箱箧里搁着。”
“都睡下了,再起来取被子太麻烦了。”四姑娘意兴阑珊地说,站起来走到窗边,把雕花木窗推开半扇,一股冷风贴着脸皮刮过,如同薄薄的刀片。她浑身打个寒颤,探头一看,院子里的枯草凝着一层白白的霜花。“原来昨晚落霜了,怪不得这么冷。”
“再过几日都是小雪了,往后只会一日冷过一日。”秋兰走,把四姑娘推到一侧,掩上窗子说,“姑娘别站在风口,免得跟五姑娘、老一样着凉了。”
四姑娘懒懒地说生病了才好,省得再费神思量。”
秋兰嗔怪地瞪她一眼,说姑娘说蠢话?哪有人盼着生病的?”
四姑娘垂首敛眸,手指漫不经心地刮着窗棂,顿时响起吱吱吱的刺耳声响。秋兰皱眉,抓起她的手看了看,说瞧瞧,指甲都刮毛了。”从妆奁里取出剪刀修去指甲的毛蹭处,见她还是心不在焉,诧异地问姑娘今儿到底了?大清早的就开始闹性子。”
四姑娘心里抑郁,见她又喋喋不休,管七管八,越发烦闷,抽回手说屋里闷气,我去花园里转转,你们别跟着了。”说罢走,取下衣架上的披风就往外走。
秋兰张张嘴,想说外头风大,还是别去了。想了想,还是作罢。追到门口,大声地说姑娘,可别去三老爷院子附近。昨儿秋雁说,那些木匠瓦工趴在墙头偷看呢。”三老爷的婚事便在下月初,香木小筑要重新油漆裱墙,请的是外头的工匠。因此大作主,让院子里一干人等搬到旁边空置的小院住着,又重新开了侧门,方便工匠们进出。大多数工匠都是老实本份的,规规矩矩地干活,不敢多瞅一下,不敢多说一句。却有二三个轻佻好色的,一边干活一边眼睛乱飞。
四姑娘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往院门走去。
经过东厢房,听到屋里桔子小声问寒星姑娘还没有醒吗不跳字。
寒星说冬雪没叫咱们送水进去,应该还没有醒吧。”
桔子纳闷地说徐郎中都说姑娘身子没事了,还是天天睡不醒呢?”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寒星,你说,会不会是姑娘进宫时,让给冲了?”
寒星吓一大跳,说作死呀,这样的话你也敢说。让人听去了,仔细剥了你的皮。”
屋里的声变成低低的争执声,四姑娘侧耳听了听,好象是桔子不服气,还是认为阮碧进宫时让秽物给冲了,应该烧点纸钱送走它。而寒星却让她不妄动,免得让人挑了处去,毕竟现在老和五姑娘都病着,大当家,没看她昨日一口气挑了四姑娘那么多吗?
四姑娘鼻子发酸,赶紧走了。走到院门口,门还紧闭着,锁也没有下。她拍拍旁边门房的门,里面响起一个不耐烦地声音,骂骂咧咧谁呀?大清早的叫丧呀,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是我。”
屋里骂骂咧咧声顿时停了,跟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过着半刻钟,木门开了,汤婆子拎着裤子出来,笑着说原来是四姑娘呀,方才没听出来,莫怪莫怪。老不是还病着,暂停早晚请安吗?姑娘这么早要出去做?”
“随便走走。”四姑娘嘴上说着,心想,要是阮碧来了,她也会这么拖拖拉拉吗?
汤婆子见她神情淡淡,也不懒得再费力讨好。把裤带上拴着的钥匙取上来了,打开铜锁,抽出门栓。四姑娘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深深地吸口气,空气凛冽而清新。时辰尚早,后花园里的杂役们还没有劳作,人迹寥无,只有香木小筑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她绕了一点远路,到池塘边坐着。
今日风不小,吹得水面皱褶绵绵,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整个池塘也是灰蒙蒙的,暗淡而压抑。岸边的柳树叶子全掉光了,光秃秃的,再无春夏的婀娜,柳条随风而舞时,象是千万条舞动的马鞭,杀气腾腾。
四姑娘叹了口气,捡起岸边一块石子扔进池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涟漪荡开。水面飘着的几片落叶,随着波纹而动,无所依,无所从,无所归。
她看着,慢慢地鼻子又发酸,忽听有人呼唤四丫头。”诧异地转头,只是阮弛分开随风飞舞的柳条走了,一身单薄的深蓝色锦袍,被风吹得袍角翻飞。将近三个月的休养,他看起来比刚回京城时胖了一些,皮肤也没有原来黝黑,打眼一看,颇有几分京城世家的风流倜傥味道。
四姑娘吸吸鼻子,站起来曲膝一礼。“见过三叔。”
“这么冷的天气,你丫鬟不带就坐在水边?”阮弛一边走近,一边打量着她。
她身着一件普通的银红绉纱袄子,一条深绿地织金团花裙子,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碎花披风。头发乌青,挽成两垂髻,只别着一朵赤金镶红玛瑙珠花。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翠,眼睛大而明亮,两颊许是因为吹多冷风,泛着病态的红,更添三分娇美。
不由自主地想起两天前,随皇帝在校场里骑射时,他忽然勒住马头问,你们家四姑娘是不是真如传说一般貌美如花?
他其实从来没有注意过低调沉默的阮四姑娘,但是在那一刻,只略作犹豫,就说是的,确实貌美如花。”仔细看过她本人之后,他觉得这样的回答并不准确,她就是一朵花——最美的海棠花。
“只是随便走走。”四姑娘见他盯着看,眼神灼灼,眼底潜藏着一丝狂热,心里又是迷惑又是别扭。“三叔,侄女还要去跟母亲请安,先行告退了。”
“等等。”阮弛叫住她,走到她身边看着波光鳞鳞的水面,在肚子里斟酌言词说,“四丫头,前几日我与纪聊天,听说家轺颖悟异常,一目十行,出口成诵,虽然才十一岁,已将经书念完了,着实难得。”
提到弟弟,四姑娘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笑意。“那是纪教导有方。”
阮弛不赞同地摇摇头说纪是个老儒,学问是够的,可惜不识变通。他也觉得没有能教家轺了。若是能再请个大儒,细心栽培,将来家轺琼林宴簪花也不是难事。”
“听说大儒难请……”
“那是自然,等闲之辈,都是学生挑。大儒都是挑学生,资质逊点的,他们未必肯收。”阮弛看四姑娘明亮的眼神微微黯淡,又继续说,“我认识一个大儒,原是个老翰林来的。他是西北边陲人士,我救过他孙子一命,他欠着我一个人情。我想着,请他教家轺正合适。”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地掉下馅饼,阮弛更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关爱侄女的叔叔,他有所图,四姑娘心知肚明,只是不他想把说给何人?想了想,含糊地说那就请三叔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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