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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幽灵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海荒岛
林雪陪黄师傅说着话,林工便将虞松远宿舍、厨房和周边环境都看了一下,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崭新的自行车,门前铁丝上晾着的野味,一条神气活现、威风凛凛的猎狗,自家的女儿,显然已经和这个叫虞松远的小王八蛋过开了“小日子”,而且,显然过得还不错。
黄师傅也在问林雪,“外面挂着的这么多鱼,还有野鸭,都是大将打的猎物?你们行啊,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老实说,你们有没有那个……”
林雪羞赧地笑了,“那有,师傅你太讨厌了。怎么可能,我才十五岁,再说,他这个人正经着呢。师傅,您千万别取笑我,守着这么个空荡荡的大河滩,再有大将这个好帮手,才有这些好东西。您看我都长高了不少呢。”
“你确实长高了,长胖了,比刚来时简直变了一个人,到底是野味的营养,还是爱情的力量,就不得而知了。”黄师傅开始逗自己的爱徒,“我听说这个虞松远在补习班排前几名,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你可得抓住了。”
这时,虞松远和大将回来了。他扛着长长的鱼杆,大将嘴里叼着一窜用芦苇穿着的几条大鱼儿,两人正兴高采烈地向宿舍走来。刚走出林子,就见到一个病病歪歪的中年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
虞松远知道肯定是林工,于是,便恭恭敬敬地问安,“林叔叔,您来了。”
林工看着这个挺拔、英武、帅气的高个小伙,笑意马上涌上脸庞,他点点头道,“这鱼是你刚去钓的?这么大?”
虞松远说,“时间太短,只能这么多,但够今天中午和晚上吃的了。”忽然,看到了水池旁的小猪,便从大将嘴上取下鱼,挂在门前晾衣服的铁丝上,然后摸着大将的脑袋问,“这是你刚猎的?大将超级棒!”
大将受到表扬,高兴得跳将起来。
黄师傅和林雪走出来,虞松远打招呼,就开始清理小猪。他很快将猪剖开,皮剥下,洗净仔细地晾好。然后将内脏清理干净,将小猪切成四大块挂到铁丝上。
又将鱼清理干净,便支起木架,开始点火。等明火过后,便在红红的炭火上烧烤开了。林雪见虞松远已经开始烧烤,便帮他把佐料拿出来,然后,到厨房做了一点米饭,烧了一锅大白菜汤。弄完厨房的活,也来帮虞松远烧烤。
很快,猪肉、鱼肉、野鸭肉的香味传进了屋子,黄工与林工也走出屋子。只见虞松远不停地翻动着野味,将猪油往鱼身上涂,林雪则将盐和佐料不停地洒到猎物身上,两人配合默契,动作娴熟。林工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女儿和这个臭小子,应该不止一次这样享受过野味了。
黄师傅兴奋得也上来搭手,正是三月天气,春寒料峭,在外面烧烤,并不觉得冷,反倒很有情趣,把黄师傅乐得就象个小姑娘,喜笑颜开。
林工背着手帮不上忙,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心里百感交集。他此刻对这个虞松远已经没有刚听到时的抵触情绪,看到自家女儿快乐、健康的身影,竟然欣慰地流下了眼泪。
虞松远心中暗喜,他知道这一关是过了。





铁血幽灵 第四十五章 小刀会血战三套
林工却百感交集,一个原来苦咧咧的农村苦丫头,现在已经变得很有她妈妈当年的丰采了,快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其实,过年时他就发现,女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成熟、乐观、自信、有主见,更富有青春的活力。现在他明白了,就是因为眼前这个英武、沉稳、帅气的大男孩,女儿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异常丰富的午餐结束后,黄师傅和林雪要去上班,虞松远将一整条猪后腿、四五条干鱼装进一个袋子里,硬让黄师傅带回家去。
虞松远下午临上学前,又陪着林工坐在厨房里说了一回话。林工咳嗽着问道,“你家里都有什么人?”虞松远便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如实相告。
“你大叫虞新河,你小爷叫虞新民?你是虞家村人?”
“是的。难道林叔叔您知道他们吗?”
“怪不得你一身英气,好小子,虞新河兄弟当年威震灌河两岸,我当时虽小,但后来岂能不知。你可能还不知道,半沙村就在我们农场旁边。当年,你爷爷奶奶被日寇烧死后,你大虞新河带着你妈和你小爷小婶,逃到半沙村章文伯家里。不久,就在那里和日本人血拚了一仗,你大虞新河亲手击毙了日军克木中队长。”
“可这些事,他们从来不跟我们说。”
“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痛。你姨爹夫妇两人,因不满土改政策,消极抵制,受到批判,最终双双英年早逝。这结果,让你大和你小爷难以接受。另外,当年他们除掉那么多汉奸,可这些汉奸的后人都还活着。你大和你小爷也是为了你们后代平安,才不愿说出自己的事。”
林工轻轻叹息一声,“当年日寇制造累累惨案,民众被屠杀无数。灌河两岸,人民都是拓荒者的后代,从没屈服过。小雪的爷爷、奶奶,也和你大、你小爷一样,是民族英雄,只是他们已经捐躯沙场。”
虞松远极度震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林雪说过?”
林工黯然地说,“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没跟孩子们说过。孩子,你先去上学吧,晚上再说。”
晚上,林工将虞松远和林雪叫到一起,从怀里掏出一个碎花蓝布包着的小包裹,递给她说,“这个包裹,我一直存在校工厂的贮藏柜里,当听说小虞是老英雄虞新河的儿子后,我就决定把我们的家世也告诉你,你打开看看。”
这包裹布一看就有年头了。林雪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层海蓝色的细绒布包裹着什么。她打开绒布,只见一块有茶杯口大的绿莹莹的玉雕,静静地躺在叠起的一件虽然年代久远,但却依然精致、秀气的女子衬衫上,在灯光下闪出晶莹柔和的光芒。
她小心地将玉雕拿起,只见玉雕里一龙一凤,各居一半。龙是升龙,张口旋身,回首望凤;凤是翔凤,展翅翘尾,举目眺龙。周围瑞云朵朵,一派祥和之气。整个玉雕古色古香,玲珑剔透。林雪欣喜地问,“这是玉佩吧,大大,我们家这样穷,你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好东西?”
林工说,“这是唐代‘龙凤呈祥—龙凤佩’,是安史之乱后,从宫廷里流出来的。它原来有两块,是你爷爷和你奶奶的定情之物。你爷爷的那块,早就失踪了。这块是你奶奶的,她在被敌人杀害前,将我和这块玉佩托给了别人,才保存了下来……”
“啊?我爷爷和奶奶不是都还健在吗?”林雪不解地问。
“孩子,他们不是你的亲爷爷和亲奶奶。你亲爷爷和亲奶奶,早在抗战时就牺牲了。你爷爷是新四军团长,战死在抗日战场上。你奶奶,就是被捕后,在你脚下这块河滩上,被鬼子杀害的。”林工痛苦万分地说。
林雪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前,“你是说,你是说……这里原来是刑场,我奶奶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我就一直住我亲奶奶当年就义的刑场上?!”
林工脸色煞白,颓然瘫坐在椅上,痛苦地点点头,喘了一回气,才说道,“玉佩下面的这件衬衣,是你奶奶的遗物,是她被捕前穿的……”
一九三九年初,日寇从灌河、射阳河口登陆,迅速占领了淮、涟、阜等苏北广大地区。苏北人民不愿做亡国奴,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奋起抗争,却遭到日寇无情屠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这片大平原上,就先后发生了数十起惨绝人寰的大惨案。
其中一起惨案,就发生离虞家村十来公里的位于废黄河边的六套小镇。
一九三九年农历二月初六,日军从灌江县城出发,长途奔袭,于凌晨拂晓前,突然包围六套镇,随即展开大屠杀,全镇除少数群众侥幸逃出外,前后有一百零八名无辜民众被无情杀害,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二六”惨案。
日军的暴行,激起了苏北人民更加强烈的反抗,“二六”惨案发生后仅一个月,苏北大地就爆发了著名的小刀会血战日寇事件。
日军一九三七年七月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从一九三八年春起,苏北各地就全部按自然村庄,自愿组织联庄会进行武装自卫。到夏天时,就在联庄会基础上,自发成立了以防兵患匪患为主要宗旨的民间自卫组织--小刀会。
小刀会,是一个带有浓厚民族意识和封建迷信色彩的民间武装组织。它在各个村庄设立会堂,焚香化符,诅咒发誓,烧香叩拜,求神灵保佑村庄安宁。
一九三九年农历三月初六凌晨两点,小刀会总堂主祁师鼎率领七百余小刀会会众,冒着蒙蒙细雨,突然对日军三套据点发起进攻。他们包围了日军据点后,并迅速发起了冲锋。小刀会的突然袭击,打得日军措手不及,外围阵地迅速被小刀会占领,不得不退回三套镇内。
激烈的巷战迅速展开,小刀会逐屋争夺,经过血战,歼灭了数十名日军,仅剩十几人退入一座民房院落内坚守待援。正在小刀会欲发起最后攻击全歼日军的时候,一股伪军和地方海匪,突然从小刀会的背后,对小刀会发起夹击,致使小刀会两面受敌,丧失了最后歼灭日军的大好机会,被迫撤出战斗。
这次血战,震动了全苏北,给日军以重创,让日伪军胆寒,也激发了苏北人民抗击日寇侵略的斗志。这次战斗结束后,东坎、三套等各据点的鬼子和伪军当即仓皇撤离,退回灌江县城和周边的几个主要据点。
但是,这次血战,小刀会虽然教训了鬼子,为“二六惨案”、“虞家村惨案”等被日寇屠杀的无辜民众报了仇,可自己也付出了沉重代价,11名能征善战的会友阵亡,六十四岁的总堂主祁师鼎战死沙场。
你爷爷叫林子桥,善使双枪,文武双全,他参加了小刀会组织的这次血战。就在这次战斗后不久,八路军由鲁南南下进入苏北,你爷爷率领手下的小刀会三百多名会众,集体加入八路军陇海南下挺进支队(苏鲁支队,史称“南挺”或“南纵”)第三团,他英勇善战,很快就成为八路军苏鲁支队三团二营营长。
“皖南事变”爆发后,八路军苏鲁支队与北上的新四军在阜林胜利会师,组成了以黄克诚将军为师长的新四军第三师。你爷爷成为新四军三师八旅第二十七团的团长,带领部队活跃在苏北滨海区各地,给日本鬼子和伪军以沉重打击。
当年,你爷爷名冠苏北,“双枪林子桥”威名赫赫,各据点的鬼子无不闻之胆寒。二十七团在八旅旅长张爱萍将军的直接指挥下,纵横滨海大地,打过无数险仗恶仗,成为新四军的一支劲旅。
你奶奶也姓林,叫林雪儿,是大有兴隆盐业公司的老板林大兴的独生女儿。高中毕业后,她被送到上海进入圣约翰教会大学上学。全面抗战爆发后,为唤起民众,她与同学们一起,组成文艺演出队,一路宣传抗日,一路奔向延安。
宣传队到达我们这座灌江县城时,她们与本地的抗日学生组织汇合,联合组织文艺演出。后来,她和部分队员就地加入新四军,另一部分同学则继续奔向延安。
你奶奶就是在这时,与你爷爷相识。那时,你爷爷还是营长,共同的志向和理想,使他们很快相爱并结成伴侣,当年就有了我。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由于特殊的家庭背景和对敌斗争形势需要,你奶奶被组织安排进入新四军三师敌工部,从事统一战线和瓦解敌军工作。
你现在仍活着的爷爷叫郑克敏,是县城一个大乡绅的公子。很早就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与一乡绅大户的闺女姚氏结婚,但他与姚氏结婚多年,只到离婚时也没有一男半女。郑克敏后来离家出走,参加了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在你爷爷手下当班长。
你脚下的这座县城,当时是敌伪在滨海地区的统治中心。你奶奶因为从事敌工工作,频繁进出灌江县城,落脚点就在姚氏家里。姚氏在她的影响下,也积极投身革命工作,她与姚氏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谊。
一九四四年,你爷爷林子桥在指挥一场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牺牲。而此时,你奶奶正在县城执行任务,并不知情。我那年只有四岁,从小就身体多病,你奶奶在执行任务时,就将我也带到县城,由姚氏带着就医。
然而,就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由于叛徒告密,你奶奶的行踪被日伪特务发现。
姚氏后来告诉我,就在侦辑队即将破门而入的危急时刻,你奶奶将玉佩和我一起托付给姚氏,并将我们从下人进出的后院小角门推出,自己整整衣衫,从容被捕。




铁血幽灵 第四十六章 祭奠奶奶
你奶奶被捕后,受尽酷刑折磨,但她坚贞不屈。被关押一个月后,就被日伪军秘密地处决了,刑场就在那片河滩上。与她同时被杀害的,还有三十多位新四军战士或**地下党员。
姚氏抱着我从后门仓皇逃出,回到自己父母的家里,对外宣称我是她自己的孩子。姚氏没有文化,裹着小脚,她一直带着我,只到五年后迎来解放的那一天。
解放后,人民当家做主,国家迎来了新天地。可对姚氏,恶梦却才刚刚开始。
一九四九年初,家乡解放,郑克敏成为解放军营长,他衣锦还乡了。可是,当他回到自己家里时,却惊异地看到姚氏竟然带着一个九岁的男孩。他掉头拂袖而去,当即让前来迎接他荣归的父母、岳父母都吓得浑身颤抖。
尽管姚氏已经向人民政府申请并恢复了我的烈士子女身份,姚氏还因此受到政府的奖励。尽管四位老人、家中亲友都向他证实,我确实是姚氏在非常时期收养的孤儿,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姚氏,更不能接受我。
原来,你爷爷林子桥阵亡后,很快你奶奶在执行任务时被敌人逮捕、并被杀害的消息便传到你爷爷的老部队。很快又有消息,林雪儿是与儿子同时遇难的。
尽管这消息因我和姚氏的出现被证明是错误的,可那毕竟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他根本不能相信,在敌人已经破门而入的危急情况下,小脚的姚氏几乎弱不禁风,还能带着我从后门从容逃走。
他既不反驳,也不接受姚氏向他所做的解释,他在内心深处,更不承认我是林子桥与林雪儿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姚氏看他归队时间快到了,却根本不接受她和我,心里绝望,连那个年代的女人根本说不出的话儿都说了。
我记得那是大军南下前夕的一个晚上,姚氏跪在他脚边说,“你疑心我,我可以用死来证明我的清白。可是我死了,这孩子怎么办?你就忍心让他到荣军学校,去做一个孤儿?他已经没有父母了,身体又病弱,我不想他再失去一个母亲。要想证明我的清白很简单,其实,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碰过我,我至今仍然是女儿身……”
然而,没等她说完,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郑克敏,已经摔门而去。
他很快就随大军南下,并作为军管干部,从此留在省城。一九五一年,他主动解除了与姚氏的婚姻关系,并与省城一个大家闺秀、国立省城大学的一个女大学生,重新成立了家庭。而且,这个大家闺秀后来给他生了两男二女,共四个孩子。
姚氏则青年守寡,带着我艰难度日。
她一直没有再婚,她把我当成了她的亲生儿子。姚氏父母和公婆很快家道也破落下去,她的日子过得你们难以想象,是多么的艰难,凄凉。她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文化,从小又裹脚,干不得重活。她能做的,就是在街道工厂糊火柴盒子,根本养活不了我们两人。
她长相好,是大户人家出生,再嫁并不难。有人上门提亲,她父母也希望她再嫁人。但是,她却一次次地拒绝了。只到我长大了才明白,是郑克敏让她对男人恐惧和绝望了,她怕再找一个这样的人,让我再受委屈。
人民政府发现了我们的困难,专门把她调到县政府食堂去做了工人,我们才勉勉强强存活了下来。但她,却因多年抑郁寡欢,积劳成疾,身体越来越差。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她生了重病,全身浮肿,一下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终于在一九六二年初病故了。我埋葬了对我恩重如山的养母后,生活很快就陷入了更加无望的绝境之中。
虽然作为烈士的子女,我得到人民政府的很多关照,但是,姚氏病故后,我还是成了孤儿,而且身体一直不好,干不了体力活。
其实,在我和养母陷入困难的时候,你爷爷林子桥的战友们,从来没有忘记我们。在我陷入绝境的时候,也是他们向我伸出了援手,积极协调将我安排到滨海农场去工作,做一般管理人员。那个农场当时还是劳改农场,相对轻松,确实很适合我。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你的妈妈。
但我后来自己提出,想调到我母亲牺牲的地方,什么工作我都接爱。于是,后来我就到了学校,先是看大门,也在食堂做过,最后就到了校办工厂。我到学校工作后,你现在的爷爷郑克敏也曾两次派人联系过我,想把我调到省城去工作。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这么多年的煎熬,养母的惨死,让我无法忘记,让我不能原谅他的冷漠与绝情。况且,此时我和你妈已经结婚,于是我就很坚决地放弃了。
“这些事,大不想带到棺材里,我本来想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的。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都记住,你和小虞一样,都是先烈的后人,要相互珍惜,相互帮助。要象爷爷奶奶一样,再苦再穷,也要自强不息,昂首挺胸地生活。”
“所以你就把我起名叫林雪,就是为了纪念我奶奶,是吗?”
林雪在大大叙述的过程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等林工讲完良久,她才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水池边洗了脸。然后,她对林工说,“大大,我想明天给奶奶和姚奶奶烧烧纸。”
第二天是周末。
虞松远早饭后,骑车到街上买来火低、祭品等,上午九点,跟着林工顺着大堤向灌河的上游走去。走了数公里,进入灌河与唐响河的交汇处,林工走下河堤,进入灌木丛生的冲积三角洲,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林工面向河堤将祭品摆好,将两个碗里倒上酒,然后,庄重地跪下,林雪跟着跪下,虞松远也赶紧跪下。
林工点上香,举向天上一拜后,然后拿在手里低声道:
“妈妈,儿子又来看您来了,给你送点吃的,给你送点钱花。四十多年前,您和大为国捐躯,把年幼的儿子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上。今天,我带着你们的孙女和女婿,来看你们了。妈妈,愿您在天之灵,保佑您的孙儿孙女们一生平安。妈妈,天地悠悠,英魂不远,您和大都安息吧,我和您的儿孙们,会好好地活着,会每年都来看您……”
体弱多病的林工,如泣如诉,诉不尽对自己父亲、母亲的无尽怀念,流不尽数十年思念的泪水。他将香插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叩了四个头。林雪与虞松远也跟着他,给奶奶、给烈士们叩了四头!
林工又将火纸点燃,虞松远将冥币也慢慢地撒向火堆。黑色的烟尘,奔腾向上,冲出灌木丛,冲向天宇。
林雪问:“大,奶奶就是从这里走的吗?”
林工点点头,“这里就是你奶奶最后就义的地方,这里当年是日伪军的刑场,从三九年三月这里被占领,到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前后在这里被杀害的**、新四军和抗日民众有上千人。”
祭奠完,他们一行三人又顺着河堤向下游走去,走了约有四五公里远,到了县城旁边。这里又是一条灌河的支流,叫废黄河。在灌河与废黄河的交汇处,河堤上是大片的树林,河堤下是一大片荒地,原来是一片乱坟场。
林工带他们进去,很快找到姚氏墓,只见墓碑上写着“贤妣姚氏之墓。”林工先摆上供品,点好香插到地上,然后带着林雪恭恭敬敬地跪下,虞松远也跟着跪下,给姚氏叩了四个头。
林工点燃火纸,林雪用木棍帮着化钱,边说道:“奶奶,谢谢您当年救了我大,以后您也是我的亲奶奶,每年,我都会来看您的,给您送钱花……”
虞松远在林雪父女化纸的功夫,已经将坟重新填好,并挖好了坟顶。
林工回乡后,晚上林雪心潮难平,无法入眠,虞松远便陪着她坐在栈桥上,大将安静坐在他们身边,三人听着奔腾不息的涛声,静静地望着黑黢黢的河面。
忽然林雪问,“虞大哥,我有点不敢想象。如果我们活在他们那个年代,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象他们那样,去打鬼子,不怕牺牲。”接着,又幽幽地说,“他们就这么走了,连一座坟都没有留下。”
虞松远说,“丫头,人民并没有忘记他们,我县烈士陵园里的革命英雄纪念碑,同样也记载着他们的不朽功绩!”见林雪悲悲切切的样子,便又心疼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等将来有条件了,我一定会在你奶奶就义处,专门立一块碑!”
为让她高兴,他又抱着她的双肩说,“你可能不知道,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你奶奶就义的地方,正是那天我和大将捉大蟒和獾的地方。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是你奶奶在天之灵在保佑我啊。”
林雪惊问,“怎么可能?你又忽悠我,那时你都不认识我。”
由于互相知道了自己的出生,虞松远和林雪心更加近了。他们惺惺相惜,相濡以沫,相亲相爱。但是,或许让现代比较奔放的年轻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们如此相爱,但也仅限于拉拉手,拥抱一下,亲吻一下对方的嘴唇,现代意义上的“亲吻”他们根本就不懂。
参加高考的人和已经恋爱的人都一样,总感到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桃红柳绿的五月份来临了。河滩旁和林地里,草木葳蕤,一簇一簇的紫薇花和野蔷薇,繁葩密缀,顾盼生姿。
五月份开始,苏北已经进入雨季。五月下旬至六月上旬,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雷暴雨。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半夜时分,几声炸雷将虞松远惊醒,持续不断的惊雷让一向胆大包天的他,也感到阵阵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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