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在心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实在没力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锦无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但你不说我睡不着,你现在也没睡呢吧?”
“……”
“没睡你就说说呗……”
云辞忍无可忍,颇无涵养的骂道“你有病吧?有病找药铺别来找我。”
“反正你没睡,我有睡不着,说说怎么了嘛?”一个看起来刚正不阿的少年委委屈屈的说了一句。
云辞身体所限,无法解决他的无理取闹,只好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语气极冷,“你是锦书的少主,有什么不知道的,有必要问我吗?”
“锦书的少主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啊……”锦无无比委屈的说道。
“把那糖人拿来,”云辞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桌子上的糖人,只好向他妥协,“让我缓缓。”
“哦好,”锦无立刻起身拿糖人,又小心翼翼的把云辞扶起,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舒服的靠着,才一副求知欲的看着他。
云辞拿着糖人舔了两口,心情似乎随着这糖人的甜味好了一些,不过说出来的话没啥差别,“锦书怎么会不知道我失忆了,不知道我失忆了你少主大驾光临的找我干什么?”
锦无看着这一边吃糖人单纯的像个孩子,一边又说话夹枪带棒的像个阴谋家一样的什么,片刻后说道“我找你不是因为你失忆了。”
“那能因为什么?”云辞眯了眯眼,糖人在嘴里说着话都不利索,带着些黏黏腻腻的味道,将他原本的冰冷都给缓和了几分,“因为我好看吗?”
锦无一愣,想起他之前在月下逢和星辰一口一个美人,神使鬼差的说道“没准儿还真是。”
云辞翻了个白眼,“锦书会做赔本的事吗?早把我查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了吧,我自己知道的也许都没有你们锦书知道的多。”
“我不代表锦书,”锦无倒也不假装了,说道“你试探我没用,皇上确实不知道你失忆了,锦书也不知道,是我拦着的。”
云辞笑了一下,依旧咬着那块糖人,锦无和锦书确实不同,从他第一次见他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而皇上却并不知道这件事开始就不同了。
锦无见他不说话有些烦躁,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听皇上的话,还是……”
“还是什么?”云辞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说道“锦无少主,您想说什么,我可是个大好少年,没什么其他事要做的。”
锦无说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你稍有了解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我若是不帮你,皇上很快就会知道。”
云辞看着那块糖人,问道“知道了又怎么样,谁规定我不许失忆了?”
锦无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云辞实在太干净了,从他出现在宝亲王府,京城发生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事,可偏巧的是,这些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谁都没有任何证据和他有关,他就是失了个忆,失个忆可没有任何过错。
“云辞,”锦无忽然认真起来,莫名其妙的叫了他一下之后说道“你受那天那个追臭道士的人控制吧?你身中剧毒,不按他说的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信任的人,连你的小道长,其实……你没那么信吧?”
云辞眨了眨眼,咬了一口糖人,丝毫不在意,“锦无不是算命为生的吧?”
锦无没说话,云辞身子虚弱,轻声咳嗽两声,“是啊,可是那又怎么样?锦无,我就算不听潮海生的,他能把我怎样,我已经身中剧毒了,听他的他也不一定给我解毒,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不想报仇?”锦无冷冷的问到。
云辞想,确实想知道到底是谁和他竟然有如此的仇怨,也想知道他如今知道的一切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可是他如今面对的是锦无,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锦书少主,他不能先让人看出他的目的。
他吃着糖,懒洋洋的说道“锦无,你比我急啊,你不是为了自己,你要比我急得多了。”
锦无也不再拐弯抹角,说道“我想救一个人。”
云辞吃糖的手顿了一下。
锦无说道“八年前我就了解你了,洛王质子。”
云辞继续吃糖,冷笑了一下,“怎么,你想反?”
“锦书绝不做大逆不道之事。”锦无一本正经的回答。
云辞微微勾了下唇,说道“是你,锦无。”
锦无道“八年前你自从到了京城,便有无数人开始注意到你,可你实在太安静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过,原本没人发现你的破绽,可锦书应该多看了些吧,我知道,你其实,一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质子府。”
他嘴里的糖咬掉了一小口,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咬着剩下的糖人。
锦无说道“质子府里有个你的替身,身体虚弱常年养病所以不见人,因为太频繁的生病让御医也厌弃不再常来,你武功极高,但几乎没有动手过,你不但认识沈梅,还曾……认识柳沈河。”
“内阁首辅?”云辞咬了口糖,问了一句。
锦无点点头,仔细的看着他的神色,奈何云辞这个人,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想法时,他真的丝毫表情都没有,那双被长长的睫毛遮住的眸子,总是微微垂着,谁都看不出他的喜怒。
“勾结朝廷要员,你却没有揭发我?”云辞问了一句。
锦无说道“是,我不但没揭发你,还替你瞒下来,不再让锦书的人监视你,让皇上也对你放心。”
“那你想要什么?”云辞抬头看他,忽然一笑,还带着那糖人的甜味,单纯的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锦无说道“有一个人,我必须要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但我想不连累锦书的前提下,换皇上一个条件。”
“这话你应该对皇上说,”云辞咬掉最后一口糖人,顺手把剩下的竹签递给了他。
锦无没在意到竹签,自然的扔了出去,说道“你找我帮你……那皇上如果都不是皇上了,还有什么锦书?”
“皇上依旧会是千秋万代的皇上,锦书永生永世都忠于皇上。”
“你既然觉得洛王不是皇上的对手,为什么找我?”
“云辞,我不知道你如今究竟是真是假,你和洛王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找的不是洛王,我找的是你,有朝一日能为我救人的你。”
云辞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即推开背后的枕头,声音都软软糯糯的,说道“睡吧少主,梦里什么都有。”
锦无说道“锦书不能背叛,可他……我必须要救。”
云辞吃了一整个糖人,轻轻啧了下嘴,锦无再去看他时候,人已经睡着了。
锦书对锦无而言很重要,没有一个傻子能当天下第一杀手的少主的,他当了少主,至少代表他相信自己能担负的起整个锦书,无数的杀手和游走在黑夜边缘的人的责任。
他选过无数锦书的杀手,也选过无数人的项上人头,他相信云辞,相信他绝不可能在这一次选错,云辞一定会是那个唯一能够走到最后,走到和皇上分庭抗礼的地步。
锦无给他盖好了被子,又在床前那一盏小油灯里添了油,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这才转身离开。
锦无刚一离开,云辞便睁开了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微微皱了下眉,看着锦无离开的方向,轻声嘟囔道“真要命,一个两个都找我有什么用?”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堆吃的上,不过只要目光微微移动,便又可以看到桌子旁边还整整齐齐放着几本书,国考必读书目,全是儒家治世经典,眼看着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进士科开考,他这会儿书还没翻两页,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压力。
云辞在起身读书与躺下休息之间徘徊了许久,可始终连眼睛也不愿意睁开,只好告诉自己受伤了又累又疼,还是等过了这一晚上,过了这一晚上一定读书。
第二天一早,星辰懒洋洋的出了房门,刚准备去看看自家美人的伤势,扑面而来便是凛然杀意,她只愣了一瞬,抬手就将偷袭的人扔了出去,随即银针瞬间飞去,直直停在了偷袭者眼前。
星辰转过头,说道“阁下大早上的要杀……小元?”
被扔在地上的竟然不是什么刺客,倒是个熟悉的人,小元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死死的揪着旁边的铁锹,见星辰看他,直愣愣的等着星辰。
星辰有些无语,只好收了针问道“大哥,您想干什么,贫道要不是及时收手您就没命了。”
小元瞪着她,拿着铁锹的手上青筋暴起,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奴才给世子爷带来的麻烦,奴才帮世子爷除掉!”
“我,麻烦?”星辰指着自己问道,见小元点头,差点儿被他气笑,摆摆手说道“快回去歇着吧大哥。”
“你……你把世子爷怎么样了?”小元扶着铁锹颤巍巍的站起来,尽量凶狠的说道。
“真是活见了鬼了,”星辰揉着额头,说道“我能把他怎么样,他身上的伤不是我做的。”
小元依旧十分戒备,全身都在紧绷,仿佛恨不得当场拿铁锹铲下星辰的脑袋,又问道“你对我们世子爷……你……你这个禽兽!”
“禽兽?”星辰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骂一个女子是禽兽的,她缓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逗小元的事,原以为小元胆子小,过去就算了,她自己要忘了。
奈何小元是个忠心的,就算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他都不愿意让自己的主子受辱。
星辰无奈的解释道“昨天是逗你的,贫道不过是给你们家世子爷看看病。”
“真的?”小元擦了擦眼泪问道。
星辰无奈的点点头,“你们家世子爷你应该也见了,他可是跟你说什么了?”
小元有些困惑,却相信了七八分,他大早上就见了云辞,一心想着云辞被折辱了,却又不敢提,在云辞面前提些开心事,见云辞也确实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星辰问道“现在信了吧,道爷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小元点点头,扔下铁锹,咣当一声落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立刻手足无措的跪下,说道“对不起小道长,奴才再也不敢了……”
星辰摆摆手,“没事,快去歇着吧,你家主子有你真是修了几辈子福气。”
星辰这话阴阳怪气的,又夹杂了一些莫名的讥讽,让小元听着好不真诚,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点点头选择相信了。
星辰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小元离开的背影,一时倒也觉得有些心酸,小元他们是云辞当初年幼的时候捡回来的小乞丐,心思单纯又忠心耿耿,那些年云辞在质子府什么也没做过,质子府平静,让他们也像别的人家的小仆人一样安安稳稳长大,平时也就做些拉拉家常吵吵小架的事,最近却总是见杀人的事,还被星辰威逼着处理这些事,心里忽然崩溃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可是云辞呢,云辞不会是天生就对杀人没什么感觉的,他是什么时候不害怕这些呢,不害怕那些可怕的尸体,也不怕刻骨的疼痛,不怕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不怕人人勾心斗角的算计,他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不怕的呢?
星辰不敢多想,看着小元回了房间,又开了个方子交代小武去给小元抓药,这才转身离开了质子府。
第六十一章 心悦之人
街头巷尾传遍了皇帝赵五狼子不野心的理论,不过潮海生似乎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没有出现在质子府,不过意外的是,潮海生人没有出现,监视质子府的人就准时的顶替了之前死的四个,滴水不漏,也丝毫不在乎之前四个人的死因。
等星辰收了摊,打了酒,又摇摇晃晃的走进云辞房间时,日头已经过半,云辞依旧在了无生趣的念叨,“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
“哟,终于背到五十了?”星辰挑眉笑了一下,这么厚一本书,这句话在第一页,云辞书买回来半个月,一直在不停重复这么一句……
“要了命了,”云辞一见人过来,立刻扔下了书,向后往软榻里一躺,舒服的叹了口气,说道“考个功名怎么这么难?”
“人家十年寒窗苦,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星辰翻了个白眼给他,随即扯过他的手腕,“贫道看看阿辞今天身体怎么样了。”
云辞一只手捏着糖环吃,一只手任由她把脉,朝菌引其实是有作用的,他身上的朝闻夕死要比之前减轻了许多,虽然昨日产生了些意料之外的副作用,但竟然没有引起其他任何毒的发作,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被锦无伤的不轻,”星辰叹了口气,那一刀差点儿伤了心脉,光失血都几个月也补不回来,这一天依然是脸色苍白,下床都没有力气。
“没事,白换两个月锦书少主的伺候,还挺值,”云辞无所谓的说道,似乎丝毫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
星辰也笑了一下,只能强迫自己尽量不去想他的伤,以至于不会那么心疼,她喝了一口酒,问到,“阿辞知道皇上在朝上说的狼子不野心了吗?”
云辞点头,“知道,小元讲了几遍了。”
甚至都有些听烦了。
“宫里那位对阿辞倒是不错啊,”星辰没提道随即从袖子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纸,挑眉笑道“阿辞,贫道给你带了个宝贝。”
“什么宝贝?”云辞百无聊赖的看了她一眼。
星辰把纸摊在他面前,笑眯眯的说到,“这可是贫道花了大价钱才得到的,冉珏给推荐的,百宝斋收集的古今进士科前三甲高手的文章。”
云辞愣了片刻,随即看了一下那一沓纸,每页上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又密密麻麻的写了上千字,提到了各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用词华丽者也有,言辞激烈者也有,总之都是极尽了本领写这一篇文章。
云辞也尝试着写过几行,还放在桌子上,星辰拎了起来,仔细看了片刻,笑了起来,说道“阿辞,进士科考试可是规定只能用小楷体,你这草书可不行。”
云辞的书法是可以的,写的字很漂亮,不过都是龙飞凤舞狂放不羁的草书,除非有过专门研究,不然一般人还真认不出他的字迹,进士科考试统一发的纸张,每个字都写的很小,草书便更不容易辨认了。
星辰把云辞的半篇文章放在他面前,他翻了个白眼仰头躺在软榻上,说道“我写了十六年草书了……”
“嗯,”星辰点点头,坐在桌子上,言辞恳切的说道“所以你要换。”
“我还是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字如其人,应该写草书,”云辞无奈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