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无似乎猜到她会这么问一般,说道:“皇上最近身边经常带着一个人,这个人曾经在天牢最深处被关押十七年,名叫蓝拂衣。”
星辰忽然想起那天站在云辞窗外,说他是云辞师父的奇怪男人,不过她没有开口说话,锦无又道:“当年在江湖上,月染衣和蓝拂衣齐名,就像是双生子一样,蓝拂衣武功登峰造极,行事稳重心思深沉,月染衣却桀骜不驯狂妄嚣张,总在江湖上招惹是非,蓝拂衣为了他,曾经公然叫嚣武林众人,谁敢碰月染衣一根头发,他必会要那人性命。”
“然后呢?”星辰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竟有些莫名的心慌。
锦无说道:“之后月染衣认识了皇上,为皇上出谋划策,这些事你也知道了,至于月染衣的死……外面传闻月染衣谋反,其实是皇上和蓝拂衣合作折了月染衣的羽翼,将月染衣送到蓝拂衣手里,蓝拂衣极尽酷刑,将月染衣生生折磨致死。”
“为什么?”星辰有些不敢信,这样的兄弟两个为什么会忽然反目,而且那天她在云辞窗下看到蓝拂衣,他正在出神的想着什么,甚至连星辰靠近都没有察觉,蓝拂衣那样的人,有什么事情值得他那般用心?
“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忽然反目成仇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只是蓝拂衣明明武功极高,在杀了月染衣被皇上追究时,他一丝都没有反抗,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十七年暗无天日的囚禁,会有人很高兴吗,当年无论是什么样的恩恩怨怨,月染衣已经死了十七年皇上怎么会忽然和云辞说月染衣的事,蓝拂衣又怎么会忽然对云辞那么特别。
星辰猛的一惊,连忙问道:“月染衣可有子嗣?”
锦无摇摇头,“没有,月染衣死时不过刚及弱冠三年,皇上从没见他亲近过什么女子,而且……”
锦无犹豫了一下,直接把星辰的猜测说了出来,“如果月染衣真的留有子嗣,最熟悉的就是皇上和蓝拂衣,不过无论是谁,是绝不可能让月染衣的孩子活下来寻仇的,他们两个能这么对待云辞,恰恰说明云辞和月染衣无关,只是真的碰巧相貌相似。”
星辰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云辞小时候她是见过的,他母亲很普通,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京话都说不利索,是个平凡的乡野农妇,从来都没有提到过月染衣这个名字。
至于云辞的父亲,据说是在云辞出生一年后因为饥荒饿死的,星辰虽然没见过,但村里人都认识,而且和月染衣死的时间根本对不上,虽然云辞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无论怎么看,云辞和当初那个名动天下的月染衣都不可能有丝毫关系。
锦无见她发呆,立刻大声叫道:“道士,你倒是给我解毒啊。”
星辰一下子回过神,清了下嗓子,说道:“毒已经解了,明日多注意些,考试可能有变,如今已经无力阻止,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吧。”
“这是你算出来的?”锦无揉了揉酸软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扶着门框说道:“道士放心,我一定保护美人安全。”
等到锦无走后,星辰才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眼角竟咳出了眼泪,她在黑暗中趴在床上,将身子完全贴在床上,静静的等到了自己不再咳嗽,便虚弱又坚定的说道:“等我,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第七十章 我认识他时
每年的进士科考试都在辰时入场验身,到了巳时正式开始考试,考试政论文章时长冗长,一般是两个时辰,几乎占了一整个上午,辰时一刻还未入场的考生便算作弃考,不能再进入贡院。
云辞辰时还在御书房睡觉,面前铺满了一桌子的字,赵子霖和他面对面的趴在书桌上休息,元宝尖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皇上驾到。”
云辞和赵子霖昨晚睡得极晚,此时也不过刚睡了一个时辰,听见皇上驾到也忘了今日科考,都不满的哼了两声,随即转了个头继续睡。
元宝以及门口的侍卫亲眼见到了两人如何得宠,在皇帝面前面不改色的睡觉,一时有些心惊胆战,齐刷刷跪了一地。
赵五的脸阴沉的可以滴水,因为科考的原因他特意在早朝前就来了御书房,打算叮嘱云辞两句,没想到这人全然不放在心上,睡的和猪一样。
元宝立刻上前说道:“皇上别生气,世子和四殿下也许是昨晚睡得晚……”
他越说赵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当初自己征战沙场南征北战能几天几夜不休息,当初村子里的秀才读书时更是悬梁刺股,如今让他们在御书房写字,糕点茶水一应俱全,人竟然还敢睡觉。
云宝见赵五脸色不对,立刻上前叫道:“四殿下,世子,皇上来了。”
云辞睡得浅,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忽然反应过来,浑身都僵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起身,感觉到赵子霖也没起,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继续趴在桌子上。
赵五看不得少年人如此糟蹋时间,在他们面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给朕起来!”
云辞和赵子霖装不下去,立刻起身,不修边幅的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元宝在赵五耳边提醒,“皇上,已经到了辰时了。”
赵五原本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气的把桌子上的纸丢在云辞面前,说道:“来人,准备车撵,送世子去贡院。”
“皇叔,我还没吃……”
云辞话没说完,赵五就打断了他,“吃什么吃,滚去考试,敢丢了王室的脸手给你打断!”
侍卫很快就准备好马车,云辞被赵五指挥着让宫女简单收拾了一番,火急火燎的把他送上了马车,随即飞奔着去往贡院。
元宝见赵五一直看着马车的方向,说道:“皇上不必担心了,世子天生一副好模样,就算不用修饰也是天下无双,而且皇宫离贡院不远,他能赶上。”
赵五点点头,转头看向赵子霖,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说道:“知道错了吗?”
“儿臣知错了。”赵子霖恭恭敬敬的说道。
赵五脸色好了一些,问道:“哪儿错了?”
“不该请歌女过府,不该和歌女纠缠不清。”赵子霖老实的说道。
赵五冷哼一声,到底也舍不得罚这个儿子,“回去吧,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
“是,儿臣再也不敢了。”赵子霖闷闷不乐的转身离开。
赵五气的叹了一口气,元宝一边给他捶背,一边笑道:“皇上也是爱护四殿下和世子,总是说着打断手脚却是连伤都没舍得伤一下。”
赵五叹了口气,“你看这京城,朕的儿子们,大臣们,后宫的妃子们,哪个不是天天明着暗着跟朕斗法,也只有他们两个,像是孩子了。”
“皇上费心了。”元宝笑着说道。
“上朝吧。”赵五揉了揉眉心,便起身离开御书房。
云辞刚被一群火急火燎的侍卫扔到了贡院门口,一转头就看见了星辰站在一旁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这样的场景发生过一样,那么娇小的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看着他喜乐或忧伤,从不开口,却一直在努力感同身受。
虽然侍卫在身后恼怒的叫他,他还是笑眯眯的走向星辰,星辰见他过来,自己也跑了过去,皱了皱眉,“今天怎么这么晚?”
“昨晚没睡好,”他颇感委屈的看着星辰,丝毫不在乎这一场科考一样。
星辰推着他走进了贡院,说道:“先去考吧,有事回来再说。”
“嗯,”他点点头,往贡院赶去,星辰在他耳边忽然说道:“科考有异,你小心些。”
“嗯,”他笑了一下,暖洋洋的,让星辰一直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云辞刚走,锦无便跳了出来,四周环顾了一圈,“潮海生没来?”
星辰点点头,“前两天被蓝拂衣打伤了,至今还没好。”
锦无昨晚和星辰说了话,又专门查了一遍蓝拂衣,可是除了之前说过的,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查到,便也不再多言了。
两个时辰之内,贡院由三司联合看守,街边叫卖都已经禁止,安静的连鸟雀都叫声都难以听见,倒是莫名热意焦灼,无数等在贡院门口的人都有些心浮气躁,一边给自家在贡院考试的亲人祈福,一边又不停的擦汗骂人。
星辰站在一旁,锦无本想看这贡院谁敢乱来,却什么也没发现,实在没话找话,便说道:“道士你若是去考都要比云辞好。”
“我考有什么用?”星辰也在看着到底谁想在贡院捣鬼,同时懒洋洋的回了锦无一句。
锦无说道:“你做了官也能保护他呀。”
“我可不想扯进官场之中。”星辰靠在树上,懒洋洋的闭上眼睛,“盯着点,别出了什么事。”
锦无无奈的点头,反正这种事他干的也不少了,便认真的盯了两个时辰。
云辞早上一口水都没喝,晚上又没怎么休息,加上三天前刚受的重伤,身子本就虚弱,写着写着便有些头晕眼花,差点儿一头栽在考题上。
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李玉成,这个人如今是内阁次辅之一,又是吏部尚书,为官公正,为人慈和,在民间有着极好的口碑。
云辞的身份他知道,他并不在考院监察,但偶尔会经过巡查,正巧看见云辞脸色苍白,差点儿晕倒,他刚想上前询问两句,便被身边的人拦住,说道:“大人,如今正在科考,您过去不方便。”
李玉成叹了口气,远远的看着云辞,说道:“小小年纪便来参加科考,也是不易,你让三司的侍卫过去官员,给他送碗药吧。”
“是,下官遵命。”这官员名叫金流川,也是翰林院学士,又是吏部侍郎,深得李玉成信任,官职也是李玉成一手提拔而来。
李玉成点点头,吩咐他去办之后,便叹了口气离开。
金流川效率很高,不过片刻就亲自带着三司的侍卫前来,云辞被这么大的阵仗惊了一下,金流川笑着说道:“看世子身体不适,李玉成李大人吩咐给世子送的药。”
云辞看了一眼药碗,问道:“李大人怎么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李大人不知,不过都是些温性的补药,世子先喝了保重身子。”
云辞看着金流川,金流川言辞恳切,周围也有三司侍卫看管,他绝不敢这个时候对他下毒,不过星辰刚提醒过他科考恐生变故,他就正好前来送药,不得不让人怀疑。
云辞说道:“我没事,考试期间不得和他人交谈,不许吃喝,大人不必对我特殊对待。”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世子身子贵重,还是要保重身体为要紧事,”说完之后,金流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说到,“世子不必担心,药是主考官李玉成大人让送的,刘瑾主御医亲自检查过的,又是下官亲自来送,三司监管,没什么问题的。”
“好,”云辞懒得和他磨口水,如果这人非要他喝,他再说的天花乱坠也只是耽误他考试的时间而已,更会引人怀疑,因此他便接过碗,毫不犹豫的喝下了药。
金流川拿过空碗,微微低了低头,“世子继续答题吧,下官提前祝世子金榜题名了。”
“多谢大人。”云辞也微微低了下头,目送金流川离开。
虽然只是一会儿功夫,考场上其他学子都纷纷侧目,见金流川很快离开,便有开始各自写起了自己的文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考生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时辰很快结束,学子们考完都关心自己所答题目,一时都忘了云辞在考场上被送药的事,因此星辰看着许多学子来来往往,却始终没有听到过这件事。
云辞最后从贡院出来,脸色有些苍白,但似乎心情倒是不错,懒洋洋的靠在星辰肩上,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没结束也没见你怎么用心,”星辰心里一轻,语气也轻快了几分,笑道:“能金榜题名吗?”
“我配吗?”云辞想起考卷上胡编乱造的文章,忍不住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星辰懒得理他,想到之前的卦象,问道:“科考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云辞摇摇头,“我也没仔细看,但三司看管很严厉,没出任何事。”
星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云辞便问,“怎么了?”
星辰道:“昨晚夜观星象,科考有变。”
云辞挑眉看了她一眼,星辰道:“怎么,不信贫道能夜观星象啊?”
“信,”云辞立刻点头,“可我昨晚没有和小道长一起看星星。”
“那阿辞日后补偿我就行了。”星辰懒洋洋的说道。
云辞比她高了许多,窝在她肩头有些别扭,刚要抬起头,却不小心碰到了星辰的皮肤,额头滚烫的热度吓了星辰一跳,立刻说道:“你发烧了?”
云辞眨眨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头晕的厉害,只好晃了晃脑袋,笑着说道:“我没事,没睡好困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却忽然晕倒过去,星辰在他身边立刻扶着,指尖在他额头触碰一下,便能感觉到他严重的高烧,立刻急了起来,对锦无说道:“送他回去。”
锦无也吓了一跳,立刻把人带了回去,云辞此时已经昏迷的人事不省了,脸色惨白的可怕,手上却是冰凉彻骨,星辰给他盖着被子,用毛巾沾了冷水敷在他额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锦无来到窗前,叹了口气,劝道:“道士你也别撑着了,你身体也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来照看他。”
“不,我不放心。”星辰脸色也有些不好,无力的摇了摇头,“我等他醒来。”
锦无道:“道士,你明明应该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星辰笑了笑,看了看云辞的脸,“他会有今天都是因为我,我告诉他什么?”
锦无愣了一下,“怎么会是你……”
“就是我……”星辰无奈的苦笑,“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可即便如此,云辞他是真的想信任你的,你何必什么都不告诉他,故意让他怀疑你呢?”锦无不解的说道。
“锦无,无论你想让他帮你干什么,我只想让他离开这个地方全身而退,我不想他和这些纠葛再有任何纠缠。”星辰摇摇头,对锦无说道:“你要知道,他原本不该这样的,你早就猜到我很早就认识他,而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这世上最天真纯善的人。”
“道士……”
锦无有些说不出话,星辰的那双眼睛极美,眼眸淡淡的,寒凉的秋水一般,此时就带着那么一些突兀的温柔,竟美的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