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忽然有些心酸,抬手摸了摸小元的头,叹了口气,“傻孩子,他现在还不够受皇上宠爱吗?”
小元愣了一下,眼眶红红的,“那不一样,皇上虽然宠爱,但没办法处处照顾到世子爷,世子爷如果自己……自己……”
“自己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星辰笑了一下。
小元用力的点点头,星辰说道:“没事,他能保护自己,你们也别怕,在这个质子府,没人伤的到你们。”
“我们不怕,我们担心世子爷……”小元低声说道。
星辰失笑,看着他强装不怕的样子,笑道:“好,你们不怕,不过你们要记住,以后无论什么时候,要先保护好你们自己,然后尽可能的保护他,你们要相信,他会保护整个质子府的。”
小元刚要点头,云辞软软糯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才不会保护质子府,小道长保护还差不多。”
小元瞪了他一眼,随即立刻跑开。
星辰走到他身边,伸手给他把脉,脸上也没什么笑意,叹道:“本以为人世之事,没什么不能以人力解决的,原来如今才发现,我到底是天真了,一人如蚍蜉,蚍蜉之力如何撼树?”
“话不能这么说,”云辞生于曾经江南洛城,大多数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江南一带的吴侬软语之感,安慰人的时候又低又软,听着便暖进了心里。
他反手握着星辰的手腕,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棵大树又算什么?”
星辰抬眸看他,他轻轻一笑,然后把手放在星辰头上,使劲揉了两下,说道:“好了,小道长可还要保护我这个倒霉鬼呢。”
“别胡说,”星辰总听他天天说自己倒霉,仿佛说着说着就真的倒霉了一样,她不想让他倒霉,就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拍下来,“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以后,我不会一个人的。”
云辞笑了笑,犹如幽静的昙花在深夜蓦然开放,有那么一瞬间风华绝代,许是星辰当时正感无力,顿时就三魂失了七魄,脸色有些微红,轻咳了一声问道:“你身子还没好,要去哪儿?”
“宫里那位找我。”云辞颇感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把身上挂着的一个布包取了下来,打开给星辰看,“让我把这些带过去。”
那布包应该是小莺做的,白色的麻布上秀了几朵素净的凤仙花,许是女子出门买饰品时带着的,虽然很别致,但布料很粗糙,在云辞一身的云锦丝下莫名就有些突兀。
第六十七章 学业
不过里面的东西更突兀,全是云辞这些天看的国学必考经典,她翻翻看看,笑了起来,“为什么把这些带过去?”
“想检查一下呗,”云辞无奈的说道:随即从里面抽出几张纸,递给星辰,急急忙忙的说道:“你快给我看看,写的怎么样?”
星辰失笑,把他那几张纸拿了出来,上面依旧是龙飞凤舞的草书,不过一张比一张字数多,但是一张比一张更扯,没一点儿国学考试规范的意思。
星辰看了看他的眼睛,有些不忍心伤害他的自尊,干笑了一声就把东西给他塞了进去,催促道:“你快进宫吧,有人跟着吗?”
云辞也不纠结文章,点点头说道:“小武跟着我,锦无也在。”
“嗯,早点儿回来。”
云辞笑眯眯的点点头,随即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星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他,说道:“早些回来等你看星星。”
“好,”云辞点了点头,对她摆了摆手,随即转身离开。
小燕等在星辰的院子里,刚要跟着星辰进门,星辰便关上了房间的门,说道:“小燕儿别为难道爷了,让道爷睡一觉再洗漱,吃饭也别叫。”
“好,知道了,道爷您睡。”小燕一把将毛巾扔在了洗漱的盆子里,没好气的说道。
星辰听着小燕的脚步走远,忽然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小燕早就在房间里点了一盏油灯,灯芯燃烧冒出许多小小的灯花,星辰盯着这灯花,很快便像是入了迷一样。
和冉珏分开后,她其实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像以往一样找个没人的角落换了衣服去见了二皇子赵子路。
冉珏说的事实在是太过于耸人听闻,而且仅有一天就要开考,如果有人买考题对所有的考生都是极大的不公,星辰不得不在这并不算合适的时间见了赵子路一面。
不过赵子路这个人说得好听了是谨慎,说的不好听是疑心病很重,星辰没有任何证据,在这临近考试之时忽然说这种事,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而且即使相信了也没有任何办法。
星辰看着灯芯噼里啪啦的燃烧,忽然低声喃喃说道:“太难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赵子路虽然答应了她考试时会严查,考后也会留意冉珏身边人的试卷,一旦真的有问题,一定会及早发现,绝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即便这样,她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心中竟莫名其妙有些隐隐的不安。
买考题是件大事,历朝历代查到所有买考题的从来没有从轻处理过,大宣建国至今,十八年中大大小小的考试也不少,虽然不能说每一场都公正无私,但进士科的大考之中,还从未出现过考题泄露的问题。
星辰忽然觉得,会不会是自己过于紧张,因为这年云辞的参加,她关注的多了,才知道这种事,其实往年也有,但并不严重?
她本想这么劝自己,却又忽然觉得,即使往年有,没搞出大事便是做这件事的人极少,知道的人更少,那些人一定谨慎小心,自己亲人都不敢说,如今怎么会一个不算太熟的人都让冉珏知道了,可见此人并没有太过谨慎,他为什么不谨慎,一个普通士子绝不敢对这件事有丝毫松懈,除非……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做,或者他们有后台,法不责众,再者,他们有恃无恐。
无论是这两者中的那一个,这件事都是极其严重的大事,可为何冉珏要告诉她,又在最后一天告诉她,仅仅是因为他所说的倾诉吗?冉珏这样的人,绝不该忘了星辰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这样的事。
还是……她认为和星辰亲近的云辞能解决?
星辰猛的一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头发差点儿被灯芯烧着,虽然只是想了一件事,但天却已经全黑,她对外叫了一声,“小燕儿,你们家世子爷回来了吗?”
小燕跑到她门前,依旧有些气哼哼的,语气不好的说道:“没有。”
小燕似乎等着她安慰,但星辰此时没那个意思,便轻轻点点头,说道:“嗯。”
小燕气结,懒得理这个小道士,便自己转身离开。
星辰推开房门,见小燕已经准备了晚饭,想给她端过来又有些赌气,便上前说道:“好了,小燕儿美人,道爷错了,再也不敢了。”
小燕脸一黑,把饭菜放在她手里,跺了跺脚便转身离开。
星辰无心用饭,把饭随意的放在桌上,随即飞身上了屋顶,看了一眼京城四下灯火,懒洋洋的躺在屋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云辞还没回来。
倒也不是云辞不想回来,实在是他写的那玩意儿有污圣目,刚到了御书房就被皇上扣了下来,在御书房练了一晚上的楷体书法。
赵子霖坐在他身边,喝的茶一杯又一杯,元宝添了无数回,赵子霖实在喝不下,无奈的说道:“世子爷,您能不能写快些,咱们好早回去。”
云辞抬头瞥了他一眼,写了一个多时辰,他比谁都想回去,但御书房无数人监视,他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捏了一块糕点吃了,继续奋笔疾书的抄写桌子上的治世经典。
赵子霖刚要再说他两句,元宝尖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赵子霖和云辞几乎是争先恐后的起身相迎,阵势大的差点儿撞歪了书桌,皇帝赵五瞥了他们一眼,说道:“坐吧,写的如何了?”
云辞立刻整理自己写的东西殷切的交了上去,赵子霖在旁边说好话,“父皇,世子已经深刻反省,您就饶他一次吧?”
赵五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看是你想回去。”
“父皇,我又没犯错。”赵子霖被他看穿了心思,便只剩下破罐子破摔,不满的抱怨道。
“你没犯什么错?”赵五把云辞的字一下子拍在桌子上,说道:“今日朕过府找你,你在干什么?”
“父王,”赵子霖无奈的说道:“儿臣又不参加这次科考,不过是听听琴而已。”
“你听琴宫里琴师这么多你不听,去月下逢找那么多琴女给你弹?”赵五大怒着说道。
云辞微微抿了下唇,差点儿笑出声。
赵子霖揉了揉额头,“月下逢的琴是天下一绝。”
“绝什么绝?”赵五拍了拍桌子,“你看看那些女子啊,衣冠不整,搔首弄姿,成什么体统?”
云辞看了赵子霖一眼,赵子霖也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没那么严重,人家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让你进宫委屈你了?”赵五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
“不委屈不委屈。”赵子霖连忙认错,“儿臣已经知错,求父皇原谅。”
赵五这才语气好了些,随即转眸看向云辞,云辞背后一凉,还没来得及开口,赵五就大怒道:“还有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国考谁许你写着乱七八糟的字的,能看吗?”
“是草书……”云辞低低的说道。
赵五一拍桌子,“怎么,嘲笑朕不知道,仗着你读了两天书?”
“云辞不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五扔过来的纸遮住了视线,“朕看你也会正正经经写字,怎么,为难你了?”
“没有。”云辞不是不会写工整的小楷体,相反他写的很漂亮,只是小楷体很费时间,方方正正,他不喜欢。
赵五脸色不好,又从他的书桌上拿出他之前写的文章,哗啦啦的翻了一遍,随即弃之敝履的扔在一旁,“你就是这么去跟朕考试的?”
云辞低着头,说道:“云辞不敢。”
赵五被他这不瘟不火的态度气的咳嗽了两声,元宝立刻给赵五顺气,赵子霖也无奈的说道:“父皇,您别气了,世子年少体弱,原本就没有外面的士子们读书考试多,不及他们也是正常的。”
“就知道给皇室丢脸!”赵五气的捶胸顿足的,不过直接受害者却是云辞和赵子霖,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皇叔言重了……”
“言重个头!”赵五毕竟贫农出身,生气时带着几分贫农习性,猛喝了一口水顺顺气,随即说道:“继续给朕写,写不出百页别回去了,小麟儿给朕看着他,再敢写的鬼画符一样手打断!”
“皇叔……”
“父皇……”
赵五伸手打断他们的话,扶着元宝出了御书房,到了门**代御林军,“守好门,写不完百页不许他们两个出来。”
御林军极其有气势的应了一声,随即关上御书房的门,站在门口守着。
第六十八章 萤火
云辞无奈的把纸捡了起来,赵子霖却一把推开他,手忙脚乱的捡着纸,一边说道“世子爷您别捡,我给您捡,您快写。”
赵五给的纸并不大,可即使这样写够一百页也绝不是一件小事,还要字迹工整,云辞写了一个半时辰,也不过就写了才写了二十页,要写完百页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刚写了两个字,就放下了笔,叹了一口气,认命般的说道“写不完的。”
“别,您快写,本皇子还急着回去给月仙姑娘道歉呢。”
“你父皇是不是……”云辞没来由的气急败坏的,还没说出口,被赵子霖慌忙阻止,“别乱说话!”
云辞撇撇嘴,放下笔懒洋洋的看着赵子霖,“四殿下,我们这算不算生死之交了?”
赵子霖无奈的坐在地上,也不捡纸了,颇为认命的点点头,“想不到和洛王世子同生共死一遭。”
云辞忽然歪头问道“四殿下觉得我还算洛王世子吗?”
赵子霖没说话,过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不算。”
云辞挑眉,赵子霖说道“洛王八年未曾进京,也从未询问过你的事,早就不要你了。”
“别说的这么伤人啊,”云辞无奈的说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问道“我现在说话会有人告诉皇上吗?”
赵子霖看了一眼四周,挑了挑眉,“不然你写出来?”
云辞立刻摇头,“我才不写,听见了四殿下和我一起倒霉。”
赵子霖翻了个白眼,“听不见,御书房不许旁人监听,父皇也没有留隐卫看着我们。”
“皇上也许就是想让我勾结皇子。”云辞喝了口茶,随意的说道。
赵子霖不讲究的躺在地上,“勾结也不是勾结我,父皇精明无比,如此必有用意,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说这些。”
“没办法啊,不信任你我就要死,我不想死。”云辞叹了口气。
赵子霖失笑,说道“信任我也没用,我受宠但没有实权,这你最清楚,没什么用。”
“那是皇上想保护你,”云辞没好气的说道。
赵子霖道“父皇也想保护你,我还从未见过父皇对一个异性王府世子如此上心。”
云辞反驳,“那是因为我八年没出府。”
“换成别人十八年不出府父皇都懒得看一眼,他一直在关注你,或者说只是想确定你无害,就好好照顾你。”
“算了吧,”云辞倒霉惯了,不敢享受这福气,立刻说道“我算不得什么世子了,想求四殿下一件事。”
“难得有人求我,”赵子霖笑了笑,“你说。”
“保我一命。”云辞一手轻轻的转着毛笔,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