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墨溅我身上了,”赵子霖立刻弹了起来,随即一边检查着衣服一边问道“我一个没实权的皇子,怎么帮忙保你。”
“皇上最信任你,让我和你共处一室,不就是想你有朝一日保我,我不过是怕你不愿意,死活不给皇上台阶,要了我的小命而已。”
云辞停下了转笔,看着赵子霖,歪了歪头,认真的说道“赵子霖,不如你帮帮我吧?”
“我怎么帮你?”赵子霖懒得看他,看着衣服上的墨迹心疼坏了,说道“你放心,父皇派了锦无在你身边,锦无武功高强,不会有人让你能在他手下刺杀你。”
“朝堂远比江湖杀手险恶十倍,赵子霖,你就帮帮我吧。”云辞眨眨眼,再一次求道。
赵子霖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云辞倒是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又软软糯糯的说道“不然你和我结拜兄弟吧?”
“想得美,”赵子霖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人,有些招架不住。
“想自然要想得美了,”云辞丝毫不觉得羞耻,继续央求,“你就让我加入你的麾下帮帮你吧?”
赵子霖道“你能帮我什么?”
“我是你权力大小的参照,”云辞一本正经的说道“保我在京城活下去,多有意思?”
赵子霖叹了一口气,随即坐在他身边,问道“说说,你在京城为什么活不下去?”
“有人要杀我。”云辞简洁明了的说道。
赵子霖笑道“你说于廉?”
“我可什么都没说。”云辞立刻反驳,看着赵子霖的眼睛,说道“这偌大的京城里,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本是无人愿惹是非,可是啊,如果人心皆是如此,活在这繁华京城和在冰冷地狱有什么分别?”
云辞说这些话的时候,莫名的认真,明明是一张少年人的脸,却偏偏多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感,赵子霖问道“如果是你,你愿意救人吗?”
他立刻一扫那悲天悯人的面孔,“才不会呢,杀人还差不多。”
“你不该会杀人,”赵子霖站了起来,走到御书房的主位,丝毫不忌讳的坐在了龙椅之上,伸手展开桌案上的宣纸,淡淡的说道父皇原是一介贫民,知足安乐,自从做了十八年皇帝,便再也没了先前的心。”
云辞静静的听他讲着,赵子霖继续说道“父皇南征北战七年,在沙场上犹能与诸位将军兄弟相称,当了帝位,掌了生杀大权,便容不得任何兄弟了。”
至高之位本就是无比的孤独,杀人会害怕,害怕会让杀人上瘾,从拿起剑的一刻,就注定有朝一日死于剑下,整个人,以及一颗剑心。
赵子霖走了下来,单手按着云辞肩膀,说道“我不想当皇帝,只是想能回到曾经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那不可能。”云辞也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赵子霖点点头,“是,那不可能,我以为大哥得到了王位就会放下野心好好生活,我以为二哥和大哥拥有一样的地位后就会像以往一样疼爱我,可是如今,他们见到我,从来没有过喜爱,只有害怕,他们要我一字不差的叫他们皇兄向他们行礼才对,可原本我是叫他们大哥的……”
“云辞,”赵子霖忽然说道“这样也好,做你的兄长也好,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而已。”
云辞这个人很随意,什么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只要有需要他都能做得出来,他只是觉得赵子霖适合这一招,如果不行他还能再换其他招,可即便如此,赵子霖忽然说愿意做他兄长的时候,他竟生出了一些感动。
喜欢笑的人其实心思从来百转千回,他们的笑分不清真假,真心被笑容掩藏的深不见底,云辞的真心自己都几百年没有见过了,早就忘了自己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可赵子霖毫无目的,一颗鲜红的真心就这么干净的摆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藏私,真挚的让他似乎被烫伤了一样,一下子推开他的手,躲开了他。
赵子霖失笑,那双眸子中是全部的真诚,他挑眉问道“怎么,不愿意和我结拜了?”
他不再说本皇子,一只手伸了出来,没有丝毫要退回的样子,似乎就在那里等着云辞握着,就像是黑暗之中一粒萤火一样,云辞可望不可即。
他犹豫了一下,赵子霖已经主动抓着他的手,说道“你怕什么,小孩子家家心思这么沉重,难怪有人要杀你。”
突如其来的温度随着手心涌入,和星辰给他的感觉不同,他对星辰的信任总有矛盾,因为星辰出现的太巧,星辰所做的事又无不告诉他是有别的目的的,除了星辰,别人就更不用说了,都对他这个落魄的质子有所求,从失忆到如今,只有这一个人毫无所求,愿意拉拉泥潭里的他。
“你忽然答应,我有些不习惯,”云辞就算心思百转,到底不习惯别人看他想了这么多,立刻就笑容铺了满脸,用力握住了赵子霖的手,“那就指望四殿下相助了。”
“叫哥哥。”赵子霖懒洋洋的说道。
“哥哥。”云辞犹豫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的回答。
赵子霖道“只要你不会谋权篡位,生死之间,我都会护着你。”
云辞愣了一下,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笑道“谢了。”
“好了,继续抄你的字吧。”赵子霖松开他的手,把地上的纸给他捡了起来,放在书桌前,“父皇对读书要求最严格,你要是写不完明天考完科考他还会骂你。”
“不想写了……”云辞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刚刚一闪而过的小道士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他眨眨眼说道“有人在等着我看星星呢。”
赵子霖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帮他磨好了墨,没好气的说道“我还要去给月仙姑娘赔礼道歉呢,现在还不是给你做书童了?”
“谢谢哥哥,”云辞笑眯眯的接过笔,在赵子霖的注视下倒是没有偷懒,奋笔疾书的写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鲜衣怒马时
月上中天之时,天上星云已经开始变幻,星辰独自躺在屋顶,心中竟莫名有些担心,她转头问到,“锦无,他还没回来吗?”
锦无也是刚到,躺在了星辰身边,说道:“他回不来了,皇上罚他用小楷体抄字,宝亲王殿下陪着他,听说一晚上抄不完。”
星辰微微勾唇笑了一下,说道:“他又要拉到一个替死鬼了。”
锦无难得的没有大大咧咧的反驳她,反而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天上星星闪烁,问道:“半仙儿道长,你看出什么来了?”
“其实星象一说,虽然可信,但不能尽信。”星辰的眸子一直看着天上的星空,星星便仿佛落在了那双美丽又沉静的眼眸中了,星星点点璀璨又漂亮,她轻声说道:“观星是为了知天命,知天命,从来都是为了逆天命。”
锦无的心魂有一瞬间仿佛被她眸子里的星海夺走,愣神了片刻,随即轻咳一声,豪情万丈的说道:“废话,我就是不信什么天命。”
“那你何必来和我一起看星星?”星辰偏过头瞥了他一眼。
锦无噎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是看你没了美人陪伴怪可怜的。”
星辰懒得和他斗嘴,说道:“本该众星拱月,却偏偏云雾遮月,这最亮的星,反而离月远了……”
“云雾遮月?”锦无有些不懂,转身问道。
星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三枚铜钱,她用铜钱划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染了铜钱后随意的扔了出去,三个铜钱在空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仿佛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了一般,不过片刻,铜钱又全部掉回手中,锦无被这一手神乎其技的占卜术惊到,愣了一下后问道:“道士,你不会真的能算命吧?”
星辰笑了一下,摊开手掌,铜钱上的血迹不知为何竟完全消失,她看了铜钱许久,锦无正等着她说卦象,她却忽然合上手,收起了三枚铜钱,笑道:“我封卦许久,果然是有影响,现在竟是什么都算不准了。”
锦无安静不下来,好奇极了,立刻问道:“你算到什么了?”
星辰闭上眼,回忆起之前的卦象,“乾卦,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乾卦原本是上吉的卦象,九三却不吉利,君子日夜勤勉,却依旧会被诋毁陷害,加之星象云雾遮月,明星远月,能有此卦象,只能说明一日后的科考有变,可直到如今,即使云辞和科考有关,星辰依旧丝毫也算不出来和他有关的任何事。
锦无急得抓耳挠腮,星辰一句话也不说,他正要再问,星辰却忽然吐了一口血,无力的靠在他身上,虚弱的说道:“劳驾,送我回去。”
锦无吓了一跳,立刻带着星辰回到房间,毫不犹豫的传了内力给她,等她脉象稍微稳了一些,才拍着胸脯夸张的问道:“你怎么了,吓死人了。”
“算卦很费神的,”星辰翻了个白眼,无力的躺在床上,“我就是累了。”
“不至于吧?”锦无有些不敢相信,捏着她的手腕把脉,片刻后说道:“你明明身子就很虚弱,像是……好像是之前大动过内力,而且还有些气血亏损。”
星辰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大动内力还不是半月前拜您老人家所赐。”
锦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半月前他像是走火入魔差点捅死云辞那一次,脸上立刻尴尬起来,说道:“我也不是有意的。”
“你若是有意的就不在这里了。”星辰没好气的说道。
锦无挠挠头,又问,“但你当时没有受外伤,气血亏损这么严重是怎么回事?”
“这就不劳烦你锦大少主关心了。”星辰不欲多说,转身想要休息。
锦无在星辰的房间乱走,在墙上摸来摸去,不时的闻了闻,星辰不耐烦的说道:“锦大少主这是在觅食?”
锦书没有理她,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刚要按下去,星辰便立刻反应过来,叫道:“住手!”
锦无手极快,避开了星辰的银针,直接按了下去,随即从墙上弹出一个暗格,锦无一笑,说道:“血就是锦书能活下去的粮食,我确实在觅食。”
没有人比锦书对血腥味更敏感,只要有一丝血腥味锦无就可以发现,墙上的暗格是星辰住进来后制造的,机关不够复杂,制作也不完美,锦无能轻易的发现。
星辰冷冷的看着他,锦无却毫不在乎,目光扫过暗格里的瓶瓶罐罐,说道:“这味道很熟悉,是你家美人的药。”
星辰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锦无拿出一瓶药,自顾自的说道:“以自己的血给他炼药,一个普通的道士,普通的欣赏与喜欢能做到这种地步?”
星辰忽然一笑,坐回床上,说道:“锦大少主,这药是给谁的和你没什么关系吧,锦书如今连这档子事都管?”
锦无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普通道士,你接近云辞有目的,或者说……你喜欢云辞。”
“贫道不是说过了,我喜欢他。”星辰无所谓的说道。
锦无摇摇头,“你曾经是故意那么说,你越如此,我越不会当你真的喜欢他,如今……似乎是真的,小道长,还是道姑姐姐,你对云辞,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锦无说完,忽然伸手向星辰身边飞去,星辰坐在床边不动,锦无愣了一下,刚要收手,星辰便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两个字,“跪下。”
锦无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随即浑身开始无力,从之间开始酸软,仿佛整个手指就要没有了一样,他立刻意识到刚刚碰到的药品上有毒,抬头看着星辰。
星辰脸色有些不好,唇上都有些苍白,不过还是浅浅笑着说道:“身为锦书的少主,怎么不会小心呢?以我的血炼制的药,怎么能轻易被别人动呢?”
星辰伸手擦掉脸上的一颗黑痣,那张道士脸很小巧,虽然因为易容变得难看,但如果能一眼看骨,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张美人脸。
眼看着星辰继续褪下易容,锦无立刻叫道:“你别让我看了,道爷我错了,我不看了,你别杀我。”
江湖上一般会在临死前告诉死人真相,让人能够瞑目,算是最后的江湖道义,星辰给他看她的脸,便是要他的命的意思。
锦无的大喊大叫果然让星辰停下了揭去易容的手,锦无松了一口气,星辰便问道:“锦大少主难道不想看我的脸?”
锦无立刻说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怀疑,你明明对他好,却又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说你的目的,说着喜欢他,又是又表现得丝毫不像喜欢,你这样谁不怀疑呀?”
“是你怀疑还是他怀疑?”星辰冷冷的问道。
“当然是我怀疑!”锦无立刻说道,随即问道:“你若是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以女子之身出现,为什么不好好告诉他,还有以往的真相?”
“锦无,”星辰懒洋洋的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希望他死吗?”
锦无愣了一下,随即立即摇头,“我自然想保护他。”
星辰说道:“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锦无一惊,星辰已经毫不顾忌的开始脱下了她的外衫,锦无立刻阻止,“道士你千万别这样,我是正人君子,我不能做这等色魔做的事。”
星辰瞥了他一眼,锦无浑身酸软,但他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依旧吱哇乱叫,“道爷在上,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星辰一抬手,银针从她袖中飞出,一下子撞向烛台,烛台立刻倒下,房间里瞬间变没有了任何亮光,只有灯芯在熄灭的最后一刻冒出一缕青烟,发出了刺鼻的气味。
黑暗之中星辰的眸子极亮,她看着锦无,声音压的很低,问道:“你要云辞为你做什么?”
灯光一暗,作为杀手的防备心便陡然加重,即使看不清神色,星辰也能轻易感受到锦无身上的气质在那一刹那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阳光下是一名少年郎,在黑夜中,他是锦书顶尖的杀手。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冰冷了几分,尽管还刻意保持着和平时没什么太大区别,还是随性的笑道:“我可是奉皇命来保护他的,皇命难违,你以为我想啊……”
“锦无,调锦书杀手来质子府,能不能逼走潮海生的人?”
锦无笑声有些僵硬,星辰却忽然不再问这个问题,锦无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锦书一旦发现周围有江湖中人,一定会上报皇上,这件事他解释不清楚,会更快的死在皇上手里。”
“锦无,”星辰淡淡的叫了一声,问道:“月染衣到底是谁?”
锦无在黑暗之中习惯性的做出防备紧绷的姿态,声音比以往低沉了许多,又尽量不急不缓的说道:“锦书收集的江湖情报中,月染衣曾经是皇上征战天下时最信任的人,性格狂妄,聪明至极,威望一时高于皇上。”
“更早之前呢?”星辰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