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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这很象梁祝十八相送啊,那我岂不是成了梁山伯了!”





上品寒士 四、迟钝
四、迟钝
陈操之对东晋梁祝传说不甚了了,但越剧《梁祝》他却是看过的,十八里相送时祝英台不断用各种比喻暗示自己是个女子,但梁山伯就是不明白,木讷迟钝真让人替他着急——
但眼前这个敷粉薰香的祝英台显得与戏曲中的祝英台大相径庭,此祝英台非彼祝英台,而他陈操之也不是梁山伯,因为他即便知道这个祝英台是女子,也不会想着要娶,他心里只有陆葳蕤,相较而言,他与陆葳蕤相恋倒很象是梁祝,陆葳蕤是门阀娇女,他是寒门庶人,若按世俗常理是绝无可能在一起的,只能以悲剧收场——
陈操之心道:“我绝不是梁山伯,我一定要娶到祝英台,错,一定要娶到陆葳蕤,虽然很难,但并非没有希望。”
一边的祝英台奇怪地问:“子重兄在想什么,这般皱眉瞪眼的?”
陈操之道:“没什么,还在回味英台兄的琴声,好比花香,犹有余芳。”
祝英台一笑,梨涡再现,说道:“哪里象你,郗嘉宾都走得没影了,才想到吹笛相送。”说罢,迈步先行。
陈操之心道:“祝英台这般殷殷相送,莫非是对我生了情意?又或许仅仅只是惺惺相惜的友情?”陈操之不愿多想,想也无益,小心应对,莫让祝英台产生误会便是了。
二人一婢缓缓向前行,祝英台谈锋甚健,说些前朝典故、音乐书画,这让陈操之比较放心,就怕祝英台并指着公鹅母鹅来暗示一些什么,不过以祝英台之才,也不会用这般俗不可耐的比喻。
陈操之心想自己是多心了,祝英台与他是琴棋书画之交,祝英台言谈精妙,辩析义理丝丝入扣,陈操之也就渐渐的忘了谁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或辩难、或清谈,谈兴愈浓,不知不觉走出了六、七里路,直到身后传来牛车碾路声才醒悟,回头看,不是来德的牛车,却是祝氏健仆驾车赶来,不禁愕然。
那祝氏健仆说道:“陈郎君,来德与冉盛还在后面。”
祝英台道:“子重兄,我二人继续边走边谈,等后面两辆牛车过来。”
看来祝英台非得送足十八里的了,陈操之也不多说什么,依旧与祝英台边走边谈,没过多久,祝氏的另一辆牛车和来德、冉盛驾的牛车先后赶上来了。
陈操之也不乘车,继续步行,走得比先前快了许多,毕竟这是赶路,不是散步,嘴里依旧引经据典与祝英台辩难。
祝英台喜欢辩难更甚于围棋,辩难起来滔滔不绝,也跟着陈操之越走越快,,四月下旬的天气,红日高照,颇为炎热,祝英台又哪里有陈操之的脚力,那是每日绕湖竟逐练出来的,跟着快步走了不一会就气喘起来,额角的汗冲得脸上的粉一道一道,敷粉就怕出汗啊。
祝英台察觉自己出汗不雅,停下脚步道:“子重兄,我先到车上歇歇。”便上了牛车。
陈操之也上牛车坐着,三辆牛车在炎阳下赶路,中午时在路边一家酒店用餐,歇了一会,又继续上路,祝英台也没敢与陈操之负曝清谈,依旧坐在车里,偶尔与陈操之说一句《焦氏易林》里的卦变之辞。
这日黄昏,陈操之与祝英台一行来到小镇广埭,那两个祝氏健仆很能干,又会驾车,又能交际,找了一家洁净的小客栈,客栈里本来有两个客人,祝氏健仆付了他们双倍房钱,请他们让出,就把这家小客栈包下了。
晚饭后不久,祝英台派一个小婢来请陈操之去围棋。
祝英台已经淋浴过,并未敷粉,清秀容颜显现,双眉如柳叶,眉梢微挑,显得既秀美又神气,眼睛细长有妩媚之姿,鼻梁精致秀挺,嘴唇轮廓鲜明,虽是男子束发缣巾、白绢单襦的妆扮,但若是不敷粉刻意掩饰的话,徐氏学堂绝大部分的学子都会看出祝英台是女子,这也是祝英台平日少与他人交往的原因。
只是今夜,祝英台却以素面真容面对陈操之了!
陈操之只在进房时看了祝英台一眼,便只专注于棋枰,打开棋奁,拈子在手。
祝英台道:“这夏月敷粉真是恼人,左颊生出了两个小红疱——”
陈操之头也不抬地道:“夏日出汗不畅,自然要长疱。”
祝英台问:“那么子重兄,我不敷粉可好?”
陈操之淡淡道:“还是敷粉吧,晚边洗净便是,英台兄敷粉更有俊逸之气。”
祝英台便不多说什么了,二人纹枰对弈,棋到中局,外面下起了暴雨,此时棋局激战正酣,窗外的雷鸣闪电、风雨交加,棋盘上二人也是短兵相接,激烈异常。
祝英台道:“这棋局太繁难了,子重兄真是招招紧逼,毫不容情啊,子重兄前日容让了我一局,是不是以为从此以后与我再无对弈的机会了?”
陈操之道:“岂敢相让,以英台兄的棋力,我哪敢放松半分,既为同窗,又居同郡,日后总有相见之日,又怎么会再无对弈的机会呢。”
祝英台问:“在华亭渡口,子重兄一再请我不要远送,为何后来一句也不提了,难道真要我一直送你回钱唐?”
陈操之微笑道:“自然要送我回钱唐。”
“为何这般肯定?”祝英台傲气上来了。
陈操之道:“因为你要顺路回上虞嘛。”
“啊!”祝英台惊道:“你又如何知道了?”
陈操之道:“哪有把婢仆全部带上为人送行的?而且先前你的一个仆人对冉盛说过了,是回上虞,冉盛告诉了我。”
祝英台细长妩媚的眼睛盯着陈操之,问:“这么说子重兄是认为我并无诚意,是欺骗你了,根本就不是特意为你送行?”
陈操之抬眼看着祝英台,微笑道:“何必在意,能与英台兄一路同行回乡,是大快事。”
祝英台闷闷不乐,又下了几手棋,因心绪不宁,很快就输了,收拾棋子时终于忍不住说道:“半月前英亭回会稽,不是,是回上虞,我本来是要与他一道回去的,但想着徐博士的《焦氏易林》尚未授完,就决定留下继续听讲,而且又知道子重兄是月底前要回去的,正好一路同行,事先未明言,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趣而已——前日子重兄离开吴郡南城驿亭之后,我便向徐博士辞行,半路上遇到徐邈和刘尚值,说你走的是华亭这条路,我便一路赶来,一直追到华亭渡口也未见你的踪影,问渡口艄公,说并未见到有你这样的少年郎渡江,我就知你去了陆氏庄园,便在客栈住下再等你一夜,若你次日一早还不启程,那我就独自过江先行了——”
陈操之道:“抱歉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也要回乡啊。”说罢,拱手道:“夜深了,我回房歇息,英台兄晚安。”
陈操之走后,祝英台独自在棋枰边坐了很久,高傲的性子让她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不明白为什么要向陈操之解释那么多,有必要吗?心想:“陈操之去陆氏庄园是见花痴陆葳蕤吧,竟半句也不提,我又何必向他解释那么多!”
思来想去,心绪难平,又命小婢去箧中取出一面精美铜镜,在油灯下揽镜自照,心道:“难道我容貌这么似男子吗?不敷粉陈操之竟然不觉有异,这个陈操之就琴棋书画聪慧过人,其他的可真够迟钝的。”看来看去,忽将髻上缣巾解下,又散开发髻,让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再看镜中,宛然好女子了——
祝英台轻叹一声,解衣上床,辗转难眠。
……
次日一早,雨还在下着,陈操之不顾店家挽留,冒雨上路,对祝英台道:“这端午前的雨没完没了的,若要等到晴天朗日再上路,那端午节都得在路上过了。”
这雨紧一阵、慢一阵,竟然一日不停,未到傍晚,陈操之、祝英台一行便早早投宿,免得驾车的黄牛太劳累,牲口病倒了可不妙。
这日夜里祝英台并未请陈操之过去清谈或者手谈,陈操之自顾看书、习字。
四月二十六日天又放晴,这日赶了七十里路,到了盐官县,明日若天气晴好的话就能赶到余杭。
夜里,陈操之追思凝想,在写《一卷冰雪文》,冉盛也在一边笨拙地执着一支紫毫笔在写字,嘴里咕哝道:“没想到笔这么沉,沉得我使唤不动。”
来德道:“难不成比锄头还沉。”
冉盛道:“比锄头沉重十倍,我提笔写了一会就手都酸了!”
祝英台在外叩门道:“子重兄——”
陈操之道:“英台兄请进。”
冉盛便去开门,祝英台独自一人进来,跪坐到几案前,看了看,问道:“子重兄写的什么,可肯让我一观?”
陈操之便将一叠纸递与祝英台,说道:“闲来无事,追忆父祖及先贤往事,以及平日道听途说,仿前汉刘向《世说》写一些笔记体小短章,待写成后,取名《一卷冰雪文》。”
祝英台看了两则,喜道:“妙文,容我抄录一份。”略坐一会,便带着这一叠书稿回房抄录去了。




上品寒士 五、女态
五、女态
四月二十七日过了余杭,二十八日午前到达钱唐,陈操之道:“英台兄,我要去城中拜见先父的旧交,我送你至南门折柳亭,我们就此别过——”
祝英台依旧敷了粉,细长眼眸斜睨着陈操之,说道:“子重兄,你我同窗挚友,既至钱唐如何不邀我去陈家坞小坐,这是不是有些失礼?”
陈操之额角微汗:“英台兄要去敝乡陈家坞?”
祝英台道:“忝为同窗,途经钱唐岂有不去拜见子重兄母亲的道理!”
祝英台这么说,陈操之哪里还能婉拒,致歉道:“是我失礼了,不过我先要拜见先父旧交、上月定品时到了吴郡的那位冯县相,还要去见我孀嫂,就是丁春秋的堂姐。”
祝英台道:“左右无事,我与子重兄一道去,丁春秋也与我是同窗学友嘛。”
陈操之虽然有点无奈,但未尝没有一丝欢喜,离别总是让人惆怅,作为朋友,祝英台绝对是益友,与其交往,感觉会变得更聪明,无论书里的知识还是书外的世故,祝英台都极有见地,少有人云亦云的时候,这是陈操之非常欣赏的,有知己之感。
祝英台跟随陈操之去钱唐城西拜见冯梦熊,冯梦熊本月初回到钱唐的,此时见到陈操之,很是高兴,说起当日庾中正百般刁难之事,冯梦熊道:“若非操之大才,那真要折在陈流这等小人手上了。”
陈操之道:“多亏冯叔父仗义执言——”
冯梦熊摆手道:“份内之事,固所当言。”
陈操之问起陈流下落,冯梦熊道:“此事我不甚知晓,陈流应该不敢回钱唐吧,你四伯父已把他告上了县衙。”
陈操之又去拜见冯妻孙氏,孙氏以礼相待,但明显没有以前那么亲热,毕竟故人之子与东床快婿是有很大区别的,冯凌波也未出来相见。
陈操之、祝英台在冯府用过午餐,小坐片刻便即告辞,出钱唐东门去丁氏别墅,丁春秋见陈操之与祝英台一道来访,大喜,便即带去见他父亲丁异,表示他在吴郡求学也是结交了士族友人的。
最初,丁氏族长丁异是根本不见陈操之的,允许陈操之叔侄上门探望丁幼微实在是无奈之举,毕竟陈宗之、陈润儿是丁幼微所生,若照丁异的本意是不想与寒门陈氏有任何往来的,生怕有损他丁氏的名声,但自去年九月陈操之蒙散骑常侍全礼赏识、在齐云山雅集上一举成名被擢为六品待定官人后,丁异对陈操之和气了许多,允许陈操之每年两次来探望丁幼微——
而真正让丁异对陈操之刮目相看的是上月的吴郡之行,丁异拜会太守陆纳,陈操之竟然也在陆府,看陆纳对陈操之的态度简直如待子侄,真让丁异诧异万分——若丁异知道此次陈操之归乡陆纳亲自相送的话,恐怕要气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吧,因为月初他回钱唐,陆纳只派了一个属官相送,他堂堂丁舍人竟不如一个寒门少年——
丁异在吴郡近一个月时间,拜访了当地名流,几乎无一例外会被问起他的同乡陈操之,都是夸赞陈操之人物标致、才华出众,其后陈操之在真庆道院为母祈福抄写《老子五千文》,更是声名雀起,当然,最让丁异震惊的是庾希与陈操之在经术考核堂会上的交锋,陈操之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化解了陈流对他的陷害,还把庾希气得大病一场,因为有陆纳庇护,庾希竟奈何不了陈操之,这真是奇事。
所以,丁异此番再见陈操之,明显比往日热情,又知祝英台是上虞祝氏子弟,便问祝英台与上虞祝氏族长祝煜是何关系?
祝英台答道:“那是晚辈的族伯。”
丁异问起免状之事,陈操之说庾中正已派遣属官赴建康司徒府申领。
又闲谈了几句,丁异便道:“操之,你这就去见你幼微嫂子吧,她可是时时惦记着你啊。”
这是丁异第一次承认丁幼微是陈操之的嫂子。
丁春秋陪陈操之去见丁幼微,祝英台道:“子重兄,我也想拜见丁氏嫂嫂,我觉得她很可钦佩。”
陈操之还没答话,就见嫂子丁幼微的侍婢阿秀迎了过来,惊喜道:“操之小郎君回来了,快去见娘子吧,娘子今日早间都说起操之小郎君呢。”
陈操之便朝祝英台一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丁春秋边走边问:“子重,尚值没有回来吗?”
陈操之道:“尚值已入吴郡太守署衙做文吏。”
丁春秋惊讶道:“寒门九品官人一般只能在县衙做小吏,尚值竟在郡上谋到了差事,日后做到县尉、县长也不是难事——对了,子重,陆使君最赏识你,怎么未把你留在郡上任职?”
陈操之答道:“我年龄尚幼,不能任职。”
祝英台道:“陆使君早已当众宣布明年五月会辟陈操之为郡文学掾,虚位以待啊。”
丁春秋好生羡慕,郡文学掾是闲职,他也很想谋一个这样的闲职作为日后晋升之阶啊。
这时是申末时分,斜阳映照,陈操之、祝英台、丁春秋三人跟着侍婢阿秀来到丁幼微居住的那个小院,只见靠门边种有一架紫藤,紫藤蔓叶茂盛,从院墙里侧缭绕到院墙外——
微风拂来,带来后院淡淡花香。
陈操之在门前稍一踯躅,微笑道:“嫂子手植的那些金丝海棠这会都开花了吧。”
阿秀道:“是啊,就是前两日开花的,操之小郎君鼻子真灵,一嗅就知晓。”扬声道:“娘子,操之小郎君回来了!”
丁幼微素色衣裙、简单的垂髻发型,容颜清丽,意态娴雅,在楼廊上凭栏下望,喜道:“小郎回来了,请上来。”
陈操之施礼道:“嫂子,这是我同窗好友祝英台,与我一道从吴郡来。”
祝英台深深一揖道:“上虞祝英台,拜见陈家嫂嫂。”
丁幼微听祝英台的声音柔细低婉,不似男子的声音,凝眸细看,这祝英台虽然身材修长,但与操之立在一起,明显纤瘦得多,这很象是女子体格啊!
丁幼微心念一动,微笑道:“原来是祝公子,那就请一起上来吧。”
陈操之没想到嫂子会请祝英台上楼,便做个请的手势,让祝英台先行。
这祝英台平日模仿男子言行少有破绽,但最近与陈操之一路同行,才发觉不需要模仿得那么辛苦,她不敷粉陈操之也毫无所觉,所以便有些放松警惕,方才对丁幼微说话就没有用上洛阳腔里的鼻浊音,而现在上楼,自然而然的腰肢微摆,款款登楼,她在吴郡数月可从未登过楼,没有考虑男子与女子登楼的步态都是有差异的——
陈操之是有心,才会注意到这些,丁春秋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倒也不觉得祝英台有什么异样。
楼上书房左边有一个小厅,丁幼微请祝英台入厅小坐,雨燕很快捧上茶来,略事寒暄,丁幼微便问陈操之在吴郡之事,问陈操之开罪了庾希会不会有后患?
祝英台不动声色,悄悄打量这个不顾家族反对、最终嫁给陈操之兄长的美丽女子,觉得丁幼微沉静温婉的气质中有一种不可动摇的笃定和决绝,不知为什么,祝英台非常感动,感觉丁幼微非常亲切——
丁幼微自然知道祝英台在悄悄打量她,祝英台若是男子那就有点失礼了,不过丁幼微已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同样是以有心对无意,自然就看出祝英台无处不似女子——
祝英台正自出神,丁幼微向她看过来,微笑致意,也未说什么,但祝英台却惕然一惊,这丁氏嫂嫂的眼神里似乎有看透了什么的特别的意味!
祝英台便即起身告辞,丁春秋也陪着一起下楼,领着祝英台去安排其住宿。
陈操之送祝英台到楼下,返身上楼,重新在嫂子丁幼微面前跪坐着,说道:“嫂子,我有一事向你说。”
丁幼微含笑道:“嗯,你说,嫂子帮你拿主意。”
陈操之便将他遇到郗超的经过一一说了,丁幼微惊喜不已,她没有想到陈操之是说这个事,这真是意外之喜,说道:“这真是太好了,有名满江左的郗嘉宾助你,钱唐陈氏入士族应该是大有希望了,操之明日回陈家坞就与族长四伯商议,看派谁去建康谱牒司拜会令史贾弼之,这是大事,一定要办好。”
陈操之见嫂子容光焕发的样子,也觉得由衷的喜悦,这种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与至亲之人一道分享时才能感到真正的快乐。
陈操之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嫂子就可以在陈家坞过端午佳节了——可知宗之、润儿,还有我母亲会有多高兴啊!”
丁幼微心情激荡、泪光盈盈,在小郎面前不需要刻意掩饰,便用绢帕拭泪,说道:“每次见到小郎都这么让人高兴,嫂子知道你非常努力,这一年多来真是难为小郎了。”
叔嫂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丁幼微见陈操之还不提起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有些着急,便问:“操之,你不和嫂子说说上虞祝公子的事吗?”
陈操之愕然,上虞祝公子的事,什么事?




上品寒士 六、眼前画中人
六、眼前画中人
斜阳从支起的窗扇照进来,大片明亮的阳光缓缓延伸、移动,木楼小厅也就有了黄昏的层次和变化,微风拂动帷幕,带来后院金丝海棠的芬芳。
雨婵和阿秀在楼廊上小声地说话,小厅中只有丁幼微和陈操之叔嫂二人。
丁幼微将几丝缭乱的鬓发掠在脑后,微笑问:“那位祝公子是上虞祝氏子弟吧?”
陈操之答道:“是,与我同在吴郡求学,这次一道结伴还乡。”
丁幼微颇为诧异,她知道小郎不会瞒她什么,不过看那祝公子很象是易钗而弁的女子啊,难道看错了?轻笑一声,说道:“嫂子方才真是大吃一惊,以为你把那陆氏女郎带出来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陈操之脸一红,赧然道:“嫂子取笑了,我怎么会那么做!”
情字一字,最是难解,就是做出不可理喻之事也不稀奇。
丁幼微点头道:“我知道小郎稳重,只是那祝公子真的很象是女子啊,小郎与他同学日久,未觉什么异常吗?”
陈操之叹服嫂子的敏锐,说道:“这祝英台的确是有些象女子,其才识男子亦少有,心高气傲,不假辞色,常与我辩难经义,辞锋锐利,从不肯让人,我亦不深究她是男是女,只当作是很相得的朋友。”
丁幼微“嗯”了一声,心里虽然还是隐隐觉得此中关系微妙,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问陆葳蕤近况?静静地看着眉目清朗、气质超拔的小郎脸色微红地说他与陆葳蕤交往之事,心里既为小郎高兴,又为是他担心,看来小郎与陆葳蕤已经情苗深种,这条艰难情路一定要走下去了——
丁异派人来请陈操之去赴宴,这又是从未有过的事,绝不仅仅是因为祝英台的缘故,丁异不至于因为陈操之结交了上虞祝氏子弟就对陈操之也礼敬有加,上虞祝氏也只是二等士族,还不具备那么大的面子,丁异是因为知道了陈操之明年将任吴郡文学掾,有陆纳提携,首任便是九品闲职,陈操之在仕途上能走到哪一步还真是难以逆料,但可以肯定的是,陈操之将比其父陈肃的八品郡丞、其兄陈庆之的八品县长更有前途。
筵席间,丁异问起褚俭近来是否还刁难陈操之?
陈操之答道:“自庾中正经义考核后,一直平静无事。”
丁异笑道:“褚俭也是没有想到你能从容应对庾中正的问难,还有,没有想到陆使君会不顾拂了庾中正的颜面而力保你,褚俭真是失算,这回陆使君也恼他了吧,这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陈操之唯唯,不作评论。
丁异又道:“本县县令汪德一将于八月间卸任,我闻那褚文谦想谋钱唐县令之位,操之在郡上可曾耳闻?”
陈操之道:“钱唐是大县,县令是七品,七品以上官员属朝廷直接任命,所以晚辈未闻郡上有此消息,只是这褚文谦是本县人,也能做本县的县令吗?”
丁异道:“按律是应回避的,只是永嘉南渡以来,律法弛废,朝廷为收揽江左士族之心,往往任命本地士族任本郡、县长官,陆使君不就是吴郡人吗?”
陈操之点头称是,并无二话,因为有些话他说并不合适。
丁异说道:“褚文谦若能造福乡梓那就最好,若想以此为褚氏谋私利,那本县其他大族也不容他,操之也要提防一二。”
陈操之躬身道:“是,多谢丁舍人提醒。”
丁异见祝英台很少说话,以为这位祝氏郎君不擅言辞,也就不与祝英台多说什么,免得祝英台讷讷羞惭。
晚宴罢,丁春秋邀陈操之、祝英台去小杭河畔散步,祝英台推说赶路辛苦,要早些歇息,独自回客房了。
陈操之便与丁春秋到小杭河走了一会,说些同学旧事,丁春秋笑道:“这个祝英台真是怪脾气,有时说话滔滔不绝,有时一言不发,若不是我知道他是这种性情,还以为他是看不起我丁氏呢。”又问:“祝英亭还留在吴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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