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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祖师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油炸咸鱼

    唱戏的半老汉子憨厚的笑:“这些年在开盛、督港,也没混出个名堂,一些小人气是也有,都是给青楼谈谈唱,后来出去当了卖艺的,也去过戏班子,上过大红台,前些年,被人看中,做了恒侯府里的乐师,那恒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侯爷,地位尊贵,不比其他那些三流小侯,我在人家府...嘿,那出手是真阔绰,从不像是青楼烂班似的拖欠工钱,这么几年,也终于攒了些小钱....早些年还去过天漷城,王师京.....可那里都看不起唱戏唱乐的.....”

    “听说古早时代,乐师的地位尊贵的很,可到了咱们这朝,乐师就是个哼哼弹琴卖艺的,这一天卖的苦力,手指头都烂出血泡,还赶不上街头乞丐帮要的铜串串多.....”

    “嗓子哑了,手也烂了,那怎么办,还要干,人活一世不能碌碌无为,那乞丐帮子拿钱是多,但他们没手艺,死了也没个传家的绝活,咱们这至少还知道个五音十二律....”

    半老汉子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似乎在说给仙祖听,也是在说给李辟尘听,而更是在说给那个中年汉子听。

    仙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辟尘。

    意思是在说,你怎么都弄这些东西上船

    李辟尘微笑,只是聆听。

    半老汉子自己说着,自己就开始笑,有些傻气,憨憨的,开心的很。

    有钱财,这些钱足够自己的下半辈子生活,还能给儿子攒娶媳妇的钱,够让他再受用小半辈子,恒侯府内的待遇很好,他也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从青楼到街头,到大戏班,大红台,最后进了恒侯府。

    他觉得改明,如果自己儿子有了出息,当了什么大乐府的掌事,那一定要好好报答那大戏班的班主,虽然人家是看中了自己的技艺,但是人家在自己困难的时候帮助了自己,这也是没错的。

    人就要知恩图报。

    他瞧见那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不高兴,他很高兴,他就拿胳膊去戳了下他:“你愁眉苦脸干什么,哪里来的”

    半老汉子说着,又抬头看仙祖:“嘿,好漂亮的孩子。”

    中年汉子抬起头,越发苦涩。

    “落榜,回家.....”

    半老汉子额了一声,他失笑,嘿然道:“一次失败算什么,回头再来就是了。”

    中年汉子的声音带着悲伤与无奈:“三年一次大考,今年是我参与考试的第三十年。”

    半老汉子不说话了,他擦了擦额头,似乎那上面有些汗珠。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读书人落榜,这好像比杀了他们都要难受。自己只需要糊口,而这帮知识分子,都是奔着出人头地去的。

    结果第十次考试失败,回到家乡会遭到怎么样的奚落,可想而知。

    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农耕,也没有手艺,所以自己养活自己就有些困难,且还平白耗费了数十年的青春。

    “最好的年华啊.....不过人各有志。”

    半老汉子挠了挠头:“也别灰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会好起来的....”

    半老汉子属于乐观派,而中年书生属于悲观派。

    这是第二个人。

    行出约莫三里,周河水流变得渐缓慢。

    岸边站着一个人,向这里招手。

    仙祖有些不高兴了,对李辟尘道:“你还要让这个上来”

    李辟尘:“见到总是要帮一帮的。”

    仙祖不开心,他不是在和蝼蚁计较,而是....这实在是让他不快。

    中年汉子听着,越发沉闷。

    半老汉子则是张了张口,嘀嘀咕咕,大致是说这小孩子看着挺好看,结果心气到是挺高的,还看不起人是咋的。

    李辟尘把船摇到岸边,那个人身上带着甲,虽然早已不光鲜亮丽。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渔家傲·日月无根天不老
    船上七道影。

    沉默往往与众生相伴,生命中难得的沉默,能够让人追忆过往。

    那五个船客都是如此。

    中年的书生在回忆自己寒窗苦读的韶华。

    半老的汉子在想着自己家乡里有些痴傻的儿子。

    无言的士兵在追忆过往与战友们的峥嵘岁月。

    白衣的少女在望着河流计较过往杀戮的血海。

    白衣的僧人在回想自己已经有些模糊的过往。

    沉默是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倒影都有每倒影的过往。

    仙祖坐在他们边上,眼中的光阴之力渐起涟漪,但李辟尘看他一眼,仙祖就很不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不要去窥视,而是等他们自己诉说。

    这也是入世的一种么

    就凭这五个牛鬼蛇神

    “是谁送来的”

    仙祖转过头去,所看到的云海中,雾气中,江河尽头,在自己白鹿(白龙)的尾巴末端,如黑暗巨影一般出现的江河之神。

    江沽。

    仙祖第一化身。

    江沽大神截断了这条周河上所有的渡船,就是为了在此等着仙祖。

    如李辟尘所言,紫薇大帝化为小贩,给了仙祖一串糖葫芦,让他入世。

    仙祖想要看看,江沽大神又要让他看一看人间的什么风景。

    “你知道江沽截断了江河的行人,你却不告诉我。”

    仙祖对李辟尘传音,但并未有不满,只是觉得好玩,毕竟这个事情早已经确定下来,仙祖只是想看看,江沽大神有什么手段而已。

    “大神用心良苦。”

    李辟尘只是这样回应仙祖,而仙祖撇撇嘴。

    “你对紫薇也是这样说的。”

    仙祖忽然道:“若是等天罡出手,我把他当场打杀了,你会不会和我翻脸”

    他这么说着,甚至有一丝期待,因为他不能对太乙出手,但如果太乙对他出手,传道之恩就彻底消失,这样他就能和太乙好好打上一场。

    世间第十五尺的人就那么几个,太乙正是其中之一。

    缥缈的表现显然比起另外两位要强大很多,但这依旧不足以让自己尽兴,而且缥缈选择息事宁人,并没有继续与仙祖纠缠。

    所以仙祖去找大道君的麻烦,但是大道君的状态太差,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仙祖甚至有想过,再去找一次象帝。

    这个疯子能让自己好好打一场,但是在旧乡,自己却不能进去。

    象帝这个家伙,肯定不会出来。

    疯子也有自己的逻辑,譬如某位此时正在时光乱流中怒吼的疯子剑客。

    沉默最早是由半大老汉打破的。

    他是乐观派,觉得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不顺,但都是可以克服的。

    “咱们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好几千里地呢,总这么憋着你们不慌么.....书生你去哪里的”

    中年书生道:“此去周流一千三百里,白沙镇。”

    半大老汉便笑:“那我比你晚一千二百里下船。”

    他又看士兵,看了看,讪笑两声,因为士兵之前已经说过,他要去三千里外的灵云乡。

    “三千里.....您二位又去哪里”

    半大老汉看向白衣少女与白衣僧人。

    白衣少女不回应他,只是随便瞥了一下半大老汉,似乎不屑于与他谈吐。

    半大老汉就很不开心,心里面嘀咕嘀咕,念叨有甚么傲气的,不就是随手就能拿出金叶子么.....

    真是日了,还是羡慕。

    半大老汉自讨没趣,那白衣少女傲气的很,手里面白伞似乎有玄机,但他不敢问。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

    “此去五千六百里天地。”

    半大老汉咂舌:“五千里....你要去....周河尽头才三千多里,你还要走两千里”

    “那可真是远极了,你怕不是用了半辈子走到这边来的。”

    这句话当然只是调侃,五千里地仅仅用走当然不用半辈子,最多一到三年就有结果。

    玄奘走五万里走到了天竺,但是他那十七年有些问题,因为他是从神州版图绕路到中亚,然后再去天竺的,这之间有高原有沙漠有大河有雪原.....这些地形会大大增加行走的时间,加上人生地不熟,偶尔会迷路.....

    几个人,除了白衣少女没说,那是一个比一个远,书生看着他们,此时突然心情好了很多,半大老汉发现书生变化,便捅了捅他,问道怎么的,而书生则是叹道:“我本来想着,每每行千里多前往京师科举,却屡屡不中,至今日已有十年余,十年便是万里,但我三十年功夫,却还比不得大师往返一次。”

    他说的是那白衣僧人。

    “大师之苦,远胜于我,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道理去长吁短叹呢。”

    书生看着这些人,他们每一个都远走他乡,如今有缘,聚在这条船上,而自己反而是这些人当中,距离故乡最近的人。

    至少我还有故土可见,还有故人可知,像是白衣僧人,行去一番便是万里天地,而如那安西士兵,也不知多少年未回故土。

    自己还是幸运的。

    如船家所说,三十年,三十年又三十年,大器晚成。

    或许会有这么一天的。

    僧人来往一次,自己就能走上十次,自己还有二十次的机会,而僧人一世只能走三次。

    虽然书生觉得,自己钱财比不得少女,手艺比不得老汉,武力比不得士兵,法理比不得僧人,但自己比他们都要靠近故乡。

    “你比他们,多出了一倍时间。”

    中年书生转过头去,看到声音的来源,是李辟尘。

    船家说的不错。

    书生的神情开始变化,他逐渐从那种失落与悲苦中解脱出来,而后就像是说故事,又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说给这些人去听。

    “我出生在白沙镇,我姓冯,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是诗书传家,父亲是镇里的教书先生,旧历,大奉四年的贡士(科举制中第四级).....”

    他这么絮絮叨叨的讲着,突然失笑。

    “都是些繁琐事......大家听个故事吧。”

    “旧历大奉九年,白沙镇上的少年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八岁便可进入私塾,而教书先生是九年的贡士,虽然未曾中进,但是一位贡士在白沙镇当教书先生,那可真是屈才了....”

    “少年知道父亲的学识,为他可惜,同时,也继承了他的理想,想要让他的知识传承于天下,所以拼了命的去学习.....很快,就考中了童生。”

    “然后是秀才.....”

    “旧历十四年,童生,秀才,举人.....很快...举人就可以参与会试了.....最年轻的举人,宛如耀眼的星辰.....让人不敢直视。”

    “但旧历十四年的第一次会试,以失败告终。”

    “那年少年见到一个少女....”

    话说一半,白衣少女嗤笑一声:

    “老套的人间爱情”

    中年书生笑了笑:

    “少女衣冠楚楚,却是蛇蝎心,他来找的不是少年,而是少年的父亲。”

    “少年的父亲在大奉十年的时候,参加了会试,但是未中,所以回乡当起了教习,朝廷的补贴足够他活的很好,但是少女来过之后,贡士就大病了一场,从此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在旧历十四年冬天,少年带着满腔遗憾与不解,从京师回到故乡,贡士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他准备,三年之后继续去考。”

    “旧历二十年冬,少年第三次会试失败。”

    “少年也不能算是少年了,这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少女。”

    “少女也就是这一年尾,在二十一年冬,去找的贡士。”

    半老汉子龇牙:“怎么说”

    中年书生娓娓道来:

    “少女告诉贡士,他当年未曾考中,原因是他的卷子被人拿走了,而拿去卷子的,正是他如今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当朝的左相,权倾朝野,十七年爬到这个位置,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师,那是以前的右相。”

    “所谓名师出高徒,不外乎如此,贡士得知真相之后,以为少女要杀他灭口,但少女只是冷冷的告诉他,她父亲对于贡士,要表示感谢,这个感谢迟来了十七年。”

    “少女并不在意贡士的死活,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上达天子的视听,她父亲的门生遍布朝野上下,而哪怕被天子所知了这件事情,对于少女的父亲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了。”

    “那时候,少女看到已经不再年少的‘少年’,这时候该称青年人了,青年人在茫然之下,听到了少女说的四个字。”

    “木已成舟。”

    中年书生感叹:“是啊,木已成舟,又怎么能覆灭这艘舟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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