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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半夏出了门,只留下满脸疑惑的忍冬,她想不明白姑娘凭半夏的三言两语知道了什么,又为什么单单只叫了一个红丫。顾成卉只觉得她一脸都是问号儿,就笑了,低声解释给她听:“那小七就不必说了,丝儿每日去提饭是固定的差事。就算她真有那么蠢,大厨房的人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她。而姹红园和大厨房是反方向,寿安堂是两地之间的必经之路,来回在门口过却不进来,也太打眼了……”她说着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就只有红丫了!”忍冬不禁恍然。她心地厚道良善,因此猜测人心的时候总不肯往坏了去想。虽然顾成卉还比她小了三岁,但忍冬却觉得……自家姑娘是要比自己稳重成熟得多了。
顾成卉苦笑一下,她花骨朵儿似的嘴唇抿了抿。“大概是瞧我太不顺眼了……”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连身旁的忍冬也没有听清。





庶道难 第十九章 丫头的去留
接下来两天,这件事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似的,再没有了半点后续。只是顾五小姐身边有一点不同了,身边除了忍冬半夏,时时刻刻跟的就是一个叫红丫的丫头。现在寿安堂里,没有谁不知道,补进来的细辛一来就病倒了,是个没福的,而橘白也似乎不大讨五小姐喜欢。倒是红丫平日里不声不响,如今在顾成卉前极有脸面,据说马上要升成二等丫鬟了。
这一日早晨,已是天光大亮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的细雪。不多一会儿,那白絮似的雪就沉甸甸地罩在了屋顶树梢上,落成一派银妆素裹的冬景。顾成卉此时正在去正明居请安的路上,她前世一直在亚热带地区生活,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雪,就笑着对身边的红丫感叹道:“看了这雪,惹得姑娘我诗兴大发,才知道自己不学无术,竟是一句也编不出来!”
身边的红丫却显得有一点战战兢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还是另一边的半夏自然,笑着打趣她:“那姑娘不妨就作些打油诗,好让我拿了去笑一笑罢?”
顾成卉一跺脚,就叫红丫:“快!替我撕了她的嘴,我重重有赏!”半夏忍俊不禁的躲开了,口中还道:“明明是姑娘自己说的……”
主仆几个正笑闹着,就见对面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身湖蓝绣月季纹长袄裙,披着白色兔皮大氅,头上戴着的一只缠丝金丝蝴蝶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仿佛要展翅欲飞,就是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正是顾七了。
顾成卉抬眼一见,就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扬声招呼道:“这不是七妹妹么!”就往前走了几步。
顾七看见顾成卉朝她走来,就更没有好脸色了。顾成卉才不理会她如何,只作亲密地挽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边走边说起了话,就聊起了那一日孙氏煲的汤来:“……妹妹真是有口福,想必能时时尝到太太的手艺。就那一日我喝了太太的银杏佛手汤,哎呀那个甘甜鲜香的滋味当真是绕齿三日……”
她越说,顾七脸色就越黑,终于忍不住冲旁边的丫鬟鱼雁使了一个眼色,鱼雁就放慢了步伐跟在了红丫的身边。顾七另一个丫鬟歌云忽然掏出了一条手帕,跟半夏聊起这个冬季新时兴的花样子来──顾成卉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却只是轻轻别过了头。
眼看着正明居正屋的大门在望,身后突然啪地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顾成卉一回头,发现鱼雁一脸气愤地瞪着红丫,而红丫脸上正印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眼里含着眼泪,嘴唇都在抖。鱼雁仿佛不知道小姐们回头来看,仍旧怒喝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昏话!这样的话你也敢往外喷,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就又要上去扇她耳光,红丫哭着要躲,旁边的歌云、半夏连忙去拉,一时间一团混乱。
顾成卉就拉下了脸,冲鱼雁冷声道:“打狗也要看主人,鱼雁姐姐打起我的丫鬟来这样流畅,想来是不把我这个五姑娘放在眼里了!”
旁边的顾七也帮腔:“就是,到底这丫头说了什么,倒惹得你这样冲犯姐姐!”这话是在勾着鱼雁往下说了。鱼雁就扁了扁嘴,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道:“不是奴婢有心冒犯,而是这丫头实在可恶,居然……居然胡呲什么,五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后七姑娘见了最好要多陪些小心,说七姑娘蠢笨不得老夫人喜欢……还有些别的,奴婢实在是不敢说出口了!”这还了得,顾七一听就不高兴了,看着顾成卉冷声道:“我猜姐姐是断不会说这样话的,肯定是这个丫鬟该打!这样的丫鬟我看姐姐也别要了,还是早打发出府去吧!”
红丫真是吓得都不知怎么办了,只拉着顾成卉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求饶:“奴婢没有说那些个,奴婢怎么敢呢!求求姑娘,信了奴婢吧!”顾成卉看着她也是满脸的为难,气势没有了,语气里带着服软求和的意思,对顾七说道:“……还请妹妹饶过她这一遭吧,往日她服侍我也尽心……姐姐必定会给你好好赔罪的。”
顾七就更加不依不饶了,非要顾成卉撵了红丫不可,“──莫不是服侍得姐姐好了,就可以随便骑到我脖子上来吗!”
这样嘈杂鼎沸的一团,早就传进了正屋里,孙氏扶着乐妈妈的手走出来,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堆就阴沉了脸色。乐妈妈赶紧喊了一声,“都给我住口!”这才使得一群小姑娘安静下来,一片寂静里,只有红丫的哽咽声还在一抽一抽。
顾七是嫡出的小女儿,最是受宠的,她可不惧乐妈妈,抢着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对孙氏说了,末了还撒娇似的加了一句:“娘,您可一定要把这个丫头撵出去才行!”
“闭嘴!”孙氏脸色却越发地难看起来,没有了往日的疼爱表情,低声喝了顾七一句。顾七一惊,看着母亲的表情又是委屈又是惊讶,颤着看了看乐妈妈,也不敢再说话了,缩到了一边。
孙氏按下心疼,目光扫向顾成卉,还未等开口,顾成卉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恳切沉痛:“女儿也不知道这红丫的心性居然是这样的,如今冒犯了妹妹,我心里愧疚惶恐极了,不如就顺着妹妹的意思,把她撵出府去吧!”
前一刻还在替红丫求情,一见到孙氏口风立刻变了。直把顾七唬得发愣,看着顾成卉怔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到这样,孙氏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又吃了一个暗亏,揉了揉额角疲惫地说:“那就允了你们吧。以后再不许在堂前吵闹,像什么话!乐妈妈,这件事你来办吧!”说罢也不看两个女儿,转身进了屋。
请安完毕,孙氏留下了顾七,半夏就扶了顾成卉回寿安堂了。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家的时候却少了一个。
然而寿安堂西院里的下人们就像是全没发现一样,该干嘛的干嘛,只有橘白和细辛从各自的屋子里钻了出来,朝顾成卉屋子的方向望去,二人目光就在空气里对碰了一下。




庶道难 第二十章 训诫
正明居里,炉子里的碳烧得亮红亮红的,腾腾地散着热量。只是尽管燃得再旺,也驱散不了气氛中的冷意。
此刻的孙氏头一回怀疑起自己女儿的聪明来。往日看她,心计城府虽浅,但是因为聪慧,往后栽培的可能性还是无限大的,怎么一碰上顾五,就变得这么笨!连这样简单的一个小计策都能掉进去,让人吃得死死的?
顾七被母亲乌云密布的脸色吓得一声不出,头埋得低低的。
孙氏终于耐不住了,突然恨铁不成钢地骂出声来:“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就教了你这这些个鲁莽又浅薄的小儿科吗?说了多少次,红丫那丫头我还有用,你倒好,不过是为了撒气就让她去下巴豆,叫人一下就抓住了!消息都走漏了,顾五都躲去老夫人那用晚饭了,你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得计,我都替你害臊!若不是我巴巴儿地赶了去寿安堂,吃了两口你那菜,你以为你还可以好端端地坐着?你可知道那一晚有多险,要是我没去,你就等着老夫人一查到底吧,到时看你这个七小姐,还有没有如今的地位!”
说起这件事,孙氏的火烧得更旺了,因为要教训女儿身边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只好自己亲自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换口气儿继续说:“真是笑话奇谈,女儿下药,下到亲娘的肚子里头去了……顾五一把红丫放在身边,我就知道什么意思,当时还笑她蠢,心说谁会上当呢!没想到,我这儿还真就有个会上当的!她随手一激,你就以为红丫出卖了你,蹦出来用我的手除了我的人,你可真是她的好妹妹!”
最后一句像一个巴掌似的,甩得顾七再也忍不住了,她娘还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过她,到底才是七岁的小孩,哇地一声就哭出声来,心里这一刻更是恨极了顾成卉。她边哭边向孙氏求道:“娘别骂?矶?耍?矶??砹耍?俨桓伊恕p> 孙氏虽是生气,看见她一张脸哭得皱成一团,也还是心疼亲生的骨肉,“好了别哭了!你这回长了教训,下次一定要沉住气。”见女儿仍是抽抽噎噎,她还是把声音放软了。“娘这不都替你圆好了吗?就是红丫让我给打发了也没什么,本来顾五揪出她时,她就已经废了。你等着,看看娘怎么给你出气……”
对比正明居里头的苦大仇深,寿安堂西院里却是满满的全是小姑娘的笑音。
此刻顾成卉的屋子里,四个大丫鬟正在和顾成卉笑着说话呢。也不知道顾成卉都说了些什么,最活泼跳脱的半夏都直不起腰了:“不行了,要笑杀我了,我一想到夫人吃了七小姐的菜,回去跑茅房,我就……”就笑得说不下去了,惹得其余几个丫鬟也乐出了声。
“对呀,最难为的是,太太吃了这样大的暗亏,结果七小姐还是主动跳出来了……”忍冬也难得带点不恭地说了几句笑话。不过到底是涉及到了主子,她也没敢多说,笑过后又叹口气说:“虽说那红丫吃里扒外,但好像一出府就又被她娘老子转手卖了,也怪可怜的。”橘白听了,就插了一句口:“不忠可不就是这个下场了。”
顾成卉总归是现代人,看得比较开:“本来她就不是我的人,没有义务对我忠心。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只不过,太太那时不是没有法子保住她的,却二话没说就打发了她,还不就是看她如今没用了么?太太的凉薄,可见一斑……”
几个丫鬟听了,不由都涌起一阵兔死狐悲之感,微微地出了一点神。顾成卉看到气氛淡了下去,就转移了话题,跟几个丫鬟又说笑了几句,忽然又是一连串的喷嚏。忍冬忙问道:“姑娘这几天直打喷嚏,会不会是受了风寒?”一下提醒了众人,跟着就忙了起来,有煮姜茶的,有给熏笼加炭的,有给顾成卉备手炉的……顾成卉舒舒服服地坐在众丫鬟的服侍里,心想,这封建社会的万恶日子,偶尔也是挺不错的。
享受归享受,正事还是要办的。细辛和橘白因为是新来的,对屋子里的事情尚不熟悉,此刻众人各忙各的,她俩的无措就很清楚地露出来了,好像一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顾成卉见了,吩咐橘白道:“这会有点冷,你去和忍冬将我一件家常的葱绿底绣花草纹带毛领的丝棉夹袄拿来,半夏也出去给我看着那些小丫头去。细辛,你随我进来。”说罢也不看细辛的反应,转身就走进了里屋。其余几人快速对视了一眼,就散了开去。只有半夏悄悄嘀咕了一句:“心急乱使劲,这下傻了吧……”话没说完,就叫忍冬在腰上掐了一把,她赶紧闭了嘴。
顾成卉迈步进屋的时候,忽然好像又想起来挑丫鬟那一天的情景了。
一排五六个面皮干瘦的小丫鬟里,只有细辛一个,敢抬起头来用一双充满了光亮的眼睛看她——她满眼的渴望是那样生机勃勃的,鲜活地化作了略带颤抖的一句话:“求小姐您收下我吧。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替您做得好好的,我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了!”
不管是什么年代,有野心有欲望的人总要比无欲无求的人好掌握。更何况,几句话说下来,顾成卉觉得细辛是一个很机灵很对她胃口的丫头,所以最后还是决定要了她。但是顾成卉没有想到,她为了上位竟然急得连她这个主子的意思都不顾了,自作主张地做了事,还是在老夫人跟前……因此顾成卉进了里屋后,就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细辛马上就跪了下来。
顾成卉对这的人动不动就下跪已经有点儿习惯了,于是晾了她一会,慢慢喝了几口蜂蜜玫瑰水,才开口道:“一进来就跪下,这是知错了?”
细辛额上见汗,神色没有了在外面时那样自如,嚅嚅地说:“我本来是心想着,应该设法让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姑娘才好万无一失……”
顾成卉见她还要抵赖,嗤笑了一声,一双湖水一样的大眼睛斜看着她,神情是异样的清冷,语调也是缓缓的,凉凉的:“场面话就不要说了。你不说心里话,我便替你说。你不过是瞧着同样是新人上任,一开始我就重用了橘白,你又惶恐又不平罢了。人求上进,这点没什么可说的。”突然她声调一提,“错在你把别人都当作了傻子!我说了要伺候老夫人用饭的意思还不清楚吗?你可好,竟擅自把事情捅到了老夫人跟前,就为了成全你细辛姑娘的一番忠勇无畏!你置我于何处,置祖母于何处?!你以为祖母为什么才赏你一贯钱?那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都太浅薄清楚不过了!”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厉。
顾成卉平日表现得又和善又沉静,细辛哪里见过她这样疾风骤雨,顿时被这一番话给砸得失神了。一会才回过味来,眼泪不由夺眶而出,此时她才是真正悔怕交集,不停地叩头求道:“姑娘,是我一时想不明白,急糊涂了,姑娘……”
顾成卉看着细辛的额头咚咚地磕在地上,眼看着就由红转了青,就开口叫住了她。“我挑中你那天,本是看你聪明,想着你我主仆可以互相扶持。但你却没有分清楚孰中轻重……你自己回去想想吧,这几天我若没叫,就不必来当值了。我信你不是不可救药的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才好。”
细辛呜咽着使劲点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站起身来。顾成卉见她如同遭了劫似的一张脸,叹了口气:“你这样走回去,以后在人前就一点脸面也没有了。你且稍稍梳洗一下,用粉遮一遮吧。”说着,就从自己妆匣中挑了一盒没开封的脂粉来。“这个赏了你吧,也是我来这以后,府里才给我送来的。”
细辛使劲地攥着粉,说不出话来,又跪下朝顾成卉砰砰叩了几个响头。




庶道难 第二十一章 抱怨两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动了气累着了,到了下午顾成卉人就开始发热,额头触手烫人。屋里的妈妈丫鬟都吓坏了,赶紧报了老夫人,又叫了大夫来。等药方一开出来,烧水熬药准备巾帕什么的更是忙作了一团。顾成卉起初还有一点意识,倚在床上撑着,瞧了这样还想安慰她们几句呢,可没等开口,就两眼一黑地咕咚栽过去了。
这一病,就病了三天,顾成卉体温时高时低,总是不能完全退干净热度,烧得她发昏,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人声,好像是身边的丫鬟来来往往。病得难过之际,她好像还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都给我警醒着点……我是送够了黑发人了……”顾成卉刚要开口叫一声祖母,就是一阵恍惚,接着又迷糊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角落有一盏昏黄的油灯。顾成卉还是在一张油金漆彩的拔步床上躺着,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那顶洒金双绣花鸟青纱帐。她也不知心里是高兴还是失望,只觉喉咙干渴,刚翻了个身要坐起来,帐子外面一个人影就走了过来,问道:“姑娘醒了?可是要喝水?”正是橘白的声音。
顾成卉应了一声,只觉嗓子沙哑干疼,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橘白捧了一杯温热的清水,掀起纱帐,看见顾成卉竟坐了起来,惊喜地就把手凑到了她额前一摸:“太好了,姑娘您总算是出了汗,热退了!”她一跳而起,“我这就去告诉老夫人!”
“回来!也不看看天色,这样晚了,别去吵了祖母休息。”
橘白瞧了瞧漏钟,这才笑了一下。“老夫人这几日也是惦记您得很,日日都遣人来问。我一高兴,倒把时辰给忘了……”
顾成卉听了,却并没有受宠若惊之色,只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早上,五小姐醒了的消息一传开,寿安堂里一扫几天来的低沉气氛,就是跟她没多大关系的下人面上都有了笑。因为顾成卉是有险死还生的“前科”的,这一次虚惊一场,不由就让人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也是前几日折腾得倦了,夜里又没睡好,因此这一日中午了还在罗汉塌上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顾成卉说话:“叫你好好躺着休息,你也不听劝。你少来看我老婆子一眼,我还少为你操一回心呢。”
顾成卉给祖母奉了一杯茶,又拿起一旁的小银锤来给老夫人轻轻捶着腿。“小五生病的时候,也隐约知道祖母来看过我,还嘱咐了下人好生照顾,只是我当时实在没力气睁眼……祖母这样待我,如今您不爽利的时候,我怎能自个儿躲闲不来伺候呢。”
顾成卉自知从穿越以后,自己就有些随心所欲、行为张扬了。因此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也就越发的谨慎小心起来,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过了三四遍才说。老夫人听了,心里就熨帖了不少,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知恩的。”就也不提要顾成卉回去歇着的话了。祖孙两人又低声轻言细语地聊起家常来,顾成卉问道:“祖母,最近怎么不见大哥哥呢?”
提到心爱的大孙子,老夫人就叹了口气。“你父亲让他去了山东,替他办一件什么故人嘱托的事。这一趟,没有半个月可回不来,不知道到时是不是又要瘦了!”顾成卉转了转眼珠,忽笑着说:“祖母,大哥将来是要做咱们顾家家主的。如今趁着年纪轻,多在外面走一走,积攒一些阅历,以后也只有好处呢。”
老夫人听了,果然面上神色就柔和多了,笑着说:“这话倒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顾家三代为官,可不都是靠死读书换来的。”
顾成卉瞧着祖母脸色,虽仍笑着陪老夫人说话呢,却在心里的小本上迅速记了一笔。
顾府的小姐们每日的作息安排是这样的:卯时初起身,梳洗打扮好了就前往正明居请安,要是逢上了初一十五就去寿安堂,与孙氏一道给老夫人请安。等到姨娘们和姐妹们都齐了,你一句我一句聊上一会,就差不多是时辰吃早饭了。给孙氏请安的时候,要是某位小姐得宠,就会被长辈留下来用饭,不然就只能自己乖乖儿回院子里去。用罢早饭后,小姐们就聚在一块跟女红师傅学学针织女红,一直忙到晌午。下午跟着府里的嬷嬷学一个时辰德言容功后就没什么事了,可以姐妹间走动说话。顾家姑娘是没有女先生的,不过识得些字而已,因为顾老爷曾经对这个问题一锤定音过:“教女子只使之识字,不可使之知书义。识字可以理家政、治货财,代夫之劳。然而妇女知书义者则多诲淫,所以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管顾成卉知道了以后怎么想骂娘,这府里的规矩就这么定下来了。所以自从病好了之后,她的日子就过得格外平静——或者说,闷得慌。
尽管如今养在老夫人身边地位上升了点儿,可她还是得遵照着府里小姐的日程,日复一日地上着些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课、说些淡而无味的话,虽然尽应付得来,但到底是无趣得很。
这一日在去正明居学女德课的路上,顾五姑娘可真有些受不了了,拉了平时也是言语无忌的半夏偷偷抱怨——“再学这些个三从四德,你姑娘我就要疯啦。若真疯了,说不得只好先拿你们这些丫鬟们撒气,到时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啊。”
明知道姑娘在闹她呢,半夏也是苦丧着脸,“姑娘,您掐我也没用啊。这些人人都得学的,学了也是对您好,不然传出去就要说您的闺誉不好了。谁担得起那种名声!”
顾成卉的一张小脸顿时拉得比苦瓜还长,唉声叹气地磨蹭着脚步,只盼着这条路永远走不完,看得半夏都忍不住好笑了。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一个温厚的女声:“这不是五姑娘吗?奴婢给五姑娘请安了。”————————————听令改成一日一更,每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更新,因为是定时发稿,可能会有延迟哈。希望书友们不吝收藏推荐,给一点信心……




庶道难 第二十二章 流言
听得这一声,顾成卉刚才满脸的散漫瞬间收了起来。她仪态端庄地转过身,微微一笑回礼道:“怎么敢当,周姨娘别折杀了我。”
来人正是那个眉眼平淡的周姨娘。她的装束仍旧那么不起眼,穿着一件雪青的夹袄和襦裙,头上虽不至于光光的,也就简单地插了支银簪子。府里稍稍油水足一点的管事婆子,穿戴得都比她要像个主子一些。周姨娘憨憨一笑,“给您行礼是该当的,我们本来就是奴婢嘛。”
顾成卉没有接话,只是问:“周姨娘叫住我,不知所为何事?”
周姨娘就微微露出了一点儿为难,她望了半夏一眼,又看了看顾成卉,有些窘迫地说道:“有一些话想跟姑娘说……只怕姑娘怪我唐突。”说着脸色都尴尬了起来。“是这样,其实我是听了一点府中流传的话,心里很不安……”她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按理,是轮不到我来跟您说这话的。只是您要当心身边人多嘴杂,难免有一两句您说过的话会被传出去。我这可不是在说半夏姑娘……”
顾成卉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清清冷冷的态度,她听了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仍旧淡淡地问道:“不知道周姨娘都听见关于我的什么流言了?”
周姨娘被她的态度给弄得更无措了,一叠声地说:“并不是流言,并不是流言!不过是一点闲话,说您不爱理会闺阁里头的规矩,也不喜欢学女则……”
顾成卉一惊。有的时候她在自己人面前,确实是不够谨慎了,说话随意了些。虽然她心里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她也知道女则女诫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如果这些话真的传了出去,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难办了……只是这个周姨娘,为什么又特地跑来告诉自己这一番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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