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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顾成卉偏了偏头——沈晏安高高的个子,几乎将他身后的长随给挡了个严严实实——有几分顾虑地看了那个长随一眼,顾成卉这才有几分嗫嚅地道:“那……那你征战在外,可要多保重啊。我、我听说有什么护心镜啊,盔甲啊的,你都要时时穿好,人多的地方就不要去了,要多喝水……”
顾成卉从来没有送人上过战场的经历,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嘱咐听起来乱七八糟——沈晏安又不是要去和流感打仗!——她声音越来越小地闭了嘴。
她现在心里真的非常、非常地慌。往常的冷静模样早褪了个一干二净,顾成卉此时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眼巴巴地看着沈晏安。若不是考虑到仪态,她恐怕早急得原地团团乱转了——至于为什么听见沈晏安要出征就这么心慌,顾成卉不打算去考虑。
看着面前的少女跟个小媳妇似的。连红唇都不自觉地嘟起来了,沈晏安就不觉有些好笑——他微微眯起了眼。周身的气势忽然柔软了许多——一时没忍住,他伸手揉了揉顾成卉的发顶,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了——我身边自有人照顾我,你不必担心。”
说着,他朝身后示意了一下。
自然而然地,顾成卉又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个生了一副精干面容的长随,此时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教科书上标准的惊讶模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晏安放在她头顶上的那只手。
顾成卉忽然没来由地一阵羞窘,转过了头,躲开了与她咫尺之间那阵龙涎香的气息。
“呃。总之,你要小心……”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我这一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代给你知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沈晏安如刀刻雕塑一般的硬朗面容,逐渐严肃了起来。那股隐隐的风雷之势又重新占据了二人之间的空间。
顾成卉也不由得集中了精神,静静地等着他说。
“我上一次追查庞氏局一事时,抓捕了一些人,追回了一部分被骗的银两。”沈晏安淡淡的声音,一下就叫顾成卉睁大了眼。“其中。就有写明是来自于你顾家的一箱现银。”
顾成卉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这一部分钱,经过公文手续以后,按理来说是应该返还给苦主的。”沈晏安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顾成卉。
胸腔里的心跳忽然一下子加快了——顾成卉望着他,没有开口。
“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轻轻的男音响了起来,令顾成卉联想到前世大提琴一般优雅低沉的音质。“所以我决定,把这一笔银两交给你。”
哎?
顾成卉彻底地惊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她与沈晏安相处不多,可感觉上他是一个十分秉公严正的人——“为、为什么?”她有点结结巴巴地问。“这样一来,你岂不是要担着风险……”
沈晏安微微偏过了头,好像有点儿窘迫似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咳了一声道:“我这一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对你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这一笔银两,算是我以权谋私,留给你防身的罢。”说到这儿,他望着顾成卉,唇边浮起了一丝浅淡的笑纹。
沈晏安高高的个子,使顾成卉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他——这样的姿势,叫她不由想起那一夜当他救下自己时,他身后悬挂着巨大银河的闪耀星空。
以权谋私……顾成卉的面颊蒸腾了起来一般,红得彷如天边的晚霞。
她装作没有听见这四个字似的,把头埋得低低的,以叫人听不见的声音微微地说了一句:“那……那我承你的情了……”
花厅里静了静,对面的人有了动作——一只手指修长干净、条理匀实的手掌,将握着的一只荷包递到了顾成卉面前。她望着这只荷包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地伸手接了过来。
“里面是五千六百两银子,已经兑换成大通银号的银票了。东阳门大通分号的掌柜是我的人,你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找他就行。”沈晏安顿了顿,又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这一次见面,他使的仍然是与上次相同的办法,所以尽管顾老爷满腹疑虑,仍然让他与顾成卉独处了片刻——不过借口到底有些不自然,不能耽搁的时间长了。
听到他要走,顾成卉猛地抬起头来,撞进了沈晏安的目光里。“那你……自己在外的时候,千万小心。”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含着一丝乞求之意似的——沈晏安微点了点头,与长随大步出了花厅。
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厅门外,顾成华突然有些郁郁地,提不起劲儿来。顾老爷随后进来。果然又是一番打探询问,目光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顾成卉懒得与父亲多说,只随便应付过了几句。便告辞回了后院。
穿过垂花门的时候,当值的正好是黄婆子。近来顾成卉用她用得越来越少了。反而叫这婆子见了她有些惶恐似的,一见五小姐来,立刻从马扎上腾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给她行了一礼——顾成卉兴致不高,只懒懒地应了,迈步便往门里走去。
“五妹妹这是刚去了外院?”一声含着打探之意的笑语响了起来。
顾成卉抬眼一瞧,不是顾成华还有谁?她强打起精神。不答反问地笑道:“二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顾成华今日难得穿得这么素雅,一身松绿色的衣裙,瞧着十分清新。她指了指丫鬟手上的食盒,笑道:“给父亲做了些吃食。想着自己趁热送过去呢。”
“二姐姐这份儿孝心,比得我们没有地方站了。”顾成卉笑吟吟地应了一句,姐妹俩一派和睦地说了几句笑,便互相行过了礼告辞了。
望着顾成卉的身影越走越远,顾成华面上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她转头瞥了黄婆子一眼。淡淡问道:“五小姐是什么时候去的前院?为什么去的?”
面对顾成华的时候,黄婆子当真是笑容可掬极了。“回二小姐的话,五小姐是大概是两、三刻钟以前去的……似乎是老爷叫的,至于为什么,我可不知道了。”
顾成华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抬步离了垂花门,朝顾老爷在前院的书房而去。请小厮通报了过后,就在进门前的一刻,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忽然从念奴手里接过了食盒。
“你去在院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方才父亲叫了五妹来。”顾成华轻声吩咐道:“只怕父亲不肯直言相告呢。”
念奴忙应了一声是,轻轻地退到了一旁,目送顾成华进了屋。
里头顾老爷正在伏案疾书,见了大女儿来送吃食,顿时笑开了:“华姐儿还真懂得心疼为父!今儿个做了些什么好东西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不过是用了时令东西,给您做了一碗桂花秋梨甜汤。”顾成华一面笑,一面打开食盒,取出了一只汤碗来。汤的香气甘润清甜,叫人一闻便觉得食指大动——顾老爷果然笑道:“不错,华姐儿的能耐,我是知道的!”说罢拿过了汤匙。
顾成华动作轻快地伺候父亲吃了一些汤,不经意地笑道:“刚才我正好看见五妹妹从外院回去了……父亲叫了她来,是为了什么事呀?”
顾老爷的汤匙顿了顿,这才有些不太自然地道:“不是什么要紧事。”
顾成华目光一闪,正要再问,却听顾老爷道:“我这儿还有事,华姐儿先回去罢——食具我一会儿遣人送回去便是。”
纵然万般不情愿,顾成华依旧笑盈盈地行了礼告辞。
才一出门,她的目光即刻沉了下来,四处搜寻起念奴的身影。不多一会儿,走廊处小步跑来了念奴的身影——她急急几步赶上来,气还没有喘匀:“奶、奶奶,听说方才是一个什么沈公子要见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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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纵有过眼浮华,也终有铅华落尽(?)、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要管我比喻恰不恰当了……咬手帕……领会精神就好





庶道难 第209章 笔下
一只不起眼的黄铜木小箱子,盖子被掀了开来,大喇喇地将肚皮里的东西展示在人前。
与往日相比,这只小箱子的肚囊如今不可谓不鼓胀了——一张田庄地契、一张鱼鳞图、四张叠在一起的商铺文契——正中央,是一卷厚厚的银票。
这笔银票是小木箱和它的主人所迎接过的最大一笔数额——五千六百两。
一只素净皎白的小手轻轻地把银票取了出来。里头有好些张五两十两的小额票子,一共六十七张银票,充满份量的一叠,立即就填满了那只手掌。
换作往常,忽然之间得了这么多钱,只怕顾成卉都要兴奋得跳起来了——可是今天她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又像是有些满足、羞涩,又像是有几分埋怨和失落似的……不过好在屋中无人,倒没有人看见她的复杂神态。
数了数,连带上回买商铺剩下的钱,小富婆顾成卉的身家一下子暴涨到了六千两。她将银票和一些散碎的银锭子、金珠儿什么的一股脑儿放进了小箱子,上了锁,埋在了衣柜的深处。
往常只有几百两的时候还不觉得,钱一多,顿时怎么瞧衣柜怎么觉得不保险了。
顾成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扬声叫进了半夏来给她研墨备纸。
“这是最后一次在黄婆子当值的时候送信了。叫你哥哥警醒一点儿,这封信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安安全全地送进沈……沈骑都尉的手里,但凡出了一丝儿差错,后果只怕都要严重得很!”铺开了纸,还没有下笔,顾成卉先是神色凝重地嘱咐了一遍。
这一通话,倒是叫半夏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姑娘,您方才去见的不就是沈骑都尉吗?怎么当面儿没说。却又写起了信来……”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本来就很冒险了,岂能安安稳稳地让我们好好儿说话?”顾成卉一边说。一边蘸饱了一笔墨,缓缓地写下了第一个字。
从前院回来的一路上。她已经将自己的思绪都整理过了一遍了,因此很清楚自己要写些什么、又要提醒对方些什么。
顾成卉想告诉他的是,这件事好像并不简单。
——自从西北境内出现了成群的反贼乱党之后,朝廷军反应迅速,即刻开驻了一部分军队前往西北,进行镇压打击。原本以为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掉的小股叛乱,不料却有如扎根之野草。烧不尽、吹又生,在京城两次暴乱之后,竟还有了隐隐壮大的趋势。
经过朝廷两次加派军队,如今西北军和乱党众却正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胶着状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双方始终无法正面会战,而是今天你吃我一口,明天我再啃回来。粮草源源不断地往西北输送过去,战死的士兵就地掩埋——可是原本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莽林乡众的乱党,居然硬是与正规军抗到了现在——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
大概正是出于这种“牛刀杀鸡却杀不死”的不甘心理所驱使。皇上这一次下了狠心,派出了军队里真正的精英皇旗军——皇旗军如同是大盛朝这一把钢刀的刀刃。军内从上至下的各级将军军官,均是皇上精心挑选出来的、声名才干过人的精强武将。这已经不是牛刀了,或者说是屠龙刀也不为过——因此虽然战事频频,可朝中、京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气氛。
叫一个七尺大汉去打幼童,谁还会担心结果呢?
——顾成卉就很担心。
不为别的,她总觉得这些乱党的行事作风,让她觉得有些隐隐的熟悉感。第一次她亲身经历过的暴乱、第二次自杀式的焚城,包括使用庞氏骗局来为乱党提供资金援助——
要说感想的话,顾成卉觉得这些乱党实在是太专业了。
尤其是自杀式焚城一事,老叫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到了什么地步,人才会往自己身上淋上火油,趁夜烧掉了两条街?“光复前朝”四个字,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叫人舍生忘死?
基于这些想法,她在信中向沈晏安提出了几个疑惑之处——但是生怕他来不及回信便要走了,她只好针对这几个疑惑,又写下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以及若是这些猜想不幸属实的话,接下来又应该怎么办。
老实说,沈晏安会不会听她的意见,顾成卉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不过当她长长的六页信纸写完了以后,顾成卉心里却忽然感到安慰了不少。——不管怎么样,她都尽自己所能地出力了!
吹干了墨,几大张信纸装了厚厚的一信封,顾成卉依旧在封口处滴了蜡,便交给了半夏,嘱咐她拿出去送到玳生手里。
半夏将信封仔细地收在了怀里,忙告退出了门。才走到院子里,却正好瞧见忍冬领着顾成华朝主屋的方向走来。
见到半夏迎面而来,忍冬不慌不忙地冲她点了点头,道:“姑娘可在屋子里?二小姐来看看姑娘。”
半夏向顾成华行过了礼,应了一句“正是”,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
如果说往日顾成华的模样,就像一汪端庄柔和的湖水,今天这片湖却好像突然结了泥泞。也不是说她神态有异——她仍旧一脸亲切的微笑,还冲半夏点了点头呢——可不知怎么,半夏始终觉得她的脸好像突然僵硬成了一块硬泥板似的。
顾成华目光扫了一下身边这个细眉毛、圆眼睛的丫鬟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心中不知不觉闪过一丝念头:“她胸前的衣服怎么鼓鼓囊囊的。”
只是她心神全被方才听见的消息给牢牢占据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晃而过,脚下加快了步子,随着忍冬走到了顾成卉的屋门口。
门帘子已经换成了如同烟雾一般轻柔弥漫的薄纱,几层明绿、淡蓝、月白,各不同色的轻罗纱卷叠在一块儿,显出了屋子主人与众不同的别致品味。
忍冬打起了门帘,顾成华抬步跨过了门槛。
她一抬眼,只见顾成卉那纤细的身姿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见了声响,顾成卉撂下了笔,抬头笑道:“二姐姐当真是稀客,怎么想起来瞧我了?”
顾成华端着一张笑脸,没有应声,反而迅速几步走到桌前,飞快地打量了一下桌上的纸。
不过是一张练笔时所写的大字罢了。顾成卉静静地望着她。
顾成华端详了她的字迹几息工夫,转头笑道:“五妹妹方才去了前院,是去见了沈二公子罢?是因为什么事?”语气十分笃定,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顾成卉的脸。
沈二公子……通过这个称呼,顾成卉有些敏感地意识到,似乎顾成华还不知道沈晏安如今的官职。
她没打算把这一点透漏出来,只是随即好像怔了怔似的恍然道:“啊……二姐姐知道了?”顾成卉住了声,有些犹豫地转了转眼睛,带了几分歉意地笑道:“父亲不许我同别人提起来呢。”
顾成华探询、狐疑的目光,简直快要把顾成卉的身上烧出来两个洞似的。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连自己家人都不能说?”半响,她才有几分僵硬地笑了起来。顾成华一面扬起了毫无笑意的嘴角,心里飞速地闪过了老夫人说过要将顾成卉嫁一个好人家的话来……
“只是涉及到了一些公事……二姐姐也知道,我当初是与那些反贼打过照面儿的。”顾成卉含混地说了一句,笑道:“听说那一位公子要去西北战场了,因此特来打听详细……”
这一句话果然立刻转移了顾成华的注意力——她甚至连这个说法当中不自然的地方都没有发觉,只有些愣愣地,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一般,目光似乎都放空了。
“西北……他是要去打仗?”
顾成卉轻快地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来,转头笑着吩咐忍冬——“怎地还愣着?快去把前阵子送来的桂花汤拿来,给二姐姐泡上一杯呀!”
这副演技或许当真骗过了顾成华——她坐了一会儿,双眼只不住地在顾成卉身上来回扫视,忽然笑道:“五妹妹当真客气。对了——我差点忘了!瞧我这记性——”她神情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道:“我回来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和以往的闺中友人们见过面呢。过几日我要办一席酒请几个姑娘奶奶来吃,你和六妹到时来玩儿——好叫她们也瞧瞧我的漂亮妹妹们!”
瞧她眼里不由分说的坚定神色,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让顾成卉有推托的余地。
而顾成华身为嫡长姐,顾成卉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推托——她再一次感到古代的条条框框真是恼人极了——当下只好笑道:“我定会多注意些儿,不丢了二姐姐的人。”
顾成华噗嗤一笑,站起身来。临走的时候,她低头瞧了一眼桌上的大字,声音甜蜜地道:“五妹妹这一笔字写得真好。”说罢,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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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第210章 预谋
头晕沉沉的。迷迷糊糊地,她勉强睁开了眼皮的一条缝,只见屋角一支孤伶伶的蜡烛正散发着凄清可怜的微弱光芒。屋外黑黑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知道。从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脑子里反而像是糊上了一层又厚又重的湿布——
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忽大忽小,断断续续。
“……也不知道姑娘打算怎么办……不是办法……可不说是呢!连我也……闷得人难受极了……是,想必你更不好过,夜里也不得安睡……”
许妈妈努力睁开眼睛,转动眼珠,目光定格在窗前低低私语的两个丫鬟身上。
细辛好像实在忍不住困倦了,用袖子捂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她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朝橘白抱怨道:“你还多少叫半夏替了你几日,得以松散松散。我可快不行了……你不知道,夜里若是不睡觉,白天任你睡多少也补不回来,困顿极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说到这儿,细辛转头朝屋里看了一眼。从她的角度,看不见许妈妈半睁开的眼睛,只能看见她一动不动的身体。细辛转回头,叹了一口气道:“跟你悄悄说一句,你莫告诉姑娘。前几天,有一次我夜里守着她,守着守着竟也跟着睡着了。等我一睁眼的时候,天都快亮了,都五更时分了!好在她似乎一直都在睡觉,也没发觉……”
许妈妈愣了愣。
橘白有点儿后怕地掩住了嘴。“那可怎么成!若是叫她跑到二小姐那儿去——要不,咱们换一换罢?”
细辛笑了一声:“你若是愿意,我自然也是千肯万肯。只是今晚可不行了……你得先把这就寝的钟点儿给倒过来。”
守日的和守夜的能够凑在一块儿说话,那只有每一日里的晚饭时分了。许妈妈想到这儿,悄悄地翻了一个身,尽量不想惊动窗下的二人。
只不过。往日晚饭时分的关月山居,可以说是最热闹的时候了,怎么今天安安静静的?
吆喝小丫头去打水的声音、提饭来去的脚步声、时不时还有从老夫人那儿来赏菜的通报声……都哪儿去了?这么悄无声息。活像——活像——小姐不在家似的。
许妈妈有些迟缓沉重的思绪转了转,终于再度捕捉到了窗下二人的谈话声。
“咱们两个在这里做着这样讨厌的活儿。忍冬倒是得了机会了!还能去跟姑娘去吃二小姐的酒席!”这个有些不服的声音是细辛的。“听说最近姑娘带她随侍了好几次。”
许妈妈忙打起精神、立起耳朵。
虽然看不见两人的神态,可能听出来——橘白照旧在做和事老:“也不知道你两个是犯了什么冲了……就不能一人让一步?好了好了,你也别着急……姑娘也还没有解开心结呢。之所以带她,是因为总不能走到哪儿,身边就只有一个大丫头罢?那岂不成了小门小户似的了!”
好像生怕细辛不信,橘白又添了一句:“我瞧最近她也越发阴沉古怪起来了。我也劝过她——跟姑娘好好儿认个错儿,不比这样强!姑娘都心冷了!平时就是带她出去。也都不肯使唤她……哦?是半夏同我说的。嗯,她也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却不顶用……”
听了这一席话,许妈妈和细辛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耳听外头二人聊得越来越远,她又逐渐沉在了自己的心绪里。
看来。五小姐是在姑娘那儿吃酒……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来吃酒了?
同样的疑问,也在顾成卉心头徘徊不去。
在烛光融融、灯火通明的酒席上,此刻正是一片笑语声。酒过三巡,方才还有些拘束着的众人。此刻都放开了;她们本来就是闺中的老相识,因此说笑起来更显得喧哗熟络。
面前的顾成华正以手帕掩了半张口,因为另一个奶奶的笑话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的双颊被酒意染上了淡粉红,整个人显得十分快活、明艳。
顾成卉却彷如处在另一个极端一般,面上只是含着淡淡的笑。周身散发出冷静又有距离感的气场。
同桌儿的奶奶小姐们,起先还瞧着她气度容貌不错攀谈了几句,可不知怎么的,在顾成卉矜持有礼的态度下,交谈却都撑不过一刻钟去,便纷纷转换了目标。
顾成华却一直是众人的中心,被几个人围着,劝着,一连吃了不少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带着笑看了坐在一旁静静听曲儿的五妹妹一眼,正要搛一筷子菜,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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