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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魔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千灵羽
悬崖底下的闷雷又传来了几次,成家栋有点奇怪怎么今天炸这么多矿。
成家栋又试了几次,又牺牲了几颗石子,摔得他肋骨都要裂了,可黑爪一次都没有出现,连一丝黑色血管都没有。
成家栋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疼得脸都扭曲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黑爪不出现,难道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一道闪光划过脑海,成家栋飞快地走到铁盒旁,看着躺在角落里的齿轮。
那齿轮做实验,他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不过转念又想,这也是拿石子做实验最大的区别。他犹豫了好久,灯笼里的蜡烛眼看着只剩下一点,如果不搞明白,今晚就没有机会了。剩下的蜡烛他必须保证能回到家。
成家栋一闭眼,把齿轮朝门洞扔过去,齿轮只在地上撞了一下就跳到门洞外面去。
糟了,太紧张用力大了!
成家栋心跳加速,几乎是冲刺扑过去的,他整个人从门洞滑了出去。在那一刹那,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齿轮掉下去的速度比成家栋快多了。风呼呼地从成家栋耳旁吹上去,就在这时,千丝万缕的黑血管从手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以惊人的速度聚集缠绕成黑爪,黑爪一把将齿轮抓在手心里。
石塔在头顶上越来越远,悬崖的峭壁仿佛在拔地而起。
成家栋喘着粗气。必须爬上去,必须爬上去……只有抓住悬崖才能让自己停下来,才能有一线生机,但是成家栋距离悬崖有点远,根本碰不到。这么想着,全身都像有虫子在爬,从领子里、袖子里、还有裤腿里,钻出不计其数的黑血管,成家栋甚至感觉脸上也有。
密密麻麻的黑血管将成家栋整个包裹起来,在他身体上缠绕、蠕动,聚集成新的四肢,好像穿上了一套又厚又怪物的服装。
成家栋伸出黑爪在悬崖上猛地一挂,黑爪不费吹灰之力就扣进了石壁里,碎石随着黑爪的前行朝四面八方迸射而出。成家栋把脚也朝悬崖上蹬去,脚上也长出了类似的黑爪。
成家栋手脚并用,几乎是趴在悬崖上一路下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居然停在了悬崖上。
碎石子还在不停滴滚落,打在成家栋身体的黑色血管上,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感官似乎也受影响,变得麻木了。
成家栋气喘吁吁。上下看不到尽头,只有浑浊的雾气。
“轰隆隆——”又一阵巨响,这次离得很近,成家栋看到前方一股烟尘磅礴而起,悬崖震撼得石头不停往下掉,成家栋在悬崖上攀上爬下,左躲右闪,才没有被滚落下来的大石块砸中。
巨响里混杂着人群的叫喊,矿上一定是出事了。
成家栋猛然记起来,今晚父亲在锅炉房值夜班。成家栋立刻沿着山体攀爬,敏捷迅速地朝巨响传来的方向过去。





夜魔罗 第七章 火光妖影
悬崖下面有无数个巨大的凹坑,如同一个又一个插入地面的漏斗,中间黑呼呼的矿洞笔直地伸向地下深处,再在底部如蜘蛛网一般朝四面八方辐射穴道。
每一个凹坑上方都有一架巨大吊机,吊机顶端有一个直径十几丈的钢铁轮子,铁轮上缠绕着手臂那么粗的铁索,铁索上挂着在深洞里直上直下的车厢,通过轮子的转动卷放铁索实现吊机的运行。轮子依靠锅炉房传过来的蒸汽驱动,锅炉房在矿区的中心,掌控着所有吊机的生命动力。
锅炉房正燃着熊熊大火。每当锅炉房里涌出一大股蒸汽,就有一台吊机停止运转,绳索上的车厢便失去控制,如秤砣一般下坠,一直掉到矿洞深处,造成巨大的声响和震动,下面的矿穴很有可能因此坍塌。
锅炉房外面乱成一团,矿工们手忙脚乱地提着水桶往着火的地方泼水,不时有人从锅炉房里跑出来。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黑影从一台吊机跳到另一台吊机,最后在离锅炉房最近的一台吊机上停下。
成家栋在人群里寻找父亲的身影,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难道还在锅炉房里?成家栋正这么想着,又有一群人从锅炉房门口的浓烟中跑出来,火光中,成家栋清楚地看到父亲就在那些人中。成家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至少父亲没事。
跑出来的人立马被矿工们接到旁边去了,奇怪的是,父亲没有跟那群人一起去,而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面对他的人都摇着头。就在这时,父亲一把抢过旁边人的水桶,把水倒在身上,拿了条毛巾捂住嘴重新又冲进火场。
成家栋在吊机上看得目瞪口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父亲刚进去不久,锅炉房又发生了一次大的爆炸,没过一会儿,两人互相搀扶着跑出来了。成家栋等着心急如焚,伸长脖子仔细看那两个人,竟然都不是父亲。外面的矿工扶住其中的一个人,对着锅炉房指指点点,那人一下子回过头要冲回去,浓烟此时已经堵住了门口,周围的矿工把那人拦了下来,那人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成家栋二话不说,用力朝锅炉房跳了过去。黑爪孔武有力,在黑血管的保护下,成家栋撞破锅炉房的窗户进了火场。浓烟立刻聚集过来,把他围在中间,烟尘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熏,可能是因为脸上也盖了层黑血管形成的厚膜面具的缘故。
成家栋以前跟着父亲来过一次矿上,还依稀记得父亲工作的地方。刚才那个人是父亲的拜把子兄弟,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家里,成家栋管他叫王叔。父亲刚刚一定是回来救王叔了,火场混乱,两人肯定是错过了。
锅炉房的中心是数十个排列的锅炉,周围围绕着巨大的钢铁制造的传动装置和气缸。父亲是个锅炉工。
凭着记忆,成家栋在屋顶的钢梁和还在运作的传动装置之间快速移动。出乎他的意料,父亲并不在锅炉那边。他在浓烟和火焰中四处乱转,隐约间,他听到某处有咳嗽声,立马飞奔过去。
父亲正趴在一个旋转开关上,似乎是想要转动它。在他的周围,密布着不计其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大部分都在朝外面漏气,滚烫的蒸汽和浓烟混杂在一起。
成家栋冲过去抓住父亲就要往外走,不想父亲挣脱了。他双眼被烟熏得流泪,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指着开关说:“关上,快关上它。”开关所在管道比旁边的都要粗大,成家栋猜测它是主开关。他立马动手将开关关紧,周围泄露的蒸汽随即停止,锅炉房的传动装置接二连三地停止了下来。
一关闭开关,成家栋便背起父亲往大门方向走,燃着大火的柱子一路拦截,去大门的路早就堵住了。成家栋感觉背上父亲不住咳嗽,气息越来越微弱。他跳到了传动装置上,爬上钢梁。这里的烟雾最浓,温度最高,成家栋感觉不到,父亲却难受得要命。成家栋加快速度,沿着屋顶的钢梁冲破铁皮墙跳到对面厂房的屋顶上去。
冰冷的空气驱逐了包裹在身上黏人的滚烫气息。成家栋跳到地上,把父亲放下来,父亲的头发和眉毛全部烧掉了,鼻子脸颊烫伤了一大块,衣服也烧焦了一将近一半,但问题并不是很严重。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成家栋欣喜地看到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成家栋刚要呼唤“父亲”,躺在地上的父亲脸上一下子变成恐惧的神情,连滚带爬地朝远处爬,边爬边大喊:“妖怪,妖怪啊!”
成家栋一时间浑身冰凉,他抬起头,发现周围的矿工们都手拿着家伙害怕地看着自己,父亲在工友的搀扶下躲到人群后面去。成家栋看到旁边有片水洼,测头朝水里看过去,他也水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漆黑的脑袋上嵌着两颗蛇眼一般的黄眼珠,瞳仁只剩下狭窄的一条缝。没有嘴巴,没有鼻孔,额头中间凸出一只向上的角,脑袋上的头发又黑又长,几乎垂到脚下。浑身上下都被黑色的血管包裹,四肢不成比例的巨大。活脱脱的一只大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成家栋大喊,可发出来的只有野兽般沙哑的吼叫。
周围的矿工吓得包围圈往外扩大了几步,他们手中家伙握得紧紧的,但又都不敢靠近。远处有人喊保卫团来了,成家栋一惊,朝旁边的厂房跑去,矿工都不敢挡,作鸟兽散。成家栋跳上厂房屋顶,又跳上吊机顶上,从一个吊机窜向另一个吊机,保卫团还没到,他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爬回石塔的门洞里时,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身上的黑色血管缩回了皮肤里,成家栋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就在这时,他发现小齿轮不见了。他摸索了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都没有,他也不记得自己有把小齿轮装进哪个口袋里。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砰砰直跳,冷汗不停滴往外冒,嘴里不停嘟囔“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他甚至没有在意到自己在漆黑的山路上飞奔时没点灯笼。
夜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下白色的小雪花。




夜魔罗 第八章 小雪白石
1.
成家栋一夜没睡,没过多久天便亮了。母亲起来生火做饭,厨房里锅碗瓢盆相互碰撞。不久后,小妹也醒了,起来帮母亲。小弟一直在睡,成家栋睡不着早早的起来帮忙熬药。
昨夜下了场小雪,天地皆白。成家栋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下的雪。
一直到吃完早饭出家门,父亲都没有回来,母亲嘴上不说,成家栋看得出来她时不时地往矿上方向看。成家栋知道父亲没事,只是父亲和矿上工人们的眼神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闷闷不乐地走在街上,冷不丁头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下,抬头一看,有个美丽的女人从客栈二楼的窗户里探出身来朝自己招手。女人戴了顶大帽子,一缕白发飘荡在脸旁。
成家栋从来没有在镇上见到过这样的女人,不少人和成家栋一样,盯着女人好奇地看。
“小兄弟,能帮我个忙吗?”女人问,成家栋点点头。
一个竹篮子从楼上放下来,篮子里放着几块铜板。
“帮我买两个馒头。”
成家栋跑到街的一头,店老板把馒头用叶子包好递给他,成家栋又跑回来把馒头放在篮子里,女人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
“两个馒头只要三文钱,你给多了。”成家栋大声说。
“剩下的你留着吧,算是跑路费。”女人说。成家栋摇摇头,放下馒头和铜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女人叫了他几声,只好作罢。
白发女把篮子吊回来,拿出里面热乎乎的馒头。
“你也会对穷人吃的东西感兴趣?”六指和尚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一只脚跨在凳子上。在他的面前放着吃得只剩下一半的猪头,他油腻腻的手正握着酒瓶往大嘴巴里倒。
白发女用手掰下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不紧不慢地说:“我以前也是穷人。”
和尚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撕下猪耳朵扔进嘴里大声地嚼起来。
2.
成家栋清楚的记得自己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聚在后面的陈国勇和他的两个跟班脸上的表情,比看到鬼魂来找他们索命还惊讶恐怖。随后,成家栋发现自己的书本都被水泡坏了,他走到陈国勇面前,拿起他的课本,一翻开,他皱起了眉头。
书本上乱涂乱画一团糟。成风的书估计半斤八两,他拿起了程文华的书,成家栋眉毛跳了下。不愧程文华老爹是掌柜的,儿子的字也不差。成家栋拿走了程文华的书,把自己的书留下,又大摇大摆地走回位置上。程文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同样看着他的还有班里剩下的同学,他们都知道这三个人惹不起,平日里备受欺负的成家栋竟公然挑衅。
陈国勇花了整整一个早上来才反应过来成家栋还活着,成风脑筋转弯比较慢还没想明白,程文华则因书被拿走哭了整整一个早上,眼睛都哭肿了。
中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是留给学生休息吃饭的。陈国勇想清楚早上是成家栋戏弄自己让自己当众出丑,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刚下课成家栋便快步往教室外面走,陈国勇带上两手下追了上去,班里其他同学心里都明白有好戏看了,也悄然跟在后面。
成家栋出了教学楼后便转身往学堂后面走,陈国勇他们不远不近地紧跟不舍。学堂后面以前是镇上的仓库,学堂建成后便荒废了,平日里很少会有人来。成家栋有好几次都是被陈国勇他们堵到这里,不管成家栋怎么大喊大叫,教学楼里的先生也听不见。
陈国勇正希望成家栋来这边,和成风偷偷捡起沿路的粗树干拿在手里,程文华越想越不对劲,可前面两个人正在气头上,肯定是劝说不住的,只好胆战心惊地跟着。
陈国勇三人看到成家栋进了仓库,想都没想便冲了进去。
仓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三个人后脖子变得冰凉。
陈国勇恶狠狠地恐吓道:“成家栋,我知道你躲在这里,不要让我找到,昨天你没死成,今天让你连死字怎么写都记不起来。”
“砰!”仓库大门在三人身后关上了。
一个人影站在门后的阴影里。
“你们真以为我还活着吗?”成家栋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装神弄鬼,把书还给我。”程文华嗓子沙哑地说。
“阎王见我死的可怜,把我从鬼门关里放回来,让我申冤报仇,你们说,我该拉谁下去?”
成风腿脚哆嗦,大声说:“不是我干的,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笨蛋!”陈国勇骂道,手里的棍子抡得呼呼响,朝成家栋跨了一步,“鬼怎么可能大白天出来,把我们都当傻子啦?”
“你说我不是?”成家栋走到阴影边缘,把脸探进窗户射进来的光束里,“那我是什么?”
陈国勇手里的棍子“哐当”掉在地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过来的同学听到陈国勇三人的惨叫时都吓了一跳,没过一会儿就看到成家栋拉开门从仓库里像没事的人一般走出来。等成家栋走远,有人跑去仓库,拉开门一条缝往里面偷偷瞧,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三个人口吐白沫缩在仓库角落的阴影里不省人事。
3.
光秃秃的树下,薄薄的雪地里,一个少年坐在荒芜杂草间的白石条上。成家栋远远看见朝他使劲招手,少年也站起来朝他招手。
“迅哥!”成家栋跑到少年身边,草叶子上的雪花被他踢得四处飞溅。
“家栋!”少年看到家栋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吃了没有?”
“还没,我带来了。”成家栋看着迅哥,迅哥的眼神却躲避开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两人在白石条上坐下。
“长妈妈怕我饿着,放了好多肉,反正我是吃不完的,你得帮忙。”少年将包裹放在两人中间,解开布,里面是一个瓷盒,瓷盒中间有隔阂,一边放白馒头一边放熟菜。成家栋的午饭只有饭团,饭团里包了几条咸菜豆腐干。
成家栋不客气地夹起肉片往饭团里塞。迅哥比往常安静,家栋看他边吃边看着雪地出神。
“迅哥?”
“家栋,”少年忽然站了起来,成家栋吃惊地看着他。少年看着远方,说:“我要离开这里了。”
“出远门?”
“留学。去另外一个国家读书,也许好几年都不会回来。”
成家栋感觉迅哥在开玩笑,但又能真切地感受到迅哥眼神里那份即将离别的悲伤,笑容不禁僵住了。
“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左右吧。先乘火车去上海,到上海坐船。”
“这么快?”成家栋不敢相信,“怎么先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是昨天才从父亲那里知道的。”少年激动地说,他眉头紧锁,“不过这样也好,把洋人的技术学进来,我们的国家也能一步步强大,总有一天不用再害怕他们。”
成家栋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震撼了。两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父亲在鲁老爷家做过一段时间长工,家栋跟着去。家栋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少爷,也没什么特别的,和迅哥就一起到府后面的院子里玩去了。因为家里离得不远,那之后便经常见面,久了便熟悉了。鲁老爷对家栋父亲跟对其他的工人不一样,听嘴碎的人说,父亲曾经在强盗手里救过鲁老爷的命。但成家栋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一个字,问他,他只会告诫说不要听别人乱说。成家栋觉得是真的,特别是鲁老爷答应供自己上学堂,这可以说是天大的恩惠。
迅哥和成家栋不是一个班,这并不影响两人经常见面。迅哥一放学就让家里的长妈妈接走了,陈国勇也都是趁这时候使劲的欺负他,他不想给迅哥添担心,每次迅哥问起脸上的伤都蒙混过去了。
两人默默地吃完午饭,望着迅哥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学堂门口的背影,成家栋第一次觉得迅哥是真的远去了。




夜魔罗 第九章 朽木苍须
傍晚,根根直立的烟囱上开始冒出青烟,小城上空的浓雾却始终变幻莫测,仿佛有看不见的生物在里面搅动。
放学回家的路上成家栋才得知,矿上上工的人今天上午的时候便结队回来了。昨晚矿上出事的消息在小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闹得人心惶惶。从开矿以来就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故。人们闪烁其词,传闻昨晚矿上出现了妖怪,很多人怀疑是挖矿惊动了山神,矿上出事实际上是山神发怒了!
成家栋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酒楼饭馆里,围着矿上回来的人。矿工们表情神秘,动作夸张,把妖怪描述得身高数丈、面貌丑陋、力大无比,字里行间将锅炉房事故的罪魁祸首都指向它。成家栋在一旁听得想笑又不敢笑。
“……最可怜的是有财,被妖怪抓住,如果不是我们赶到赶走了妖怪,恐怕他已经让妖怪吃了。他吓得神志不清,只怕凶多吉少。”矿工眉头紧锁,神情难过地摇着头。
成家栋心里咯噔一下,有财是父亲的名讳。成家栋明知当时自己并不是要伤害父亲而是救他,可是不能说出来。
“谁知道是不是有财惹来妖怪,害的我们跟着遭殃……”
“小心让有财听到,他一老实人,能惹来什么妖怪!”
“前世造孽呗,不然妖怪咋只抓他一个?”
“别胡说!”
“是山神爷爷发怒了,老是挖老是挖,挖到山神爷爷的心窝子里去了,派来妖怪惩罚我们来了!前年,去年,又是洪水又是山塌,再挖下去没准会……”
正在这时,一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人带着身后一群人冲进饭馆,不由分说就把人驱散了,大呼小叫地警告矿工该说的话,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成家栋认得那个带头的人是成风的父亲,当地保卫团的头,名叫成武林,外号“至尊虎”。平日里占着有点势力在城里横行霸道,只有他惹别人,没人敢惹他,即使是县令大人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乡里人见着他都会远远的躲开。
成家栋才把他儿子吓得半死,做贼心虚,赶紧混在人群里溜走了。
还没到家门口,便看到小弟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成家栋走过去问怎么不进去,小弟嘟着嘴,只是摇摇头,然后又看地面,抠着小指头。
家里弥漫着一股药味,不同于以往的药味。小妹在厨房里拿着大蒲扇正在往专用于熬药的小灶里扇风,小灶旁有一张新的药包纸。小妹的额头上有块红色的胎记,乍一看像只小蝴蝶,她害怕其他小孩取笑,在这个最爱玩的年纪却很少出去玩耍,总是待在家里给母亲打下手。
“谁的?”成家栋打开药罐,药汤又浓又黑。
“阿爹的。”小妹小声地说。
“怎么就一包?”
“大夫只给一包。”小妹声音越来越小。成家栋心里隐隐作痛,他很清楚,家里没钱买药,大夫不会白给的。
成家栋朝里屋走去,听到脚步声,屋里的抽泣声立即停了,成家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去。
母亲坐在床角下,眼圈红红的,见成家栋进来便把脸别到一边去。父亲躺在床上,额头上盖着毛巾,呼吸得很用力,似乎是在熟睡。
成家栋蹲到母亲面前,握着她皱巴巴的手,轻声问:“父亲怎么样了?”
母亲紧闭双眼,眼泪从眼皮底下溢出来,伸手用手背抹掉,忍着不哭出来,老半天才说:“还能怎么着?头痛又犯了,说是昨夜里让妖怪吓唬的,这下更重了……”
母亲泣不成声,她的手在成家栋的手心里颤抖,成家栋烫到似得把手缩回来,豆大的冷汗不停地从成家栋额头上冒出来。
“留这么多汗?你回来了,饿了吗?都忘了做饭。”母亲起身,成家栋害怕似得退了一步,母亲奇怪地看着他,问:“你……”
“我去找大夫拿药。”成家栋匆匆抹了把头上的汗,扭头跑出了门口,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到了街上,他发现自己停在早上那个女人的窗口下面。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窗口,和窗口里的视线对上了。
一个光头大汉的脸出现在窗口,眼神烁烁地瞪着成家栋。
成家栋心灰意冷,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朝老郎中的医堂跑去。
医堂在闹市街的正中央。老郎中高高地坐在柜台后面,只能看到他的白胡子在窗洞里面晃动来晃动去。
成家栋在门口徘徊了很久,他知道一双精细的小眼睛就在柜台的栏杆后面注视着自己。
终于,成家栋还是跨进了医堂的门槛,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地辐射出炙人的温度。老郎中还是处在门外光线找不到的阴影里。
“有财家的小孩?”老郎中先于成家栋开口了。
“是的。”成家栋欣喜老郎中竟然认得出自己,正要开口提出请求,只听见老郎中问:“有钱啦?”成家栋低下头。老郎中指着头顶房梁上垂下的一大片药包中的一串,说:“你爹的头痛病我早就跟他说过要到我这里来拿药,他不听!如今受了妖怪惊吓,病情加重,不是一两包药能治好的,就算现在给你一包又顶什么用?我劝你还是回去想办法弄钱吧。”说完,白胡子完全缩进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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