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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有巧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地瓜
杜瑕乐得什么似的,晚间睡觉都数次笑醒。
其实因着一本只得百来个钱,成本又高,卖话本挣钱着实有限,但那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却是什么都无法取代的。
便是杜文知道后也十分惊讶,杜瑕就斜眼看他,心道你对女性的热情和消费能力简直一无所知!
第三本话本问世没多久,竟有一个男人买去看了,阅后大怒,在酒馆指着书大骂,说不成体统,这种邪书合该丢出去烧了。
然而世人都有那么点儿逆反心理,他越说不好,越不让看,越觉应该焚毁,外头的人就越发的好奇,非要看看不可,因此卖的反而更好。
一时又有方夫人发起,叫自家养的几个小戏子照着头一本话本排了几出戏,待外省友人前来拜会时邀请城内其他太太小姐一同观看,众人都看的如痴如醉,大声喝彩,几个小戏子俱都得了无数打赏,一时红遍附近几个县城……
“指尖舞”先生的名头竟意外打响了,现有四本话本俱都一印再印,在一众贵妇、女孩儿之间流传开来,是为一时热潮。
不管是当家主母或是闺中少女,大多人手一本,更有人拿此话本以作教材,只教导未出阁的女孩儿们道:“以往不叫你们乱看话本,却是怕外头那些混账话教坏了你们,这个却不打紧,这位先生竟十分明白,多看看竟有好处呢。”
“自古妻妾分明,嫡庶有别,相差便如那云泥。又不是为圣人充实后宫,是个自尊自爱有志气的女孩儿便要为人正妻,哪儿有上赶着给人做小的道理!更何况婚姻大事关乎一生,便要讲求门当户对,你看那书中的书生,这般穷困潦倒,且不说家中近况如何,便是他本人也靠不住。殊不知即便无田无地,就是抄书、教导学生一日也得几十个钱,如何就养不起一个寡母?”
“再说他途中轻易许了女子终身,何等散漫轻薄,高中后竟敢欺君……若是真对那小姐有心,又何苦隐瞒?可见着实信不得!”
“日后你们需得多加小心,须知人活一世,长相如何反倒是次一等的,便是不会说话,只要能为,门户也相当,才是上上人选。”
更有超级现实的女子一针见血道:“男人生来花心,宠爱一事何其虚无缥缈,倒不如像指尖舞先生书中所写,保住自己的地位,攥紧钱财是要紧!但凡有了这两样,管他天崩地陷,我且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
杜瑕原也不曾想到小小几本话本竟能引发如此热潮,也是激动难耐,又苦于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号,只得偷着乐。
却说话本发售期间,杜瑕终究耐不住方太太央求,替方老爷、万二爷、庞三爷等人分别打了实物大小的老虎、雄鹿及野狼。
因着他们日进斗金,生意做得铺天盖地,并不差钱,为着一把扇子一幅画一掷千金也是常有的,更何况杜瑕戳的羊毛毡摆设活灵活现,但凡见过的人无不满口夸赞、满目艳羡,又没处求,是以仅仅这三样杜瑕就得了足足白银两千两有余,端的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巨款。
后面又因为诸多看客看过之后都赞不绝口,方老爷等人倍觉面上有光,端午节时借着相互交际,又送了二三十匹上等绫罗绸缎。
便是方太太也单独送了杜瑕一整套蝶恋花银缠丝首饰,包括发梳一对,簪一对,步摇一对,挑心一支,掩鬓一对,耳坠一对,戒指三个,共计十四件,十分灵动轻巧,统共也不过几两重,难得的是工艺精湛,正适合年轻女孩儿用。
并非方太太送不起金的,只是她知道杜瑕年纪虽小,可十分自重自爱,轻易不肯占人便宜,如今那摆设的账已然结清,若自己送太贵重的礼物,怕对方不会接受。
此时杜家已经搬了新居,因着院子大了,浆洗之类的活计尚能继续交予外头的浆洗娘子,可光是家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各色零七碎八的事情就有些忙不过来。
于是杜瑕就力排众议,掏私房买了两个丫头在家做活:一个十二岁的小英平时跟着王氏打下手,做些个洒扫、整理的营生;另一个小燕才刚七岁,就跟着自己,出门跑腿儿什么的颇为机灵,娘儿俩这才轻快了。
手里终于有了大笔银子之后,杜瑕才敢狠心把原先看中却不舍得买的书都买了,其中就包括那一整套两百三十两的律法书籍,结果书架填充了一半,私房竟也去了一半,王氏都不敢问她究竟花了多少银两,生怕撑不住厥过去。
听说今年山上果树都长得很好,一年瓜果下来怕也能净得三五十银子,再算上平日的投入,想来再过四年也就能回本,第五年上就能纯挣了。
杜瑕同父母商议一回,就又买了紧挨着的另一座山,两座山连成一片,看管起来也方便。
如今山上果木成荫,也引了无数鸟类走兽,便又招了一户人家,连男人女人加上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又买两辆马车并拉车的大青骡,帮忙侍弄果木之余也养些个鸡鸭兔子,每年也能卖不少银钱,后者的皮子硝了卖价更高。
有了这些固定收入,且又有一千多银子傍身,杜瑕和王氏渐渐地就不大做大批的手艺活儿往外卖了,只是偶然逢年过节,有熟客辗转求过来,才偶尔做几笔大的,一回便够几年吃用开销。
待到六月份,肖秀才被老师和一众师兄催着去济南府参加乡试,临走前交代了几个弟子功课,又将他们分三批安排到了不同熟人那边继续学业。
他虽不是多么热衷功名,可对自己的本事也很有数,知道此去必中无疑,便一发都先安排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杜文才知道,原来一同上学的其他八名同窗也并非都是先生的弟子,真正正式磕头拜师的,也不过自己、牧清寒、洪清、霍箫、石仲澜五人而已,其余四人都只是过来上学读书,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师徒名分。
重新安排之后,杜文还是跟牧清寒在一处,洪清和霍箫在一处,石仲澜自己在一处,且距离陈安县都十分遥远。
可喜洪清和霍箫新学堂恰是后者老家所在,两人便可住在一处,倒是其余三人,需得住在学里,又或者干脆无处可去,要在外面赁房子。
杜文与牧清寒要去的是青州,距离陈安县少说也有两日路程,一家人不免挂念,王氏接连数日忍不住落泪。
杜文却笑得十分洒脱:“娘无需挂念,先生已说了,每两个月便可归家一次,且此次又有牧兄同去,他兄长得到消息后已经买好了宅子。阿唐也在,更有几名用惯了的下人,便是厨子也有一个,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杜河也强忍泪意道:“是极,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说他只是去求学,便是日后几年不归家,天南海北游学也是有的。”
道理王氏都明白,可儿子长到十岁了,从未离开自己眼睛一日,如今乍一听说要一个人去那么远,又几个月见不着,怎能不担忧?
他只知读书,若是冷了,可会知道添衣裳?
若是饿了,可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这么想着,王氏两只眼睛里便止不住落下泪来,搂着杜文哭个不住。
杜文没奈何,一个劲儿的挠头,刚想让妹妹劝一劝,一扭头却见素来大方爽利的她也红了眼眶,顿时也觉得双目酸涩,鼻头发堵,一时竟不能开口。
杜瑕也实在舍不得,他们兄妹二人同吃同住不分彼此,又一块读书练字,冷不丁要分开……
到底学业为重,前途要紧,她慌忙擦擦眼角,转身回房取了两百两整银票,又叫小燕出去兑了几十两的散碎银子和一包铜板,银票塞在贴身荷包,散碎银子和铜板另外装了一个钱匣子,都拿给杜文。
杜文见状慌忙往外推,只说不能要。
“往日里抄书,我已经颇攒了几两银子,且日后也能赚,断断不必花妹妹的。况且此次前去读书,也没处花银子去。”
杜瑕却不听他胡说,只用力塞过去,又虎着脸道:“哥哥糊涂,岂不知穷家富路?你与牧家哥哥孤身在外,举目无亲,焉知没有用银子的时候?且新先生倒罢了,肖先生推荐的断然错不了,然同窗尚不知为人如何,便是没有那等眼皮子浅的小人,若是大家一同凑份子游玩,或是举办什么文会诗会的,难不成哥哥就总是不参与?又或是要同牧家哥哥借钱?还是说你我骨肉兄妹,反倒不如牧家哥哥来的亲?”
一番话只堵得杜文无言以对,且杜河和王氏也觉得女儿说的有理,便都力劝,杜文没奈何,只得收了。
杜瑕这才破涕为笑,又说:“哥哥也别替我省着,如今我是个财主呢,那山上月月出息,我如何花的完?待日后你高中了,再成倍还我不迟。”
说的大家都笑了。
又因杜文如今也是个半大人了,又出门在外,各色人物都遇得上,王氏怕他被人看轻了去,就跟女儿一连半月埋头苦做,都用之前方老爷那边得来的上等布料,一气做了整整十套衣裳出来,杜瑕也根据衣裳的款式、颜色搭配了好些不同的荷包、结子、挂坠。
于是连着几天,杜文都被娘和妹妹拖去各种试穿衣裳,什么道袍、直裾、直缀等,更有几套专门应付年节、大场合的正装华服,还有鞋子、头巾零零散散一大堆,累的他叫苦不迭。
牧清寒听后又是好笑又是羡慕,杜文便冲他嘿嘿笑,拉着他家去,道:“你且别乐,娘说你一人在外,可怜见的,也替你做了两身,这便同我家去试试吧。”
杜文和牧清寒走后,不说杜河和王氏时常怅然若失,就是杜瑕的生活也一下子乏味起来,时常闲的发慌,便不自觉多与方媛、万蓉交往,三个姑娘一通读书谈天,偶尔学些个简单的拳脚,也就渐渐充实起来。
待到九月中,杜文来信,说新学堂极好,前儿传来消息,说肖先生高中第一名解元,如今已经进京,与几位师伯会面,想必也见了老师,只专心准备来年春闱。
又跟她道谢,说州里果然文风更盛,几位同窗倒不难相处,也都很有才气,往日竟是他井底之蛙,大家一同用功,自觉进展颇大。只是几乎每日课业结束后便要在一同谈诗论画,又隔三差五与其他几间学堂的学子文会;且这边学子们十分重视六艺,寻常读书课业之外也频频练习骑射等,开支项目更多。
如此一来,一次两次所费虽然不多,可加起来竟也花钱如流水,不免有些肉痛。
杜瑕失笑,见他心中字迹飞扬,下笔如有神,字里行间都带着些对如鱼得水的畅快,便知道他过的必然不错,也觉得松口气。待来人回去时,又托对方捎回去一个信封,信封里又装了一百两的银票。
末了,杜瑕也不免感慨,真是读书不易,越想往上走开销越大,如今还只是同窗间正常交际,并无各处打点……若放在寻常百姓人家,如何开销得起!
同书信一起来的,还有几样济南府特有的果子点心,几个荷包,还有一匣十二把各色花卉的绡纱团扇,有圆形、葫芦形、菱花形等,俱都绣的栩栩如生,好似真花一般,轻巧便利,很是好看。
说是肖先生只道她打的锦鲤很好,师娘记在心里,特意买了与书信叫人一起带给杜文,杜文才转给她。
旁的也就罢了,杜瑕却对那一匣子团扇爱不释手,跟王氏两个人稀罕了好多天,一人留下四把,其余的吩咐小燕另取匣子来装好,预备送人。
除了这些之外,竟还有一对儿银子嵌着翠绿玉片的耳坠,整体做成小莲蓬的模样,最妙的是上头竟还斜斜的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蜻蜓,极其精致可爱,细看却是牧清寒送来的。
他说同人在外游玩时,无意瞧见这对耳坠,觉得她应该会喜欢,便买了下来。
杜瑕看着那对耳坠出了会儿神,心中莫名愉悦,遂换上一试,揽镜自照,果然很好看。
因着如今肖先生高中解元,他的几位弟子身份也水涨船高,连带着杜家也突然多了不少访客,便是方家上下对她也客气了许多,方夫人待她更加热情。
须知老师混出来了,自然要提拔学生,眼下肖先生,哦,现在该称呼肖解元了,肖解元如今前程似锦,他统共就那么几个弟子,日后自然也大有可为,提前交好总错不了。
杜瑕带着小燕去方家做客,方太太便拉着她说个不住,又一叠声的吩咐下人摆各色果子。
杜瑕笑着道谢,叫小燕呈上礼物,直道:“兄长的先生托人捎回来的,说是济南府的新鲜花样,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太太若不中意,留着赏人也罢了。”
方太太捻了一把葫芦形绣金□□花的,随手扇了几下,笑的合不拢嘴,只摩挲着她的手道:“这样好东西,如何不喜?哪里舍得赏人!到底是省府,东西就是比下头的精巧些。”
方媛和万蓉也嘻嘻哈哈挑了一把,趁着天还不算大凉,也扇了几回,笑道:“果然精巧有趣,熏香也不俗。”
待三个女孩儿手拉手玩去了,方夫人反复看着手中团扇,又长长叹了口气。
旁边她的心腹丫头上前道:“太太何故叹气?”
方太太瞧了她一眼,道:“可惜我竟没有个年岁相当的儿子。”
她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小儿子也十九岁了,前年就成了亲,现下儿子也那么大了。
方媛是个女儿,却比杜文大了将近两岁,且素来厌恶读书,只好耍枪弄棒,将来杜文注定了是要走仕途的,必然不会娶这类女孩儿为妻子……
那丫头就笑道:“太太想的也忒远了些,不过是个举人的弟子,未来还未可知呢。”
“你懂什么,”方太太嗤笑一声,又叹了口气道:“举人确实不大稀罕,可听老爷说,肖解元的老师年前升了左都御史,如今已是二品大员,也才不到五十岁!几个师兄也都不可小觑,那杜文颇得肖解元青睐,日后少不得……”
丫头却不大清楚什么左都御史、右都御使的,只是听着样子,应该权利滔天,便冷汗涔涔,又小声道:“要说年岁相仿的,太太不若”
“胡说八道!”方夫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两只眼睛利箭似的射过去,喝道:“快闭嘴吧!杜家只这么一个女儿,又聪明伶俐,便是那杜文疼她也跟眼珠子似的,如何能与庶子相配,真当天下读书人都是死的吗!”
况且是庶子,那等阿物自己平时只瞧一眼就恨之入骨,哪里会帮他们找靠山!做梦去吧!
那丫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扑倒在地,连呼饶命,又出去跪了半个时辰,这才揭过了。
年根儿下杜文和牧清寒回来了一次,就在杜家过的年,一家人喜得什么似的,王氏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好菜,又捧出整整一箱新鲜好衣裳,叫两个孩子挨着试。
杜文和牧清寒见状,对视一眼,都觉得两股战战。
当初只几件衣裳他们就试了足足三天,如今竟有一箱!
杜瑕捂嘴笑个不住,道:“大过年的,看你们跑到哪里去!这是娘闲来无事一针一线做的,我瞧着你们这半年多也好似高了些,说不得就短了,快比量下,若是短了、瘦了,我也得跟着改。”
牧清寒又作揖,又是犯愁又是惶恐的道:“有劳妹妹了。”
杜瑕脸上莫名飞红,忙啐了一口道:“劳烦我什么?又不是我做的,且我手笨着呢,断然不会裁剪缝补,不过是娘做,我递个剪子什么的,偏你胡思乱想。”
一番话说的牧清寒反而笑了:“我也没说什么,妹妹怎得就回了这么些?再者这么些衣裳,便是光递个剪子也怪累的。”
杜瑕噗嗤笑出声,催着他们走了。
出门之前,牧清寒又转回头来道:“我俩回来时买了好些地方特产,有专给妹妹的,妹妹见了么?可中意?”
杜瑕想起来方才自己看的满满一大匣子唇脂、胭脂的,湿润润、油腻腻,涂在唇上、脸上竟都很显气色,且不干燥,想来价值不菲。还有两把黑漆螺钿木梳,再者几刀熏香梅花彩笺、上等好笔好墨等物,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哥哥送的,只是都很喜欢,便笑着点头:“果然很好,有劳。”
他们如今亲密好似一家人,若说破费反倒生分,便绝口不提钱的事。
牧清寒听后果然欢喜无限,杜文也很是得意,又洋洋自得的说了好些有趣的话,又叫杜瑕猜究竟哪个是他送的……





杜氏有巧女 27.第二十七章
转眼冬去春来, 京城肖先生传回消息,果然中了会试二甲第一名, 按例被点了翰林院庶吉士,留京任职,只待三年考核后决定最终去向,众人都欢喜无限。
只是包括杜文、牧清寒等一众弟子在内的人也只知道皮毛,殊不知内中着实大有乾坤,肖先生也是尚未正式入官场便已经历了无形的腥风血雨, 十分凶险。
因他的老师唐芽位高权重, 颇得当今圣人信任,连带着几个子弟也时常被提及,其中尤以肖先生为重。须知圣人以仁孝治国,对肖先生此等因为为家人守孝,便毅然决然一而再, 再而三推迟考试的大孝子尤为看重,这一回竟是欲钦点他为榜眼!
唐芽得知后惶恐不已, 当即扑倒在地,连呼不敢,又道弟子肖易生不过尽人子本分, 若反而因此得利, 岂不叫人耻笑;还说今科多有才华横溢者, 断不能因此一点而冷落旁人等等。
圣人听后大为感动, 又欲退而求其次, 点其为探花, 谁知又被唐芽再三阻挠,最后只得罢了,到底是撂了狠话:“唐卿谦逊,公私分明,肖生自然也是至纯至孝,我若果然以此施恩,恐他心中不安,只是他胸有丘壑,哄不得人,二甲第一非他莫属,爱卿莫要再纠缠。”
唐芽见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再推辞,又叩头谢恩。
只是经此一事,圣人越发觉得唐芽是位纯臣,肖易生也是难得赤子心性,便将此人越发记在心里。待诸位考生名次排定,后头一同接见时,竟单独将肖易生叫到跟前,和颜悦色的问了好些话,又赏赐无数,三鼎甲反倒靠后了,令人又惊又叹。
十年寒窗苦,一朝提名时,成千上万的学子考场厮杀,最后才出来这么百十号人,着实不易,其中不乏头发花白者。肖易生前头虽然耽搁了足足八年,可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七岁,何等年青有为!
几日后唐芽举办家宴,唤几名弟子前来,又将肖易生叫至跟前,问:“我却亲手撸了你榜眼、探花的好名声,你心中可有怨气?”
肖易生笑道:“老师言重了,那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虚名罢了,况且我也知道老师此举必然有深意。”
唐芽老怀大慰,不住点头,笑道:“果然通透。”
肖易生的几个师兄、同窗也都笑着凑趣道:“老师素来最爱小师弟,如今果然不改,却不该当着我们的面儿还这般,着实叫人心里不好受。”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唐芽也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酒过三巡,他才将自己的用意缓缓道来:“如今朝堂之上斗得越发不可开交,你耽搁已久,若不及时起来,在圣人跟前挂了号,怕是日后更是千难万难。天高皇帝远,我远在京城,若真有个什么,怕也鞭长莫及,不若迎难而上;
可若是风头出的太过,又不免要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得暂避锋芒……过几年考核后,我在这边打点一番,也不要留在这边苦熬资历,却是回去做地方父母,待任期一满,这边风波停息,你既有功绩,又有经验,再好好经营名声,谁也阻不了你往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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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年过去,杜文和牧清寒都十三岁了,俨然是翩翩少年郎;杜瑕也十一岁了,竟有了五六分少女颜色,十分出众。
肖易生数次考试成绩均是上等优秀,圣人赞不绝口,可三年一到,他竟主动要求离京。圣人原不忍心,再三挽留,怎奈他主意已定,又有唐芽一干人等帮忙劝说,最后果然如愿以偿。
圣人对他印象极佳,又念在他有孝子名声,为人和煦有风度,淡泊名利,不好钱财,便亲自授予他陈安县知县一职,亲言道:“爱卿在陈安县生活多年,想来也能治理的好,这便去吧,只是且记着回来。”
此等话语端的是发自肺腑,肖易生感动不已,重重叩头,泪洒御前,几日后办完了手续,便带着家眷重新返回陈安县,走马上任。
临行前,唐芽为不落人口实,不便前去相送,只托弟子转交书信一封,道:“陈安县隶属山东,紧挨京城,可称天子脚下;又颇为富庶,更兼是汝之故土,圣人竟以此职任命,实出我之意料。此乃大大好事,你需把握时机,努力做出一番政绩……”
知县不过芝麻小官,可陈安乃富县,又是圣人亲点,意义自然不同。再者恰恰因为官职低微,这般的大材小用,圣人心中未必没有歉意,只要肖易生在任期间没有大错,日后必然有大作为!
肖易生前头一走就是三年半多将近四年,结果如今回来了,身份地位却骤然不同,摇身一变成了一方父母,原先跟他亲密的弟子们不免有些惶恐,再见面也扭捏起来。
肖易生见几个孩子如今已成了小大人模样,一个个风度翩翩,有些个如玉的君子意思,欢喜无限。他一反当初沉稳持重,感慨万千,又挨个唤到跟前,详细考校起了学问。
几轮过后,五名学生就都被问了个遍,肖易生见他们果然进益不少,并没因为自己不在就偷懒,十分高兴,拿出无数东西分送,师徒六人也重新亲近起来。
也许因为自己就是老小的缘故,肖易生对杜文和牧清寒格外有些偏爱,又拉着他们笑道:“倒没来得及亲自道谢,那锦鲤着实是好。”
杜文和牧清寒就都笑了,连道自己只是跑腿儿的……
他们只是玩笑,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是谁给传了出去,最后竟十分离谱,讲什么得锦鲤者,逢考必过。
又有人旁敲侧击,试图打听出肖知县当初从什么地方弄的。竟有人出千两,欲求一条。
杜文和牧清寒私底下跟杜瑕说起,三人也都笑的不行,只是到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也都不敢对外乱讲,两位学子也对那锦鲤格外珍而重之,每日读书前都要十分虔诚的拜几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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