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地瓜
见她是真喜欢,连带着小脸儿都红扑扑的,杜瑕也开心,道:“你若喜欢,就是它的造化了,便是我心里也欢喜。往后你若还有其他喜欢的,我一应都做了给你,可好不好?”
肖家只肖云一个孩子,没个兄弟姐妹,前些年又一直守孝,竟没什么玩伴。之前她跟着父母在京城待了三年,倒也认识了几位师伯、师叔家的女孩儿,可如今竟又回来了,便只能书信往来,登时觉得冷清。
眼见着杜瑕颇通诗书,又心灵手巧,难得更有见识,肖云就很欢喜,乐得与她亲近。可喜肖知县夫妇也爱她兄妹为人,并不拦着两个女孩儿往来。
见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儿手拉手俏生生站着,好似一枝儿上头长出来的两个花骨朵,元夫人也高兴,一手一个拉着道:“她是真喜欢,只围着看,听说若不是丫头婆子催着,怕是早饭都顾不上吃了。”
说的肖云羞红了脸儿,杜瑕也笑眯眯的用手指头捏她软乎乎的腮,见小姑娘告饶更是忍不住多摸几下,作足了怪姐姐的模样。
到底是一方知县,又是唯一的爱女归来之后做的第一个生日,饶是肖易生不大爱与人往来,也拒绝不了原先交好的几家女眷借机前来祝贺,这会儿也都来了。
听到下人来报,元夫人略敛了笑意,依旧叫两个姑娘在身边玩耍,点点头:“都请进来吧。”
一时只听得衣裳环佩摩擦与脚步声,却是多而不杂,杜瑕因被元夫人拉着,倒也能看个遍,就见打头的便是下头几个小官儿的女眷,还有方夫人、万夫人等县内有名的富家太太,她们身后跟着的不是方媛、万蓉却是谁?
只是今日是大日子,石仲澜之母自然免不了带女儿前来恭贺。好歹她不似女儿糊涂,知道轻重,压着石莹穿了一身碧色袄裙,身上也没戴平时那么些珠宝首饰,好歹没抢了寿星风头。
稍后元夫人请大家落座,方媛和万蓉也都看见了杜瑕,三个姑娘相视一笑,俱都露出喜色。
一众太太自围坐一圈,说些个衣裳首饰的话,中间夹杂着无数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彼此试探、回应,几个女孩儿自去里间玩耍。
几位姑娘相互见过,分别落座,肖云以主人之姿招呼人上茶。
方媛固然是个大咧咧的,可并非不知分寸,她虽知杜瑕如今身份地位不同,可对方心性透彻,二人关系并不受影响。只是今日主位却是这位知县大老爷的千金掌珠,听说又是个娇弱的,她登时便头皮发麻,不敢张扬。
见肖云正微笑着与父亲几位下属的女孩儿说话,方媛趁机拉了杜瑕去一边道:“这肖姑娘瞧着美人儿画似的娇嫩,我竟不敢大口喘气,你素日里常来,她脾性可好?”
便是万蓉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岂不知她们这些商户出身的女孩儿,外头看着轰轰烈烈,地位着实尴尬。不说肖云此等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便是杜瑕这种读书人家的女孩儿,一旦起来了,因是农户出身,名声也比她们要好得多。
真要论起来,原先肖易生只是穷秀才时,杜瑕与她们往来尚能说的上是高攀;可现下却不同了。
肖易生摇身一变成为知县老爷,作为知县老爷弟子的嫡亲妹子,连带着杜瑕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君不见肖云也与她交好,听说元太太也十分赞赏她为人。方媛与万蓉二人不过商户之女,再与她在一处,公平公道的说,竟也有些不大匹配的苗头了,且看如今石莹也越发抖起来,再见她们也不似从前那般唯唯诺诺,隐隐有些趾高气昂起来。
也就是今日肖云做生日,元夫人不好拒人门外,她们这才有幸进了官宅,若在平时又如何能与官太太、官小姐共处一室!
杜瑕素爱方媛和万蓉为人,且当初自家那样穷,她们都没嫌弃自己,眼下哥哥并无功名在身,自己焉能忘了以往的情谊?
她也压低声音指点道:“你们无需害怕,元夫人待人极为谦和,肖姑娘也是知书达理的,不是那等眼皮浅的,又天真烂漫,断然不会无故发作。”
方媛和万蓉这才松了口气,都觉得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方媛吃了口茶压惊,又笑道:“也不怕你笑话,好妹妹,我还是头一遭来官宦人家呢,进门时手竟也发抖了,如今听你这样说,才好过了。”
杜瑕与她说笑,道:“亏你平时咋咋呼呼的,瞅着好似能上山打虎,下海擒鲨,这会儿怎么竟胆小起来?难不成她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方媛斜眼看她:“你还不明白?若真是不明白,便也再没人明白了。”
杜瑕噗嗤一笑,点头:“自然是明白的。”
方媛这才罢了。
都说商不敢与官斗,纵然买卖做的再大,假使一朝惹了当官的不悦,便是万顷高楼大厦,说倒也就倒了……
杜氏有巧女 29.第二十九章
转眼几个月过去, 仿佛喘口气儿的工夫就到了二月间,外头寒风还似刀割, 杜文和牧清寒便要准备下考场了。
二月县试、四月府试以及后头的院试,这三次考试都过了,考生才能取得秀才功名,依照本朝律令,可免除两人名下一切房产经济赋税,并可见官不跪。若是成绩特别优异者, 还能取得廪生资格, 享受一月一两、 米六斗的待遇,是以无数人趋之若鹜。
若中了秀才,便可继续往上考,参加三年一次的秋闱,只是这一回的秋闱却是在明年。
肖易生名下共五名学生, 因着杜文等人的极力争取,今年竟都下场, 也是忙乱。
临行前,肖易生原本想再多嘱咐几句,可一看这些孩子俱都信心十足, 意气风发的模样, 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
也罢, 如今不管自己说什么他们都是听不进去的了, 倘若说的狠了, 又恐影响发挥, 暂且如此吧!
再有牧清寒之兄牧清辉得知弟弟今年便要下场,喜得无可无不可,想到自家往上数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只道祖坟冒青烟,连烧三天香。又包下城外据称最灵验的古刹名寺,请人求了平安符、吉祥如意符等诸多符,做了好大布施,喜的一众和尚眉开眼笑,做法越发卖力,只恨不得将前世今生的修为都使出来。
他特命人快马加鞭,连同这些个符一起,从济南府拉了一车皮袄、大嘗乃至人参燕窝等名贵物品来,也不管用不用得上,连着新鲜年货,只满满堆了整整两个大车,另有一千两银票,叫弟弟随意打点。
牧清寒看后哭笑不得,心道如今考试一事何等严苛,但凡与贪腐沾边就是一个死,这些考官便是惊弓之鸟,断断不敢受贿,自己却又去哪里花费?
再见那一车物品中竟还有单独一个箱子,里面好大一张火红狐狸皮,油光水滑,毫毛根根分明,拎起来一抖如同流水般盈盈晃动,便是有银子都轻易买不到的好东西;再有诸多颜色娇艳的布匹衣料并济南府如今时兴的首饰等物,眼见着全是年轻女儿家的用物。
牧清寒微愣,脸上微微发热,唤进同来的心腹小厮问这些是做什么的。
那小厮原是牧清辉的心腹,闻言笑道:“大爷什么都没跟小的说,只说替二爷备下的,二爷见了自然明白做什么用。”
牧清寒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忙撵他出去了。
他自己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对着空气傻笑许久,这才拍拍脸,手书一封,叫来人带回去。
次日杜文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牧清寒忙道没什么,又拿出一个匣子,里面却是切成片的一段老参,说:“最近雨雪不断,空气湿寒,考场又简陋,保不齐炭火不够,若是惹了湿气或是着凉就不美了,有这参片撑着倒也能顶些用。”
杜文虽没见过真人参,可也从书中读到过,见这些参片的外形,便知道必然是上等好参,十分感动;只是他们如今关系亲近,若郑重其事的道谢,反而不美。
等他收了,牧清寒又干咳一声,似乎是带些局促的说:“兄长知我得你家诸多照拂,十分感念,本欲亲自登门拜谢,无奈生意繁忙,着实走不开,便派人送了年礼过来,我也略添了几样。”
杜文抬眼就见那边阿唐和几个小厮带着满满半车东西等着,登时惊了一跳,又笑道:“我素知你家豪富,可你一个人能多费什么心?不过是跟我一起捎带着罢了,却又闹这出,也太见外了些。”
牧清寒也笑:“你自己都这么说了,可知我家穷的只剩下钱,旁的实在不知如何表示,不过是寻常衣食,看着多,其实不值几个钱。你若不收,我哥哥还指不定慌张成什么样儿,说不准就丢下摊子亲自登门拜访,届时损失的何止这一车东西?”
他平日少语寡言,今日一开口却说了这么一大车篓子的话,杜文便觉得有些异样,可也拿不准他究竟是担心自己家拒礼还是其他什么旁的,也没问出口。
杜河与王氏见礼物如此厚重,果然不大敢收,只是牧清寒坚持是自家兄长所赠,且也只是家常衣料、点心等物,并没什么贵重的,这才好歹收下了。
后头王氏细看那些年礼,见果然都是衣料等物,虽然华贵些,可并无珠宝首饰,只笑牧家果然豪富,也就罢了。
却说杜瑕开了箱子看,只见里面璀璨一片,俱都是陈安县没有的上等绫罗绸缎,或绣或织或染,仿佛照亮了半间屋子,精美无比,也愣了片刻,更别提一旁的小燕,都看呆了。
她随意拿出几匹,只觉触手细腻润滑,放在掌心便如溪水流动,那样柔嫩贴滑,非凡品可比,可想而知若是穿在身上又会是如何舒适,只是不知道价值几何。
小燕忍不住吞吞口水,又笑道:“姑娘这样好模样儿,平时打扮的也着实素了些,如今有了这些个,正好打扮。”
杜瑕噗嗤一笑,道:“咱们不过普通小户人家,谁整日家打扮的金碧辉煌,倒没意思。”
话毕,她又从下头翻出一个扁盒,里面满是上等笔墨纸砚,又有一沓四时花卉的笺子,十分精美,便知是谁的手笔了。
小燕见状又笑了,说:“奴婢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好东西,那墨闻着竟有些香,若不是知道给姑娘的,还当谁送岔了,只把原该给少爷的给了姑娘呢!”
这样读书识字,可不是位读书郎的架势?
杜瑕也抿嘴儿,十分感慨,又带着点儿不同以往的欢喜。
要说这辈子她最幸运的,莫过于家人开明,便是交的朋友,大多也不是寻常俗人。如今就连这人送年礼,竟也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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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便在县内举行,如今杜文等人都住在县里,便不需事先跋涉,只考试当日早起便可。
头一天,一家人连带着牧清寒都像是约好了似的避开跟考试有关的一切内容,只围坐一起大说大笑,然后晚上齐齐失眠。
王氏和杜河只看天色不好,明日恐有大雪,想到听旁人说的考场简陋,两个孩子势必要苦熬,也不知身子撑不撑得住。
杜文和牧清寒也知道此次考试事关重大,本就是好不容易从先生那里争取来的,若不弄出的名堂来,恐怕下一要吃排头……
一家人到底不放心,坐都坐不住,也都起了个大早,一起送杜文去考场。
考场还没开门,诸多考生都在外面站着,等候排队验明正身。
杜瑕冷眼看着,考生年龄跨度竟很大,有像杜文这样年幼的,更多的还是中青年男子,更有好些头发花白的,竟也挤在其中。看那面色发青,瑟瑟发抖的样子,且不说学问如何,也不知能不能应对得了这酷寒天气。
少顷牧清寒也到了,两边汇合,王氏也关心他几句。
杜瑕见他眼中亦有血丝,就知道他必然也没睡好,便道:“不过一场考试,牧哥哥你们却也无需紧张,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牧清寒只觉如闻天籁,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若是日日都能听她如此温柔的嘱咐自己,天下又有什么难事?
话虽如此,可毕竟事关前程,杜瑕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安慰完了就四下乱看,竟隐约看到了大房杜宝!
周氏身体不好,王氏本就不爱回去,是以这几年两房竟没像以前那样几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过,杜瑕对这些人的印象也就有些模糊,今儿乍一见了,脑海中关于他们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杜宝看着长大了好些,脸越发圆润,瞧着跟个球儿似的,眉宇间的倨傲也更上一层楼。
见她往那边瞧,牧清寒也忍不住看了几眼,一看竟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儿,瞬间警惕,不由得往前面挪了挪,挡住她大半身形,又小心翼翼的问:“那是谁?”
杜瑕神色淡淡道:“大伯家的堂哥,早就分了家的,我们两家平时也不大来往。”
牧清寒听后顿时放下心来。
却说王氏也看见了杜宝等人,脸色顿时不好了,又对丈夫小声道:“前儿牛嫂子说,他原本没想着今年下场,只是不知怎的听说文儿要考,竟也嚷嚷着不肯认输,硬磨着叫人作保,匆忙准备起来……”
不多时,考场里面出来一队官兵,又有几个穿官服的,叫众考生排队入场,杜文和牧清寒忙整理衣冠,对杜瑕等人告别,相携而去。
考试之前度日如年,真考起来竟也快得很,似乎是眨眼工夫,县试、府试、院试竟都一晃而过,杜文和牧清寒都过了,这便成了秀才公。
肖易生肖知县此番五位弟子一同下场,早就引发关注,待成绩出来,也十分轰动:竟是都中了!
须知这五人当中,最小的杜文、牧清寒与石仲澜都不过十四岁,虽不是史上最年幼,可也十分引人注目,名次也靠前,想叫人不注意都难。
洪清与霍箫也不过一个十六、一个十五,且一人是第二回下场,虽不比三位小师弟瞩目,可也能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
待审核过后,中了的考生们的考卷便都被张贴出来,一时杜文那笔龙飞凤舞的好字又被交口称赞,众人均道已十分有风骨,有了点儿书法大家的稿子在里头,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自成一派。
不过杜文和石仲澜却倍感遗憾,尤其是前者,平时虽不大自吹自擂,可也对自己的学识颇为自傲,如今竟只得第二名!头名却被一个之前没什么名声的叫郭游得去,成就一番小三元经历。
他原是不服气的,可待见了对方试卷文章,先就赞了那一笔好字,再读又被其文采折服,大呼过瘾。待见了本人,见郭游一派斯文,且擅丹青、长音律,胸襟豁达,是个谦谦君子,便不由得起了交友的心。
偏那郭游端的洒脱,与杜文一见如故,又佩服他一笔好字,不过一日便引为知己。
到了这会儿,杜文已是心服口服,又拉着他见了牧清寒,三人虽性格不同,可志趣相投,又相互敬佩,不几日便称兄道弟,十分亲昵。
三个人去酒楼谈诗论道,杜文笑道:“不怕郭兄笑话,素日里我十分自傲,只觉得自己是个好的,可如今见了郭兄,才知道老师所言不假,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小陈安县便已如此卧虎藏龙,放眼全国,更不知还有多少风流人物,我竟是个井底之蛙了,着实惭愧的很。”
郭游连称不敢,见他与牧清寒都十分年幼,也赞叹道:“原来是知县高徒,失敬失敬,只杜兄赞誉我却愧不敢当。愚兄如今已经十八,因前些年火候未到,憋着不敢下场,你二人却只十四岁,待你们到我这个年纪,还指不定如何!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牧清寒虽不大爱交际,可也佩服郭游才华和为人,也笑着说:“你二人相互夸赞,却别扯上我。”
他知道自己天资虽强过一般人,跟眼前这两人却不好比,若说他们竟敢一争三鼎甲宝座,自己便如老师所言,不过二甲中游之能,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郭游不以为然,说:“牧兄此言差矣,难不成你不是正经考上来的?再者知县老爷眼光甚高,若果你天资过人,他又如何会收你!何苦说这个。”
杜文与牧清寒情同手足,见缝插针道:“郭兄有所不知,别看我这兄弟总爱冷着脸儿,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为人实在好得很,端的大丈夫,好男儿!难得他不仅文采出众,且武艺过人,竟是个文侠客!”
郭游听后眼中果然异彩连连,又直立起身,对着牧清寒作揖:“失敬失敬!”
三人笑作一团,十分尽兴,又对此番考试讨论一回,进而论些诗书,又即兴做了一回诗,相互讨教,约好日后时常往来,入夜方散了。
再说一桩奇事,还是中了秀才的名单公布之后,有心人喊出来的:
许是当真岁月有轮回,万事万物皆如此,一时天灾人祸齐降,一时人才辈出。今年不光陈安县,便是大禄朝其他州府,中了的秀才们竟也有许多十分年轻,似杜文之流十四五岁的竟有三十四人之众,堪称史无前例!
此等大事迅速传到京师,圣人不禁大喜,还特意登太庙告慰祖先,只道天佑大禄。
须知科举便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如今竟有如此多少年才俊,可想而知多年后整个国家的官僚系统会是何等富有活力,而这个国家又会是何等欣欣向荣!
因明年才得秋闱,杜文等人便要先去上学。又因他们几人成绩优异,位列前茅,可入府学。
郭游、杜文、洪清与另外两人被赐廪生身份,只要回回考试合格,非但一应学杂费全免,且一月也有银米,对小门小户而言,不亚于天降甘露。
如今杜家起来了,自然不在乎这点银米,只是到底光宗耀祖;而郭游也出身殷实之家,出手大方,也不在意;洪清也颇有积蓄。可另外两位着实是寒门,且两人已经育有儿女,生活捉襟见肘,这点供应不亚于久旱逢甘霖,消息确定后登时喜极而泣。
牧清寒不得廪生身份,却也有资格入府学读书,他家本就巨富,自然更不在意那一点开销。
值得一提的是,府学便在济南府,便是牧家根基所在。
当年牧清寒被兄长送到陈安县避难,一待几年,非但中间没回去一趟,兄弟二人也没见过一面,如今他竟顶着秀才身份回去,只是想想就令人心神激荡。
同门一同参与考试的另外两人:石仲澜与霍箫却只得入州学,霍箫倒罢了,他素性憨厚开朗,也知道此次考试自己已经全力以赴,并没有遗憾。倒是石仲澜,十分抑郁不满,私底下无数回说依照自己才华,断然不该是这样名次,又鬼迷心窍大了胆子,偷偷去求肖易生,只说自己想去府学求学,还望他美言几句。
肖易生问后大怒,将他骂个狗血淋头:“糊涂!我早知你心高气傲,又眼高手低,便不同意你此番下场,怎奈你非做不可,如今结果出来,非但不知教训,不反省自身,竟都怪到旁人身上,真是令我失望至极!果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若你总是存着这般想法,不要说金榜题名,便是太学,怕也难了!”
大禄朝建国之后,整合前朝教育系统,在京师立太学,专业培养人才栋梁。其招收学生分两类:一类是三品京官及以上之子,且一家最多只能荫蔽两人;另一类就是由各地州学、府学经考试选拔后,推举成绩优异者前往深造。
如今建国二十载,但凡能在朝中任职的官员,竟有八成出自太学,可知其地位崇高。
现在肖易生竟说石仲澜太学无望,不可谓不重,可见着实气狠了。
石仲澜听后不禁脸色惨白,泪如雨下,忙扑倒在地大哭道:“先生息怒,学生知错了,原是我一时无状,万请先生原谅!今后学生再也不说了!只,只莫说这话……”
肖易生却知道他不过是被吓到了,心中未必服气,故而也不软化,又言辞犀利的训诫一番,便甩袖子走了。
石仲澜如何作妖,杜文等人并不知晓,因众学子须得于七月初三之前去府学报道,眼下也不过只剩二十日上下,且他们既要收拾行李,又要与师长、好友、亲朋道别,时间颇为紧迫。
府学要求严格,一众学子无一人可例外,皆需住在四人宿舍,除了月底两日假期,平日无故不得外出。
因牧家是济南府富豪,根基便在此处,怕不是几条街都是他家的,光是庄园、外宅便不知凡几,几人也不愁假期无处可去。
自打杜文正式求学以来,统共也在家住了没多少日子,如今又要去府学就读,少不得又是几年,家人自然更为不舍,一时王氏又开始埋头猛做衣裳……
杜瑕强笑着安慰道:“娘不必忙,如今咱们家也小有积蓄,平日空闲又多,且济南府离陈安县不过几日路程,便是哥哥不方便家来,咱们难不成还不能去瞧瞧他?”
王氏一听,果然喜笑颜开,只道自己急糊涂了,脸上这才重新见了喜气儿,打起精神招呼往来。
因杜文与牧清寒一去,便注定了无法在家过中秋,王氏便提前做了好些中秋节令食物,天天拉着两个孩子吃喝,中间郭游也有两回来这边拜访,竟也没能逃脱。
再说牧清辉,得知弟弟竟真的成了秀才公,简直欢喜的差点死过去,又想到今年兄弟二人竟能在一处过团圆节,更是高兴地几天睡不着觉。回过神来竟花大价钱请人刻了碑,以示荣耀,又去坟上告慰母亲,期间响起过往经历,又年纪这些年他们兄弟二人诸多艰难波折,一时心绪激荡,竟差点晕死过去。
眼下牧老爷将近油尽灯枯,几个姨娘同庶弟原先还上蹿下跳,如今听说牧清寒那厮中了秀才,原先还不信,可官府文书岂能有假?这才安分了些。
牧清辉也觉得扬眉吐气,这天趁大家都在,也借机敲打:“如今清寒身份不同,便是读书人老爷了,你们以后都把狐狸尾巴藏好了,若是谁敢阻了他的前程,别怪我不看爹的颜面,将你们抽筋扒皮!”
自打牧老爷身子倒了之后,这几个姨娘原本还欺负他兄弟二人年幼,且娘那边亲戚死的死,远的远,都顾不上,就想着联合自己的娘家将他们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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