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茗荷儿
虽是事过境迁,回忆起来,心头仍是半甜还酸。
宋青葙轻叹一声,不过半日未见,她有点想秦镇了,很想很想他。
约莫申初,宾客散尽。
钟琳与宋青葙两人歪在望海堂的大炕上,面对面说话。
钟琳笑道:“万没有想到你竟将小姑许给表哥,乍看觉得门第相差太大,仔细想想真是门好亲。”
宋青葙答道:“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世子爷想的,难得的是侯爷竟然也同意,反倒大舅母那边考虑了两个月才给答复……这阵子都没见你,每次打发人去都说你不在家,倒是忙什么呢?”
“这不跟你学的,”钟琳笑嘻嘻地说,“我替人保媒呢。你倒是猜猜,我给谁说亲?”
宋青葙懒懒地说:“大海捞针似的,我到哪儿去猜?”
钟琳也不卖关子了,笑道:“乔静!”
嫡妻 第108章
乔静?
宋青葙讶然地问:“你怎么会给她说亲,男方家是哪里?”
钟琳便笑,“说起来话长,上个月,国子监王祭酒家里请客,王夫人是杭州人,跟我家沾着点亲,就请了我去。那天松鹤书院的李太太也去了,说起家里的小儿子还没说亲,王夫人就提到乔静,正好两边我也都认识,就从中牵个线。”
松鹤书院是杭州有名的书院,桃李满天下,出过很多进士,还曾经有人拜过相入过内阁。每年前去求学的士子数以百计,当然束脩费也贵得惊人。
李家公子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家里生活也宽裕。
乔静若能结这门亲,确实不错。
宋青葙就问:“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钟琳含含混混地说:“应该算是定下来了,正商议聘礼。”支吾片刻,忍不住大倒苦水,“没想到乔大太太账目算得很清,特地问礼单上的茶叶是龙井还是云雾,是明前茶还是雨后茶?又问,锦缎二十匹,是蜀锦还是云锦,是什么花色……龙井确实比云雾贵一些,云锦也比蜀锦体面,可让我夹在中间一天一封信写到杭州问这些事,她也不怕失了身份,让乔静难做?”
宋青葙同情地看着她,“既然接了这差事,就好人做到底,总归还有双媒婆鞋。再说,乔大太太算起来也是长辈……”
钟琳便道:“回头她给我送鞋的时候我也得挑挑,要妆花缎的鞋面,绣牡丹花,还得缀上红宝石。”
“噗,”宋青葙一口茶叶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送走钟琳,宋青葙暗自摇头,乔大太太向来精明,把乔大爷以及几个小妾管得服服帖帖,可在聘礼上计较得那么仔细,以后乔静嫁过去肯定受气。
就为了这点银钱,何苦来?
好在当初就没打算跟乔静结亲,否则还不有得闹腾?
正腹诽,听到新月在门口招呼,“大小姐过来了。”
接着是秦钰的声音,“嫂子在歇着?”
宋青葙连忙坐好,扬声道:“没睡,进来吧。”
秦钰抱着个朱漆雕海棠花的盒子进来,打开盒盖,笑道:“今儿收到的添妆,给嫂子过过目。”
宋青葙笑道:“既是给你添妆的,你就收着,以后按着别人的礼数添上一分还回去,特地拿过来干什么?”
秦钰解释道:“嫂子你看,大多数送的就是十几两银子的礼,可丁九娘送了这个。”从盒子里找出支赤金点翠镶石榴花的簪子,“是十娘一并带过来的。”
簪头的石榴花是红宝石镶成的,差不多指甲盖大小,看上去炫丽夺目。
这种成色与工艺的簪子,怕是要上百两银子。
宋青葙猜测道:“九娘极少戴这么华丽的首饰,想必是她的嫁妆。”
秦钰犹豫不决,“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嫂子帮我还回去吧?”
宋青葙叹口气,“若还回去岂不辜负了九娘对你的情分。你收着吧,别想那么多,我心里有数了……这两天你也累得够呛,回去好好歇着,明儿发嫁妆,后天就得上花轿,路上还得折腾七八天……大舅母宅心仁厚,你不懂的地方,尽管多看多听多问。”
秦钰看着宋青葙平和的笑容,听着她轻柔的声音,眼圈悄悄地红了。
她在秦家长了十五年,从未走过亲戚,也没交过朋友,京都人甚至不知道秦家除了三个儿子外,还有个女儿。
陈姨娘急得头发都白了,担心她嫁不出去,她也以为一辈子就待在拂云阁了。
可嫂子进门后,带她探亲访友,带她认识朋友,教她当家理事……过去的一年里,她学到的东西见过的世面比前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
秦钰敛袂,郑重地朝宋青葙行了个礼,“嫂子的大恩,秦钰永生难忘。以后定然会好好过日子,好好孝敬大舅母,不让嫂子忧心。”
宋青葙拉起她来,嗔道:“怎么变得这样生分,一家人竟说起两家话来,你既然喊我嫂子,难道我不该管你的事?”
秦钰怕挤着她的肚子,不敢抱她,只拉着她的手,嘤嘤地哭,“别人家的嫂子不是这样的,今天说起来,十娘一个劲儿地羡慕我。”
宋青葙笑着替她擦擦泪水,“既是觉得嫂子好就别哭了,免得被人看到还以为嫂子欺负你。”
秦钰又拜了两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初八那天,二表哥亲自来迎亲,秦铭跟秦钧跟着花轿准备送到济南府。
家里冷不丁少了三口人,感觉更加冷清。
宋青葙窝在秦镇怀里,呢喃道:“还好你不去济南,否则……”
“舍不得我?”秦镇抚摸着她圆润的肩头,柔声地问。
“嗯,”宋青葙闷声答,“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秦镇低叹:“阿青有了身孕后变傻了,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舍下你不管?”扳起她的脸,接着微弱的星光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宋青葙仰着头,很自然地承接他的吻。
先是温柔地轻触,很快地,单纯的碰触不足以慰藉压制已久的欲念,秦镇用舌尖撬开她的齿缝,探进去,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许是因为有了身子而格外敏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欢爱,宋青葙感觉自己就像屋顶晒得极透的茅草,一点就着。
她的手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更深地迎合着他。
她的情绪影响着他,秦镇手底不觉加重了几分力度,他的掌心很粗糙,带着层薄茧,揉捏的时候会有些疼痛。
可着疼痛却让宋青葙的感觉越发敏锐越发强烈。她忍不住揽紧他的腰身,将自己贴紧他。
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内室,姜黄色的帐帘低低垂着,安详静谧。
突然帐帘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一双沉稳的大手伸出来,把帐帘拢在床头,用银制的帐钩勾住。
帐里顿时明亮起来。
秦镇倚在床边,低头凝视着仍然酣睡的宋青葙,神情愉悦而满足。
宋青葙侧卧着,中衣松松地拢在胸前,透过衣襟,可以看到那处令人**的风景。
昨夜,虽没有太过激烈,可是却持久。
到底痴缠了多久,他也不太清楚。
只记得重新洗漱后,她说肚子饿。
他就叫起厨房的婆子下了碗热汤面,两个人坐在床上分吃一碗面。
他以前从没在床上吃过东西,也不曾赖过床睡过懒觉。
可自跟她成亲,好像原本看不习惯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了。
秦镇替宋青葙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再度将帐帘拢好,走出外间对新月道:“夫人仍睡着,稍待会再做饭。我到外院吃。”
新月清脆地应了声。
秦镇想了想,折回内室,研好墨,提笔在纸上写道:去铺子里,晚饭回来吃,不用等我。
用镇纸压着,平摊在炕桌上。
宋青葙睡到正午才起,吃午饭时看到了纸条,不由莞尔:就这么一句话,交代下人就好,还特特地研磨铺纸。
又想起他的脾性,在下人面前总是板着脸,非得迫不得已,不愿开口。
宋青葙摇着头,细心地折好纸笺,塞进了抽屉里。
新月等宋青葙吃完饭,把碧柳的嫁妆单子取过来,“常贵那边屋子都收拾齐整了,一应家具都备好了,说不用咱这头操持,只到时候过来接人就行。上边是碧柳姐姐这阵赶好的被褥,还有喜铺送过来的物事。”
宋青葙沉吟会,道:“碧柳跟常贵都得在府里当差,不经常在那头住,家具不置办也使得。不过嫁妆要好看点,至少得八抬。后街上的屋子找好了没有?”
新月笑道:“林管家上个月就找好了,是个三间的小院,这会正找人粉刷墙面,平整地面。府里还有大小姐打家具剩的木头,林管家还说按着后街屋子的尺寸,多少添几样家具进去,让夫人放心,一定会让碧柳姐姐住得舒心。”
常家在东城,到簪儿胡同乘马车也得将近一个时辰。
所以,碧柳成亲后头一个月住在婆家,过完对月就跟常贵搬到清平侯府后街上住,当然两个人都便宜。
宋青葙怀孕后脑子迟钝了很多,加上前阵子被秦钰的亲事慌乱的,一时忘了在后街上找房子。还是前两天偶尔想起来,才吩咐新月的。
没想到千玉竟事事想在了前头,事事办得周到。
宋青葙不由感慨,因看到新月隐隐透着羞色的粉颊,遂笑道:“林管家如今也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经常出门办事,总穿外头买的衫子不太合适,你跟针线上的婆子商量商量,给林管家缝几件时兴样子的长衫,穿出去也是咱们府里的体面。”
新月眸中一亮,咬着唇答应,“是,夫人。”
宋青葙将嫁妆单子还给她,“按照一千两银子准备,若不够,回头再添。”
新月讶然地瞪大了眼。
一千两银子,不够再添。
要知道,寻常人家成亲有一百两银子也足可以办得体体面面,碧柳姐姐再怎么受器重,可也是个下人,竟然要用一千两银子置办嫁妆?
眼下,自己每月六两银子的月钱,就是一点不动用,也得十七八年才能攒够一千两。
假如自己忠心跟随夫人,夫人也会给自己这么大的体面吧?
新月捏着嫁妆单子,暗暗下定了决心。
十月初,李太医再次来诊脉,说宋青葙怀得可能是女儿。
宋青葙有些许失望,她并非不喜欢女儿,只是觉得头一胎是儿子,自己的压力就不那么大了。
秦镇却很喜欢,哄着宋青葙道:“想想生个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儿多好啊,长大了帮你描花样子,跟你商量什么样子的袄儿时兴,什么颜色的裙子配起来好看,还能跟你说贴心话。儿子有什么好,就会调皮捣蛋,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宋青葙哭笑不得,可也不能否认,有那么几分道理在。
而且,白香应该也喜欢个孙女吧?
清平侯对生男生女无所谓,反正儿子跟儿媳妇都还年轻,生完这个过两年还可以再生,一直生上七八个,肯定能生出个孙子来。
老夫人却失望得不行,“就说是个没福气的……”
魏妈妈笑道:“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先有闺女后生儿子,正凑成个好字?”
老夫人嘀咕道:“你看她那腰身,细得跟把香葱似的,瞧着就不像好生养的……不过,老话说肚子尖生儿子,肚子圆生闺女,前阵子我打量着她这肚子挺尖的,别是太医给诊错了?不行,得给他们换个太医,这个太医不牢靠。”下炕就往门外走。
魏妈妈急忙跟着后头劝,“老夫人,要换太医也得先打听打听哪个医术好,哪个断脉准,这么冷不丁就换,老夫人倒是想换谁?”
老夫人想想也是,扳着手指头道:“早些年太医院有四位专给妃嫔瞧病的太医,医术精得不得了,也不用诊脉,只往跟前一站,他就知道你怀的是男是女,几时生产……对了,我以前收着个专生儿子的方子,回头找出来,让镇儿媳妇按着方子配好药吃,指定能生儿子。”
魏妈妈知道那个方子,打哪儿来的不知道,灵不灵验也不清楚,反正从来没有人试过。
这样贸然吃下去,可保不准吃出什么毛病来。
魏妈妈磨蹭着东边翻翻,西边找找,只推说忘记往哪里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老夫人在别的事情记性不太好,偏偏这事却记得牢,亲自打开旧年的首饰盒子,果然在最底层翻出了那张已经发黄的纸。
老夫人展开纸,对着窗口看了看,“就是这个,一天一副,连吃十天,”递给魏妈妈,“快送过去,别耽误了。”
魏妈妈没办法,揣着字纸来到望海堂。
正好秦镇要出门,恰与魏妈妈碰了个正着。
听完魏妈妈的来意,秦镇阴沉着脸接过字纸,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
嫡妻 第109章
魏妈妈见状,知晓秦镇并无照方抓药的意思,松口气,委婉地说:“老夫人年岁大了,越发想不开,只要世子爷心里明白就行。这儿子闺女都一样,能顺顺利利地生下来就好,大奶奶岁数小,有的是机会生儿子。”
秦镇知道老夫人素来各色,这几年全靠魏妈妈劝着,才没生出大事,因而对魏妈妈很有几分敬重,遂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
等魏妈妈走后,秦镇压抑着的怒气便无法控制地发作出来,抬脚踢向路旁碗口粗的玉兰树,玉兰树“咔嚓”断为两截,倒下的树冠压塌了不少花盆。
远山原本跟在他后面,因见他与魏妈妈说话,识趣地避到了一旁,这会瞧见他踢到了玉兰树,连忙跑上前,唤道:“爷?”
秦镇犹未消气,喝一声“滚”,手起脚落,连打带踹,接连又倒了七八棵树。
出过气,秦镇静立片刻,吩咐远山,“找人收拾了,”又匆匆走回正房。
宋青葙坐在窗前绣花,头微低着,露出颈后一小截白皙的肌肤。
秋阳暖暖地照进来,整个人像是笼上一层金黄的光晕,温馨静谧。
秦镇紧绷着的身子蓦地放松下来,轻轻地走过去,柔声问:“肚子蜷着不舒服,歇一会儿吧。”
猛然听到他的话,宋青葙吓了一跳,嗔他一眼,将手中的线绣完,咬断线头,才缓缓回头,问道:“不是要出门,怎么还没走?”
秦镇不答,却探头看了看绣花架子上绷着的杭绸料子,上面绣着一对嬉戏的蝴蝶,便问:“绣的是什么?”
“给闺女穿的肚兜,好看吗?”宋青葙笑着解释,“到时里面衬上层细棉布,既软和又保暖。”
“好看,”秦镇展臂抱住了她,头抵在她的肩窝,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入鼻,这香气让他心安。
宋青葙本能地察觉到秦镇的情绪不对,却什么都不问,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少顷,秦镇抬起头,笑道:“我找人把东安门那处宅子收拾收拾,咱们过两天搬到那里住好不好?”
宋青葙温声道:“好,去住多久?我让人把衣物被褥、杂七杂八等要带过去的东西整理一下。”
秦镇微愣,想起现下家里的什物都是用惯了的,搬到新住处必然万分不便,宋青葙又挺着大肚子……可她却毫不犹豫地说好。
又想起,自己但凡有什么提议,她从不曾开口反对,总是顺着他。
即便他说错了,她也会说,“世子爷说的对,不过还有个更好的法子……”
秦镇心里柔情满溢,盯着宋青葙的目光越发柔和,“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去,就是觉得这里离着什刹海近,冬天风大,太冷了。”
冬天门窗都关得极严实,而且屋里生着火盆,怎么可能冷?
宋青葙腹诽,却并不反驳他,仍是顺着先前的话说道:“世子爷想得周到,先让人收拾出来也好,随时可以去住,等哪天得闲了咱俩就过去,别人谁也不带。”
秦镇闻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有针尖似的东西刺在她的手背上,宋青葙反手一看,却是秦镇掌心扎着几根细小的木刺。
“怎么弄的,你就不觉得痛?”宋青葙嗔怪地瞪他一眼。
秦镇浑不在意地说:“没感觉出来。”
“你呀”宋青葙无语,取过针线笸箩,找了一根针在唇边抿了抿,“我给你挑出来。”
端着红枣茶进来的新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两人并肩坐在窗前,宋青葙捏着秦镇的掌心,专心挑刺,而秦镇则痴痴地凝视着宋青葙,目光温柔而专注。
托盘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两人却都没有回头。
新月轻手轻脚地出去,心里有莫名地感动。
以前,她多少会疑惑夫人这般冰雪聪明心思细致的人物为何会看上世子爷这种粗糙冷漠的男子。
但是,随着在夫人跟前服侍的时间越久,她越来越感觉到夫人跟世子爷真的很般配。
夫人在人前温和大度,可私下的性子却有些急,爱发小脾气,而世子爷人前不爱说话,跟夫人的话却很多,伏低做小地哄着她。
新月不由想到自己,林管家素来优雅温和,说起话来也总是不紧不慢地,不亲密一分,也不疏远一分。
前几天,她把做好的衣衫送过去,林管家云淡风轻地说:“替我谢谢夫人,”又浅淡地笑,“新月的针线真好,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
她又羞又窘,转身走了。
现在想想,却觉得,他那笑容只挂在唇角,却未达眼底。
这般虽近实远的林蒙,可会有一天,也像世子爷那般,小心地哄着自己?
新月不敢想,可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远山的动作很快,等秦镇再度走出望海堂时,倒掉的树干已经连根拔出,几个小厮正在平整地面。
秦镇扫了一眼,脚步未停,朝菱花轩走去。
进了书房,秦镇径直跪在清平侯面前,沉声道:“父亲,儿子不孝,打算跟三娘搬出去住。”
清平侯放下手里的书,斜了秦镇一眼,“怎么回事?”
秦镇抬起头,眼里有不驯的光,“儿子不孝,娶了个不讨祖母欢心的媳妇……三娘不管做什么,都能惹得祖母生气,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再日日如此受气。儿子想跟三娘搬出去住两年,让祖母畅快畅快。”
清平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清楚,只是没想到儿子竟然克制着不拍桌子,还能说出这种以退为进的话来?
明摆着,府里的事情都是秦镇两口子在管,而且管得是条理分明井然有序,如果两人搬出去,这一大摊子事岂不又落在自己身上。
他好容易把这堆杂事推出去,不可能再揽回来。
况且,他还想脱身去贵州,看看岳父岳母还有……白香。
清平侯叹口气,“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两天。”
秦镇起身,高大的身影走到门口,又停住,“两天后,我来听父亲的答复。”
清平侯轻轻挥了挥手。
站在屋里思量片刻,清平侯叫小厮将前两年的旧账簿找出来,摞了两大摞,每个小厮抱着一摞,来到瑞萱堂。
老夫人看着足有半人高的账簿,纳罕地问道:“这是干什么来了?”
清平侯在官帽椅上坐下,满面忧愁地说:“刚镇儿来说,她媳妇老惹您生气,想把她休了。我寻思着也行,休了就休了,凭咱家这门第,还怕找不到好的。不过这阵子,都是镇儿媳妇管家,眼下要休了她,账目自然不能再让她经手,我外面一摊子事,没办法,家里的事只能交给娘来管。”
老夫人听着不太对劲,刚想开口,清平侯将上面的六七本账簿拿到桌面上,“这是一年多来的账,娘这几天对出来,看有什么纰漏,别等人走了找不着主儿。还有给钰儿置办嫁妆,除了八千两银子的聘礼外,还外贴了五千两,喜铺、瓷器店还有木器店那里都赊着账,娘看看能从哪儿把这五千两找补出来,早点还上,免得被人指点着说欠债不还。”
清平侯一长串话说完,老夫人终于得着机会,她不关心五千两银子,开口就问重孙子,“镇儿是啥意思,怎么想起来休妻,我那重孙子呢?我大清早才给他送去生儿子的方子。”
清平侯浑不在意地说:“太医给看了,说是个打胎损阳寿的方子……镇儿媳妇福薄,兴许生不出儿子,回头给镇儿娶个好生养的。现在休妻,下个月把宋三娘这头就利索了,年底就托人给镇儿说亲,镇儿名声不太好,上次等了三四年才说了宋三娘,这次豁上去再等三四年,从定亲到成亲也得一年,然后进门就怀,过一年也就生了。娘,再有六年,您准保能抱上重孙子。”
老夫人一听就傻了,还得六年,就算六年后,她真有了重孙子,也保不准她还能抱动重孙子。
老夫人平常的事糊涂,可对重孙子的事半点不糊涂,心里默默地合计,宋三娘明年三月就生产,中间隔上半年,兴许年底还能怀上,后年就能抱重孙子了。满打满算是两年,比等那遥遥无期的六年靠谱多了。
想罢,老夫人气得拍着桌子骂道:“镇儿这个糊涂东西,哪能说休妻就休妻?宋三娘不能休。”
清平侯忙赔笑,“娘别生气,镇儿也是想到宋三娘本来名声也算不得好,嫁到咱家还不知道收敛,隔三差五惹娘生气,休了也就休了,娘心里也能舒畅点。镇儿这是一片孝心。”
“孝顺个屁,”老夫人气急,第二次说了“屁”字,“要孝顺,休妻的事就不该不知会我,成亲时候瞒着我,这要休妻了还瞒着我。你说说,这个家里,我什么时候说了算过?难不成我就是个摆设?”
清平侯苦笑:要是老夫人真是个摆设那倒好了,他也不至于学儿子这套以退为进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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