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嫡女 风起云涌生死决(三十九)
夏日里燥热,各宫嫔妃皆在殿内堆了冰块纳凉,即便如此,一动不动地坐在殿内,仍是觉得香汗淋漓。可阖宫之中,却有一处阴冷潮湿,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中,散发出一股股霉馊之味来。
廖蓉挣扎着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起身,朝着门边行去。但见地上随意摆放着两个碗,一个里面是馊掉的饭菜,而另一个里面是沉淀了许多杂质的水。廖荣冷眼盯着那两个碗半晌,明显凹陷的脸颊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她俯身端起盛了水的碗,饮下几口,顺带将装了馊饭的碗一脚踢开,随即便朝着殿外大声叫道:“来人啊!来人!”
殿外,躲在荫凉处的两个侍卫相视一眼,便互相推诿着,无人上前。即便上头吩咐要好生看管蓉氏,可如今他们倒也有些懒洋洋。起初的两日,还怕蓉氏受不了自寻死路。可过了几日后,他们才发觉,殿中这女子高声叫骂,卯足了劲,哪还有半分要自寻死路的意思,于是便由着她去闹了,时辰大了,便上前招呼一声,也算尽责。
直到廖蓉的嗓子喊到嘶哑,才见有个侍卫心不在焉、慢吞吞地移了过来,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又嚷嚷什么呢?”
廖蓉踢着脚边的碗,厉声道:“这都是什么东西?你们竟敢给本嫔吃这些残渣馊饭!”
那侍卫冷嘲一声:“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蓉嫔娘娘呢?没饿死你已经算咱们兄弟尽责了,爱吃不吃!”
说着,那侍卫便要转身。却见廖蓉将手从雕花门框里伸出来紧紧拽住他,急声道:“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我要告诉皇上,是绮贵嫔那个贱人谋害我!还有嘉妃!龙眼蜜!本嫔的殿中怎么会有龙眼蜜?一定是嘉妃派人放入本嫔的玲珑阁的!叫皇上来见我,本嫔若是洗清了冤屈,依旧会复位,你想要的一切,本嫔都会给你!”
那侍卫瞧着殿中的女人发若杂草,形容枯槁又语无伦次的模样,冷笑一声,狠狠拂去她的手,朝后退了一步道:“只怕如今你想见皇上,皇上也不愿再见你!复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廖蓉的手被狠狠拂去,蓄起的指甲也齐齐被折断。强忍着钻心的疼,廖蓉厉声喝道:“今日你若不帮本嫔,来日复了位,本嫔定将你千刀万剐!”
侍卫冷哼一声,正欲还口,却听得一个声音缓缓响起:“本宫听闻蓉氏被贬为庶人也仍旧不安分,如今瞧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那侍卫转头,便见一秀怡美丽的女子着了一袭靛青色云纹宫裳,高耸的云髻上簪着几颗东珠作为点缀。清逸中透着几分淡雅,唇角浅浅的梨涡却让她看上去更加娇媚动人。
虽瞧得出女子身份高贵,可一贯在掖庭值守,那侍卫竟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但见女子身侧一个粉衣宫婢看向另一个年纪尚长,用银扁方挽了发髻的青衣宫婢道:“这是玉慈宫的云竹姑姑……”随即又看向那女子道:“这是岚静殿的良贵嫔娘娘……”
方才站在荫凉处的侍卫也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来,二人忙叩拜在地:“娘娘万福金安……云竹姑姑安好……”
屿筝微微颔首,看向那两个侍卫,但见芷宛上前递给他们一锭银子,便柔声道:“天气炎热,多备些消暑解渴之物……”
“谢娘娘……”二人捧着银钱谢过,却听得良贵嫔又道:“云竹姑姑来传太后懿旨,本宫自是有些话想问问蓉氏……”
屿筝话语未落,便听得殿内廖蓉厉声大叫:“白屿筝你这个贱人!如今是来瞧本嫔的笑话吗?”
听到廖蓉大声咒骂,屿筝不免将锦帕掩在唇边微微皱了皱眉,那两个侍卫何等乖觉,见此情形,便道:“娘娘稍候片刻……”
言罢,便打开殿门,一左一右架起廖蓉,三两下便用粗绳将她拴在殿中的木椅上。之后才分立两侧,恭候着屿筝和云竹缓缓入内。
被殿内酸臭的气息冲到,屿筝只觉得胸中泛起一丝呕意,艰难平息后,便听得一侧的云竹缓缓说道:“奉太后懿旨,黜妃蓉氏,谋害龙嗣,其心之毒,断非哀家所能容忍,特赐毒酒一壶,望其消孽清障……”说着,云竹从身后一个小太监的手中接过毒酒,冷冷看向廖蓉道:“还不快领旨谢恩……”
原本在椅上兀自挣扎的廖蓉,在听到云竹宣完懿旨后,竟是冷然一笑,狠狠啐了一口:“呸!贱人!你以为假传太后懿旨便能让本嫔束手就擒吗?既是太后懿旨,那旨意又在何处?但听得你红口白牙本嫔就信了吗?”
见此情形,屿筝微微侧头,示意芷宛接过云竹手中酒壶,只柔声道:“劳烦姑姑且在殿外等候,本宫还有些话要和蓉氏相谈……”
云竹淡淡一笑,只欠身一礼,随即打发两个侍卫一并出了殿,在外等候。
屿筝转而朝着廖蓉走近了几步,仔细端详着她迅速消瘦下来的脸颊,随即柔声道:“可惜了姐姐这么美的一张脸,却是再也不能侍奉在皇上左右了,姐姐定是恨极了绮贵嫔吧……”
廖蓉冷哼一声:“你以为绮贵嫔那贱人能得意多久?她失了肚里的龙种,便也失了皇上的恩宠!”说着廖蓉咬牙切齿地看向屿筝:“你也一样,本嫔没能扳倒你,自有人能够!只怕不久以后,身处冷宫的,便是你而非是我了!”
屿筝温婉一笑,梨涡显出万般柔美之态,眼神却是冰冷至极:“冷宫……本宫也不是没待过,只不过霜华殿似是比姐姐这里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姐姐方才说是因绮贵嫔陷害才落得这般模样,容妹妹提醒姐姐一句,绮贵嫔之所以小产,可都是拜姐姐所赐!而今日本宫来,不过是要告诉姐姐一件事……”
见廖蓉疑惑地看向自己,屿筝接过芷宛手中的酒壶,看向她道:“既是要踏上黄泉路,至少要让姐姐明白上路,可别恨错了人……你以妙竹家人性命相要挟,迫使她做下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来,你尚以为事成之后便可随意弃了这棋子,却不料她倒是癫狂在了前头。故而将她打发去了暴室,本以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除掉她,可是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妙竹她竟然一直活着……”
听到屿筝的话,廖蓉自是惊讶万分:“你怎么会……?!”
屿筝款款走到她身后,俯下身来沉声说道:“因为救了妙竹并为所用的,不是绮贵嫔,而是本宫……”
“白屿筝!”廖蓉忽然从椅子上剧烈挣扎起来:“你好手段!”
“若论手段,本宫自是比不过你……”屿筝恨恨说道,随即拿过芷宛手中托盘上的酒杯,徐徐斟满,将酒杯递到廖蓉面前。
不料廖蓉拼命摇晃着头,死活也不肯喝下毒酒:“你要置本嫔于死地,无非是为了穆心越,可她的脸伤成那样,绝非本嫔所为!”
屿筝怔怔看着手中的毒酒因为廖蓉的挣扎而洒落出来,只自顾自地再次斟满,随即示意芷宛。芷宛领会,上前强摁住廖蓉的头,捏住她的粉腮,迫使她强张开口。
“本宫自然知道,不过这一杯,不仅仅是因为穆贵人,还为了芷宛的姐姐。绿穗这名字你可还记得?想必也不会留意了吧……当年不过是皇上着意多问了她几句话,你便用那些个残忍的细碎法子将她折磨致死……”屿筝淡淡说着,便将一杯毒酒灌入廖蓉口中。
廖蓉拼命地朝外吐着毒酒,但见浅褐色的毒酒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流入衣襟内。听到姐姐绿穗的名字,芷宛自是恨意顿起,卯足了劲将廖蓉的粉腮紧紧捏住,只叫她吐不得,入口的毒酒多少也滑入喉中。
听着廖蓉剧烈的呛咳声,屿筝自是又斟满一杯递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杯,便是为了淳仪皇贵妃,因得你,她才香消玉殒,这笔账,本宫自是要向你讨回来!”
但见毒酒入口,廖蓉呛得几乎喘不上起来,片刻之后,她突然狂笑起来:“我本以为,你是因得差点失了腹中胎儿才来毒害本嫔,看来是本嫔想错了……”说话间,廖蓉皱了皱眉头,仿佛强忍着不适:“本嫔自是不知你与淳仪皇贵妃有何渊源,可有一句话,是方才你告诉我的,我自是死个明白,可是良贵嫔你呢?恨错了人,又当如何……”
屿筝的手微微一顿,声线便带上了几分颤抖:“你这是何意?”
廖蓉咬紧贝齿,冷笑一声:“良贵嫔这双手只怕是还未沾过鲜血吧,瞧你怕成这般模样,想听本嫔一句话吗?杀的人多了,心自然就麻木了……”
屿筝闻听,手中的毒酒落地,急急抓了廖蓉的肩道:“你这话到底是何意?既说我恨错了人,那谁是真正的凶手?”
但见廖蓉唇边溢出一丝诡异的笑,随即便有浓稠的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尽染了罗裙。
“蓉嫔!蓉嫔!”屿筝急促的摇晃着她,却见廖蓉诡笑浮现,用尽力气说了句:“你不会知道……这就是你杀我的报应……”
嫡女 风起云涌生死决(四十)
话一落定,廖蓉头一歪,便断了气。殿内一片空寂,屿筝怔怔望着椅上廖蓉逐渐冰凉的尸身,又见她前襟皆是呕出来的血迹,这才急急朝后退去,差点跌倒在地。幸而芷宛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但见屿筝颤抖着双手看向芷宛:“我杀了她……芷宛!我杀了她!”
“主子……”芷宛担忧地抚着她的背脊:“蓉嫔她是罪有应得,主子莫要动了胎气……”
胎气……屿筝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几欲落泪:“芷宛,我这是在造孽啊!”
殿外。云竹立在远处宫殿的檐下,大片荫凉投落在她的脸上,她神情冷肃地注视着破败的冷宫,方才蓉嫔挣扎着的厉叫过后,转而是一片漫长的寂静。
殿院墙角半人高的杂草在夏风中微微晃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竹忽然听到殿门“吱呀”一声开启,便见良贵嫔和宫婢芷宛缓缓行出。
云竹急急迎了上去,便察觉到良贵嫔脸色虽是发白,可步子却还行的稳当。见云竹上前,她只是轻启朱唇,淡淡道了句:“蓉氏殁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云竹唇边散开,太后到底没有看错人,这女子看似柔柔弱弱,却是能成大事之人。故而云竹上前低语:“娘娘劳心了……这等肮脏之事本该由奴婢来做。只是太后体恤娘娘,心知淳仪皇贵妃去的委屈,故而才……”说到这儿,云竹微微一顿:“娘娘安心,那些奴才自是已打点好,除了太后和奴婢,不会再有人知道娘娘来过此处……”
屿筝淡淡看向云竹:“姑姑办事,本宫自然安心……本宫有些累,先行回宫了……”说罢,屿筝便不再多看一眼,搭着芷宛的手便离开了。
出了冷宫,强撑着向前走了一段路,屿筝便倚着宫墙呕吐不止。杀人,曾经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如今却是那般做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蓉嫔不死,那么一旦诞下龙嗣之后,死的便会是自己。太后执意要自己了结蓉嫔,不过是希望有个把柄握在手中,叫自己乖乖顺从。
屿筝抬起头,看着眼前延伸的宫巷,缓缓直起身子,步履坚定地朝前行去。既然踏出了这步,便已然不能回头。她要抗争,不过是相信,终有一日,总会逃离这桎胡,无论是以何等方式……
回到岚静殿,屿筝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了结蓉嫔,实在叫她身心俱疲。然而在迷蒙的睡意中,她总是看到蓉嫔唇角浸着血迹,一遍遍地冷笑着说道:“你恨错了人……”
从梦魇中惊醒,屿筝猛然睁开眼的瞬间,却见皇上正坐在榻边,执了锦帕替她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
看到屿筝醒来,楚珩沐自是舒了一口气道:“朕瞧着你梦魇了,怎么唤都唤不醒,刚传了太医……”
看着皇上担忧的神情和温柔的视线,屿筝不免轻轻握住了皇上的手,仿似溺水之人寻到一棵稻草般,良久不肯松开。
“梦到了什么?叫你如此害怕?”楚珩沐说着,另一只手抚上屿筝的脸庞,却察觉到屿筝的泪水缓缓落下。
“筝儿……”他柔声轻唤,却见榻上的女子一双泪水盈盈的双眸看向他,欲语未决。
半晌之后,才见她低哑着嗓音柔声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个把时辰,朕瞧你睡着,不忍惊动了你。可没想到你方才梦魇了……”楚珩沐低声说着,俯身在屿筝额头上轻然落下一吻:“别怕,朕在这儿……”
轻柔的吻宛如一剂镇静的良药,屿筝长长舒出一口气道:“臣妾无事,只是梦到旧日家景,难免感怀……”
楚珩沐直起身,定定注视着屿筝半晌之后,便道:“端午之后,朕安排你父亲入宫相见可好?”
屿筝缓缓起身,沉思片刻,却轻声道:“臣妾想见的人……是兄长……”
“好……”楚珩沐一口应下。
此时,谨德急急入内,屈身行礼,似是有话要说,却吞吐着不肯开口。见此情形,楚珩沐沉声道:“有话便说,别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皇上……”谨德垂首:“太后懿旨,将冷宫蓉氏赐死了……”
屿筝微微一颤,心中虽知太后刻意将蓉嫔殁了的消息拖延了几个时辰,可她还是不免心惊胆战地看向皇上,不禁暗想,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知道是她亲手了结了蓉嫔,还会不会这般宠爱她……
但见皇上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将屿筝揽在怀中厉喝一声:“糊涂东西!也不怕惊到了良贵嫔……”
谨德闻听急急应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屿筝见皇上沉吟片刻,眉间显出沉郁之色:“既是太后懿旨,朕也无话可说……蓉氏残害龙嗣,即便朕饶了她,太后那里总是不能……朕也猜到会是这情形,她已是废黜之身,你自瞧着去打点便是……”
皇上摆摆手,示意谨德退下。
“蓉……氏殁了?”屿筝佯装惊讶地问道。
皇上让屿筝复又躺在榻上,替她盖了锦被:“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此时皇上语气冰凉,已无半分疼惜之意。
片刻之后,简昱匆匆入内,替屿筝请了脉,说是体寒气虚,又开了些温补的方子,着意叫屿筝好生调养几日。
这转眼间便到了端午佳节,司膳处和御膳房在麟德殿备下粽席。麟德殿内墙上悬挂着龙舟呈祥缂丝挂屏,桌上青花瓷瓶内插五福五瑞花。
皇上的紫金冠上戴着艾草尖,一袭蓝锦纱袍,外罩金龙褂纱。明黄腰封上拴着两个金线绣制的荷包。端坐麟德殿龙椅上,笑如春风。
而宫中女眷,除却屿筝和尉贵人怀有身孕,众人皆在头上戴了嵌入艾草发簪。
皇后一袭凤凰牡丹浣纱裙,望仙髻上的衔珠金凤步摇随着她与皇上的笑语之态轻轻颤动,眉间一枚嫣红花钿衬出她与往日不同的几分娇艳之色来。
座中嫔妃皆是花枝招展,唯有屿筝着了一件海棠碧水纱裙,发髻上簪了点翠双蝶钗,浅笑坐在一侧,只缓缓晃动着手中的团扇,与身侧的方筠偶尔笑语几句。
殿中喧闹一片,屿筝的心里却记挂着穆心越,这些时日她脸上的伤却也不见好,虽是用了药,太医也在尽心医治,可结痂之后的脸颊更是一片黑密的疤痕,叫人看着心慌。
因那日得知了真相而匆匆离去,二人之间似是生出了些许罅隙,每每屿筝去探望,穆心越多半都在安睡,仅有的几次照面,两人相对无言,已是生疏了许多。
一想到穆心越,屿筝脸上的笑意也不免淡了几分。愁绪薄拢间,却察觉到一丝锐利的视线落定在自己身上。
寻而望去,却是坐在男眷中一袭青罩纱宫服的王爷,持了酒杯略带思量地看向自己。见自己回过视线,他又云淡风轻地看向别处,仿佛方才的探究全然不曾存在过一般。
屿筝心中一惊,虽不知王爷那探寻的眼神到底为何,可也从他的眼中读出一丝不该有的淡淡情意来。这片刻的思量叫屿筝心慌,曾经她多么渴望能捕捉到这一丝丝的疼爱与怜惜,可如今这样的目光却叫她如坐针毡。
但听得皇上轻咳一声朗声道:“今儿是端午佳节,麟德殿摆下的虽是粽席,却也是寻常家宴,皆不必拘礼。太后身子不爽利,不能前来一同尽欢,倒是差人送来了香袋赐福。”说到这儿,皇上面上露出一丝浅笑道:“本该是去福海,可良贵嫔和尉贵人有着身子不便,朕便叫人把粽席设在了这儿,明日里再去福海瞧龙舟竞技吧……”
众人皆起身谢恩行礼,落座之后便是随意了许多。皇后浅笑着看向皇上道:“皇上,您瞧瞧这桌上垒起的粽山,是不是该先金盘一射才是?”
楚珩沐亦是朗然一笑:“谨德,拿小角弓来……”
谨德笑着奉上由小荷包和艾叶尖点缀的小角弓,又将一只木箭递到皇上手中。但见满弓一射,便击打到粽山上的一只香粽。众人皆是拍手叫好,但听得谨德笑道:“皇上,这可是只虎头粽啊!”
闻听此言,楚珩沐笑意更甚,袖摆一挥便道:“那便赏给良贵嫔吧……”
皇后听到这话,浅笑着颔首看向屿筝:“皇上这是盼着良贵嫔能诞下一个小皇子才是呢……芙沅,拿本宫的玉柄香扇一并赐予良贵嫔,望她为皇上多多绵延子嗣……”
承接着众人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屿筝锋芒在背地起身谢恩:“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赏赐……”
见屿筝起身谢恩落座,皇上又举起角弓射向粽山,众人皆笑闹着看向皇上。没有人注意到芙沅将玉柄香扇送到屿筝手上后,一个宫婢神色匆匆地入内,在芙沅身侧低语几句。芙沅脸色一变,便缓缓点点头。
因得芙沅离得近,屿筝虽是听不清晰,却也隐约听到宜雨阁,心知是关乎于穆心越。见芙沅在皇后身侧耳语几句后便匆匆离席,屿筝稍坐片刻,便告知方筠出去透透气,随即便差了芷宛一并出了麟德殿。
跟着芙沅行了没几步,却远远瞧着她身形一闪,径直往太液池边的假山而去。
屿筝心中疑惑,不知芙沅去太液池旁与穆心越有何关联,她自知身子笨重,便遣了芷宛跟上去一探究竟,自己则等在原地。
芷宛的身影刚转过假山消失不见,突然,屿筝眼前一黑,似是有人从身后拿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头,随即有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口鼻。
屿筝大惊,慌乱中奋力挣扎,却惊觉自己手脚被紧束,随即身子便被抬起。一阵晕眩之后,屿筝感觉罩住头的东西被瞬间抽走,还未等她张口呼救,整个人便扑通一声落入了太液池中。
身子沉坠,微凉的池水瞬间侵入口鼻,她挣扎着想要浮上水面。却惊觉脚踝一紧,目光探去,几乎让她晕厥过去。但见幽深碧绿的池水中,有两个遮去半边脸的黑衣男子紧紧拽了她的脚踝,将她朝着池底狠狠拽去。
耳边是细碎的气泡声,心里更是惊恐至极。屿筝拼命踢着腿,试图摆脱那两个男子的束缚,然而腹中传来一阵剧痛,她突然看到水中逐渐蔓延开来的猩红血迹……
孩子!我的孩子!屿筝试图大声呼叫,然而只有池水汹涌而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从心口处裂开一般,疼到难以言喻。此时的她,畏惧的竟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这一刻,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的孩子正在离她而去。
那个曾经不愿意留下的血肉,被她欲图夺取生命的血肉,在真正离开她身体的这一刻,带来的却是难以言喻、撕心裂肺,甚至比叫她死更让她害怕的惊恐。
孩子,不要离开娘亲,不要……屿筝无力地挥动着手,在水中渐渐沉没……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一)
端午佳节的麟德殿中一片喜庆,皇上金盘一射,将香粽一一恩赏下去,众人举杯相敬,一时间歌舞升平,祥和生宁。
楚珩沐将视线瞥向屿筝落座之处,却见人去座空,方要张口询问,却听得一侧皇后浅笑道:“皇上,今儿是端午佳节,臣妾这里得了几个精巧的荷包,都是几位朝臣的爱女亲手所绣,皇上瞧瞧可好?”
说着便示意一侧的宫婢呈上前来。楚珩沐略一打量,便见荷包上绣着的皆是雪梅,故而淡淡一笑道:“巧了……朕瞧着这上面绣的花样倒是三弟颇喜之物,不如叫三弟瞧瞧……”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宫婢拿到三王爷身前,接着又道:“未知这几个巧手的女儿家可曾婚配?”
皇后温柔浅笑:“不曾婚配……说起来不如皇上做个顺水人情,为拔得头筹的女儿家指一门婚事可好?王爷,你说呢?”
皇后脂红烟澜的目光停留在三王爷的脸上,唇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来。
在座嫔妃听闻此言,便也知皇上着意要为王爷安排终身大事,皆盈盈而笑,看向三王爷。
这位面如冠玉,颇有儒雅之气的王爷,却是沙场上众人皆口称赞的骁勇之将。她们不免也暗自好奇,到底哪家女子能嫁与王爷。
但见楚珩溪缓缓起身,负手行了一礼道:“臣妾多谢皇兄皇嫂抬爱,只是不日臣弟便要启程前往漠城……此去不知何时能归,唯恐辜负了女子的大好年华……”
楚珩沐淡淡一笑:“能得你心,便不算辜负。只是三弟始终不愿迎娶王妃,不免叫朕疑心,是不是早已心有所系?若当真如此,自是说于朕和皇后,朕定会赐你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皇后置于桌下的纤纤玉指紧紧一握,面上却是柔柔带笑,越发衬托明眸皓齿,朱颜娇媚:“今儿是自家家宴,自是没那么多礼数拘着,王爷若是当真有中意的女子,便叫皇上指婚于你……”
楚珩溪脸色微微一沉,只垂首道:“皇嫂说笑了,臣弟不曾有什么中意的女子……”
正说着,却见殿外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扑了进来,径直摔倒在地,吓的一众嫔妃皆是惊叫。
当是佳节和乐,又着意谈论王爷的婚事,被搅了兴致的楚珩沐顿时愠怒:“混账东西!”
那太监却也来不及求饶,只急急从地上爬起身来,大惊失色地叫道:“皇上!不……不好了!良贵嫔娘娘她!落……落入太液池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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