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岚静殿中,灯花轻爆,让屿筝从浅梦中惊醒。未扣好的轩窗不知何时被吹开半扇,夜风习习,叫人心凉。
屿筝望了望身侧睡熟的皇上,小心翼翼地起身,却惊觉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意图悄然抽回,却换来皇上一句低沉的梦呓:“筝儿……”
心潮翻涌,屿筝怔怔望着红纱垂曼掩映着的那张英俊的脸庞,宛如孩童一般沉静的安眠,却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屿筝将另一只手探向枕下,摸出一支样式极简的蝴蝶簪来,没有镶嵌华丽的珠玉,只有那尖锐簪尖闪动着寒光。
屿筝知道,只需自己的奋力一刺,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然而颜冰的话不知为何却在脑海中萦绕着:“若我为了一己之私,而至天下人于水生火热之中,又当如何?”、“你是你,雪儿是雪儿。我瞧得出,皇上是真心待你,莫要因为雪儿,失了自己的良人……”
这两句话在脑海中混杂着响起,叫屿筝心思烦乱,她不免闭上眼,皱眉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忽然,一个声音温柔响起:“怎么醒了?”
心下一惊,手中的蝴蝶簪便掉落在锦被上。随即皇上坐起身来,将那簪子拿在手中轻轻摩挲。
一时间,屿筝只觉得背脊冷汗淋淋。这只簪子,是在行宫时所得。行宫中,皇上赐居的沐晨楼正是当年雪儿姐姐所居之处。床榻的穹顶上藏着的妆匣内,便安然放着这支蝴蝶簪和那些只写有“既为棋,何来心”的信笺。
回宫之时,屿筝带回了这支蝴蝶簪。如今见皇上颇带深意地打量着手中的簪子,她生怕被认出是雪儿姐姐所有之物。亦或者,怕被皇上瞧出,那一瞬曾涌上心头的弑君之心……
不料,皇上只是浅笑着将屿筝的长发轻轻挽起,又用蝴蝶簪轻柔簪别,柔声道:“在想什么心事?朕吓到你了吧……”
见皇上似是没有认出手中的簪子,屿筝略略松了一口气。这簪子本是颜冰亲手所制,想来雪儿姐姐定是小心收藏,不曾外露于人。也幸而如此,才叫皇上没有看出丝毫破绽来。想到这儿,屿筝垂下眼帘轻声道:“臣妾方才做了噩梦,便惊醒了……”
话语未落,屿筝便被皇上揽入温暖的怀中。听着耳畔传来皇上胸口沉闷的心跳,屿筝一时失了神,却听得皇上将下颌抵在她的发上,轻声道:“朕知道,紫宸殿一事你受了不小的惊吓。那之后,每每入夜都睡不安稳,朕时常能瞧见你梦魇的模样……”
屿筝心念一动,便低声问道:“所以皇上才时常留在岚静殿吗?”她很怕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不料皇上却是淡淡一笑:“若不然呢?”
手指轻然绕上皇上垂散的发,屿筝戚戚道:“只怕臣妾早已成了狐媚惑主之人……”
下颌被轻轻抬起,屿筝迎上男子温柔的视线:“朕只想在你身边,惑主亦或是让朕倾心,还轮不到别人来说!”
说话间,楚珩沐又将屿筝搂的愈发紧了些:“紫宸殿中,朕差点失去你……”
见皇上又提起紫宸殿,屿筝便试探着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屿筝察觉到皇上的呼吸微微一滞,便叹息道:“朕还没想好……到底他是朕的手足,是为朕拼了命驻守边关之人……容朕再想想……”
说罢,皇上缓缓躺下身去,以手遮面,仿佛不愿被屿筝瞧见此时的神情。而屿筝怔怔看着他,又抬手轻抚上鬓发间的蝴蝶簪,暗自思量,或许在他的心中,尚且有一处柔软之地……
晨起,屿筝才察觉皇上不知何时已离开岚静殿,去了早朝。而昨夜自己是何时复又睡去,早已记不得。犹记得似是梦中,有温暖的手指轻抚过眉间,仿佛要抚平她的愁绪。而尚且在耳边留下的余音,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话语原本的模样……
“主子,您醒了……”青兰撩起垂帘,便和桃音一并侍候着屿筝起身。
梳洗妆扮时,便见谨德带着几个宫婢匆匆而入。看见屿筝时,便笑盈盈地上前行礼。
屿筝自是觉得诧异:“德公公,这个时辰,不在皇上身边侍候着早朝,怎得往本宫的岚静殿来?”
只见谨德满脸喜色:“皇上一早便吩咐奴才,将最好的蝴蝶簪都送到岚静殿来……”说着他看向身后的几个宫婢道:“还不都奉给贵嫔娘娘瞧瞧……”
桃音上前,将宫婢手中的妆匣一一打开,屿筝抬眼看去,便见妆匣内置放着各种各样的簪子。镂金玉雕,珠翠环绕,而这些簪子无一例外,都有大大小小的蝴蝶镶嵌其中。
屿筝望着这些精致华贵的蝴蝶簪一时失了神,却听得谨德复又说道:“皇上说娘娘喜欢蝴蝶,便命奴才将历来进贡的宝物翻了个遍,寻出这些发簪,也不知合不合娘娘心意……
“好美……”桃音惊叹之间,拿起妆匣中一支发簪,但见蝴蝶皆是由细小圆润的东珠拼成,而翠玉雕成的一朵芙蓉亦是精致无比。
谨德见状,忙笑着说道:“桃音姑娘手中这支,是当年云胡所贡,这样浑然天成的碧湖玉可是万金难求。只怕这天底下,也独独只有这么一块了。”谨德自是说的欢喜,却见良贵嫔面上神色无惊,只淡淡地看向那蝴蝶簪,沉声道:“请德公公代本宫谢过皇上恩典……”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二十六)
谨德自是觉得讶异,这别宫的小主得了封赏,哪个不是兴高采烈、趾高气昂,可唯独这良贵嫔,神色清冷,无动于衷。谨德不免怀疑,皇上莫不是弄错了,这良贵嫔当真是喜欢蝴蝶簪的吗?
见谨德脸色有些悻悻,屿筝本想强作出一丝笑意。可却忽而想起什么一般,皱眉问道:“德公公,这几日玉慈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这话,谨德敛了神色,屈了屈身道:“娘娘恕罪,皇上早有吩咐,娘娘受了惊吓,身子虚弱,这些个烦心事还是少知为妙……”
屿筝一怔,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本宫知道了……”
待谨德退出了岚静殿,屿筝这才唤了芷宛前来,问的依旧是玉慈宫中的事。只是芷宛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接过青兰递过来的珠花,轻巧簪在屿筝的发髻上,这才沉声道:“奴婢听玉慈宫外当值的小顺子说,这两日送去的饭菜似是没怎么动过。较之前几日偶尔传来的打砸声,宫里这几日也安静了不少。小顺子怕出了什么事,一大早便跑到岚静殿来向皇上请旨。不过那个时辰,主子还睡着……”
“哦?竟有此事?”屿筝对自己这般沉稳的酣睡颇感意外,但很快又道:“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让小顺子入玉慈宫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太后咳疾发作,似是吐了许多血……”芷宛微微一顿:“皇上虽是下旨封了玉慈宫,可听闻此事,却还是遣了太医前去,想来到底是念着太后的抚育之恩……”
屿筝的护甲轻轻划过妆台:“小顺子……这名字很是耳熟……”
芷宛淡淡一笑,回应道:“说起来主子倒真是见过他,奴婢听那小顺子说起,主子先前去往掖庭司药处时,正是这小顺子引路……”
经芷宛这么一提醒,屿筝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白净的娃娃脸上带着几分谨慎和胆怯,一说起话来,耳根便会微微泛红:“本宫想起来了,那小顺子好像是孙公公的徒弟……”
“这个奴婢便不知晓了……”芷宛说着,用篦子将屿筝的鬓发抿的齐整,随即轻声道:“皇上吩咐,这几日主子不用去皇后的清宁宫请安,只需在岚静殿静心安养,再过几日,就是主子的册封大典了……”
册封大典……屿筝恍然忆起皇上说过要立她为妃的事。只听得芷宛带了几分欣喜的说道:“也不知皇上会赐什么封号给主子……”
“封号么?”屿筝的眸带凉薄,她倒从未想过,皇上赐号“良”是为何意?纯良、良善亦或是他意。于她而言,封号不是锦上添花的荣耀,而是将她牢牢束缚的枷锁,让她连动一动,都变得那样艰难……
轻叹了一口气,屿筝望向铜镜中珠玉满髻的自己,唇角带着苦涩的笑意,眼眸中早已失了往日的伶俐华彩。仿佛还是不久前,那个素净笑靥的女子还会倚在花树下静默翻看着书卷,偶尔对着迈入清幽阁的兄长浅然一笑。可如今,镜中女子却满目心事,心头沉重却难以言说。
“芷宛……”屿筝从镜中淡淡瞥开视线道:“随本宫去瞧瞧璃容华……”
岚静殿的偏殿,唤作“易欣”。屿筝搭着芷宛的手缓缓行入的时候,只见璃容华倚在廊下,静默望着院中盛开的几盏菊蕊。略显萧瑟的秋风中,那些赤金绛紫的菊蕊开的正好,倒也平添了几分热闹。
“姐姐在想什么?”屿筝柔声开口。自琴月轩大火之后,二人的关系倒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历经生死,倒也叫屿璃少了些争名夺利的虚妄之心。虽不能及寻常姊妹那般亲密,二人却也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上好一会话。
屿筝的话语打断了璃容华的思绪,她缓缓转过头来,初愈的病容上带着几分苍白的笑意道:“你来了……方才我不过是在想,这样傲骨的花实在不该在这里……”
“姐姐何出此言?”屿筝缓缓在廊下落座。
璃容华浅笑着摇摇头,却转而问道:“听闻皇上免了你去清宁宫晨昏定省……”
“嗯……”屿筝点点头。
璃容华脸上泛起一丝忧愁之色:“只怕清宁宫那位又要坐不安稳了……琴月轩大火,没能将你我二人除去,还不知如今又费了什么心思谋划!眼下你这般受尽荣宠,也不知是好是坏……”
屿筝接过青昙递来的茶盏,浅笑着饮下一口:“姐姐心里分明已是有了答案,为何又来问我……”
璃容华亦是回应一笑,只是颇有些悲凉之意:“如今才知,是我将一切想的简单了……连性命都难自保,纵使有万般富贵又如何?”
见屿筝轻然点头,璃容华复又说道:“可话又说回来,在这深宫之内,若无半分宠爱,跟丢了性命又有什么分别……如今想起当日,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千方百计顶了你入得宫来……”
听到璃容华说起当日在府中之事,一侧的青昙急急开口阻止:“小主……”
不料,璃容华抬起手制止了她:“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说着,她看向屿筝:“林凛是我一早安插在宫门的人,那件仿淳仪皇贵妃入宫的裙衫也是我叫她备下的。本意让她寻了机会使你换上,想着若是皇上瞧见,定会龙颜大怒。如此,你便只能在掖庭熬到出宫。”
璃容华说着缓缓起身,坦然看向屿筝道:“高高在上……我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要看你被我踩在脚下,受尽折辱。可终究……我无法做到……”璃容华深吸一口气:“哥哥自幼便在夫人膝下长大,娘亲是如何在夜里落泪,我尽数看在眼中。所以我恨夫人!至于你,在允光这些年,不曾和哥哥相见过,可凭什么一入白府,哥哥便那般疼爱你。夫人和你都是一样……所以白屿筝,我是恨你的……”
见璃容华言语虽是愤恨,可眼中却已是泪水盈盈。瞧着她这般模样,屿筝多少能感受到她的嫉恨和不甘。可偏偏这泪水,又叫她心生疼惜。但是她又如何能向姐姐说出,兄长屿沁心中那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情感。
她不能……
许久之后,屿筝柔声道:“我都知道……”
短短几字,便叫璃容华泄了所有怒意,只余珠泪轻坠,一时间廊下静谧,低泣声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飘散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璃容华平复下来,屿筝全然当做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柔声问道:“瞧着姐姐气色好了许多,李太医可还尽心?”
“他不曾怠慢分毫,每日送来的药我也一一用了……”璃容华轻拭去脸上的泪痕:“李太医说,体内余毒尽已消了,只是还需好好调理……”说到这儿,璃容华叹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林凛会听命于皇后……”
见璃容华提起林凛,屿筝不免想起当日入宫时,在宫门外当值的孙公公,思及至此,总觉得仿佛一切不似璃容华说的那般简单,故而又道:“当日入宫时,当值的太监是孙公公,宫婢则是林凛,姐姐可知二人私下有什么交情?”
璃容华微微皱眉,略一思忖:“听林凛说起,这孙公公似是她旧日同乡,二人入宫时也能偶尔打打照面,较之他人而言,应是交情不浅吧……”
屿筝回想入宫时,是孙公公着了林凛待她去更衣,心下便也明白了七八分:“当日若不是孙公公,林凛也不会那般顺利地带我去霜华殿更衣……”
“哦?”璃容华显然不知此事,眉头轻挑间,疑惑地看向屿筝。
“若是你一早安排了林凛侯在宫门,倒不如说孙公公黄雀在后……”屿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肯定。
璃容华大惊:“你是说……一早便有人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随即,她像是明白什么一般,冷笑道:“哼!我当中宫那位果真是母仪天下,和睦六宫,可见也是心机颇深之人……”
然而屿筝却不接话,只是皱着眉头沉思,虽说琴月轩一事可料定是皇后所为,但之前的事却很是蹊跷,况且林凛拿来的那件裙衫,根本不是璃容华口中所谓的仿制,的确是雪儿姐姐之物。可见在那时,林凛便并非全然听命于璃容华。若不是璃容华,亦不是皇后,还会有谁?
屿筝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璃容华自是也瞧出了其中端倪,便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林凛如今在何处?”屿筝转而问道。
璃容华神色一沉:“琴月轩一事后,我自是不能再留她,以护主不利为由,打发出去了,如今只怕是在掖庭当差。此番移居岚静殿,我也只带着青昙。青昙是从白府带入宫的,自然不会有错……”
掖庭……屿筝想了想,却听得一侧的芷宛小声插话:“回主子,想必林凛是在司膳处当差。前几日,奴婢在玉慈宫前瞧见过她……眼下太后的膳食,皆是经林凛之手送往玉慈宫……”
“当真?”屿筝瞬时明朗。
“奴婢亲眼瞧见小顺子从林姑姑手中接过食盒……”芷宛沉声道。
“那便对了……”屿筝神色凛然地看向璃容华:“琴月轩的大火自是皇后所为,可之前的一切,却全拜太后所赐!只怕你还不知,郁心早已将你假孕之事告知于我。而郁心……不必我多言,你也该知她触怒了龙颜,又躲进玉慈宫中寻求庇护。逼宫一战,她被囚于牢中,不久之后便殁了……”
璃容华听屿筝这般一说,额上已是渗出细密的汗珠:“如此说来,自入宫伊始,你我二人便是步步都踏入别人的算计之中吗?”
嫡女 绝境逢生君心离(二十七)
璃容华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她本以为假孕争宠一事自是瞒天过海,佯装小产也不过是和尉香盈一并试图嫁祸于屿筝,却不想屿筝竟早已知晓了一切。思及皇上最初的宠爱和日后渐渐淡下来的模样,璃容华浑身颤抖着,小声问道:“那皇上他……可知晓此事?”
屿筝缓缓摇摇头:“想必不知,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皇上知晓,姐姐如今可还有有命活着?”
听屿筝这般说,璃容华稍稍有些安心,然而却看向屿筝道:“你就不记恨我?”
“自然是恨的……”屿筝坦然相告:“可那也是过去……你我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白氏一族毁于我二人的相斗之中……”
“可太后为何要如此?”璃容华不解的问道:“如今细想起来,入宫时与林凛的相遇也显得十分刻意,我之所以得宠,不过是因得一首飞梅琴曲,其实我只知晓淳仪皇贵妃是皇上宠爱之人,却不知这飞梅琴曲。倒是林凛细细道来,我才一曲琴音得了皇上恩宠。而此时回过头细想,却是我自己愚笨,落入算计之中……”
“这便是了……”屿筝轻声应道,若不出她所料,屿璃自入宫伊始,便被太后盯上了。本意将屿璃欲作为第二个淳仪侍奉皇上左右,为己所用。却不料,璃容华只是璃容华,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第二个淳仪。
然而屿筝却疑惑,即便璃容华成了淳仪皇贵妃那般又如何?想来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皇上对雪儿姐姐并无半点真心,她不过是用以牵制王爷的一颗棋罢了……
不!不对!屿筝素手一紧,揪住了裙衫。太后那般精明,难道真的会不知皇上原本的意思?可如果太后知道,又为何要助屿璃一臂之力,侍奉皇上身侧?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是了。屿璃假孕争宠陷害于自己,若是当日事成,那么宫中自是不会再有什么良贵嫔,自己则只能在掖庭熬到出宫抑或命丧深宫。而屿璃假孕之事,自然又成了太后捏在手中的把柄,任由她左右,那样的话,璃容华的生死都尽数在她掌控之中,不过翻云覆手之间……一旦此事败露,莫说是屿璃会有杀生之祸,白府自是一并逃不了干系。
“果然好狠的心……”屿筝不免暗自惊叹,太后这般只怕不仅仅意在将她二人除去,也许连带整个白氏都视做了眼中钉。可到底为什么?会让太后如此迫不及待地将白氏一族除去呢……
屿筝眉心一跳,忽然想起郁心和药笺阁中的药方,难道……这一切并非如郁心所说,是皇上所为,而是……
“可是想到了什么?”一侧的璃容华见屿筝沉默不言又眉头紧锁,便急忙问道。
屿筝回过神来,看向璃容华道:“我只是在想,逼宫之前,明相一直蛰伏在太后身边,既然太后要依仗着明氏一族的势力,自然是要扶持皇后。皇后膝下无出,后位自是不稳。太后这是在处心积虑一一除去心腹之患……”
看似郑重的相告,屿筝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视的原因。太后忌惮的并不仅仅是会被动摇的中宫之位,更忌惮任何一个与江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被篡改的药方,先帝驾崩的疑云,“病逝”的外公和在府外死于乱箭之下的殷流之太医,这一切才是最关键的……
可是这些,她无法向屿璃说的清楚,更不想让一无所知的屿璃再卷入这漩涡之中,还不如让屿璃权且当做这是一场权位之争才是最好……
显然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让璃容华起什么疑心,她只是无力地倚在廊下,神色戚戚地看向屿筝道:“如今太后禁封玉慈宫,若林凛当真是她心腹之人,想必玉慈宫必定有所动。加之皇后早已卸下往日端庄柔淑的面具,步步紧逼,迟早还会想了新法子除掉你我。如何是好?”
屿筝轻轻拍了拍璃容华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即便姐姐说的一切都迫在眉睫,如今要做的,也是先调养好身子再说。否则还未等到还击之时,姐姐身子便先垮了。想必李霍也说了,姐姐体内的毒虽已化解,可总归是伤了元气,需好好调理才是……”
璃容华轻叹一声,眉眼中多了几分悔意:“我若早些听你的话,也不至成了这般模样……”
“可如今还不晚,不是吗?”屿筝眸光盈盈地看向璃容华。
半晌之后,璃容华转而轻捏住了屿筝纤细的手指:“是……尚且不晚……”
还不晚,在没有争斗到你死我活之前,尚能冰释前嫌。这一瞬,望着梨涡浅笑的屿筝和她那双坦然的眼眸,屿璃忽然明白,原来,对于夫人江素问,她一直是希冀多过于厌恶的。比娘亲还要疼惜自己的人,无论使什么性子,做出什么,都只会温柔浅笑着看向她的人,早已经香魂远去。好在,还有机会,放下心中这恨意,认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敬慕之情。屿璃知道,还不算晚……
入夜之后,屿筝坐在暖阁内若有所思。方才谨德来报,皇上在南熏殿批阅奏折,不来岚静殿安寝。好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屿筝拿出芷宛从司药处带回的玉瓶细细把玩起来。
和这玉瓶一并带回来的,还有郁心写下的那张信笺,屿筝琢磨着信笺上的话语:生亦死,死亦生。
“到底是何意?”视线缓缓落在玉瓶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屿筝心中涌现:“莫不是……”
“你要的东西就藏在药笺阁中……惟愿这件事,奴婢能叫您称心如意……”郁心最后一句话仍旧回响在耳边。屿筝望着手中的玉瓶,揣测着郁心当日之意。依着郁心当日之意,这瓶药若不是皇上服下,便会是自己服下。生死之间,是截然不同的抉择,可也许郁心不会料到,这瓶药,屿筝却自有打算……
牢狱中,熊熊烈火舔舐着火钳,让它灼烧的滚烫。一个狱卒持着鞭子,略显疲累地站在一侧。被悬吊在木架上的楚珩溪,伤口又加重了几分,膝上和腹部的几处伤痕已经溃烂,血迹混合着脓液不停地渗出。
“真是冥顽不灵!写几个字便能免去皮肉之苦,你非要跟咱们做对!交不出这罪己书,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也担当不起……”站在炭炉旁的狱卒,翻动着火钳,早已不将眼前的人视作王爷,而是将他看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阶下囚而已……
从炭火中取出被烧得通红的火钳,狱卒拿着它缓缓靠近楚珩溪的脸:“你倒是想好了没有?这火钳一旦落下去,别说是这俊朗的容貌要毁了,恐怕连眼睛都会保不住……”
见楚珩溪闭着眼不为所动,那狱卒又将火钳逼近了些,略收敛了神色,带着几分恭敬道:“王爷,咱们也是好心劝你,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没命,何苦呢?再说了……”那狱卒微微前倾着身子低语:“这罪己书是不是王爷亲手所写都不重要,只要皇上认定是,那便是了……”
感觉到灼热逼近,楚珩溪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的狱卒:“皇上……那就是说,如今这一切,你们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吗?”面上虽是血污肮脏,可楚珩溪却不失半分俊逸之神,一双眼眸灼灼生辉,迫人心惊。
“自然奉了皇上的旨意!”狱卒不屑地应道。
顿时,狱牢中响起楚珩溪冷嘲的大笑。狱卒被楚珩溪笑的心颤,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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