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眼角风景轮换,黑天花树,白墙丽瓦,尽从底面向上急抛。然而等穆穆帖顿住身形,惊魂未定平视前方的时候,他的面前,仍旧是那双看不见一丝感情的黑色眸子。
“让开!”性命只在呼吸之间,穆穆帖哪里还敢藏私,掌中蕴满劲气,向前一推。哪知手掌才向前推进寸许,中肘曲池穴便突然一麻,似乎被什么微小的东西刺了一下,整条手臂再也无法行动半分。穆穆帖大惊,撤开足底黏力,倒吊落了下来,正欲激起土术,哪知身尚在半空,两肩肩井,左臂曲池,双腿的膝弯,足底涌泉又同时一麻,身体里奔涌的灵气登时滞涩,这少年手足不动,穆穆帖全看不见对方是如何攻击的,但是眨眼间身体已经被制。满心震骇之下,拼起全身力气,急转膻中,喝道:“库纳海!”
怀里一个小小的布囊破了,一层薄薄的黄砂透穿布层,瞬息从他前胸泛起,急速向身周蔓延,上蹿至咽关、头上太阳玉枕诸要害,下身的两侧腰间,会阴也聚起淡黄的一层。这层黄沙既薄且少,几乎无法分辨颜色,围观群豪都看不出究竟。然而树上的坎察却从师兄仓皇的喝咒声和灵气运行中感觉到了异样,举目看见穆穆帖前胸及诸穴的微黄之沙,登时变色。
这是御土大术中的精砂金甲咒,他记得师傅曾经说过,这层精甲虽然薄,却是汇聚了全身气息的防御术,甚至可以抵抗一百只骆驼的同时冲击而不破,穆穆帖一向是用来作最后救命的手段的,眼下竟然被那少年逼出,显见形势危急!
“师兄!”坎察喊道,手指勾诀,只“咻!”的一声,穆穆帖棉织的衣领微微翻动,一片绿叶毫无预兆的****出来。
坎察的法术不同于人间所传,他在花剌子模另有奇遇,学得生木之术。只要身边有草木和泥土为媒,他可以催发出天下所有花树为其所用。不要小看这些细软之物,巨木藤萝,细微草叶,在灵气的操控之下,尽可以变成可怖的杀人利器。站在梨树顶上,看见师兄被逼出了保命的绝技,坎察已经知道穆穆帖陷入了危局,自小兄弟情深,他自不能袖手旁观,借着穆穆帖身着的棉制内衫,他赶紧催化出了叶片,想迫退邢人万救出师兄。
这一着攻击距离既近,又突兀意外之极,天下间有谁能够正面应付?料想那少年纵然身法极快,但是人力有穷,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也必然难以反应。坎察倒也不想借此就伤了邢人万的性命,只想将其迫退,所以叶片只向他颈边射去,邢人万就算躲不开,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
然而,坎察的大好计划还是失算了。眼见那片碧叶极快的划向邢人万的颈缘,邢人万毫不避让,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就在刹那间,叶片竟然转向倒飞,以比来势还快地速度撞到穆穆帖身上,碎成无形。
“啊!”坎察发出惊呼。底下众人不明所以,都惊诧的看着他。这一次的救危攻击与反击,只在方寸间进行,又无声无息,周围看客哪见分毫?然而身在局中的穆穆帖却不同了,身子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坎察激出的叶镖倒撞倒了自己的金甲上,一股大力涌来,直如两山夹身,击得他两眼昏黑,身体陡然大震过后,瞬间传布前胸的剧痛,便让他几乎顿住了呼吸,内脏如摧,一口鲜血止不住,喷了出来。那少年凌空倒退避过,眨眼又贴近,仍如前状。
这一叶的冲撞好不剧烈,饶是金甲抗住了绝大部分的劲力,穆穆帖仍然难过欲死。
这少年的功力之高,实在让人难以想象!穆穆帖惊骇的想,踏足远游以来,师兄弟不知交会了多少高手武客,但却从未遇上过这样可怖的敌手。不说邢人万那快如鬼魅叫人无法逃避的行动,单是这最后一次,间不容发时躲过坎察的突然袭击并折向反打,这几乎不是人力所能达到。而让穆穆帖更深介于怀的是,直到此时,他还没看到邢人万是如何出手的!
“我……输了。”穆穆帖忍着剧痛说。然而眼角一瞥间,看见地面和梨树上正飞快地涌出许多鲜绿的藤蔓,向这边缠来,师弟坎察还没看出形势变化,仍在奋力发招想救回自己,赶紧喊道:“住手!我们输了!”
“嘭!”树巅上的坎察被不明之力击中胯间,大叫一声跪倒。气息一乱,黏力顿失,他在树上便站不住了,象头胖鸟一般落了下来。几乎便在同时,“噌噌噌噌噌噌!”的一连串脆响传入众人耳中,穆穆帖看见一线明亮的青光从邢人万袖底射出,上下环飞,只在顷刻,成千上万的藤蔓飞叶全被斩切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块。坎察引以为傲的蛇泽千青术就这么轻易被破掉。
碎青如雨,漫天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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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四十二章:变故(一)
“阁下,法术,高强,我们不是对手。”穆穆帖面色苍白,抚着前胸说道,向面前的少年深深躬了一礼。落下地面后,他身上的禁制也便都解开了,虽然气血仍然滞涩,但已不碍行动。邢人万不避不让,受了他一礼,面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
“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能不能告诉我们?”
“你们是想日后报仇么?”邢人万微微转目看他,口气很淡,“对了,你们的师傅叫通天法师,应该很厉害吧。”
“不,我们不报仇。”穆穆帖摇头说。“阁下的法术,我们比不过。我们原来不相信中原人,厉害,现在,相信了。”
“阁下言重了。” 这时班可言已经走到邢人万身旁,接过了穆穆帖的话题说道,“中原大地,不知有多少法术名家,你们二人来到中土时间不长,自然无缘见识。”他笑了笑,道: “我邢兄弟侥幸赢你,并不是说他有多厉害,只是行险取巧罢了。”侧过身子,指了指周围群豪,“在场有这许多前辈高人,哪一个不是浸淫本业多年的宗师大家?论及功底之扎实,对法术之领悟,比我们兄弟俩高明得多了,只是他们自重身份,不愿意跟你交手,所以让我邢兄弟班门弄斧,献丑了。”说完,笑呵呵抱拳向众人作礼。群豪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的客气还是意存讥讽,都没人说话。
穆穆帖心眼实,哪知这些中原武人送面子假谦虚的把戏,大摇其头,说道:“不!不是取巧,是真的很厉害,我,打不过,很佩服。”说完,单手合胸,又向邢人万郑重的拜了一拜。班可言还待说话,哪知这时寿星公赵老爷子已经走过来了,拱手笑道:“这位少侠,就不用再谦虚了。令弟法术高强,令人耳目一新,便是我老头子也要自愧弗如。哈哈,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久居庄中,竟不知江湖中出现了这样了得的年青俊彦,了不起!了不起!两位必是名门高弟,只不知尊师如何称呼?”
赵家庄众弟子都是面面相觑,适才三度打斗,实是太过突然,其中尤以最后一场邢人万与穆穆帖的交手最为诡异和叫人意外。众弟子只顾着关心战局了,竟没人给赵东升传报这二人的来历,眼下老爷子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有些糟糕。
班可言躬身笑道:“赵老前辈谬赞了,实在愧不敢当。赵家庄乃法学拳艺鼎盛之地,我们岂敢在这里班门弄斧。只是刚才舍弟看见这两位客人不太通晓中原规矩,搅了众位英雄的雅兴,想到今日老前辈大寿,庄中各位师兄弟恐怕不宜动手。所以僭越代劳了,实在卤莽!还望前辈恕罪。”顿了顿,又道:“邢兄弟和我如今忝任青龙门奉器弟子与护法之职,敝门主闻知前辈慷慨豪迈,名传侠烈,为当代之雄,心折已久,只是门中事务缠身,与前辈缘悭一面,常常为之惋惜。前些日子,听说前辈要办七十大寿,敝门主便遣在下与邢兄弟二人前来,向前辈面贺,并献上拳谱一套,以表敬意。”说完,从袖中摸出一轴书册,双手呈给赵东升。
“你们是青龙门的?”老爷子万料不到面前二客竟然是青龙门人,不由得微微一怔。然而他终究胸藏城府,很快,面容便恢复正常,接过拳谱笑道:“好,好,贵门主有心了,多谢多谢。老夫已当风烛之年,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而已,当不起他给的那些溢美之言,唉,人不服老不行啊。”说话间,展开了手上图册,看清册上四个古拙的篆字,不由得白眉一轩,“逍遥拳谱?”
班可言笑道:“吐蕃诸部里,有一个门派叫象河联家的,不知前辈有没有听说过?相传此门创始者为当年一代神偷立针锥,蜀山失窃的三部拳典,便是被他盗走……”正说话间,猛听得外面街道一阵吵嚷,有人大声怒骂,杂着杯盘摔裂之声。班可言眉头微皱,今天他说的话几次三番被打断,着实让他不快。未已,听见又一声大喝,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蓦然高纵而起,越过高墙,飞快地翻了下来。
众弟子们只当是又来搅席的恶客,‘呛啷啷’连声,七八名弟子亮出了兵刃,齐围上去。哪知那人落地后,却站在原地立足不动,只高声喊道:“老太爷!赵老太爷!小人有事求见!”
“我在这里,你是谁?”赵东升问道。
那人循声望来,见果是正主,立即单膝跪下,道:“老太爷,小人是翔鹤楼的弟子,六月间曾与家师到此拜访,有急事禀告!”赵东升听说,看那人果然有些印象,挥挥手斥退了弟子,问他:“什么事这么着急,你说。”那人趋步上前,凑着赵东升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话,赵东升听完,当时白眉一振,身子陡然挺高起来,原本黯无神采的眸子,也突然冒出了慑人的精光。
“有这等事?!”
“是!现在人已经在路上,我听师傅的命令,先来向老太爷求援。”那白衣人肃手答道。
“走,你跟我接人去!”老爷子袍袖微摆,向前踏进一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人已闪到了庄门口。“光远,你快请花师叔和续脉大师到静心斋,让他们备好针具,准备救人!”赵东升说完这句话,人已杳在百丈之外。
庭中看客尽皆骇然,老头子显的这一招步法,岂止可以用“星丸跳掷”来形容!一步一踏翩若惊鸿,瞻之在侧,忽焉已渺。便是邢人万先前现给众人看的鬼魅身法,与之相比也大为逊色。邢人万的进退趋避,快则快矣,然而功力高的看客从他转折时的动作,仍能察觉到刚硬生疏之处,未免失于飘逸。而老爷子的步法,由心而发,从容大气,不由得众人不叹服。
穆穆帖怔怔的看着庄门,似乎还不相信那糟老头儿已经这样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了。邢人万和班可言也是目光闪动,对视一眼后各不言语,显然心中颇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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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四十二章:变故(二)
大弟子傅光远接令到后院安排去了,在场众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不多时,在知客弟子的安排下,赵家庄仆役重新推平院子,铺上红毡,又排上桌席酒菜,让围站四周的各门派来客都坐归原位。可是众客此时对酒菜都失去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猜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秦苏和胡炭也已经吃饱了,与同桌几位客人更是无话可谈。两个人四只眼,只巴巴的看着庄门口。金角麒麟直到此时还没有现身,也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秦苏向来知道,这个师伯游戏人间随兴行事,若是半路有什么稀奇事情惹他注意,也说不定不来贺寿了。她心里有些忧愁,如此一来,往后又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再找到寇景亭。
唉,人算不如天算,俗语说的好事最多磨,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过她倒还没有完全失去希望,看刚才赵东升的反应,似乎外面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不知道这事与金角麒麟有没有关系。
江湖,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赵家庄今日聚了这么多好客,碰上的事情也多,秦苏的万万没有想到,一堂欢喜热闹的寿筵,竟然也生出这许多变故来。先是青龙门出人意料的遣人贺寿,惹得群豪差点动武,然后席间又莫名其妙的闯进两个胡人,搅得大伙吃不好寿筵,刚刚安稳片刻,眼下又有什么人受伤了。
这受伤的人是谁?是赵家庄的人么?是什么人可以让赵老爷子如此关心,闻事变色舍下满院宾客出去迎接?
秦苏脑中有许多谜团,可是此时未到揭底之际,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小胡炭就比她省心多了,他不关心这些问题,此刻正满脸艳羡的看着院里几个六七岁的孩子互相追逃嬉闹。刚才坎察催百木盛发,把庭院弄得春意盎然,草郁花鲜,两个小女孩儿兴奋得像夏天里的小蝴蝶,左扑一下,右扑一下,兴致勃勃四处摘花,又有三个小童满院乱走,只寻找坚硬的草叶相互斗草,赢的拍掌欢笑,输的气呼呼抱怨,又再去找新叶来斗。
“有钱人家的孩子……”胡炭心想,他依稀记得自己幼年时,似乎也曾与人玩过斗草游戏,虽然每次都是他输,但那时他似乎总在笑着的,跟同龄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有说不尽的快乐。春三月莺****长,他和一群孩子到野外捉迷藏,玩捏土,下河摸鱼,爬树捉知了。他还记得有个伙伴叫喜哥儿,还有个叫铁豆儿……只是时隔日久,他已经忘记了那些小玩伴的面貌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的孩子玩了。
他若有所思的低下了眼皮,盯着眼前一朵落花出神。
秦苏正坐立不安的胡思乱想,琢磨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听见旁边的胡炭轻轻的哼唱起来,那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一支童谣:“傻子跛,傻子馋,傻子有张臭皮床,床坏了,看一看……” 声音虽然低,却是清晰流畅。
“爹爹……”胡炭轻轻的说,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秦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到申时将尽,天色开始渐渐黯淡。
等了近半个时辰的群客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有人叫道:“来了!”接着,健马嘶鸣,辚辚车响,一队车马急驰到到庄门口前,然后嘎然顿止。赵家庄众弟子不待吩咐,快速迎出门去,群客都站起身来,想拥到门口一探究竟,哪知赵东升这时却先闪了进来,一迭声道:“让开通道!让开通道!有伤者急需救治!”话音刚落,后面两个弟子便抬着一副担架快步跑了进来,众人纷纷让路。
“送到静心斋!快!”
担架上的人,被几重绒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头面,众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看见担架上处处都染着血迹,绒被的中间部分,洇起一大团暗褐的湿痕,连两个弟子手边的扶把上,也是点点殷红,心中均感骇然,这人显然受伤极重,流了这么多的血,性命只怕就在呼吸之间。
担架一个接着一个,转瞬便有十二副抬了进来,全是被褥紧紧包裹,头发颜色都看不见,唯一相同的,便是每一副担架上都染满了血。二十余名赵家庄弟子均身负武艺,脚步轻健,很快就把十二抬担架全抬到后院去了。
赵东升告歉道:“事发突然,老夫暂时不能坐陪了,诸位见谅。”说完,匆匆忙跑去后院,众人看到老爷子一脸忧急,手上脸上都溅着血点,连新上身的贵重海龙皮袍被染得一片狼藉也丝毫不顾,均想受伤的十余人与他关系非浅。
庭中又陷入嗡嗡的议论声中,各桌客人纷纷探听消息,秦苏和胡炭也都支着耳朵,希望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知道事情经过的人竟然封口极严,座中群豪尽括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风流人物,不乏手眼通天消息灵通的,然而竟没有一个探知到真相。有心急的客人想闯到后院去查探究竟,也被赵家庄弟子客气的挡了回来。
“大伙儿还是等等吧,这件事情不简单,我估摸着三两日之内,道上必定有消息。”说话的是南山隐鹤的欧长老,他正摇着头从前厅走了回来。适才他随同几人去后面打探消息,但从脸色看来,似乎也没能如愿。众人知道欧长老与赵家庄本有些交情,要是连他都问不到讯息,别人更不要想了。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就是杀人死人么,值得这么遮掩!”被屏蔽消息,自然便有人心中不满,山东的独行侠顾宝赫扬起声音发作道,也不怕赵家庄众人听见,“我顾大刀脾气不好,杀人跟吃饭一般平常,有时候一天杀个三四人,多的时候六七人,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得。”
这声抱怨很快就得到了别人的附和:“老顾说得有道理,这事也太不痛快了!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什么事情摊开来说,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伤了几个人么,天塌下来,有大伙给顶着,赵家庄这样的做法,也太过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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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四十二章:变故(三)
当然座中也有理智的,宜州芒山的三窟狐狸屈优向以智计出名,慢慢跟众人分析:“……现在到处混乱,杀几个人死几个人,固然算不了什么,但是这杀人死人之间,却又颇有讲究,你要看看杀人的是什么人,被杀的又是什么人。草头老百姓,人命如狗,死一百个都没人在意,但如果伤人的,或是被伤的有点名声,或者有点权势,这就不好说了……”
“照你说,这件事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阴谋倒不至于,蹊跷却是少不了的。大伙儿等着看吧,说不定到事情揭晓的时候,结果会让我们大吃一惊呢。”
说话的功夫,又有六七个去探听消息的门派首领吃闭门羹回来了,这次连老前辈刘宗膺也没能卖动面子,老头儿一线白眉几乎两头竖起,愤愤然走下台阶,怒道:“容后再报容后再报,我容他老娘的再报!什么事情这么鬼鬼祟祟的,就这么见不得人么?!”归到座上,兀自消不下怒气,又重重一掌拍到桌上,盘盏都跳了起来。
另外的几人被群客追问,也是纷纷摇头,秦苏听见一个尖长脸倒吊眉的汉子说道:“……根本进不去,他们把人安置到女眷院里去了,外面守着几个弟子,谁都不放进去。”
“唉,还是咱们面子不够大,若是有宏愿大师这样的名气,都不用自己去问,人家倒过来跟你禀报。”
议论及此,又是一阵嘈嘈,众人各持一词,抱怨的抱怨,发狠的发狠,终没有一个统一看法,秦苏见无法探知,不由得心下气闷,可是正当宴席当中,又不好走出外面去,只得硬捱着听众人胡谈。
边上的胡炭见她一直皱着眉头,料知她的心意,便问道:“姑姑,你是也想知道师公在不在里面?”
秦苏瞥了他一眼,这小童向来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猜事十有九中,只不过此时心中烦躁,没精神搭理他,便敷衍了一声答道:“嗯。”
胡炭道:“我进去打听看看,说不准便能知道怎么回事。”
秦苏哪肯让他去惹事,道:“胡闹!那么些大人都没能探听得到,你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办法,在这里好好呆着!”
胡炭笑道:“那是他们太笨,人家要封锁消息,你却大马金刀的去问,谁肯告诉你?得动点脑筋才成。”
秦苏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答应。从刚才赵老爷子忧急的神态,以及后来群豪的反应来看,秦苏已经知道这件事情颇异寻常。胡炭这小混蛋最喜欢招惹是非,让他去探听消息,还说不准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前车之鉴,其痛未消,上次济州城,两人宿在客栈里,秦苏让他找银庄兑些散银来用,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此地距离隆德府已近,耳目众多,千万不要惹事,小东西当面答应得干脆,谁知道他出门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路见不平,把一个烈阳胖道士骗中了麻痹符,晾在雪地里四个多时辰,几乎冻成冰砣。
有了这样的经验,秦苏怎敢再让胡炭独自行动?
胡炭见秦苏猛摇头,想了想便大概猜到原因,笑道:“姑姑,你怕我碰上麻烦,是吧?”
秦苏转过脸去,给他个闻而不答。胡炭知道自己说中了,便求道:“姑姑,让我去看看吧,我有好法子,虽然不一定能成,但我想了想,至少也有五成把握。”
秦苏道:“不行,十成把握都不行!放你出去,你一高兴又不知道闹出什么事,现在可是在别人家里,人又这么多,出了乱子我可救不了你。”
胡炭道:“哎呀,我知道分寸,不会惹事的。”见秦苏仍旧不允,眼珠一转,说道:“姑姑,你就不担心么?万一师公真的在里面,那可怎么办?”
秦苏道:“那还能怎么办,假如师公真的不幸,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寻找线索,天下之大,总会有人知道的。”
胡炭道:“那万一师公只是受伤,等着人救命呢,那又怎么办?说不定他现在满身流血,正盼着有人给他止血呢……”
秦苏如何不知这狡狯小童打的什么主意,瞅了他一眼,道:“那也没你定神符的事,后面有续脉大师,还有五花娘子,谁的医术不比你厉害?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坐着,等筵席完了我们就出去。大不了再多待上几天,等师公好了我们再来。”
“那……万一师公又不在里面呢?”
秦苏又好气又好笑,这小混蛋死缠烂打,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也不知他干什么这么热心。听见胡炭道:“万一师公没有受伤,也不在里面,就在左近别的地方喝酒玩呢,我们不知道消息,干等着岂不是错失良机?”
秦苏道:“错失良机便错失良机,那也比你惹来一大堆麻烦强。”
胡炭摇着她的手臂,求道:“姑姑,我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惹麻烦的。让我去吧,我进去转转就出来。万一师公不在里面,咱们也好早作准备,到别的地方找他。”秦苏这下才明白,这小童原来是被这桩古怪事件勾拨起好奇心了,周围群豪再三探寻,又没人能探出原由替他解疑,才这么缠磨着她,想自己去寻求答案。
出于安全计,秦苏又怎肯放他去孤身涉险。这小童古灵精怪,诡计又多,常常为达目的不惜用尽手段,这正是秦苏所担心的,换作旁人,或许失败过三次四次便自动收手了,可是胡炭却不,在这一点上小童与他故去的父亲完全不同,秦苏只怕胡炭用诡计不成,便行险用怪招,万一惹得赵家庄众人发怒,那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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