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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是!”那被踢呕血的破震堂刘副堂主重又跪下,将之前众人设伏胡炭的经过重又一一详述:“两日前,属下收到指令,圣手小青龙的儿子正从隆德府南下,让我们调派兵力前去拦截,将他们全部灭除。知微堂给的讯报称目标队伍中有三人,一个是疯禅师的徒弟雷闳,一个是玉女峰的弟子秦苏,还有就是小青龙的儿子,圣手小青龙本人可能隐藏在暗处活动,小青龙和雷闳都不是简单人物,所以属下几人不敢轻敌,仔细商量过后,便定了伏击的策略……”
“嗯,仔细说说,你们是打算怎么对付他们的?”
“是!大人,属下心想,雷闳是疯禅师的弟子,在江湖上名声不低,功法自然高明,圣手小青龙隐在暗处,此人功力莫测,狡诈得很,前几年我们教中就有人吃了他的苦头,若是我们正面对敌,只怕他还有什么奇怪手段逃脱,那我们就愧对护法大人的托付了。所以我们斟酌再三,决定用伏击之计,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等他们入伏之后,出其不意进行攻击,有阴月双镰圣的助力和剧毒云粉,必可收到奇效。”
“嗯,想法不错,继续说。”
“只是埋伏之时,还有一事比较麻烦,雷闳是个习武者,五触远胜常人,我们若还是以惯常的方式埋伏用陷阱,只怕会让他查出蹊跷,万一打草惊蛇,就要前功尽弃了,所以所有行动必须慎重,切不可被他们察觉到意图。我们决定选一个稳妥所在布设埋伏,可以将这几人的后路截断,到时即便雷闳能够察觉异常,也来不及逃脱,一旦让众多圣兵形成合围急攻,便是必死之局。天幸的是,京前镇附近就有这样的地方,属下等人找到了伏波桥,此处河水宽阔,除了从桥上经过,上下游几十里都没有可以渡河之地,此处是由北向南的必经之路,正是最佳的埋伏场所,算算他们的脚程,最快也该在入暮时抵达这里。于是昨夜里我们便将圣兵都调到桥边,预先做了布置,赶走了一众闲杂人,将三库布沼上师沿河伏下,然后在桥上洒了半桥云粉,想来有河水腥气掩盖,雷闳也不易发觉。其余的伏兵还有四十多位锦衣上师,两队雷藏八祖,六库万圣,全都埋伏在周围,用以截断退路……”
谢护法听他说起兵力布置,越听脸色越是缓和。这几人不是草包,也没敢对自己布置的任务敷衍应付,对付三个人,却动用如此之多的圣兵,应付起三十个人都绰绰有余了,显见其慎重。他们定下的应敌策略也没有错漏,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即便圣手小青龙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三分,到此境地只怕也要立毙当场。“嗯,不错,不错,你们辛苦了,办事很尽心。”谢护法点了点头,和声说道。
六名本拟死罪难逃的堂主,听见这宽勉之言,无不如闻纶音,面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连那从香主许广化也是大感意外,教中传闻四位护法大人脾性古怪,对下属严厉之极,容不得一点错失,怎的今日一见,却是如此温和可亲。
“调兵得当,策略也没定错,可是后来是怎么让他们逃脱的?”谢护法问。
刘副堂主面色一灰,伏地猛力磕头,一时额上又起了血印,“属下该死!属下等人做完布置后,小青龙几人在今日傍晚也赶到了伏波桥,只是他们却比先前预计早到了许多,而且不是先前情报中的三人,而是六个!其中有两个法术高明的土木术士……”当下又将几人如何察觉异常,坎察二人如何阻挡毒雨,与雷闳惊雷箭开路,胡人殿后破解必杀的合围之局,郭步宜斩杀阴月双镰圣,最后奋力逃脱的经过说了出来。
“让目标从重围中逃脱,属下几人自知百死莫辞,只是属下贱命可泯,护法大人的任务还没完成,这……所以属下几人拼起余力,在后面奋力追赶,誓要赶上他们,与这几个狡贼玉石俱焚,可是……可是……”胖堂主脸颊一阵抽搐,一时羞愤,愧悔,恼怒,不解等等神情竞相涌集而上,“属下带着圣兵,跟着踪迹紧追,没想到在经过到京前镇的时候,竟又中了敌人的暗算,陷进一个古怪阵法之中,里面浓雾弥漫,漆黑一团,大伙儿也瞧不见方向,打开照明术摸索未多时,便被后面来的一伙不明人物攻击,想来是我教敌人,故意埋伏在此处的对付我们的,属下等人跟他们厮杀了一阵子,终于将他们全部杀光,只是赵堂主和木堂主不幸以身殉职,我们的圣兵……也被阵中烈火所克……待得我们破除阵法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胖堂主说完,嘴唇哆嗦,伏地长跪,只等着护法大人的判词。
谢护法听完,半晌没有做声。
堂下众人在他静默的片刻间,当真是生死不知。任务失败,还让三位阴月双镰圣尽数阵亡,听从香主说得如此严重,众人的结果几乎已是九死一生。只是话是如此说,众人到底还是想要活命的,就不知护法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了,只要他老人家肯高抬贵手,那大伙儿就有救了。
几个人心头惴惴,直如长河之起落,想到或幸有生路时,便滔滔荡荡,汹涌沸腾,热切不已。再转一想护法大人或会因此大生失望,非要他们进入虫洞抵罪,一番热望便如急瀑跌崖,瞬间低落到最深冷之处。
几条人命就捏在这个老者的一念之间,是死是生便在眼前。
“没想到居然是被两个胡人坏了事。”谢护法喃喃自语,微闭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以单指叩响桌面,“还有那个年轻人,那便是圣手小青龙么,怎的年纪跟传闻却不相符?行事如此奇特,只出手了一只青龙,还能穿行虚空?”他慢慢睁开眼,问道:“那现在还有没有眼线在追踪他们?”
“有!破震堂下青烟坛的欧阳坛主和郝坛主还在紧追,属下是回来请求重领圣兵的,只要兵力足够,属下便是死了也要将任务完成……”
“好了好了,这些话不用多说,”谢护法挥挥手,神情甚是温和,“你们是我教里最坚忍精锐的战士,被安排到前线几年,****面对生死,且能连立功劳,非有大勇毅和大忠诚者决不可为,西南后方这些年来未受动扰,皆是仰赖你们之力,你们可辛苦了。”他微微的叹息,“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大家都道我教刑法严峻,不近人情,虫鸣堂这些年也着实伤过不少有功劳的兄弟,但那都是有原因的……现在暂不说了,戡乱终归有个了结的时侯,你们在前方不顾性命的打拼,若是再因些小过错就严加惩处,那不是教人寒心。”他顿了顿,温言道:“都先下去吧,把伤口都包扎一下,精神都养一养,再换件干净衣裳,现在这样可不像话。”
“啊?!”
起先听得谢护法说起他们的艰辛不易,几个堂主本已目中含泪,再听到最后轻轻的发落,六人无不身躯剧震,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护法大人真的放过他们了?不用进虫洞了?任务失败,泄露教内顶级机密的罪责,就这么轻轻翻过去了?
这虽然一直就是他们期盼的结果,可是当真正到来时,六个人还是立即傻在当地。
还是许广化见机得早,当即抚膝跪地:“护法大人大量!属下等能跟随护法大人办事,是属下的福气!北正三线所有人员,从此忠字当头,以后为大人办事再无后顾之忧,但教大人所命,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那胖堂主更是立即伏地猛磕,生死回还,此时除了涕泗长流使劲顿首,哪还能说出一句言语。
几名坛主见两人如此,如梦方醒,当下再不等言说,站着的五个人齐齐下跪伏倒:“大人今日活命之恩,罪属铭感五内!从此罪属一定恪尽职守,大人凡有所命,罪属随时赴死,若不成功,便即成仁!”
谢护法微笑点头,道:“行了行了,都下去吧。”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示意身边的随侍:“拿一盒华玉膏出来,就先当做奖赏吧,教中兄弟出生入死,舍命拼搏,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你去帮他们度药。”说着微笑向几人:“这一次出来得仓促,手头没有多少准备,只能先给一盒华玉膏了,你们但只尽心做事,等回头将圣手小青龙宰了,我再跟教主为你们讨赏。至于殉职的几位兄弟,等事情一了,再图补报他们的家人。”说话间那灰衣随从已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布包裹,轻轻解开了绳结。
六个人万料不到此时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好处,一时面面相觑,俱是从对方神色中看出了不可置信和狂喜来,连从香主许广化都是满面愕然,眼中露出羡妒之意。华玉膏!那可是教中广为传颂的度功圣品啊!用料极珍极稀,传说一次度药便可明显感觉功力上涨,向来都只赏给立了大功的人员的,连各堂正香主都无缘领受!
谢护法竟是如此宽厚大气!一时间连从香主许广化都有些后悔,为何前日自己没跟着冲上前线。
揭开几层油布包裹,一个扁平精致的金丝檀木盒子显了出来,八角箍金,盒面铺嵌美玉,只是这个盒子的卖相便已足见珍贵。那随侍挑开金扣,盒子才微开一线,馥郁的幽香立时便爆发了开来,满院里如同万树桂花齐相吐蕊,满地兰芝英华绽放,味虽幽隐,意却凝沉,嗅入鼻中沁人心脾。众人满眼热切,看着盒子打开,流光跃动,剜空的八个方格里薄薄的盛着几块淡黄色的膏油,在烛光下看来温润晶莹,动人心魄。
“华玉膏,”那随侍微笑道,“几位教兄请跟我来,我为你们度药。”
“谢大人赐赏!”几人欢天喜地跪下磕头,领命就要跟去,谢护法却又想起一事,叫住了他们:“等等,谁来告诉我,现在那几个小家伙大概在什么位置?”
“回大人!他们大概在酉时初经过京前阵,一路向南的话,此时应该在元坝附近,他们的马匹已经跑了一天了,不能走太远的。若是大人让我们现在追赶,属下最晚会在明晨寅时赶上他们。”
护法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细细思索刚才几个下属的禀告,他在心中暗作计较。胡炭三人得到生力军人的助力,这的确让他有些吃惊,两个胡人法术不弱,不过这并没放在谢护法的心上,他感兴趣的是那独斗阴月双镰圣的青衣汉子,此人的出现虽在他的算中,出现的方式却在他的意料之外,“真是胡不为现身了么,怎的如此年轻,难道用的是化形术?还能够穿行虚空,也不简单啊,以前可没听说他有这个本事。”
三天前在赵家庄,召见刘振麾的时候,中原大侠便向谢护法提出疑虑,说圣手小青龙再度出现,此人在六年前阳城之外,曾撞破了他跟木坛主的会谈,小青龙知道他给罗门教卖命的底细,此人不除,大患将临。刘振麾说自己已经用了计策,将胡不为定神符疗病无双的名声传出去,日后肯定有大批有心的江湖人物关注小青龙的行踪,小青龙再想潜藏只怕不易了,只要他现身,恳请谢护法到时调集教中精锐,将此祸患及早消除。
刘振麾此时正被教主寄以大用,自不能被人揭破身份。所以谢护法便布下命令,让最近的北正三线调集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拦杀胡不为父子,不惟是此人知道刘振麾的底细,而且父子两还都掌握着克制蛊虫的符法,有他们在,教内蛊毒对中原术界的威慑便弱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胡不为身手如此了得,连三个阴月双镰圣都未能奈何得了他。
“青龙白虎护身,还会穿行虚空,十之八九还掌握了化形术……呵!事情变得有趣了啊,这小青龙算是个对手了,值得见上一见。”(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第五十七章:鱼龙舞(下)
“太臭了!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四名契丹豪客尽皆以袖掩鼻,跟在首领身边不住鼓风将涌到左近的臭气驱开,几人面上早生出疲倦之色,可是阵内的雾气竟似无穷无尽,一波才消一波又起,团团涌动,还散发着惊人的恶臭。身边另有几人是负责击塌土台的,可是这些土垒也跟雾气一样,一包才刚平伏,一包又起,让大伙儿倍感无奈。“这阵文很不简单,可自行修补阵基,若不能将阵眼或阵元找出来,就是把大伙儿累死了也吹不完这臭雾。”
阵眼,阵元。
那首领大人皱紧了眉头,他怎会不知此时应该先找到这两个关键之处!可是派出去的人寻了一刻多钟了,到此时还没禀告呢,耳中听见下属低声抱怨,鼻中闻着臭不可当之气,心中不耐登时冲到了顶点,便向雾气里喝道:“都还没找到么?”
“回大人,还没找到!”
“回大人,没找到!”
“没找到,大人。”
六个方向传来六个否定的回答。
姓胡的小贼!如此奸猾!小小年纪却狡狯的跟经年老痞一样,一个仓促布置的阵法,阵眼和阵元都能藏得如此隐秘。
“行了!都别找了,所有人都给我集合回来!”眼见着入阵半天,连阵法的奥妙都没弄明白,己方人手却已经让那剧烈无比的臭气弄得双目通红烦躁不堪,首领大人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毁阵基!”
胡炭的这个阵法不光阵眼阵元难找,还相当阴毒。浮沙,陷坑,雷闪,神出鬼没的火焰,莫名其妙会自己崩塌的土台,还没死绝的罗门教的毒物们……这些还是小道,真正可怖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臭气,就如同万斤鱼蟹堆集于岸、腐烂流沫,还夹杂着无数死鼠和臭鸡蛋。
那实在太可怕了!在此之前,契丹众人从没想过臭气也可以有如此令人发指的功用,周身环绕着这些犹若实质的气味,不用多久就被熏得心浮气躁,眼目流泪,进而手足发软,面皮热涨难耐。就算是用衣袖厚厚覆住口鼻,也没见臭气减轻多少,似乎周身毛孔都在翕张吸纳这些污浊气息。只可怜了被困在阵中的一众英雄们,被雾气遮蔽了视线,照明术的效果又被焦黑的土层减弱大半,又被熏得冷静全无,几员勇猛奔突的好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挂上了彩。有人脚掌鲜血淋漓,有人头脸染沙,有人衣衫尽毁,有人须发耸立,所有人昏头涨脑精神萎靡。
在这样的情形下,再不当机立断,只怕真要在阴沟里翻船。
“大人!”几个属下听到首领要毁阵基破阵,无不大惊。毁阵基是最愚笨的破阵方法,就像拆房子不推柱倒梁却去深挖地基一样,不仅耗力,而且耗时,大伙儿在这恶臭里才一刻来时就已经恨不得把鼻子埋进土里避上一避,真要用这个法子破阵的话,耗上一两个时辰,那可怎么忍受!
“不这么破阵的话,等到明天大伙儿都出不去!难道要等他的阵元自己消解掉?”
这更是混账该死的选择。
听到可能要在这恶臭里呆足一天,所有人都忍不住要生出绝望之感。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惊恐的驱使下,所有人都效率非凡,当时都是立即小跑过来聚集。他们绕在这个阵法里面寻找阵眼和阵元,已经焦急半天了。胡炭动用了些古怪,怕是用上了障眼术或是迷魂法之类的旁门左道,刚才一群人来来去去四处寻找,从地上的脚印看,却似乎都只在小范围内兜圈子。不管是直走,斜走,忽左忽右绕圈走,大伙儿总都会回到原地来,也不知这杀千刀的小贼怎么办到的!
这样布设鬼巧的能耐,已经是大家的手段了。
在首领的布置下,一行人开始寻找阵座的弱点,向着气息较弱的方向一路破坏。这里阵基无外水和土,用火术和兵刃强行凿路,集三十余人之力一齐攻击,冲出一条路来终究不难。果然,胡炭用来做阵元的符力毕竟微弱,阵基便也不太稳当,三十多人合力只是花费了半个时辰,便彻底走出了阵术范围。胡炭的这个阵法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几十人明明都聚在一齐直走,肩踵接抵,半路中却仍然时不时有人莫名其妙向左右拐去,仿佛给鬼迷了魂魄一般。好好的一支队伍,到后来歪歪扭扭竟被拉长成了水蛇过江。
“土地换置符!”待得破坏阵法重新履足雪地,看明白埋在焦土下面物事,那首领大人忍不住一阵狂怒,一个空心掌,将半埋在浮土里那几张黄符震成了碎片。方圆十余丈的阵型,给人的感觉竟如数十丈宽阔,原来就是这破符咒作的祟!走到符咒作用之地,人便会被移动位置,还无知无觉,难怪一众人怎么走都走不成直线!
愤恨过后,再清点人手,看到几个头足鲜血淋漓却因远离恶臭而欣喜若狂大吸空气的伤员,几个中毒大吐的倒霉蛋,再一干头发蓬炸开,黑乌着面庞睁着无辜大白眼睛的鬼一样的部属,那首领不由得哑然无语,只觉得胸中郁郁,甚至对胡炭都生不出憎恨来了。
小贼很阴毒,功力粗浅不值一提,但害人的道行却着实不浅。他的阵法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杀伤,符元微弱,但在阵遮和鬼巧上却是别具心思。分派出那么多人手都没能找到阵元和阵眼的准确位置,想来继续找下去,只怕花费的时间可不止半个时辰。陷住三十多人近一个时辰,使得追击延后,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再配以那些可恶的臭气……首领实在不愿再去回想了,这才是这座阵法最大的噩梦,仿佛人只要稍稍一动念,口鼻心肺就会再次弥漫出那种让人恨不得深扎进雪水中彻身洗濯的恶心东西来,明明不过是小童恶念之下的产物,却能让一众契丹人变得如此忌惮狼狈,这是其他更高明的毁伤之术都无法办到的。
看看身前这些像鬼多过像人,只因重呼干净空气而掩不住眉梢喜意的汉子,哪里还是先前那样豪气勃发,一心杀敌的精干之士?胡炭用一个仓促布置的阵法就搞得三十多名夜鹰志气全无,这样的手段只怕也不能单单用无聊和恶趣来评述。
“给上河村再发急讯,目标实力超过估计,让他们动用一切手段,只要把这小鬼拦下!”
这次再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啊嚏!阿嚏!”胡炭在马上连打了两个喷嚏。秦苏向他投去关切的一瞥。
“既然已经收功了,就把衣裳扣好,别着凉了。”
“知道啦,暖着呢,怎么会着凉,”胡炭道,“一个喷嚏是想,两个喷嚏是骂,这是有人骂我!”小童揉着鼻子,嘟嘟囔囔,“看来刚才布的阵法网住了不少大鱼,他们念叨我了。”他对自己布置的阵法颇为得意,想象着陷入阵中的敌人被雷符、流火和浮沙搞得焦头烂额的狼狈摸模样,小童忍不住精神一振,咧嘴嘻笑起来。
“一定很好玩,可惜没能亲眼瞧见。”胡炭在心里说。“最好多熏死几个王八蛋。”
小少年生性乐天,一点小小的好事就能让他暂时抛开忧虑。可是其余众人却没他那样的好心情了,雷大胆一脸阴沉,攥着马缰跑在队列最前,只默不作声的赶路。这里距离颖昌府还有一日夜的路程,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处境怎么样,想到师傅负伤奔逃,孤立无援的景象,光头壮汉心中便被忧虑填满了,口中只不断喝驾。
郭步宜堪堪与雷闳并行,经历一场激战,这个神秘的年轻汉子却也没多少话,面色仍是一片平和。
此时一行人正驰在京前镇南边一百四十余里的官道上,戌牌过半,天幕沉暗,四野黑如墨染,大路几难辨识,距离伏波桥那场突围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了,雷闳、秦苏,胡炭几人都已习惯这样的纷争逃亡,心情多已平静。可是坎察和穆穆帖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兀自未能消除忧虑,策行途中不住的回头张望,只担心追兵会突然掩杀而至。
“雷叔叔,停一下吧,马匹快要不行了。”感觉到坐骑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脚步虚浮,再硬逼着赶路,只怕反而欲速不达,胡炭便向雷闳提议道。也难怪,从午饭后一直到此时,几匹马几乎没有停足的时候,五个多时辰的疾行,纵是千里骏马,体力也要消耗殆尽了,这还亏得两个胡人多带了马匹,众人轮番换乘,若不然,只怕更早一些,马匹便要不支。
“咱们休息一会再走,可别把马累坏了,明天我们还指着他们代步呢。”
雷闳皱起了眉头,抬眼展望前路,可是极目之处却只黑沉沉的一片,全没半星灯火。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空阔,寒风扫荡,想要找个避风地将息积蓄马力都困难。雷闳是恨不得一口气直接就跑到颖昌府的,师傅的性命要紧,哪还顾得上爱惜马力,可是胡炭说的也对,还不知道左近有没有马市,万一现在就把这几头畜生累脱力了,再买不到坐骑,明天大伙儿可要徒步赶路了,那岂不是更耽误大事。
“好吧,大伙儿先歇息一会,喝口水。”大汉说着,也不想找什么避风所在了,就在大路正中勒停马匹,拿着水囊跳下来,那匹健马骤然歇气,浑身筋肉直抖,只噗噜噜的不停打响鼻,周身上下汗气蒸腾。
空中疾风呼号,隐约还有飞禽振翅的微响。
雷闳听得明白,却也懒得再做计较,眉毛一抬,冷笑着说道:“还真是贼心不死,这一路又都跟上来了。”这时兼程赶路,略觉疲累,他已不想再多费精神,这些眼探总是杀不完的,杀了一拨又来一拨,自己一伙人的行踪算是全看在别人眼里了。雷某人既有‘大胆’之名,又怎会惧战避战,他向来好战斗狠,自不会太费心考虑敌人的来路如何,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是神是鬼,遇不着便罢,遇着了最多又是一场激斗。
几人聚在一起,分吃干粮。两个胡人是惊弓之鸟,颇觉此地不安全,可是又知马匹已不堪前行,当真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吃东西喝水的当口还频频向四处张望。
胡炭见他们紧张,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宽慰他们。个人经历不同,两个胡人一向养尊处优,想来进入中原许久,都没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战,因此有这般反应并不奇怪。歇息了一刻多钟,肚中填饱,几人又将马喂了,算着时间快进亥时,也不忙着立即赶路,各人拉着辔头,沿着大路先徐徐慢走。马匹跑了一天,体力岂是短短两刻钟便能复原,只能边走边歇,慢慢做打算了。
雷闳和郭步宜在前方一前一后的领路,秦苏离二人约有数步,慢慢跟着,胡炭因要劝慰坎察,所以这时落在后面数丈远,跟两个胡人并行说话。
正踏雪行走着,穆穆帖忽然‘啊’的一声,停住脚步,瞪着后边的荒野立定住了。
“怎么了?穆穆帖大叔?”胡炭问他,顺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见到一片起伏的雪坡。 “好像有人,一个黑影,突然的,现在不见了。”穆穆帖使劲揉眼睛,疑惑的向刚才发现异常的位置张望,可是远处风吹雪丘,空阔阔的一片,哪有什么黑影,几节稀疏的枯草,比和尚的头顶多不了几根,显然也藏不住人。穆穆帖见众人都望着他,不禁有些惭然,笑道:“可能,是我眼睛花的了,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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