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雷闳哈哈一笑,他的五觉要比众人强健得多,若是真有人在远处行走,踩在雪地上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穆穆帖大哥,你太紧张了,看来你们兄弟俩打的架还少,今天只是小场面而已,别担心了,有我在呢,若是有人……”一句话没说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郭步宜却猛然色变,跳起来,猱身便向胡炭方向飞纵:“不好!小心!”
“呯!”黑烟从他身上一放而骤收,疾风骤卷,待得众人目光瞧定,郭步宜已经瞬息平跨过三四丈距离,原先站立的位置只余下一大团缓缓翻卷的浓密烟圈,他自己已站到胡炭身旁,将小童拨到自己背后,然后右掌立峰,急扣指诀,五团密如实质的黑烟便从他指尖涌了出来。
“大胆!中!”
“中!”
右手食指中指曲起急弹,“咻!咻!”的两声锐响,浓密的黑线缭绕着便从指尖****出去,在前方六丈外击中了什么物事,‘嗤!’的便如落入油圈的火星,暗淡的绿光一闪,便有大团的黑色烟圈蓬然扩散开来。
众人隐约间似乎听见一声低低的呜咽,然后那团黑烟便被寒风吹得丝毫不见。
这下变生突兀,一众人全都被郭步宜如临大敌的神情和古怪功法弄得紧张起来了。
“什么人?!”雷闳叱道。
“怎么了?怎么了?那是什么?!”胡炭一边问话,一边忙不迭五件套防御咒法上身。两个胡人有样学样,叶茧和精砂金甲咒迅速加持好了。郭步宜此时哪里有空答话,眉目冷峻,只是不停动作,厉声喝着又在掌锋上凝结出五个扭扭曲曲的咒字,将之弹入身前地面,然后两只手同时翻结,结了几个繁复手诀,念起爆豆般急速的咒法。
“东牢关西牢关!南牢关北牢关!我指所向,四方净坛,火命召请地殃阴将,并过路玄甲,镇中护法!赦令!”
“砰砰砰砰!”似乎是几个爆仗在地底下炸开,发出闷响。郭步宜身前的雪地上,如同泼过墨汁一般,一些不明的黑色之物如同老树抽枝,枝蔓缠结,然后蛇群般向四个方向蜿蜒伸展开。
“大伙儿快上马!尽快离开此地!我挡不了多久!”郭步宜向众人喝道。
“空!”“空!”“空!”三声响,几条黑线似乎触碰到敌人,当空又炸开大团黑雾,风声里面几声微弱的哭喊瞬息即消。
看见一向冷静的郭步宜这番忌惮情状,众人哪里还有迟疑,纷纷上马,纵是不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见他这般紧张神情,每一个人都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了。
“你们会不会善颂经?始生咒?万物长生咒?阿难及身咒呢?”郭步宜急声问道,问一句,众人摇头一次,倒是胡炭,似乎从郭步宜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嘴唇微动方待说话,郭步宜却已不给他机会,扬脸向雷闳喝道:“算了!雷师兄!带着他们往正南方向冲!记得用雷火之术开路!这些是阴魂,死缠不休的,但他们怕正大阳刚的法术!我给你们断后!”郭步宜说完,一把抓过胡炭的手臂,不由分说将小童的衣袖高高捋起来:“小胡兄弟,他们的目标是你!我将本命将神寄附在你身上,可以帮你抵御三次附身,这些东西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沾染上!”
众人看着郭步宜将自己的食指送入口中狠狠一咬,可是伸出来,指头上却没有血迹,缓缓缠绕流淌而出的,是墨汁一般黑烟。
“本神立命!赤白青三鬼押门!赦令!”顾不上余人惊讶的目光,匆匆在胡炭手臂上画出如刀划剑切般凌厉的符咒,黑烟触肤即隐,郭步宜合了令,然后一掌拍在胡炭的坐骑额上,将一道黑气送入马匹体内。
“这畜生不会太容易受惊了,走!”
“驾!”雷闳再不多说废话,拉动缰绳一夹马腹,坐骑希聿聿嘶鸣,人立起来,抖擞精神重新撒蹄。疯禅师的高徒难得对人如此言听计从,但此时非彼时,他对郭步宜的功法几乎全无所知,但是后者实力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让这样的高手都感觉得棘手,光头壮汉不认为自己的能力能够改变什么。
“怕雷火是吧!好教你们得知,爷爷我姓雷,跟它们是本家!”雷闳哈哈大笑,说话间摩拳擦掌,将左手两指搭上右腕,黑夜中红光一耀,一条臂膀鼓胀起来,又是加咒惊雷箭的开手。“大伙儿跟紧了!跟着我冲!”壮汉意气风发,爆喝一声,直如当空炸雷。
马匹颠簸,冷风劈面,前方看不见敌人,可是这些敌人本不像平常物事那样可以轻易瞧见,雷闳未敢大意,马行几步过后,便在鞍上扭转身躯,做起张弓之势,然后劲气转心宫,束归臂膀:“开!”
“隆!”一道惊艳的白光穿前直去,黑夜里仿佛亮起无数灯火,将二十丈方圆的空地照得针影可辨,在小片刻的时间里,这条荒原泥路仿佛变成了京都最繁华的不夜之街,光照彻明,嘈声喧阗。
“开!”
“隆!”雷闳根本不等法术全部消没,一见拳法散发的光芒低暗下来,第二箭便即催出。他今天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使力。拳箭发出巨响,旋动着奔向前方,疯禅师的功法走的正是阳刚霸道一路,这是蓄了大力的攻击术法,可不光光是声势惊人,所经之处卷起狂飙,炽热的气息向四方辐射,在左右三丈内都是澎湃的拳劲,若无钢筋铁骨,可是当者立靡的。
“开!”
“隆!隆!隆!”
“开!”
“隆!隆!隆!”
五个人,七匹马,便在雷大胆声势夺人的开路法中马不停蹄向南急冲,渐行渐远。郭步宜见一条路上几乎烛照张天,炸声不断,不由得微微苦笑,这雷师兄,性情如此张扬,果然不愧‘大胆’之名。不过听他喝声里中气十足,显然行有余力,郭步宜也不如何为他担忧。
注意力回到面前来,看见前方空中那些将散未散的黑烟已经聚起二十团之多,年轻的汉子不由得面色一峻。
活影!没想到他们为了对付胡炭,竟然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旁人不了解这样的物事,可是郭步宜功法特殊,与这些东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会不知底细。
黑巫之术,在中原区域近些年来已经渐登大雅之堂,百余年来,不乏有修习黑巫术的好手,为家国百姓,做出剖肝示胆豪迈壮事,当得起一个好男儿的名声。正是这些英雄的壮举,将黑巫术阴毒诡异的名声渐渐扭转,千百年传学,至今日宋时终于生变。
可是在蛮夷塞外,黑巫术仍然沿承旧路,策术不惮其险,但求快捷,功法不忌其恶,但求效验。活影,便是在契丹黑巫士中流传出来的一种秘术,生夺敌人的魂魄,抽离七魄和天地两魂,只余命魂。之后将尸首彻底摧毁,命魂因此无依。因三魂七魄中,命魂是守尸魂,最能持久,也最恋肉身躯体,被巫术炼制过后,便可被引导来依附到敌人身体上。
这样的术法极其诡秘,无形无踪,而且平时也对宿主没多大伤害,但被活影依附的人,终生双魂附体,受想行识皆可被行术者干扰,而且活影有命魂的本性,一旦认身,极难除去,如此一来,宿主身在何方,所行何事,皆被行术者轻易掌握。
炼制一个活影,便需一个活人的性命,这巫术若被中原闻知,少不得又引来一场风波。且还不论炼制之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单只炼制的时间,每一个活影便需最少二十年方可受控,可见此物殊不易得,眼下为了对付胡炭,他们竟然放出如此数量的活影,可见其必果之志。让郭步宜头疼的是,活影本体是命魂,根本无法彻底灭杀。一人死去,肉身化泥,命魂最久可守在尸身边三百年不散,可见其顽强。经过黑巫术引导固化之后,活影的执拗和生存能力更是大大加强,即便被攻击迸散,不多时又可重新聚合回来,若不能寻到释放的源头,阻断术者的指令,这些活影将会不死不休的追寻下去,刀山火海不避其险,千山万水不辞其远。
叹了一口气,瞧雷闳一行人顷刻已经远在数里之外,郭步宜将身前的防御阵撤了开去。他修炼的功法特殊,并不惧怕活影,张目往远处暗影观察片刻,辨明了活影飘来的方向,施展身法奔跑过去。
四野里只有风声,紧一阵慢一阵,这里远离民居,又当隆冬,什么狗儿虫儿的声息也没有。郭步宜在雪地中急驰了约摸一刻钟,行到一处乱冈堆时,终于在前方一团暗影中看见了一团跳动的碧光。
指魂灯。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盏暗绿色的油灯,白骨为框,人皮做罩,被木棍挑起了,插在暗影里,暗淡的光线照不到一丈开外,看起来诡异之极。灯火如豆,燃的是掺杂了种种秘物的尸油。这便是指引活影行动的信标。郭步宜悄没声息的慢慢走近,在丘冈背面的凹陷地里,看到了四个穿着皮裘的汉子,正缩在暗影里躲避风雪。细一看,几人分工又自不同,最里面的两人盘膝坐着,双手垂在膝上捏决,显然正在运功,外面两人却一左一右成夹护之势,目光不住向外逡巡,满面戒备之色,想来正在护法。
“咳!”萧萧静夜,突然发出的这声咳嗽说不出的突兀,可是郭步宜不得不然。瞧主人家这般万般警惕,若是贸然上去,只怕马上便要刀兵相见。
“几位兄弟,冒昧来访,有礼了。”郭步宜从暗地里走出来,在平坦处停下了,抱拳作了一礼。
果不其然,那两名放哨的汉子哪里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人过来拜访,听到咳声时便像尾巴被踩的猫一般惊跳起来,再见人影,一人呼哨连声,赶紧召唤出了豢兽,是一头巨大的棕熊,横肉滚滚,毛皮丰厚,身躯甚至比两个胡人买来的骏马还要大上一倍,立在丘冈下,几与土坡等高了。另一人身上光气纵横,冰盾土盾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个术师。那两个正施展法术的汉子也被惊醒,同时停下驱动活影的法术,各自捏起攻击指诀戒备。
“不要紧张,是同路人。”郭步宜道,“请问几位是在左路萧将军手下当差,还是跟随西路征讨大将军的?”契丹南进大军中,有两位将军营中设立部司,负责中原地区的策反渗透,一位是左路将军萧万史,一位是耶律齐手下的西路征讨大将军李昌。
这句话一问,暗影中的几个人登时面面相觑,眼前此人似乎对他们的来历颇为了解,却不知是什么路数。只是他们身份隐秘,在中原行走,稍一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祸,故而也不能因对方的一句突兀问话便坦然直承来历,当下一个络腮胡子的瘦子走了出来,哈哈一笑,抱拳问道:“什么左路右路将军的?我们只是外出行路,在这里暂作停歇而已,这位兄弟,深夜相遇也是缘分,不如也过来避避风寒如何,未请教高姓大名?”
郭步宜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扔了过去。“这是信物,在下此来,是想跟几位兄弟讨个情的,能不能别要对那个姓胡小孩子再用活影?”
“是北院大王的令牌。”
几个人从地上拾起牌子,翻来覆去的查看,见鎏金令牌两面雕镂的虎头和鹰,下面写着契丹文:北院萧持牌节令诸部。确是北院大王内府使部的形制,当下确认无误,放下心来,对郭步宜的身份也不再怀疑,可是听到他的要求,却显得颇为踌躇。几个人低低商议了好一阵子,才又公推出那瘦子说话。
“本来你有北院大王的令牌,我们几个便该遵照命令行事才对,”那瘦子面露难色,摇摇头说:“可是这个小鬼……是大将军……不惜一切代价……南院……北院……中间难做人……”
一阵狂风突涌,扬起漫天雪雾,将几个人的身影遮得影影绰绰,尖锐的风声割断了其余声响,几人说话声听起来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驾!驾!驾!”
丑时两刻。
一胡炭一行人出现在了长越县境内。三个半时辰的拼命急驾,又赶出了一百三十余里路。五人七马总共十二口活物,到这时全都累坏了,料想那些鬼魂追得再急,到这里总该已被拉开距离了。
暗影地里不只有呼啸的风声了,多了些不知名怪鸟的鸣叫,眼中所见也不仅仅是比土房子高不了多少的矮坡,长越距离东京开封已不算太远,界内开始有了起伏的丘陵,影影幢幢,高低错落,往远看去,蜿蜒的山脊在天际下绵延,像横卧在地面上的巨龙。
按路程估算,众人此时离开封最远不会超过二百里地。
“咴——”雷闳胯下的马匹终于太过疲累,吃不住力,奔跑途中一个失蹄,将没有提防的壮汉颠得往前一扑。“砰!”雷闳处变不乱,在空中往身前空处击出一掌,借力遏住去势,翻身落了下来。
“完了,马跑不动了。”雷闳无可奈何的看着跪倒在雪地中的坐骑,摇头说道。纵然他心中有千般焦急,到此时此境,也是无计可施,几头畜生这一日的表现已经极其出色了,纵然雷闳脾气急躁,也没再埋怨坐骑不争气。
众人全都翻身下马来。
“这是到哪里了?”胡炭对地形不熟,转头四顾,喃喃自语。五个人一路只顾逃命了,也没捡着好路走,乌天雪地的,更无暇查看界碑。
“差不多快到开封了,”雷闳答他话,“马匹跑不动,我们只能走路了,用轻身术法,不会慢太多的。若是运气好,找到村集再买他几匹,若是买不到马,我们走得快的话,天亮后也能赶到开封府吃饭。”胡炭点头应诺,秦苏和两个胡人也没意见。
当下在雪地中辨了方向,雷闳招呼众人,弃了马出发。众人都解下鞍囊,取了干粮杂物,一行人轻装上路。几匹马已经不能跑动,只能留在原地。看前面有几条干涸的河道,再过去便是山丘脚下,有一条小路从两山之间穿过,形成一道细细的峡谷,几人运起疾捷术向前跑去。两个胡人出身西域,因气候缘故,吐蕃以西并不适合栽种粮食,所以当地民众多以畜牧为生,他们对牲口的爱惜远甚中原人,翻越河道,又奔出百余丈之后,见几匹马还跟在远处慢慢跟随,心中极感不舍。
“走吧,它们死不了的。”雷闳注意到两个胡人的情状,便说道。
坎察和穆穆帖点头,坎察有些赧然:“雷师兄见笑了,我们,爱马,从小的。不过他们好了,天亮了就有人救他们,不用跟我们跑累,辛苦。”雷闳道:“嗯,这几匹都是跑路的好牲口,想来没人杀他们吃肉。”正说着话,头顶上又有飞禽掠空而过的声响,而且声息噪杂,想来不止一两只。这些眼探不是鹰隼便是雕鹫,雷闳一路上不知杀过多少了,它们被人用法术操控,眼中所见便是施术者所见,用来侦测敌人行踪最合适不过。雷闳此时正满腔不耐,再听此响,哪里还能忍得住杀机,怒火上冲,虎目一瞪,拔出拳头望空又张开惊雷箭。
“给我下来!”
光箭击出,大地骤明。隆隆的雷声向四方传荡,天空中传来飞禽的惊鸣,未已血雨纷飞,羽翎雪片般凋落,四头大隼“扑!扑!”的掉落下来,头颈肚腹稀烂,俱已毙命。
“不知死活的东西,没完没了!有本事再给我来几只,老子见多少杀多少!”雷闳朝几头飞禽的尸身大吐唾沫,恨恨的骂道。众人知道他的心情,也没再劝慰。
“走吧,一时半会没有人再盯着我们了。”挥了挥手,壮汉又向前蹿去,当先领路。余人纷纷跟上,到了山隘口,谨慎的细辨片刻,未察觉异常,雷闳便领着众人奔了进去,这峡谷其实并不长,四十余丈距离,蜿蜒穿行在两山底部,越往前越低,两面侧壁山高陡峭,结着枯藤,极难攀爬。出了峡谷,隘口之下却更直落下去,是一条下行山路,而且左盘右绕,甚是崎岖,众人着急赶去开封,也未理会许多,施展轻身术纵跃而行,且走且留意,往前跑了约有快十里路程,听见头顶又传来雕鸣,让雷闳又给杀了。一路默然疾行,翻过几个小坡,本以为能看到开阔地,不料往四周看远去,却尽是绝壁悬岩,道路更是渐行渐窄,两边山峰交夹一缝,成了头顶一线天的峡谷。胡炭跟秦苏咕哝了一句:“这地形可真不妙,若是有人在这里设伏,可是要瓮中捉鳖了。”秦苏嗔怪他说话不吉利,只是此地之恶果如小童所言,玉女峰弃弟也未免心怀隐忧。只是现下再愁悔却也晚了,队中诸人都是道路不熟,仓促间又怎能再找出一条康庄之路来。
再前行了约莫一刻来钟,道路始又觉空阔一些,看看前头又是一个山坳,两座乌黑的山峰,自腰相接,夹空处覆着白雪,反衬出乌黑天色来,远方不见山岭的暗影,不知道是不是重又回到平地,众人都满怀期望,欲待一鼓作气奔跑过去,出了关口好另找路径,哪知雷闳却抬手阻停了大家,“等等!”
“怎么了?”见汉子面显慎重,秦苏和胡炭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同时问道。
“这是什么怪味儿?”壮汉狐疑的嗅动鼻子。
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气味,似乎是艾草混了着其他香料的清香,还隐着一股说不明的难闻气息,雷闳恍惚间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气息极轻,若不是正当逆风,雷闳又嗅觉异于常人,只怕也难以发觉。
“怎么了雷叔叔?”胡炭又问。
“别急,好像有点不对。”雷闳低声答话,这一句话便让秦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雷闳也拿不准这气味在哪里闻到过,只是潜心里却告诉他,这气息危险,前方似乎不太对劲。
把手护在耳廓上,支着耳朵细听,风声如咽,扫荡过平野的,被山坳阻回的,穿过岩石隙缝的,掠过枯枝的,或张狂或沉闷,或喑哑或尖锐,许多不同声息。可是渐渐的,风声里面,多了些细微的响动,像雪粒在白丘上翻动的声音,又像蚕虫吞食桑叶,沙沙沙,但却密集得多,未多时,那声音更丰富起来了,嗡嗡嗡,伏伏伏,更多的声响加入进来。等过小片刻,当那股庞杂的、纷乱、密集但却轻重有序的声响终于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形成一股浪潮,真切传入耳中的时候,雷闳不禁沉下了脸色。
是虫声!
难怪他觉得那股气味在哪里闻到过,那不正是昨日伏波桥那几个黑衣人点燃的驱虫药香!那股难闻的气息,正是虫豸聚堆时特有的臭气,只是昨夜间境况忙乱,他却没来得及细辨。
“该死!是罗门教!”雷闳恶狠狠的骂道,虎然挺身,目光利剑一般直刺向黑魆魆的前路。 “这个王八蛋鬼教!怎么阴魂不散的,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几次三番设卡拦截,就是不死心!”
“罗门教!他们竟然又来了!”秦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把目光看向胡炭。(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第五十八章:白虎吞舟局
给众位书友拜年。今天元宵节,特更一章。希望大家在2013年身体健康,家庭平安。^_^
第五十八章:白虎吞舟局
不光是前路。
左右,后方,便在雷闳沉着脸盘算的时候也都有或轻或重的振翅之声传来了,尤其是身后方向,嗡嗡嗡,嘤嘤嘤,声息杂乱而密集,还有人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有多少名色多少数目的怪虫子正被人驱使着,团团簇簇的蜂拥而来。胡炭先前的担忧应验了,罗门教果真在这里设伏,据住了两处通行道口,启开大瓮等待他们这几只倒霉鱉鱼。
“罗门教!这是盯死我们了。”胡炭走近到雷闳身边,眯起眼也把目光也投往前路,只是却没注视太久,片刻后便开始游目四顾勘查地形,看雪层厚度,看山形崖壁,也不知在打算些什么。就一个秦苏惶急之情显诸颜色,急纵到胡炭和雷闳身边,喊道:“还等什么!咱们快往回退吧!另找路径出去,应该还来得及!在这里被堵住就糟糕了!”她耳目不敏,还不知道后路已经被敌人截断,先前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虚空怪物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心中实不愿胡炭再次以身试险。
“来不及了,”雷闳摇头道,“后路也有敌人,他们已经把我们堵住了。”汉子略略辨听了一下敌人方位,伸手一把攥住胡炭的胳膊,喝道:“走罢!”提气便往前路冲,“秦姑娘,坎察两位兄弟,你们都跟上来!没什么好担心的,来多少杀多少就是了!”
“雷叔叔!”胡炭吃了一惊,一挣手臂却没挣开。
擒贼先擒王!光头壮汉心里想得简单,瞧模样大伙儿又落进敌人的包围中来了。罗门教行事出人意表,此处离京畿已不太远,处处有耳目,他们竟然还敢在此处设伏,实在是胆大妄为之极。现下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布置,但一众人却不能再像昨夜那般轻松逃脱了。前后是峡谷,两侧是高山峻岭,攀爬不易,即便是运起疾捷术逃离,也决不会快过会飞的蜂虿。后方是乌泱乌泱不知名色不知数目的虫群,拦在前方的应该就是正主,雷闳不耐烦跟那些没完没了的甲虫蜂子打闹,还是直接找到策使者,一股脑砸过去,全都打杀干净了,他们就整不出什么妖作来了。
“雷叔叔等等!”
“雷师兄!”见着胡炭身不由己被拉着飞奔了十余丈远,秦苏忍不住大急,一把扯脱下斗笠面罩,喊道:“郭师兄不在,咱们怎么对付那些穿行虚空的怪物?”
“啊?!”雷闳闻言一愣,把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先前伏波桥一战,他一个人在前头开路,激斗方酣,并没太关注后方局势,只是约略知道有些暗中偷袭的怪物,都被郭步宜料理了。眼下听见秦苏叫得慌张,细一回想,方觉起这些敌人其实不好对付。他适才豪气满胸,只想着有敌人欺来只管撞杀便是,倒忽略了这一节,那些会隐袭的怪物对这支队伍威胁甚大。当然,单只雷某一个人,他倒也不惧,他以三重金钟罩闻名江湖,还有另两门护身功法,一旦三坚术法激发开来,便是刀丛枪林都可从容闯荡,可是余下四人可要糟糕了,秦苏和胡炭两人功力如此低微,只怕一个保护不周,便被人弄个死透。
光头壮汉皱眉揪了揪颌下钢髯,心中颇觉为难。那可怎么办?硬冲不行,后返也有同样不保之虞,难道要留在原地待敌?那岂不更是死路一条!向前搏杀至少还能争得一丝脱险的机会,若是守在此地跟敌人缠斗,一失地利,二逊人和,那就当真是放着明路不走偏找火坑跳了。罗门教虫兵如此之多,又有种种难以防范的下毒手段,再加上那些古怪刀客,四面八方一股脑围攻下来,就是凌飞等人亲临此境只怕都要糟糕。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