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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居然还敢抢先动手?”他在心中惊怒的想,一腔吃人之意更浓。
地面炸开了两丈深的土坑,余波所及,连胡炭的阵座都摇撼起来,坎察感知到了压力,面色一紧,把灵气催压下地面竭力护持起阵罩的运行。
“真可怕!昨夜里他要是用这个法子,恐怕我们就防不住了。”胡炭看着十余丈外那硕大的土坑,在心里惊骇的想道。这样的爆炸威力,只一个就足以崩解昨天夜里那艰难的平衡之势。
这一次虫爆,范围扩及七丈,没能伤到暗食和错纲三妖,却把身体虚弱的一众堂主震死了几个,尸身横七竖八的倒伏下来。当时忧惧煎心的十余名教徒都没发觉到是谢护法动的手脚,还在那里高喝:“快躲!快躲!”“用法术打他!”
弘化堂的齐堂主是前日在伏波桥设伏的九人之一,被从香主一通呵斥之后,他本以为已经死罪难逃,谁知最后被谢护法宽宥留下一命来。那时便对护法大人充满了感激。他在昨夜下跪时就立了死志,一生效行犬马为护法大人报恩,虽死不辞。眼下瞧见情况紧急,实是深为谢护法的安危感到担忧。就在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避让的当口,他却把身子往谢护法的方向护去:“护法大人,这里有我们拦着,你先走!”一句话刚刚说完,就看见面无表情的谢护法已经鬼魅般闪到他身后,右爪如钩一把攫住他的后心。
“大人……”齐堂主刚欲说话,背心处突然的剧痛就阻断了他的气息,“这是……”他心里的疑惑还没有凝成成型的念头,那只贯穿胸膛的手爪又瞬间熄灭了他的神智。
他确信护法大人已经听到了他的话。可是护法大人仍然出手取了他的性命。
没有丝毫犹豫。
“嘭!”当空炸开的虫爆,把残肢血液向四面抛洒,一腔热血在朔风中迅速变冷,脱离眼眶的眼球滚落在了白雪里,似乎还带着浓浓的疑问。他甚至到死都未能表达他对护法大人的敬慕和忠诚。
一夜间建立起来的爱戴和敬慕,或许在他心里无比神圣,其实在别人眼里却毫无价值,甚至都不曾让人犹豫一下。
在性命受胁之下,谢护法把昨夜里所有的顾忌尽数抛除。他已不用再考虑这样施用虫临术会对部属产生怎样的震荡。在生死面前,声名、权位和部属的忠诚又算得什么,他现在只想尽快逃脱这里。三只妖怪的实力都不弱于他,他也不会愚蠢到妄图利用十几名部属的虫临来将他们阻拒和杀伤。
生机耗竭的十几名堂主就这样陷入到前后皆敌的死路中。在接连六名堂主被谢护法制住引动虫临之后,余下的人心胆俱裂,纷纷向两边奔逃。暗食和错纲三妖也都被逼退到数十丈外。虫临术的威力可不是等闲能够抵御的。谢护法面如木石,更不稍显颜色,顺利逼退三只妖怪后,行动如风的一折一去又捉住两个坛主,这次却不是扔向暗食,而是直接投到了胡炭的阵局上方!
“糟了!”阵中的胡炭几人尽皆大骇,这虫临术的爆炸之威他们早看在眼里,一座残阵和五个体力耗竭的人,可怎么能防御住!谁都没料到谢护法竟会如此歹毒,临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要向胡炭几人斩上一刀。
“轰!轰!”剧烈的炸响就绽在上空三丈处,雷闳挣命击出的惊雷箭到底将两具尸身给提前引爆了。虽然免掉了直接轰击之害,可是冲击之力仍然无比强大,巨大的轰鸣声比之耳畔惊雷何遑多让!五个人除了雷闳外,全都被震得目眩神昏,而狂暴的爆炸余波更是直接包拢轰击到了阵座之上,白虎吞舟局残阵引发的鱼冲无法阻隔这样的大力,透明的阵罩开始摇摇欲散。
坎察再喷出一口血,却仍然咬紧腮帮子,怒目环瞪,上身衣裳被反冲之气震得碎如蝶羽。他两只手掌却按在地皮之上如同铁铸,这个西域胡人的狠烈之性在此刻得以充分展现。穆穆贴不忍师弟独当其害,顾不得自己法力已竭,也按下双掌想要帮师弟分担压力,哪知灵气刚入地面,澎湃的阵局反涌之力就将他震得两眼一黑,仰天便倒。
“穆穆贴大叔!”胡炭惊叫。
秦苏苍白着脸,也把双掌按下地面。此时正是生死关头,谁敢吝惜气力?可是她毕竟是众人中法力最浅的一个,虽然休息了一会儿,但气息也只勉强聚起一丝,刚催动起灵气,那股巨大的冲击边让她胸口如中巨椎,也和穆穆贴样立刻吐血歪倒。
“师哥!师哥!”坎察大惊,发出一声咆哮,目中血丝满布,颈脖胀大数分,低下头如同犟牛顶角,就这么硬生生的抗住了潮水般的逼压之力。排山倒海的压力倏忽消散过后,用尽气力的胡人只觉得整个身躯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力气,也感觉不到内脏器官,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空壳。
阵后的崖壁,已经被生生蚀去一大块,在离阵座丈许的高处掏出一个可容数十人的巨大空洞。就向被潮水冲蚀的沙堡一般。
谢护法已经趁着纷乱之势,迅速的投入到山峡暗处,消失在风雪里。暗食和错纲等人被虫临术拦阻,都只能眼睁睁看他逃离。
再一次冀望成空,暗食也无可奈何,站在地上只是跳脚乱骂。“王八蛋!等我们把事情办完,我不把这虫教搅个天翻地覆,我就不叫暗食!”三只妖怪分头追赶奔逃的罗门教余众,不多时便将十余人尽数捕杀吃掉。
阵局里面胡炭焦急的给三个人喂食定神符水,这一次虫临爆裂带来的伤害,丝毫不比巨岩坠脱时少上些许。好在阵局终归算是一重屏障,先承接了绝大部分震力,余势才转到几人身上,若不然,就不是如此灵气耗竭奄奄一息的模样,而是直接神魂飘荡了。
“姑姑,你好些了么?”胡炭扶起秦苏低声问话,还没听见回答,却先听到阵外‘嚓嚓嚓’的踩雪之声从远而近行来,那三只妖怪竟然去而复返。“他们要做什么?难道想要破阵?”这个念头让少年心里止不住的惊惧,现在三个阵元都已身负重伤了,阵局差不多已形同虚设,怎么可能再挡住三只妖怪的袭击!
“这阵法挺不赖啊,看来还是里面的人更好吃。”是那只叫暗食的妖怪。
“完了!”胡炭心里一片灰暗。他真的没有猜错。(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第六十三章:朝光若晚(下)
“说好了,不管里面有多少人,我要吃一半,剩下的你们分。打赌是我赢了,而刚才那些养虫的根本就不能算数。”暗食还在斤斤计较,显然刚才一众罗门教的堂主并未慰平他的食欲。
先前那个淡淡的声音说道:“你和亢应分吧,我不吃了,刚才那几个我也没吃。”
“那你就失算了!”暗食哈哈大笑,“这里面的人味道最好!我敢肯定!”笑声倏忽而近,胡炭等人只见一团巨大的暗影扑向阵罩,他的双掌之中,勾织着无数蛛丝一样首尾笔直又相互交错的光线。昏溟的暗景中,那些纵横飞舞的金色光线看起来无比绚丽。
“啪!”只是一击,胡炭的符咒阵元便炸成碎片。就在怀里的青龙物化飞出的同时,小童飞快把手中剩余的最后一张埋入地下,全身微微颤抖起来。这是维系阵局里五人生命的最后凭借,等到这张符咒再毁,必有死伤发生,那时候谁来都救不了他们了。
灵龙镇煞钉是一枚非常强大的法器,这从邢人万在赵家庄里持之震慑群雄便可看得出来。然而胡炭手中这颗,还只是一枚原钉,秦苏胡炭两人也都不是炼器师,无法将钉子的潜力尽数发挥出来。只依靠着最简单破邪本能行动的青龙,又怎能伤得了暗食这等大妖,行动间发现幽然青光刺面而来,暗食只是微微一讶,不闪不避,掌中光丝蓬炸,青龙便被震成了点点碎光。
“这妖怪如此厉害,就算郭叔叔还在,都不是他的对手。”胡炭喉头干涩,盯着在阵罩上空蹑下的人影,小脸上一片愤恨。临到这时,生死将判,他已经无法再有图存之想。只是……他很不甘啊!他才九岁,还没有领略过这世间的美好,他还想要学成高明的功法,光大门楣为故去的父亲洗清冤名,给历尽磨难的姑姑带来尊崇和荣耀,他想要去玉女峰搅个天翻地覆,想要和宋必图邢人万这样天资凌人的少年一争短长,如果就这样死去,他怎能甘心!
胡炭不知道,在无尽的年月里,像他这样抱着未酬之志便横遭殒命的人不知数有多少。村夫朽老,英雄少年,谁心中没有期许和牵挂?未必鲜衣怒马笑傲江湖,或许闲塘垂柳含饴弄孙,皆是不舍关情,然而悠悠千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又有几人是了无遗憾的撒手乘空?
小童年纪还小,他不知道人间有太多的离别怨憎之会,有太多的求不得之苦,无从逃避也不可违逆。眼下他只是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待毙,他激起了体内刚刚积攒出一丝的灵气,一手捏住怀里的封魄瓶:“形化三通,百鬼藏容,召请精魄合入吾身!”
撞击阵座的暗食,接连两次都被阵局的引带之力给转到远处去,让他满蓄劲气的击打半途中断,这样阻滞不畅的感觉让他恼怒异常。可是这阵局越精妙,显然藏在阵里的人味道就越美,这又让他心中充满欢喜期待。怀着这样又喜又恼的古怪情绪,第三次撞向阵局,这次他学了乖,远在数丈外便撒开了手,凌乱的光线如同无数交错层叠的长针,一股脑落到了阵罩之上,叮叮叮叮无数细密的触声过后,明光大放,本已松脆将崩的阵基终于化成浮土,阵局破解,阵文尽靡,一时狂风乱气纷散。浮漾的气罩失去遮掩过后,满面疲惫的雷闳几人显在了三妖面前。
暗食欢呼一声,照着身躯最伟的雷闳扑去,这人功力最深,味道也最好,他可不想让亢应抢了先手。谁料雷闳虽然内息将竭,可一身防御术法却没有减退多少,加之性情暴烈,眼见一个满面笑容的秃顶怪汉飞扑而来,只把眼睛一瞪,大吼一声,足下发力“腾!”的像被抛石机投出一般也冲前对撞!
“咦?!”暗食吃了一惊,到嘴的肉食居然不逃还敢冲过来送死,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有什么阴谋?刚才可是有罗门教的虫临术警醒在前,他不敢太过大意,飞快的勾织十指,接连两蓬光网左右向雷闳撞去。他顾念食物的皮肉完好,这一击也只是想要阻绊,并未打算将雷闳一击取命。
可是雷闳竟然不避!
胡炭画在汉子身上的入身阵法在紧要关头发挥了巨大作用,九团飞转的气旋涌向四面八方,两团光网刚一接触就被旋破搅散,秃头壮汉硬生生的扑穿过光网,右臂白光绽羽,提尽全身余力的加咒惊雷箭被他蓄在了拳上。
“这人不好对付!还是先放一放再说。”暗食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刚才雷闳穿过光网,身上三重护罩也被他试了出来,暗食虽然自负,可是面对四层防御护身的雷闳,他也没有短时间内将之擒捉的把握。这个情况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这里被牵绊住的话,亢应可要占便宜了。这只恶心妖怪嘴馋胃口大,是只老吃货,可不像错纲那样好说话,很贪得无厌的。他这里微生出点迟疑,那边亢应已经闯进胡人两兄弟的身边,两个胡人气若游丝,法力尽耗,连动弹一下都像是在负山涉泽,怎能再抵抗。被亢应逼近的劲风压得胸腔窒闷,穆穆贴脸白如纸,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坎察却拼命的挣扎扭动,拼命调取身体的每一丝力量,像一尾明知必死也要挣裂渔网束缚的鱼,他到底激发出了深藏在肉骨底下的最后力气,看到亢应双臂一展胸膛鼓起就要出手,想也不想就把肩一侧,朝师兄身前倒了下去。
这真是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然而不得不说,命运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人们耗竭心智,付诸无穷人力物力,最后却仍得到一个没有丝毫改变的结果。可在某些时候,一个偶然的念头,或者一句多余的言语,一个的举动,却让事情的走向完全发生变化。
本来强敌当前,又都是毫无悯慈之念的妖怪,众人身死只是一时半刻内的事情,谁先死谁后死并无区别。但坎察不知道,任何事情都存在变数,而他这不假思索的踊身代命举动竟会对后日时局产生巨大影响,更是他万万想象不到的。
亢应的本相是只洞犺,生性好啸吼,在成人身之前,总在天晦阴雨时踞在洞石上做长悲之声,他的尖鸣有摇魂撼魄的威力。在他冲向无法动弹的师兄弟之时,就已经在心里拟好了攻击的计划。两个胡人并排坐着,正好一个啸吼将他们全部喝昏,然后鲜尝血食。
谁知啸声出口,坎察已经离开原位护在了穆穆贴身前,两人由并列变成了前后,低沉又刺人心神的吼声全数冲击到了木妖寄身的胡人身上,当时坎察就脑中一空,神魂被吼得离体寸许发出蒙蒙白光,几乎同时,蓬勃的幽绿的之色从膻中位置上窜,染碧了他苍白的脸,而他破碎的羊皮袍上,星星点点的泛起许多柔嫩的草芽和菌朵。
“咻咻咻”胡炭扔出的几块尖石这时才飞到亢应面前。
“咦?!这小孩怎么这副模样?”亢应看到握着石头守在秦苏身前的胡炭,不由得愣了一下。胡炭给自己塑了个彩衣天牛的精魄,这是他身上所余不多的封魄瓶之一,只是由于法力耗竭,化形未足,只有右边一侧生出了光彩流转的皮壳,左半身仍保持着原状。
小童知道今日必定难逃大难,可是在经过先前那番惊慌颤抖过后,此刻竟然没有表现出更多惧意。这心性可比他老子强得多了。或许面临不可改变的逆境时,人人都会变得勇敢。但小童悍恶的本性也在这时表现出来,他恶狠狠的盯着亢应,不但不思逃避,还算计着临死前该怎样才能让这妖怪也付出代价。
亢应还在疑惑这小鬼是不是也是罗门教一路,身形闪动已经避开了胡炭掷出的尖石。他是个谨慎的妖怪,虽然这几块石头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他也不愿用身子去挨受。小孩子骨肉未匀,又没有什么法力,一向是他最不喜欢的食物。正想放过胡炭继续捕捉胡人,远远站在阵局外的错纲却发出一声惊咦。
“住手!”错纲喝了起来。
亢应行事总是留有余度,听到说话便停了动作,他以为错纲察觉了什么危险。然而另一只鲁莽的妖怪却全然没有危机观念,对方五人满身伤疲,料想没什么威胁。一见亢应愣神,机会难得,当即舍了难缠的雷闳,飞快的在乱石间跳跃,瞬间就扑到坎察身边,“这个是我的了!”他哈哈大笑,一掌插穿了胡人的腰腹,提着身体飞掠到一旁空处。错纲的那声阻止已经被他忽略过去。
“看那个小孩子!”错纲关心的重点不是坎察,胡人的死活也没有放在他的心上,他指着胡炭说道。亢应一个倒纵掠回到他身边,也皱着眉去打量胡炭。错纲一向谨慎沉稳,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他在这时候出言阻止,必定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咦!他的气息!”才观察了一会,亢应便也发现了端倪,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和错纲对面相觑,“是他?!”
“应该没有错,”错纲点了点头,“八九年时间,也差不多这个样子了。”
远远跳躲在碎岩堆里那只粗心妖怪这时终于也察觉了两个同伴的异常,他担心亢应会回夺食物,刚才抢到手已经一口咬在坎察肩胛上,吃得龁龁有声,虽然有雷闳追在身后拼命想要救回坎察,可是刚才一击惊雷箭已经把壮汉的内息尽数耗竭,连疾捷术都运不出来,怎能追赶得及。暗食的注意力仍然有大半放在亢应身上。眼见着胡人满身血迹,垂着头颅一动不动被他提起,已经不知死活。
“暗食,把他放了吧。”错纲向暗食叫道,摇了摇头,雷闳闻言停下追逐。
“为什么?”暗食问道,抱着坎察‘扑’的跳到一块乱石后面,口中还在咀嚼不停。他警惕的看着错纲和亢应,只担心两人有什么阴谋算计他。坎察身上锁有木妖魂魄,滋味的确和以前吃过的人不一样。
“你看那个小孩子就知道了。”
“他不就是那些养虫的……”暗食飞快的扫了胡炭一眼,可是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胡炭虽然塑身成一副古怪模样,可是跟罗门教的虫临伏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寄身的精魂平和内敛,并无躁意,不像罗门教那样一旦伏身显形就凶性毕露无可遮掩。
“咦!他的气息!”才看了一会,粗心的妖怪便惊跳起来,发出和亢应一样的惊呼,“他怎么有簇雪的气息?”他惊愕的望向两个同伴,“簇雪说……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小孩!哎呀糟糕!”他忙不迭的松开手上的坎察,胡人软软的倒在乱石间。
“他好像死了。”妖怪惋惜的看着坎察,回头向两个同伴征询意见:“那我是不是不能吃他了?”见错纲和亢应都点头,他发出叹息,“真可惜,味道挺不错的……”
三只妖怪重新聚到一起,看着莫名其妙的胡炭没有说话。阵中几人这时都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无不心怀忐忑。
“幸好我不爱吃小孩。”暗食庆幸的说。他舔了舔嘴唇,向被雷闳抱回阵座的坎察再看一眼,似乎犹有未尽之意。
“走吧,”错纲当先动了身,向着胡炭几人来时的峡口飞掠过去。“不能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五通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去晚了要听他抱怨。”两只妖怪闻言也都尾随而去,三人迅速投入到暗影里,听见暗食说道:“五通就比我强上那么一点点,有什么了不起,我多吃几个人就赶上他了。”语音渐行渐杳,远远还听见那鲁莽妖怪的叫声:“……旋刺和秋红舞……两个双红破进,广泽才刚刚……不是对手……”
呼啸的风声重又成为这空寂山峡里最激烈的响动。胡炭三人此时都没有逃脱大难的欢喜,两大一小都是面怀忧色,竭尽全力救治起坎察。雷闳撬开胡人紧咬的牙关,让胡炭灌下了一捧符水。可是坎察喉间肌肉已紧绷,符水溢出口角,一盏符倒有六成洒在了外面,纵然定神符疗伤有验,可是面对此时情况,三个人都对救回坎察殊无信心。
坎察的伤实在太重了,虽然还吊着一口气,然而一只眼睛已经半阖,眸里毫无光彩。他后心肩胛上和下腹部巨大的创口,全都是致命的伤害,暗食为了抢食下手极狠,在血肉模糊的伤处尽是断裂的森白骨茬。穆穆贴这时还在昏迷之中,被刚才亢应的啸吼余波所摄,他一直伏卧到现在,若是他清醒过来,见到亲若手足的师弟变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怎样伤心。
雷闳把身上的伤药都抹到了坎察创处,又灌进几粒灵丹,贴上治愈符。虽然这些药物效验远不如定神符,可是此时救命要紧,谁还管到底有效没效,只冀图或有些微助益,那也是好的。坎察在两日同行间与诸人几历风波,生死不弃,是个肝胆照人的豪爽汉子,已经赢得雷闳三人的尊敬。
“坎察大叔,”胡炭俯近坎察对他轻声说话,用手掌轻轻抹去他脸上的血迹,“你一定要撑过来!敌人已经走了,咱们安全了。”他忧郁的看着坎察隐有绿意的苍白的脸,心里极觉愧疚。坎察这番重伤全是因他之故,他很姑姑到现在还能活着,皆是幸赖这个淳朴汉子的慷慨援手。
秦苏听出了小童声音里的难过,也是黯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掌,姑侄两个都是手心冰凉。
雷闳坐倒在一边默然不语,两道黑密的蚕眉几乎纠成一团,正抓着坎察的手为他度气。两个人一术一武,经脉全不通用,可是雷闳却仍不死心的抓着那只渐冷的手掌,发狠的鼓气去探查激活后者的内息,壮汉只希望自己手掌间的力量能被坎察感觉到,让他知道众人都在努力救治他,激起他求生之志。
风潮之声嘈如春江急雨,间或传来一两声哀厉雕鸣,这峡谷里正是萧索凄清的时候。契丹众夜鹰携带的哨鹰还在空中盘旋,寻找主人肩膀的皮套,可是峡谷风急,这短短时间里,无数从远处吹来的雪尘已经把几十具尸身堆成小丘,若非雪下偶露的衣角,谁都不知道这雪堆下面埋的竟是死尸。那些用来架鹰的的皮套更是被埋得踪影不见。
风凄鹰唳,这辰光岂一个伤情了得!
朔岁寒相侵,哀恨郁心头,这两物同时交袭的时间,最是难挨。
谢护法离去之后,满布天地的蝶屑失去控制,已经被乱风吹散,三个人在风里默坐了两刻时工夫,又都服下定神符水,已经不受其害。经过三四捧符水的灌喂,坎察的情况虽未见有起色,却也没有再恶化下去。胡人的脉搏极弱,仿佛随时都要撒手而去,雷闳抱来石块在四周垒砌屏障,三个人都围坐在一起,给师兄弟两个遮风。
再小半刻,穆穆贴幽然醒转。见到还梗着喉头一口气的师弟,好一场大哭,这般心身两耗,差一点又要昏厥过去,后来在秦苏和胡炭的劝慰下略略收下哀痛,开始闭目运功。他跟师弟所修的法术同出一门,聚起足够灵气的话,可以给坎察度气梳理经脉,这是胡炭给他的意见。
待得穆穆贴渐渐宁定,胡炭又开始去观察坎察的伤势。定神符并非无效,只是这个时候坎察元气伤损得太厉害,疗效便也不若平时那样神速。藉着微明的天色,和几只大莹蝽时明时暗的萤光,胡炭看到胡人的创口正在缓慢的绽突新芽,这些肉芽虽然生长极慢,在坎察这样出气多进气少的情况下实在让人难以生出安慰,但终究是朝愈合的方向发展。坎察布满绿气的脸庞才是胡炭心头沉重的根源。
“雷叔叔,你看。”胡炭拉一下雷闳的手臂,见提起了雷闳的注意,便用手轻轻覆上坎察的面庞,他用食中两指微微扒开坎察颊边面皮,苍白的皮肤被绷薄,隐藏在浓重绿色下面的东西便显了出来,那是许多像是菌丝一样细密的绿线,受到挤压,就像活虫一样向压力较轻的地方偏转。
胡炭刚才给坎察测脉搏时偶然发现他手腕是这个情形,谁知细一查看,胡人几乎周身都在涌动这些细血管一般的东西。胡炭不知道这些情况意味着什么,但事出反常,坎察又一直未见好转,他隐约觉得这不会是好事。
“他的伤处在收口,”雷闳仔细的检查坎察,若有所思说道,“可是他的心跳并没有见加快,脉搏也很弱,这不像是要痊愈的迹象。”
“是不是这些东西的缘故?”胡炭问。
雷闳也不知原因,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几个人眼下都没有什么好法子,除了又灌进一捧符水,就只能期待穆穆贴行功完毕来给坎察度气了。秦苏见两人愁闷,便安慰道:“坎察师兄这么好的人,或许吉人天相,他功力很高深,应该能躲过这次劫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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