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可是你偏偏就把那些学了十几年功法的成年汉子都给暗算了,这是什么道理?以弱欺强,以小犯大,凭的是什么?你再跟我说说,能不能达到所谓的功法巅峰,能不能学出成就,真的有那么重要?”
胡炭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功法之高低,并非交手致胜的关键。我学会了足够的手段,一样能打败那些功法比我强的敌人!”
“一头牛和你比力气,你觉得谁的力气大?”
“牛。”胡炭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时候他对苦榕已经有些信服。这老者虽也和疯禅师一样,没有办法解除他元气不足的弊厄,然而眼光和见识却是极高,能一眼就洞见事件本真,几句话一说,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来反论,轻轻巧巧便化解他的心魔。
“若让你与牛对敌,你轻易便能杀死牛,为何牛的力气比你大,却在你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胡炭知道苦榕不会无的放矢,便没敢把这些问题简单当成老人开导孩童的说教。他认真想了想,肃然说道:“我是以有心算无心,而且我会用刀剑,用器具,甚至用陷阱。我还会用功法,牛空有力气,却对我没有伤害之意……”胡炭忽然住了口,沉思起来,他散开念头说出的这一番话,无意中便窥见到了江湖争斗中的一些真谛。胡炭越想越多,隐隐约约似乎摸到一些道理的边缘,然而再想真切去把握时,却发现又抓不住那些痕迹的尾巴,让他嗒然若失。
好一会儿之后,苦榕见他从沉思中醒来,便道:“这个力气,比在功法之上,便是修为境界的高低。你也算亲身经历过了,刀剑之间,结果难论,并不是谁的功法高就一定稳操胜券的,心性,意志,谋略,外物器具,交战经验和技法,这些东西都可成为影响一场争斗胜负的关键因素。”他深深看着胡炭:“你要记住你本来的目的!遇见敌手,战而胜之!这是你学功法的根本意义!所以,只要能战败敌人,取得胜果,别说你功法能不能达到巅峰,哪怕你毫无修为,哪怕你手足不能动,残疾难行,那又有何妨!只要你学会克敌制胜的手段,谁又敢小视于你!毒菩萨的凶名,江湖上谁不闻之变色?此人便是自幼落下残疾,无法修习法术,然而他一生精研毒药,布毒的手段出神入化,神鬼难防!即便是我到如今,仓促遇到他时,也要退避三舍。你再想想,这所谓的功法境界,所谓的巅峰之说,是否还值得你再自伤自陷下去?”
胡炭摇了摇头。苦榕的这一番话,于他不啻于是扫清迷雾显路途,拨开霾云见日月!仔细想想,岂不真是这个道理!他以宋必图和邢人万为假想之敌,纵使自己功法修为上略有欠缺,可是加上阵法呢?加上塑魂术呢?回思数日前被罗门教围堵,雷大胆本来是被谢护法压制着打的,然而在得到自己的入身阵法和塑魂之后,立刻便能和敌人斗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由此更可见得,境界修为的高低,并不全然就能决定胜负。胡炭满心火热,只是暗想:“宋必图!邢人万!你们等我几年,让我学会技艺,到时候倒要和你们比比看,看到底是谁弱谁强!”重新找明了方向,胡炭的信念立刻又新筑起来,那先天元气不足的缺憾在他心里便不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看见胡炭目中的神采越来越亮,苦榕知道,这小娃娃总算是醒悟过来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你所以为的巅峰,其实从来就不存在。那不过是无知和无能者划下来禁锢自己脚步的框框罢了。”
胡炭‘啊’的一声,疑惑问道:“没有巅峰?那我听说学法术者最高便只能到玄白之境,学器者也无法突破化形隐真,还有,学武者不是到觉明者就最高了么?”
苦榕哑然失笑,道:“谁告诉你觉明者就是武学最高境界的?在觉明者之上可还有圆通者呢……不过这些分法其实并无道理,在唐代杨元昊之前,每个人都觉得武学只是用以强身的微末杂学,不值深研。那时所谓的巅峰便是看看谁的筋骨更强壮。直到杨元昊解开生死玄关,形成流派,才顿然打开局面。然后今世却又以杨元昊当时所能到达的境界定为新的巅峰。这些想法与二百年前的古人有何区别?这个巅峰就真的是巅峰么?若是来日再有个杨元昊,再往下解出另六层玄关,这又该怎么算?”
胡炭瞠目不已,咋舌道:“怎么可能!”只是第四重玄关的疯禅师和明锥,打斗起来就已经让日月无光风云变色,真是再往下开几个玄关……胡炭实在不敢再想了。
苦榕道:“怎么不可能?别的我还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武学绝不会只有六重玄关。除了百会、十二重楼、膻中、丹田气海、会阴、尾闾之外,是还有别的玄关的……我这个觉明者与传统的觉明者可是有些不同,嘿!现在也不用跟你说,你以后就会知道。”
苦榕说着说着,不觉谈兴已开。他本来不是个善谈的人物,往常若非遇到脾性相投者,绝不会引出他这么多言语。可是今日情形有些特殊,一是多年来辛苦追寻故人踪迹,到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夙愿了结,重负尽释,不免有些放怀。二则是孙女柔儿在服下定神符过后,已经显见疗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再挣扎呼痛,这放在往时都是不可奢望之事。安心喜慰之下,只觉得胸臆大开,无数念头纷纷而至,虽只有个小童在近前接话,却也逐渐引出了他的谈锋。
随口点拨了胡炭几句,见这小娃娃果然悟性极佳,一点即透,还能举一反三,心里便有了八九分喜欢。再说得一会,越觉得这小孩顺眼,他便决定教给胡炭一些东西,左右也算是对他绘符辛苦的酬谢。
数十丈之外,劳老爷眼观鼻,鼻观心的打坐行气,时不时的把眼睛睁开一线,监视着苦榕的举动,只担心这老头会不会趁他不备,抽冷子过来给他一家伙。他接了保护胡炭安全的职责,便须守到最后,直到缴命过后才算了结。妖怪毕竟出身异类,行事法则是与人颇有相异之处的,极为信诺,二妖口头一词便可形成约束,至死不改。劳免虽然觉得站在苦榕视线之内就如同蜥蜴不知死活的在巨蟒口边抽抖打摆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灭顶之灾降临,但却也不敢因了惧怕就舍掉胡炭逃命。此刻劳老爷偷眼监视完毕,刚闭上眼睛。盘算着该怎么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护好胡炭,又不必总在苦榕面前晃悠,突然间便听见苦榕的声音倏然响在耳边:“我要教我弟子功法,你离开远一点,别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这一吓当真是非同小可!老妖怪当时便亡魂大冒,如同中箭的兔子一般一蹦三丈高,心与胆俱裂,屁与尿险流,一张橘皮老脸勃然作色,自额头以下到颈脖,瞬间变得得雪白一片,比会变色的避役可快得多了:“完了!!完了!大意了!这这这老家伙真的摸过来了!我我我死定了!”
惊惶之极的睁开眼睛,灰心等死之际。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自己假想出来的危机,白白虚惊一场,苦榕还好端端坐在远处呢,并未移动。他只是用了束声之术来提醒自己回避。不过受此一番大吓,劳老爷那本就只剩下一丝的勇气和坚持早飞到九霄云外,哪敢有什么说辞,把头一缩,伤体不药而自愈,‘嗖’的顿时化作一溜青烟,顷刻没影,跑得竟然比未伤之时还要快。
确认到劳免已经走远,苦榕便对胡炭说道:“还记得刚才说牛的事情吧。”
胡炭点头道:“记得。”
苦榕道:“牛空有一身蛮力,却永不会是掌握刀剑的人类的敌手。这便是‘力’与‘技’的境界差别。善用技者,遇到只会用蛮力压人的,必会胜多而负少。这‘技’说的可不仅仅是战法技巧,还包括兵器、谋略、身法、阵法等等一应外物,就如同你在赵家庄做的那样,赵东升的弟子修为境界比你高得多,可是你善用外物,又用智计,那几个弟子便不是你对手。”
胡炭听他夸赞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这可是第五重的觉明者!他在夸奖自己!笑吟吟的瞥了姑姑一眼,见秦苏也在专注的听讲,显然苦榕说的话对她也颇有启发。
“两个境界相差不太大的人交手,其中一人功法略深,另一个人却学会游身法,虽然功力不及对方,却行动极快,会闪躲,会诱敌,会陷敌,会制造破绽攻击,这一战的结果,你知道会怎样吧?”
胡炭道:“多半是会游身法的那人赢。空使蛮力的,总有疏漏的时候,被抓住破绽就输了。”
苦榕点点头,道:“不过这也要两人境界相差得不太多,若是对比太悬殊,用技的使尽全力也没法对用力的造成致命伤,那这场争斗的结果就反过来了。”胡炭点示意明白。苦榕这是告诫他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以为功法修为不重要便舍弃掉修炼的努力,一味沉浸钻研在外物之上,那也不是一条正道,走下去终还是死路一条。
“在‘力’和‘技’之间,本来还有个‘气’的境界。”
“气?”胡炭想了想,忽然便灵光一闪,有些明白过来,他眼睛一亮,说道:“这‘气’说的是不是便是战斗意志?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便是‘气’的作用吧?”
苦榕向小童投去赞许的目光。心想这娃娃心思伶俐,脑子转得倒快,这转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气’的涵义。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这‘气’指的便是心性意志。这‘气’的作用不可谓不大,争斗之中,若两人实力相比不是太过悬殊,通常都是战斗意志旺盛的人会取胜,这个效果在多人对战,军阵对垒之间最见效果。两军相争,比的就是哪一方的士气更加旺盛。你听过‘一鼓作气’的典故吧,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胡炭道:“我昨天听无忌大师说,他功法中的精髓便是一个‘敢‘字,他跟我说,教导弟子的时候,要让弟子抱持住一个’敢‘字信念,敢打,敢争,敢和比自己强的人交手,绝不退缩,如此便能百战百胜,不知道这算不算‘气’的范畴?”
苦榕很惊讶,显然是想不到胡炭竟会接触到这个层面的知识。不过小童毕竟见识有限,这么分析却是错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敢’字诀么?这不算是‘气’的运用,这是自固战志,类似于请神上身,但却要高明得多,身怀自固战志的人神智不昧,锐不可当,能同时发挥‘气’和‘技’的优势,还是很厉害的。这是一种作战技巧,应该要归类到‘技’这一类里去。而且还是很高级别的技战之术。”
“自固战志!”这是胡炭头一次听说到这么个东西。原来这‘敢’字诀真的不简单啊,难怪雷叔叔能在江湖上闯下那么大的名头。忽的心中一动,他问道:“自固战志这个叫法我头一次听见,不过既然能单独成为一个类别,我想不止是只有一个‘敢’字吧?”
苦榕听完,对小童更是满意。这小鬼的联想推理能力实在很出色,他说道:“当然不止‘敢’字,还有‘忍’‘静’‘怒’‘狂’‘恶’‘坚’十几样呢。不过有些战志对自身损伤太大,或是作战时效果不很明显,渐渐的就没落了,早年间还常见到有人参学,不过这几年江湖上没听说有几个会用自固战志的高手了。”(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地六十七章:依稀故人(下)
“劳老爷,今天怎么不去后院的春秀阁了?你可是有日子没光顾我们店了,掌柜都说,是不是我们这些小的伺候不周到,惹你老人家生气了。”这时三楼又有店伴过来接引,讨好的说道。劳老爷嘿嘿一笑,捻须说道:“哪的事啊,前些日子不是去了趟吐蕃么,累得半死!昨天才刚回来,你看今天不就来光顾你们了?”顿了下,又道:“今天就不去春秀阁了,想好好吃餐饭,那里人多眼杂的,想消停都消停不了,还是这儿人少,能躲个清净。”那店伴陪笑道:“这是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大家伙都爱戴你想和你亲近呢。前些日子范老爷在秋吟殿摆酒席,大伙儿都还说呢,这席上少了劳老爷,少很多乐子,这酒喝得都没滋没味了。还念叨着你什么日子能回来。”劳老爷听他奉承,呵呵大笑起来,甚是愉快。
“劳老爷,你在这儿用餐,用具什么的就简陋了,比不得后院,你老人家可别嫌简慢了才好。”劳老爷摆手呵呵笑道:“不妨不妨,这地方正好,我很满意。”朝后面略一示意:“来人啊,给赏。”说话间身后便有随从分众出来,赏了那店伴一小锭银子,那小二欢天喜地,谢了赏,更是殷勤在前领路。
这饭庄之中,对客人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身份平常的通常都安排在一二楼大堂,只有那些气度不凡者被引上三楼,在三楼里进,又用屏风遮挡分隔成几个阁间,以备有需要密聚的客人使用。而在饭庄的后院,却又另建起几个独立的小庄子,什么春秀阁,夏浓厅,便在其中,这是专为那些富贵客人布置的,器物之华奢精美更胜前院,庭花嘉树,锦缎缠梁,侍应亦较前院更众,坐在这前堂三楼里,还能清晰听见后面不绝耳的牙板丝竹之声,还有女子的轻笑,这些享用者自是城中一些豪奢大家的子弟。
胡炭和秦苏被安排在偏里的一桌,劳老爷要进去雅间,便要路过二人。一路怡然自得的微笑行来,走到姑侄两一桌,眼见着两人也正打量着他,那劳老爷倒是神色无异,也像对其他人那样堆满笑容,点头致意一番,便欲行过。
胡炭早晨经过赈粥一事,对这万众称道的劳老爷倒颇有些好感,见他样貌和善,也不像是要拒人千里的模样,当下便有心与他攀谈。于是忽然咳嗽一声,肃起容来,准备说话。
秦苏立刻面色大变,心中顿感要大事不好。她可是有经验了,每当这小混帐咳嗽一声要装成大人说话,那多半便是祸事要上门的前兆。一般来说,只要这小东西主动挑事,事情往往只会向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是本来没有的事情变成了坏事上身,另一个就是本不严重的小事变得不可收场。刚才这小鬼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要多消沉有多消沉,要多颓废有多颓废,仿佛只要一个看顾不到他就要饮恨自毁的模样,怎么这才放松了一会儿警惕,他就又张牙舞爪的原形毕露了?!她觉得自己晚间的担心实在有点多余了。
哪知胡炭还没开言,劳老爷那边却先出了状况。便在他错步将要行过去的刹那,只听“啊秋!”的一声,一个六七岁小女童清脆的喷嚏声从他腰侧间突兀传来。这声音虽不响亮,但却清晰可闻。姑侄两个正不霎眼的看着他呢,那劳老爷独一人走在前头,伴众们都在身后三步开外,他身边却又哪有什么小女童!
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怔愣住了。
“啊?咦?咦?!”劳老爷也甚是疑惑,马上停住了步,他用惊讶的目光扫掠一下自己的腰间,然后抬目重新打量着面色怪异的姑侄二人,似是有些不解。“这是怎么回事?你喜欢他们的气味?”他自言自语说道,然后只略一思忖,便转步走过来,堆起笑容,向二人拱手招呼:“啊哈!这位姑娘,还有小兄弟,可是眼生得很啊,二位相貌出众,神采不凡,看样子却不像是这颍昌府中的住户。”
秦苏心中暗起警惕,有些不清楚这劳老爷的来意。只是早晨间听见他民声不恶,施赈的善举都做过好几年了,想来也不像是特意赶过来要和她为难的敌人,当下也不愿对他太过刻薄,便淡淡应道:“是的,我们只是路过,昨天才到城中。”
当下便有殷勤的随从过来拉开了椅子,劳老爷倒不矜持,大马金刀的坐下了。看见秦苏和胡炭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对他的唐突举动有些不满,劳老爷便尴尬的咳嗽一声,歉然的笑了笑,然后眼珠一转,却招手唤过来小二,大声道:“小二!今儿这三楼上所有客人的花销,都会到我账上!费用多少,你们到时候去府里支取。”那小二识趣,笑道:“劳老爷又破费了!”在胡炭和秦苏脸上扫过一眼,略略猜度二人的身份,便高声说话道:“众位尊客,劳老爷说话了,今天众位的花费他全包了,众位客人请安心享用酒饭。”当时那几桌与劳老爷认识的人便又喝彩起来,连赞劳老爷豪爽。这动静倒跟刚才一楼间的反应差不多。
挥挥手遣散了身后的众人,让他们自去别处落座,劳老爷这才正过脸来和秦苏胡炭说话:“啊呀!打搅打搅,真是失礼了!只是我这里有个疑问想要跟两位请教,万分紧急,所以有什么不当的举动,还请两位恕罪则个!”
眼见着他一边客气道歉,一边脸上却毫无愧色,在不停的从从怀里掏摸出东西放到桌上时,眼珠子还飞快的在自己和胡炭脸上扫掠过,秦苏愈感到这感觉熟悉异常。
正纳罕着为何有这般熟稔的感觉,她却猛然惊悟过来:她所认识的故人里,还会有几个这般年纪的男子呢?这人分明就像是胡大哥啊!她记忆里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场景,胡大哥一边跟人谦虚客套着,一边却又暗地里飞快的转动心思,动用手段,想要图谋个小不轨之事。这劳老爷虽然体型面貌与胡大哥相差甚远,然而这表情作态,却又极为神似,尤其那双眼珠子,灵活异常,仿佛一转之间就已经动念过六七个想法一般,难怪她刚才初一照眼的时候,就有如遇故人的感觉。
一个玉扳指,一只玛瑙雕件,一个寸高的翡翠瓶子,一方锦帕,一个暖洋洋的温石珠子,一盒木函,一个拳头大的小绣囊,这便是劳老爷放置到桌面上的物事。秦苏和胡炭心中怀着疑问,便也默不作声,只等劳老爷来说明。
“这事情说来话长,却该先从哪里说起呢?”劳老爷说道,似乎有些苦恼,搔了搔头,转向二人点头道:“这样吧!虽说事情紧急,我可也不想平白耽误你们吃饭,反正我也还没吃呢,就并成一桌好啦!我们边吃边谈,我把这店里的招牌秘菜点一份请你们吃,算是尽个地主之谊。”
秦苏听说,当下便要婉言拒绝。这劳老爷目前的身份还是敌友未明呢,她可不想吃个什么秘菜着了他的道儿,谁知她还没出言说话,那劳老爷已经观颜察色,看出来她有拒绝之意,摆摆手阻止她说话,笑道:你们先别忙拒绝,要知道我点的这道菜,可是不公开出售的菜肴呢。知道的人可不多,食材稀罕,大厨也稀罕,外面可是想吃都吃不到的,多少钱都换不来。若不是我劳某人在这店里还有几分薄面,也是买不来这食材的,更请不动这大厨来亲自操刀。”
小胡炭登时被勾起了浓厚兴趣,问道:“什么食材这么稀罕?很好吃吗?”
劳老爷见他问话,甚是欣喜,索性转面过来专对小童说话,一脸神秘的模样,低声说道:“好吃不好吃我先不说!先说别的……嘿!说起来你们不相信,自古以来,吃到过这道菜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他把右手五指虚张一下,然后又飞快的收回到桌子底下,似是生怕被人看见。“每一个能吃到这东西的,都是大气运的人,说一个人你们就明白了,汉太祖刘邦,无人不知吧?在没发迹之前只是个市井泼皮,你知道他为何能够连步登青云,从一个街头赖汉变成执掌天下的至尊皇帝?”
胡炭瞪大眼睛:“难道就是因为他吃过这道菜?”
劳老爷在桌下一击掌,赞道:“聪明!猜到了!可不正是这样!据说他在任泗水亭长之时,酒饭不断,天天就寻摸着找下酒菜,有一天在河边捡到个异物,也抬回家煮吃了,从此便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的。”看到胡炭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劳老爷忙说道:“你是觉得吃道菜怎么就会影响到气运,不相信是吧?早先我也不相信啊!可是去年发生一件事,这城里的宣节校尉马大人,就因为吃了这道菜的头鲜,隔天就被京里调去,升任六宅副使去了,你看这事!立竿见影啊!正八品破格升级到从六品!这算是平步青云了吧,实例如此,你说我信还是不信?”
胡炭眨眨眼睛,闭口不语。他哪知什么宣节校尉什么六宅副使,这些官职于他而言就像天文地书一般。野虫儿听不懂牛哞声,左耳听进右耳便原样不动的冒出来。但劳老爷说的这些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了。
劳老爷也不管他,自顾说道:“刚才说的那都是有据可查的实例,至于刘邦因吃了这道菜而当上皇帝,那都是野史中流传的说法,真假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然而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若是没有根据,人们也不会平白乱说的。我是见过这食材的,了不得啊!有神异,放置在暗处都会放宝光!若说吃了这东西会发生些不寻常的事情,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反正是信的,那东西本身就是千年难遇,古时的人别说吃过,就是活物、死物也没有几个人见过的,这可是大大的好东西啊!”
胡炭听得两眼又再放光,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真的很神异?难不成你说的是龙肉?”
劳老爷呵呵一笑,摇头晃脑道:“不是龙肉,但论起珍稀程度,却也相去不远了。好东西啊!好东西啊!”
秦苏听到这里,已经是大起疑心。这劳老爷现在的神态表情,活脱脱便是个江湖骗子,绘声绘影,表情又夸张丰富之极,哪有半点出身豪富的大家贵族模样。瞧他循循善诱的,又卖关子又引话头,惹得胡炭呆头鹅一般一步步陷入彀中,满副心神都被这道秘菜给吸引住了,这等手段,反倒像个居心叵测的的市井坐贾者多些。
莫非这人竟是个假的,不是自己早上听说到的那个劳老爷?可是有这么多人给他帮衬,这说法却也有些立不住脚,或者……他们索性全都是一伙的?联起手来要设局坑人?秦苏想到危处,柳眉不自觉的倒竖起来。胡炭的反应也让玉女峰弟子有点看不明白,这小鬼头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被劳老爷的话吸引住的模样,可是以秦苏对他的了解,此童论起智计奸诈,只会比自己更高。没道理她都察觉到怪异的地方,胡炭会感觉不到啊。
她这里动了疑心,神色便冷峻下来,盯着劳老爷看便有些目不转睛。耳中听着胡炭和他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热闹,劳老爷舌绽莲花,把这道秘菜说得几乎天上有地上无,滋味绝伦,人生一辈子,若是没吃过这道菜,那简直是白活了,真是到死都不瞑目一般。那小童分明已经被勾得馋涎欲滴,啧啧附合赞叹,然后拍着桌子,一叠声的只是乱叫,催促小二快去厨房督促,做好菜速速端上来让客人品尝。
这劳老爷到底意欲何为?如此不顾身份,跟一个小小孩童都能说得这么畅快投机,这也真希奇。秦苏心中微觉讥讽,正想冷言刺他两句。不想那边的劳老爷似乎隐然已有所觉,在热谈之中偷瞥她一眼,忽然把双掌一拊,把面上的诡色一扫而光,哈哈笑道:“啊哈!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当不得真!小兄弟,还有这位姑娘,我话里多有怪诞,只是饭桌上搏人一笑的段子,可别真的都听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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