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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你说什么?!”秦苏猛抬起头,心中油然生起希望,捏住贺江洲的手突然又加重了许多力道,“你是说炭儿没死么!你说!他是不是还没死?!”她的眼睛熠熠闪光,眨也不眨的看着贺江洲,只盼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乐观的答案。
贺江洲摇头苦笑:“我什么也没说啊。”虽然让美貌姑娘抓住手臂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尤其是自己心仪的女子。但若是这抓的力道能够碎石折铁,却又是另外一说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手?”贺江洲咝咝吸气,缩起了肩膀。
秦苏才发现自己竟然捏住了他的手臂,忙不迭放脱了手。她此刻顾不得害羞,只连声追问贺江洲:“你快说!炭儿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没事?”
贺江洲避而不答,皱起眉头抚自己的手臂,道:“姑娘,你的手劲好大!看来你师傅定然很有来头,你是不是青叶门的?”秦苏想也没想,道:“不是!玉女峰的,你快告诉我炭儿究竟怎么样了?!”
“哦,玉女峰的。”贺江洲心中窃喜,暗为计谋得逞而得意。
“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地方,到时候你自己看。”贺江洲和秦苏并排站了,慢慢向前走,心中开始搜刮关于玉女峰的记忆,要找个话题。“你们的掌门是谁?我记得似乎是叫……叫……叫……”他停住了脚步,抬头向天,作思索回忆之状。秦苏哪知是计,见他不走,急道:“叫青莲神针!她是我师傅。你快走啊!”
“原来你是青莲神针的徒儿!”贺江洲心中暗道,喜滋滋的想:“我还知道你姓胡。”他侧眼去看秦苏,见她青丝微乱,粉颊生香,长睫之下啼痕犹湿。这一番惶急伤心的神情,不惟不减她的娇媚,更增许多楚楚之态。
好一个美貌女子!
如此绝色当前,贺江洲的三魂七魄哪还能安生住着?早就飞到了不知哪重天之外去了,色心一炽,登徒子的本相登时又恢复过来,他一边行走,一边笑道:“想不到玉女峰竟然如此人才众多。嗯!玉女峰,玉女峰,名字取得真好,像胡姑娘这样的人物,若当不得玉女之名,天下还有谁能当得?能见着姑娘,实是小生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在哪里?离这还有多远?”秦苏问。
贺江洲登时哑口无言。看来秦苏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赞叹。对花问情,花尚能解语,可这如同天仙般的美人儿眼里竟全然没有他,把他的话全当做耳旁风了,想想确实让人沮丧。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现在人家心急如焚,哪有心思来听自己的赞美,那不成了空心花瓶么?贺江洲想了一想又释然了。心中更觉秦苏的重情难得。他又素知“好花常生悬崖角,好果只挂高梢头。”的道理,愈是要经历磨难和挫折的,愈是真正的珍物。
当下并不气恼,只是笑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何必现在着急问我?”
“我担心他。”秦苏说道,直直瞪向前方。
“我找了他好久,可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说着说着,秦苏又哽咽了,咬着嘴唇,面颊上两道水痕淌下。“我只害怕他被坏人捉走,折磨他,伤害他。这十多天来我没一刻不记挂着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摇了摇头,将泪水摇落。
贺江洲住了步,满心怜惜的看着她,一腔杂念全抛到身后去了。
这女子如此重情重义,当真难得。对侄儿尚能如此记挂关心,那么,日后呢?对她的夫君和儿子岂不更是……他心中一荡,不敢再想下去了,硬生生把想法从脑中除去。这个念头实在太过亵渎秦苏,想想都觉得罪恶。这女子如此冰清玉洁,正当好好珍惜爱护,万不能和过往那些庸脂俗粉相提并论了。
见秦苏背着胡不为,两手不得便,他真想上前给她擦泪。若是以前,他也早就这么作了,给女子献殷勤的机会,贺公子一向善于察觉利用的。可是在秦苏面前,不知怎么他竟有些畏缩,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等秦苏情绪平复了,才走在前边引路。
这般沉默走了片刻,已经看见江宁府的城门。
贺江洲收起了浪荡态度,看着胡不为问秦苏:“胡大哥是生了重病么?需不需要找个郎中?若是需要,我可以找个最好的过来……”他听胡炭哭喊时叫姑姑和爹,只道二人是亲兄妹了。
秦苏摇头,低声道:“多谢你了,不过不用。你只要把炭儿的下落告诉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事,不用劳烦你。”
贺江洲点点头,领着秦苏一路前行,在路人惊讶的注目中向家中走去。(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十二章 休养(上)
“昆仑山上一窝草,七十二年长不老,吾奉命取庄天地,诸师邪法搬解了。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山上有老虎,老虎爱咬人,喂它大红薯……”
胡炭蹲在一株石榴树下,拿着石片在地面胡乱划图形。口中咿咿呀呀,一会儿是法术咒语,一会儿是童谣歌诀,夹缠在一起,全不成完句。
贺老头儿刚刚教完徒弟,从长廊处经过,听见胡炭的自言自语中居然还夹有《鲁班书》中的真诀咒法,不由得大感惊奇。立定在廊柱边上再走不动了,也不上前去打扰他,任他自己嘟嘟囔囔下去。
胡炭毫不知情,含着一泡口水自说自话。他在地面上画了个鸡不象鸡,狗不象狗的动物,忽然拍手道:“马儿颠,马儿跑,跑到喜哥儿小床头,站住了,踩一脚,踩成乌眼鸡,踩成断尾猴,踩得喜哥儿哇哇叫,从此不敢再胡闹。”这是他在旁泉村跟众小童学来的歌谣,互相取笑打闹的。
老头儿听他唱的天真,忍不住面上露出微笑。
胡炭反反复复的,把马儿跑的歌诀念了几遍,把‘喜哥儿’换成‘小三子’再到‘铁豆儿’‘小黑鱼’旁泉村的一干玩伴都让他取笑完了。末了,拿起石片,在那只是马而不象马的动物后腿处划拉几下,意是打断了马腿,又唱:“腿断了,腿跛了,爬不了树,下不了河,呜呜呜呜,小猴儿哭了。”
“喜哥儿是小猴子!”胡炭放大声音叫道,一边拍掌,一边发出笑声。
原来他在假想跟以前那些玩伴们玩耍呢。庭院中寂寞,他小小孩儿没人陪着玩,只能回忆以前的片断来自娱。这般自己热闹了一阵,胡炭又沉静下来了。片刻,贺老爷子听见他低低说话,侧耳听,隐约听说:“喜哥儿,这碗饭是你的,这碗饭是我的。咱们吃完,就去村东捉知了,你说好不好?”
小胡炭拿石片盛了几朵榴花,递给面前臆想的喜哥儿,道:“你不想去么?那好,咱们不捉知了啦,咱们去河边好不好,那里有好多好玩东西,有小鱼儿,有小虾,还可以玩沙子。”
见小娃娃沉在自己的世界中,和不存在的小伙伴对话,贺老爷子颇觉心酸。这院子里没一个是胡炭的亲人,他原就缺疏疼爱,自己的三个徒儿又被严厉管着,更不能跟他玩,倒真难为这个可爱的娃娃了。
童年时期便这样孤独,于他的将来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些,老头儿暗暗作了决定:日后把功课放得松一些罢,让衡儿小璇跟小胡炭多亲近亲近。
胡炭自不知身后有个老头儿正为自己唏嘘感叹,又轻轻哼着童谣:“傻子跛,傻子馋,傻子有张臭皮床,床坏了,看一看……”他忽然停住了,把小脑袋摆的跟拨浪鼓般,自言自语说道:“不好,不念,婆婆说是骂爹爹的,炭儿乖,炭儿不骂爹爹。”
他细心的剥着手中的石榴朵,一边轻声说话:“炭儿做饭给爹爹吃,爹爹睡着了,吃完饭就醒了。”
待到细碎的花蕊堆满了石片,他双手捧起来,递上前去,似乎胡不为当真就在面前一般:“爹爹,这是炭儿给你煮的饭,好吃不好吃?”他努力的伸着两只小手,小心翼翼的端平了,只怕有丁点花朵落下来,爹爹会吃不饱:“等你吃完饭,病就好了,炭儿想跟你去捉蝴蝶,炭儿想吃糕了。”
小童忧郁的眨着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面前的树干,满脸乞求。他面前仿佛当真就坐着一个胡不为,正慈爱的看着他,为他的懂事而欣慰,要伸出手来抱他。
可谁又知道,他的爹爹已经一年多没跟他说话了。
胡炭,想爹爹了。
“好孝顺的孩儿。”贺老爷子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感动。才两岁便知烹粥孝亲,如此天性纯良,当真难得。老爷子心中赞叹,对小胡炭的喜爱又更深了一层。
对比一下便知道了,江洲这小畜生什么时候为他老子这么打算过?他到十岁时还不肯老实听话呢,说一句顶十句,忤逆作乱,当时几乎没把老爷子给气出好歹了。想要让他跟这小娃娃一样孝顺懂事……到现今老爷子都没办到。唉!老头儿在心中叹息,当真一个人一个命,老贺家怎么没这样好运气,生出小胡炭这样的儿子来。
正愤愤之际,听得前门声响。贺江洲不合时宜的叫声从那边传了过来,他在喝斥下人:“还傻站着干嘛!不长眼睛么?快把胡大爷扶到客房去!”
“这小兔崽子又把什么猪狗朋友领到家里来了?!”贺老爷子心中怒火‘腾’的就冒起来了,怒眼圆睁,大步流星向前门赶去。
见了胡炭小小年纪,就知道这般心疼爹爹,他心中哪还能平衡下来?只恨不得把儿子掐脖拉到胡炭跟前,让他学学人家是怎生孝敬长辈的。
那边贺江洲还不知已惹了大祸,正指挥几个小婢去搀扶胡不为。“快快!把西厢的客房收拾收拾,”他跟下人说道,“从暖阁里拿床新被,茶具桌椅都给我换成新的……”猛然间,看见老爷子一脸怒容,旋风般的从后院门里冲了过来。
“小兔崽子!你还没死么?!”这一声如炸雷轰响,满院人都给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动弹。
贺江洲哪知老头儿受了什么刺激这般大光其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说道:“爹!你怎么了?”
“你上哪去了?”老头儿喝道,“一早上没见你的人影,你的推山排云掌练了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功课?!”
贺江洲赔笑道:“我去接一位朋友。”他伸掌要介绍秦苏:“这位是胡姑娘……”
“我不认得你这些不入流的朋友!”老爷子一点不客气,打断他的话说道,一边伸手肃客:“姑娘你回去吧。以后别跟我儿子来往纠缠。”他见秦苏是个年轻美貌女子,只道是贺江洲在外结识的青楼歌妓,话中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他在你身上该付多少钱?“
“什么?”秦苏一时不明白他的话。
老爷子不再理她,仰脖向后院大喊:“佟总管!你过来!”佟管家忙不迭跑过来了,听老爷子吩咐:“你带这姑娘到帐房支取银子,跟她到老鸨那里交付了。跟她们说,以后见着这小畜生,给我用乱棒打出来!门都别让他进!”他怒目瞪向儿子。
听到‘老鸨’这一句,秦苏才终于明白:自己是让人当成青楼卖笑的下三滥女子了!
‘轰!’的一下,血尽往脸上涌去,秦苏的脑子仿佛瞬间胀大了几倍,眼前一片血色。她长这么大,何时让人这么羞辱过?女孩儿家的清白名声,竟然被这糟老头当着许多人的面肆意玷污了!
‘呼呼’的劲风急响,尘土和石粒被烈风激扬起来。灵气和怒气同时在秦苏体内沸腾,她身周的气流立时感应,狂暴旋转,在左近转成了好几个风涡。秦苏怒视着贺老爷子,喝道:“那老头!你我素不相识,怎能一见面如此羞辱我?!”
贺江洲大惊失色,心中只是叫苦:“坏了!坏了!这误会可怎生澄清!”
贺老爷子见秦苏居然身有灵气,而且修为颇为不弱,一时也大感惊奇。把目光投注过来,正看到秦苏捏个‘风火动’的指诀,出手在即。
“我是玉女峰门下弟子秦苏,你报上名来,咱们一决生死!”
“胡姑娘!先不要动手!”贺江洲这时哪还顾得上留意秦苏的真名,飞身挡在两人中间,苦笑道:“我爹他不是有意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看到秦苏秀眉倒竖,面覆寒霜,显然没有缓和的迹象,他情急智生,急忙又道:“你是来找胡公子的,何必节外生枝?跟我爹耗费了气力,就把正事给耽误了。”
秦苏点点头,看着贺老爷子,慢慢撤了灵气,道:“好,我们先去救炭儿,这事我以后再来跟你算帐。”
“咦!你认识小胡炭?”这下子该贺老头儿吃惊了,他看向自己儿子:“她是谁?不是你在青楼认识的……”
“爹!你别乱说!”贺江洲赶紧拦住。那边秦苏怒火又迸:“老贼!住嘴!”
“她是胡炭的亲姑姑!胡姑娘你别生气。”贺江洲两头做人。
“啊?!”贺老爷子傻眼了,一时倒没计较秦苏话中的不敬。“你是炭儿的姑姑?”秦苏仇恨的看着他,哪里肯答他的话。
“这可误会啦。”老爷子搔搔脑袋,满脸歉然之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得讪讪解释:“我这儿子生性风流,在外面总结交些不干不净的女子,我还以为……”
贺江洲一听,脑子都要炸了,急骨着眼连叫:“爹!爹!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快进去吧!”
老爷子没脾气了,想跟秦苏道歉,可是老脸上实在挂不住,张不开嘴。静默了片刻,只得给自己找台阶:“我……去厨房看看……看早饭作了没有。”
这时天已过午,过吃早饭时间已经好久了。
“炭儿在哪里?你怎么把我领到你家里来?”等到贺老爷子拐进里院,秦苏才问贺江洲。
贺江洲道:“你先别急,胡大哥病得这样重,我觉得应该先找郎中给他看一看。我爹识得一些江湖名医,或许能助他调养过来……”
“这不用麻烦你。”秦苏道,“我只要知道炭儿的下落就行了。”
四个婢女站在秦苏身边,想搀下她身上的胡不为,可秦苏不让她们碰,只看着贺江洲:“你说吧,炭儿被坏人藏在什么地方?”贺江洲无计可施,只得说道:“好吧,你随我来。”
两人循着石板小径,穿过花园进入庭院。秦苏看见池塘边的空地上三个小童正在练习法术,地上丛生着一簇簇尖锐的冰锥,在烈日下反着亮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身短打装扮,象模象样的步罡,存思,捏决,然后清脆的念出咒语,从掌中催生出一篷火焰,吞吐的红光如一条长龙卷过了冰锥,瞬间便把冰锥烧融了小半截,只可惜小女童年纪幼小功力太浅,法力不能持久,未能把冰锥一息融尽。
“姑姑!”花丛深处传来一声叫喊。怯怯的。
“炭儿?!”秦苏浑身大震,旋风般转身,循着呼喊传来的方向急切张望,看到六丈开外,一丛如焰火般灿烂的石榴树,奔腾着燃向高蓝的天空,树下一个灰灰的小童,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泪汪汪,扁着嘴要向自己扑来。
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胡炭又是谁!?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十二章 休养(下)
“炭儿!”秦苏惊喜大叫,震惊和狂喜如潮般瞬间填满了胸腔。此时,滚烫的泪水再不受任何约束,挣破了自律,挣破了眼眶汹涌而流,她忘情的呼喊着小胡炭的名字,浑忘了身边还有旁人,负着胡不为只飞步两纵,便跨到胡炭身边,一把把他揽入怀中,抱头痛哭。
“炭儿!你想死姑姑了!”秦苏揽着胡炭一遍遍的亲,一边畅快哭泣。压抑在心中多时的担忧和惧怕,尽随着泪水飞泻出来了。她胸腔中被巨大的感情压堵着,让胸口发疼,眼眶一酸再酸,怎么也止不住那些自由的液体涌出坠落。她狂喜,她心有余悸,在她一生的记忆中啊,从没有一天象今日这样灿烂。在她眼中,鲜红的榴火,雪白的花墙,蓝莹莹的天,无一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甚至于身边那个微笑着的贺江洲,已不像初识时那样讨厌了。他眼中甚至有一些泪水,让秦苏一时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一时之间,秦苏胸臆大豁,只觉得天下之事,皆无足虑。生死也罢,舛难也罢,都变得鸡虫般微小不足道。因为,她的炭儿没有死,又好端端回到她身边来了!天下幸事,何如此甚?
秦苏紧紧的抱着胡炭,半分也不愿意松手,脸贴着他的小脸蛋,只是怪责自己:“姑姑错了,姑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半步。”
胡炭低低的哭,把头埋进秦苏怀里,鼻涕口水全糊到秦苏胸前了。多日不见自己的亲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度过了十余日,小娃娃心中的恐惶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一大一小就这么抱头哭着,悲与喜,哀与乐,庆幸与辛酸,尽在吞咽之声中宣泄出来了。
等到二人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贺江洲才慢慢走近两人。
“那天晚上,我看见炭儿在街上一个人走,一边哭一边喊,我想他定是跟你走散了。”贺江洲笑说道,神情不再浮滑。“所以我就把他接到家里来,然后出去找你,可惜一直没找着。直到两天前,问了很多人,才终于知道你在城外慈音庵落脚。”
“多谢你了。”秦苏正视着贺江洲由衷地说。“你的这番恩情,我真不知何日才能报答。”
“姑娘不用这样见外。只是举手之劳,何说什么恩情。”贺江洲道,心里却别是一番想法:“是的是的,这恩情多重啊,你一定要报。也不用等到什么时候,今日就能报答啊,你跟我拜堂成亲……做了夫妻,我再救十个胡炭给你都成。”
秦苏自不知他心中转的鬼胎,拭了拭泪,拉起胡炭辞别:“贺……公子,我们要走了。多谢你了。”
“啊?要……要走了?”贺江洲手足无措,仓促之下,脱口说出一句:“你……你还没报恩呐?”
秦苏清亮的眼睛惊讶看了他一眼,贺江洲马上低头改口赔笑:“不不不不!我是说……胡大哥的伤势没好,小弟勉为地主,想要一尽同道之谊。胡姑娘,你总不会让我连略效绵力的机会都不给吧。”
“不是的。”秦苏摇头,转首看了眼伏在肩头的胡不为,语气变得落寞:“你救不了他的。天下……只怕也再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说到这里,话中又有了凄楚之意。
胡不为的魂魄让师傅给拍散了,纵是大罗金仙下来,只怕也难得唤醒他了吧。
贺江洲不知其中缘由,见她说的伤悲,忙拍胸脯说道:“姑娘何必这样绝望?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你就让我尽心医治吧。贺家庄虽然名气不大,但也还认识几个名医,只要我爹叫一声,他们决不会推辞的。有他们出马,胡大哥便是死了……呃……呃,也……也定能活转过来。”
秦苏摇头。天下良医纵多,可谁又真有回天之手,能把散掉的魂魄重新封合?婉拒道:“贺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一般郎中是治不好的。”
“可是……他们不是一般郎中啊!”贺江洲大叫,他只想把秦苏留下来,然后方好施展手段,赢得美人心。若是秦苏一意要走,他的所有努力可全都泡汤了。“江南七十二针是我爹的至交,你总听说过他吧?你先在这里住下来,等我爹把七十二针叫来,保准让胡大哥药到病除!”七十二针名叫陆浦,针灸之法天下无双,传说靠着手中七十二枚银针,对一应疑难杂症都是针到病除,这名头果然大极。
可秦苏仍然摇头:“没有用的。”
“那么悬脉郎中呢?一丸神医呢?生死薄呢?他们都不成么?”
秦苏仍然摇头,满怀感激说道:“贺公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大哥的病并非药石能够救治,你就不用费心了。江湖山长水阔,日后若是再有机缘,我……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不行!不好!”贺江洲摇头道,至于反对的理由,他可万万不可说出来。
“你离开这里,还能上哪里去?外面正有仇家等着你,你还要自投罗网么?”
秦苏一怔,这倒是可虑之事。敌人躲在暗处,自己身在明处,果然难以防范。身边一大一小皆无抗拒之力,如果敌人强行袭击,三个人是一点半法也没有。
只是秦苏心高气傲,却不愿就这样托庇于贺家之下,当下说道:“没什么关系吧,我找家住客多的客栈,谅他们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动手。”
“错了!错了!”贺江洲大摇其头,“这些坏蛋阴险之极,他们又下毒又放蛇,性情狠毒,难道还会有什么顾忌么?等你一个疏忽,那时可就晚了,你想啊,胡大哥没有力气抵抗,炭儿也一样,如果他们一下来二三十人,你怎生应付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啊!”
秦苏被他说的害怕,一时倒没注意到这个事实:贺江洲怎么知道有人又下毒又放蛇?看了一眼胡炭,小娃娃也正看着他。一时心里踌躇难定。贺江洲说的果然有道理,可是……这贺家庄毕竟是个陌生之地,贺江洲是个初识之人,她怎好就住在别人家里?
贺江洲见她迟疑,知道自己的话已说中地方,心中暗喜。正要趁热打铁,把秦苏挽留下来,便在这时听见身后花架‘簌簌’声响,贺老爷子一头花白头发从树后探了出来。
“你大哥得的是离魂之症吧?”
秦苏一惊,想:“这老头子倒有些眼光。”尚未回答,听他说道:“他目光聚而不凝,有形而无神,气息若断若续,这是精魂离舍之状。离魂症虽然难治,却也不是什么绝症,天下尽有人可以治得,姑娘为什么说不能救治呢?”
秦苏道:“这不是普通的离魂之症,便是用招魂法也治不好的。”
“哦?这样?”老爷子目光炯炯,细细观察了胡不为的脸,忽然道:“他是被人拘了魂,是吧?!”秦苏知道瞒不住他,点了点头。
“被拘了魂,难怪你说招魂法也救不了他。”老爷子笑道,捋了捋胡须,问秦苏:“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法术,叫做夺魂术?”
夺魂术,秦苏当然知道,当日胡不为被拘走魂魄,她一路便问过许多江湖人物,知道夺魂之法可以将被封藏的魂魄夺回来,使失魂者恢复常态。只是其法高深难学,会者极少。秦找了很久,始终寻访不得,只得回山伺机偷出封魂瓶,却没料想功亏一篑,反让师傅把胡大哥的魂魄拍散了,眼下便纵再有夺魂术师帮忙,也已经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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