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秦姑娘,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啊!只可恨,为什么我不能早一步认识你,让那姓胡的抢了先手!”他恨恨的看着满桌菜肴,便待聚力一掌,将酒桌拍裂。
然而掌在半空,他却突然停住了。
“恨未相逢未嫁时……”心中玩味着这句话,贺江洲猛然悟到一些东西,面上一阵古怪。
秦苏尚是处子之身,以他惯戏花间的毒辣眼光,又怎会看不出来。从秦苏对胡不为的称呼来看,显然也还没有嫁给他。只是贺江洲先前见了她对胡不为的爱护体贴,嫉妒攻心,竟然忘了这一层。
既然还没有拜堂成礼,也没有圆房之实,这女子便仍是无主良花,天下人人都可追得。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伤心的?虽然‘君子慎乎德,不夺人之所好’,但眼下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任由秦苏被姓胡的傻子欺霸,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无德之极!
“哈!大幸!大幸!”贺江洲两眼放光,酒意一下醒了八分:“我怎的如此糊涂,错把莺莺当红娘!险些误了一生幸福。”跃将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踱步,只想:“天可怜见!我这份痴心总教天老爷也不忍了!”一时心中激动,恨不得大跳大跃,尽情宣泄一番。
正如一个本以为陷入绝境之人,在万仞绝崖间却猛然发现了一条通天大道,这份惊喜,岂是笔墨所可形容的。
不过,欣喜过后再转念一想,他立时便感到了时机紧迫,现下时间可不多了,再有一个多月,范伯伯就要来到,那时姓胡的傻子被塑醒过来,可保不准会生出什么变故。
他贺江洲要想赢得美人心,便当在这短短一月之中,用尽一切手段取得秦苏的信任,然后循循善诱,横刀夺爱……至于那姓胡的傻子情敌该怎么对付,便该动动脑筋用些策略了。最好,傻子永远是傻子,再也不用醒来。
贺江洲满心炽热,似乎已经看见不远的将来,秦苏柔情万分的投怀送抱。浓情激荡之下,哪里还有耐心再喝酒,高声叫了声“掌柜的,算酒钱。”把两锭银子置在凳子上,也来不及从楼梯下去,直接冲到窗前,翻身而下,跃入街心,拔腿便向家中赶去。
贺家庄里,眼下却又闹成了一团。
小胡炭不知因为什么事,又让查飞衡给打哭了。贺老爷子听说后,不知怎的竟然怒火勃发,将查飞衡拉到院子里绑实了,藤条抽得象暴风骤雨般,把徒弟揍得惨声不绝。贺家院里一干婢女仆役,人人心惊肉跳,都在暗中寻思:老爷近来不知有什么烦心事,性情反常得很,可别犯了什么差错让他罚责,那可糟了大糕。
贺江洲赶到家中的时候,风暴刚刚平息。查飞衡被抬到他自己房里去了,正在声嘶力竭的大哭,满院里只听见他“娘,我要回家!”的哭喊。贺老爷子怒气未消,铁青着脸在院子中央生气。
贺江洲刚想踏进门,立时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瞥眼间,见花树丛中贺老爷子标枪般杵着,哪里还敢在他老子眼前现身?忙不迭把跨进一半的脚收回去了,灰溜溜转到后院,翻墙爬进去了。抬头向厢房那里张望,只寻思:不知道秦姑娘现在在干什么?
秦苏闭在房里,正在宽慰胡炭。
听小童抽抽噎噎的把事情经过哭诉出来,她却只能叹息。打闹的起因原来是为了摘一朵花。
胡炭在花园里见一朵牡丹生得旺盛,心中喜欢,便想去摘,哪知查飞衡散课到花园玩,正巧看见了,便奔过来拦住,说花是贺家的花,不让野孩子摘。争执由此而起。胡炭年纪幼小,哪是年长数岁的查飞衡对手,拉扯几下,又被推哭了。
秦苏听完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寄人于篱下,又有求于人,更复有何言?温言宽慰了他一番,只反复叮咛:这里是是别人家,可不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性子来。以后出门,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说的话别说。
胡炭含着眼泪答应了。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又一次敏感的察觉到,这天下并不是人人都待自己好的。
便在一大一小两相愁叹的当口,听得房门叩响。秦苏应了客,贺江洲捧着一个盒子笑吟吟闪进门来。
“炭儿,身上还疼么?”他对胡炭说话,眼睛却一溜儿瞟向秦苏的脸。“贺叔叔给你带来好玩东西了,保准你见了,身上马上不疼。”他把木盒掀开,色彩斑斓的,却是一堆玩物:几个憨头胖脑的瓷娃娃,一个竹马,一个牵线动作的偶人,还有几样希奇古怪的小孩子东西,也不知他短时间从哪里弄来。
小胡炭一见,眼光立时便给吸引过去,止了哭泣。
“小炭儿来,跟不跟我玩?”贺江洲变着声音引诱道,摇晃线偶,那假人儿便挥手扬足作出一番动作来,滑稽得很,小胡炭大感有趣,格格笑着,把所有的不快都扔到脑瓜后面去了,过来抓偶人。贺江洲扯着线跟他绕圈,玩了一会,才将偶人交给他了。起身来,走到了秦苏身边。
“秦姑娘,这些日子过的还惯吧?”
秦苏道:“劳贺公子费心了,我们住的很好。”
贺江洲道:“我这些天心情不大痛快,没来看你们,你可别要埋怨我才好。”秦苏微笑道:“怎会呢,贺公子帮了我们这么些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埋怨你。你心情不好,正该出去散散心。”
贺江洲心里嘀咕:“我心里不痛快,正是为了你,你还让我出去散心……难道你不知道见了你我这心事才能好?”口上却说:“些微小事,你不用老跟我道谢。江湖儿女,本就该互相伸手扶助,我就不信,要是有朝一日我落难了,要饭要到你家里,你会不肯收留我。难不成那时我还要天天谢你?”
秦苏听他说的可怜,忍不住抿嘴一乐,娇媚之态,立时横生。
“公子说笑了。”
那花花公子巧言相逗,要的便是这展颜一笑。只是他却没料到,秦苏微笑起来竟然会是如此勾魂夺魄,当下见了,哪里还把持得住,脑袋‘轰!’的一下,满身血液仿佛都被抽到脚底下去了,眼睛瞪直,傻呆呆看着秦苏的脸,满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只剩下一个念头了:“这辈子,我贺江洲若是娶不到你为妻,我……我也不用再活了。”
秦苏被他盯得害羞,别过脸去,低声问道:“公子到这里来,可是有事么?”
贺江洲定了定神,道:“呃……是这样的,刚才听下人们说,小炭儿跟我师弟打闹,被弄哭了,我过来看看他打不打紧。”
秦苏黯然摇头,道:“小孩子家,有些争吵是常事……他没什么打紧的。”转头向小娃娃看去,胡炭正提着线偶左一下右一下的牵动,玩得兴致盎然,显然已经把所有的不快都忘掉了。
小孩子就是好,了无牵挂,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哭过便能忘了。
贺江洲见伊人愁颦,赶紧转换话题:“胡大哥身体还好吧?我在市上见了一支老参,想来对他身子有好处,便买回来了,你看。”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个长方盒子,揭开来,一阵异香扑鼻。红绸布里裹的是一支近尺长的干参,身粗须壮,碗密芦长,主根下螺旋纹细密之极,一环环的深勒入内,果然是支极品好参。
“过半个月后范伯伯来到,胡大哥就能醒过来了。这些日子给他好好调养调养,这些老人参能固本培元,该让他多吃些。”
秦苏见东西贵重,哪里肯受,连忙推辞道:“不不不!贺公子,你帮了我们这些大忙,我们还没来的及道谢,怎能再受这样贵重的礼品?贺老先生年纪大了,也需要这些东西滋补,你该拿去孝敬他才是……胡大哥这里,我还有些银子,我再给他买去。”
贺江洲佯怒道:“怎么?还把我当外人是么?这是我送给胡大哥的一点心意,要你推辞甚么?我敬重胡大哥的为人,一见他就欢喜,觉得他就是我多年失散的亲兄弟一般,难道你真不想让我们兄弟两亲近亲近?”
秦苏哑口无言。贺江洲见惯人情,说出的话又岂是她轻易能够辩驳得倒的?虽然明知事情不妥之极,但让贺江洲把话挤兑到了,也不知找什么理由来反对。当下默不作声,把盒子接过来了。
贺江洲展颜一笑,道:“这还差不多。我只道你不愿意我跟胡大哥作兄弟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姓贺的薄情寡义,这么久没来看你们,所以生我的气了?”
秦苏忙辨道:“不不不!贺公子为人很好的……要是……胡大哥醒来,他定然很感激你。”
贺江洲长声一笑:“哈哈哈,感激就不用了,到时候他肯认我作兄弟,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这些天自困心境,没来看望他,这支参便算是我致歉之礼。”
秦苏道:“贺公子这样多礼,我们怎么当得。”
贺江洲笑道:“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不过是一支人参,要是你还这般客气推辞,我每天还来,明儿我就换一支百年茯苓,看你怎么说。”
秦苏哭笑不得,道:“贺公子,你又说笑了。此事万万不可。”
贺江洲道:“好吧,我也不想你为难。不过日后胡大哥好了,怪我不够亲近,不肯我和金兰结义……哼,那时你可要替我说话。”秦苏知他说笑,便只微笑着,不再答他。
贺江洲又亦假亦真的开了几句玩笑,看看时候不早,便拱了拱手告辞:“好了,秦姑娘,时候不早,我也不呆在这里惹人厌了。刚才说的话都是玩笑,你别放在心上。我只真心盼望胡大哥能尽快把身子养好回来,别到时候范伯伯来了,他身子骨太弱不能塑魂,那才叫麻烦。”
秦苏点点头,心中感激,道:“多谢贺公子挂念……我……我会好好看着胡大哥的。”
贺江洲微笑转身,到门边了,却又转回头,仔细看着秦苏的脸,叹口气道:“我知道住在别人家里,诸事不便。其实……你不用太过拘束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下人就好了,若是觉得还为难,那就叫我来吧,我真心把你们当成朋友……盼望你别要拒却我一番心意才好。”
秦苏应了,心里感动,也不知该拿什么话谢他,只给贺江洲投去感激的一瞥。想:“这人虽然生在富贵人家,但心却极好,待人如此真诚。”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十四章 狭路(上)
贺江洲果然言而有信,从那日后,每天都要提着礼物来看望胡不为。秦苏初几日还谦声道谢推辞,但让贺江洲佯嗔假怒的几次责怪后,便不再说了。胡炭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贺叔叔,因为每次他来,总忘不了给小娃娃带些好吃好玩物事。
眼见着贺江洲谈笑风生,豪爽诚恳,常常不辞辛劳,一同照顾胡不为。秦苏对他的好感也与日俱增。她看得出,这人是真心对待她们的,一次胡不为被热风侵袭,鼻涕不止,贺江洲恰巧正在边上,竟然面不改色,亲自用手为他揩清脸上污物。这件事大获秦苏的好感,终于把戒心都撤消掉了。以后再跟贺江洲说话时,也不象以前那样的有问才有答,言中必致礼。
如是六七日后,贺江洲已成厢房中熟客。每日过来串门走动,秦苏也视之为平常。贺江洲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已经走对第一步了,心病俱去,又变回到从前那个能言善道的贺江洲,观微着而知人意,对付秦苏更是裕如。
平和的日子,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和无心人的默受中又过去了一些。小暑过后,进入大暑,天气愈发热了。贺府上下都换上了新的消夏衣裳。贺老爷子没忘了做客的三人,着仆役给他们送来几套绸衣,秦苏得的是两件细青布大袖衫,两条不同色的碾绢纱缀璎珞褶裙,鞋袜罗巾不提,胡不为父子各是两套月白绸衫裤。
秦苏很高兴,帮胡不为沐浴过后,装扮一新,老骗子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白中透红,几缕长髯垂胸,须发乌黑,隐隐又有了当初一点超脱凡俗的风采。秦苏又是伤悲又是欢喜,想起年前旧事,恍若迷梦,少不得又有一番洒泪感慨。
贺江洲被他老子触发了灵机,趁此机会大肆采买,大包小包,什么妆镜头带,胭脂水粉,一古脑儿都买来送给秦苏。又千方百计,要引诱秦苏出门去玩,但秦苏挂念着胡不为,执意不肯离开身边,因此数度未果。
花花公子哪肯就此甘心,秦苏要是不肯出门,他的勾引大计可要搁浅了。于是一计不成,又生出第二计来。
这日早间,秦苏刚给胡不为喂过粥食,忽然听见门外走廊脚步声沓沓,贺江洲兴冲冲喊着跑了进来:“哈!喜事!大喜事!胡大哥要有福了!”
秦苏转过脸,惊讶看他,问:“什么大喜事?”
“我在外面见到一个道人,叫卖几颗叫什么泷珠的白色珠子,说是可以拿酒送服,最能培固元气,对魂寒体怯之人非常对症。你说,这珠子对胡大哥不是个宝物么?”
秦苏又惊又喜,忙问道:“啊?那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还在外面。”贺江洲喘了口气,答道,“我当时听他一说,就赶紧把他拦下来了,让他在酒楼里先等着,我回来跟你报个讯。”
“跟我报讯干甚么!?”秦苏跺脚急道,“直接买回来不就成了?万一被人抢先买走了呢,那胡大哥岂不是……岂不是……吃不着了?!快!快!你快跑去跟他买回来……对了,他要多少银子?”秦苏说着便要掏出包裹拿盘缠。
贺江洲拦住了她,笑道:“你别怕,我把他藏到酒楼里面去了,好酒好肉招待着,别人谁也见不着他。”
“只是那道人顽固得紧,说什么灵物只济有难人,他存身方外,不为求财,只为结缘,我跟他说家里有失魂病人,他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所以我回来找你,你对胡大哥的病征比我了解,说不定他相信你的话。”
秦苏还在犹豫,贺江洲却拉住她的衣袖向外就走:“哎呀,别想了,再晚人就跑了!”
秦苏不由自主的跟他向外急走,一边说:“等等!等等!让我先安顿好胡大哥……”
“不用安顿了!”贺江洲头也不回,对她说道:“我已经叫下人来服侍他了。”
“什么?”秦苏还未明所以,听他向门外喊:“你们快进来吧,好生伺候胡大爷。”外面四个婢女齐声应答,推开门扇,端着水茶面巾等物鱼贯走了进来。秦苏哪料到贺江洲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全,一时无话可说,只想:“他怎的……连人都叫好了?”也不疑有他,不说话了,跟他跑出门去。
“你们小心照顾他,可别出了什么差错!”贺江洲吩咐过后,拉着秦苏向外院急走。过中庭时,他眼睛一转,忽然想起一事,停了下来。让秦苏在原地少等,他自己却又跑回厢房,把还在睡觉的小胡炭也抱了过来。
秦苏问他:“怎么把炭儿也带来了?”
“炭儿在家里憋得久了,趁这机会,也该让他出来透透气,小孩子本来就好动好玩,可别让他呆得傻了。”
秦苏听他说得在理,便没作声。小胡炭一听说姑姑要带他去吃炸糕糖豆,更是睡意全无,一迭声的欢呼叫好,让秦苏更加无从反驳。
三人迎着朝日前行,向城中秦淮走去。
从贺家庄出门,北行半里路,便是通衢大道。宽阔的长街上,商客云集,喧声震耳。眼下才不过辰牌时分,但行走处熙熙攘攘,已有瞧不尽的人山人海。
金陵六朝古都,烟花繁盛之地,盛名岂是虚致的?更何况现在正处乱世,江宁府偏安一地,就如同世外桃花源一般珍贵,各处的武人纠夫,商贾游士莫不争相前来。秦苏让贺江洲拉着衣袖,在人群里寻路前行,听着嘈杂的人声,一时恍生隔世之感。
三人左拐右拐,往北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淮河边的一座酒楼前。见青幡旗上几个斗大绣字:青琴酒楼。店首挂着两排宫灯,图画内容也尽是古代美人韵事。
秦苏知道青琴原是古代一名绝色女子之名,见了酒招,还在寻思:这酒楼起的名倒很别致,敢莫这酒楼的掌柜爱色成痴,是以取这店名来明志?忽听见店里娇呖之声传来,两名明艳少女上来请安迎客,敛衽道:“公子万福,小姐万福,尊步枉顾敝店,是不胜之喜,请两位慢上二楼,雅间有座。”
秦苏惊奇万分,想不到这酒楼会以这等方式招徕顾客。进门来环目四顾,楼下大厅早已济济满堂,不见虚座,看来酒楼生意作得极好。在呼酒斗拳的上百食客当中,六七名及笄少女如穿花蝴蝶般,轻盈来去,端着酒食送到各桌面。原来她们竟是店伴。
贺江洲见秦苏吃惊,呵呵笑道:“怎么样,秦姑娘?这酒楼有特色吧?它可是江宁府的一个招牌呢。当地人都说,到江宁府不访青琴,算不得游过江宁府。所以我带你来看看。”
秦苏点头道:“嗯,果然与众不同,她们的店伴酒保都是女子么?”
贺江洲答道:“是的,就连她们掌柜的也是女子,等会你就能见到了。”
两人说话间,上了二楼。立在楼口的引路女童见了贺江洲,齐作礼说道:“公子来了,按公子吩咐,酒菜都已备齐,现在要上来么?”贺江洲道:“先不忙,等会我再叫你们。”拉着秦苏到右首的厢房中,推门进去。
这间雅室甚为宽阔,一张木嵌大理石食桌立在中央,几张红木靠凳团团围在四边。临街一面是四扇木窗,都打开了,看外去但见淮河如玉带,从右至左穿窗而流。河中大小舟船闲渡,浆声欸乃,果是一番美景。此时桌旁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道人,坐立不安的,看见贺江洲进来,似乎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说道:“贺公子,你怎么才来?!我还着急有事……”一眼瞥见后面跟来的秦苏,赶紧把下句话给吞进肚里去了。
贺江洲面上有些变色,向后偷看一眼,见秦苏面色无异,才咳了一声,拿腔拿调说道:“道长,刚才我跟你买药,你说什么也不肯,现在我把病人……家……属带来了,让她跟你说吧。”
那道人‘哦’的一声,看了秦苏一眼,结结巴巴说道:“我这个药……只……只……卖给有用的人,要是……没病,给千金……也不卖。小娘子……你家里……真有病人么?”
秦苏见他不称呼自己“女施主”而称作“小娘子”,心中颇为着恼,只是眼下有求于他,却不便作色,当下敛衽道:“是的道长,我有一位兄长,因遭遇变故得了离魂之症,现在正在病痛之中。听闻道长有妙方灵药,小女子特来讨求。盼望道长以救人为念,肯抬贵手,将灵珠卖给我们吧,敝兄长与小女子俱感戴恩德。”
道人道:“这样啊……我这保一泷珠可不是一般东西,是南海……螭龙腹中结出来的神物,天下难求的。京城里多少王孙巨富,要出千金来买,我都没有答应。”
秦苏道:“这个自然,神物必有所值,我们愿出相等的价钱,决不让道长空手而回。”
道人道:“这个钱嘛,其实老子……呃,老道我是不太计较的……”
“老子?”秦苏听他说得粗俗,吃了一惊。从来没听说过哪个道士自称‘老子’的,难道这道士不拘小节竟到了如此地步?一时面上疑惑,看向道人的眼光也带了几分警惕。她却没有看见,此时立在她身后的贺江洲,脸色早已变得如同猪肝一样。
道人兀自不觉,还在得意洋洋说话:“我道人云游四方,身在方外,要那么些钱有什么用?我只不过是觉得……觉得……这个……凡人……呃……百姓……受苦比较多,不象我们一样快活……不对不对,怎么说来着,贺公子?”他偏头问向贺江洲。
贺江洲哪料到他有这一问,面上‘腾’的登时红成一片,直要挤出血来。
道人被他恐怖的眼神吓坏了,后退一步,连忙摆手:“呃……呃……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凡人……凡人……都有病,我们做道士的应该怜惜……他们,要对他们好,有药就给他们治……那些大官王孙就算有钱,我也不卖给他们的。”
秦苏听他说得错漏百出,语句全无章法,眼中不信之意更甚。只是兹事体大,关乎胡大哥的康健,心中宁愿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当下说道:“那是道长厚德,关心天下百姓疾苦……小女子想借道长的宝物看一下,不知道长能否答应?”
那道人呼了口气,抹了抹脸,道:“当然!当然!宝贝就是卖给你们的……呃,我是说,你们有病,我才卖给你们,没病的我自然不卖……”
秦苏大皱眉头:“什么我们有病才卖给我们……这道长当真不会说话。”见那道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摆到酒肉狼籍的饭桌上。
绸布一一抽开,四颗指头大小的乳白珠子便呈现出来。这些珠子圆润之极,几乎都一般大小,聚在一起,似乎笼着一层雾气,散着淡淡的柔和光芒。
“这便是保一泷珠么?当真能够聚复元气?”秦苏心中想着,拿手捏起一粒。那道人却不阻拦,只把眼睛看向贺江洲,被贺江洲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了。
“贺公子,你帮我看看。”
贺江洲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跟秦苏一起验看。秦苏检视了片刻,不得要领,抬头问那道人:“道长说这些珠子是南海螭龙所结,却不知道长怎生得到的?”
“我……”那道人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又把脸看向贺江洲。贺江洲摆过头,自己又欣赏窗外风景去了。道人讷讷半晌,才说道:“是……我打的,好大一条龙啊,费了我三天三夜工夫,才把它杀了。”答完,不耐烦的问秦苏:“喂!问了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人啦!”
“要!要!”秦苏道,她心里可不怎么相信这道长真的能够独自杀死螭龙。想了想,问道:“却不知道长要收多少银子?”
“既然你家中有病人,那就好说了,刚才这位公子求了我半天,情深意切,道长我也很感动,不过为了确保他没有骗人,我才让他回去叫你过来……这样吧,银子我也不收了,看在这位公子的面上,把宝珠都送给你。”道人说到这里,上前拍了拍贺江洲的肩膀,道:“年轻人心地善良,不错!不错!天下间象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说完也不向秦苏告别,竟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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