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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我知道。”秦苏低声道。她素不记仇,既已找回了胡炭,便不再记恨这老头儿先前的冒犯。“但是……夺魂之法也夺不回胡大哥的魂魄了。”她苦涩的说。
“什么?!还有这等事?!”贺老爷子浓眉耸动,“连夺魄之法都治不好,那是什么道理?除非……除非……”他睁大了眼睛。
“是的,胡大哥的魂魄已经散了。”秦苏忍着心痛说道。心口真的很痛,说出这个事实,就如同在心尖上扎下一刀一样。
“魂飞魄散!”贺江洲脸都白了。这算是害人的终极手段了,魂魄散掉,死了连鬼魂都做不成。灵识尽无,太可怕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还有一种法术。”老头儿面容镇定,仍看向秦苏。
“什么法术?”
“塑魂大法。”
“塑魂大法?”这下换成秦苏睁大眼睛了,她吃惊的看了一眼贺老爷子,后者面容严肃,看不出是在说笑。“魂魄同源同根,有人可以依托六魄而返造三魂,也可以凭借三魂而重塑六魄,这项天下奇法,恰好我知道有一人学会。”
秦苏心神激荡,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她怎么也料不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贺老爷子一下跪倒,‘嗵!’的一声磕在青石板上,悲声道:“请老先生告诉我,是那位高人学会塑魂大法,只要能把胡大哥的魂魄给聚回来,我秦苏下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再无半句怨言!”说完,凄咽不止。
“姑娘!你快起来!这可使不得。”贺老爷子赶紧跳出花丛,跑过来搀起了秦苏,说道:“可千万不要行这样的大礼,老夫受不得。”
“我可以告诉你这人的名字,”待秦苏站定了,贺老爷子说道,“但是……我……我想……”他吞吞吐吐,迟疑的看了一眼小胡炭,眼中光芒变幻,一会儿热切,一会儿欢喜,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神色复杂之极。
“老先生有什么话请说。”秦苏见他欲言又止,只道其中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忙说道,“就算这事有什么凶险,小女子也决不退缩,请老先生赐示。”她却哪里知道,那老头儿现在百般为难,正盘算着怎么开口,要把小胡炭网罗到门下来当徒弟呢。
老爷子跟小娃娃处了几日,极喜胡炭的伶俐可爱。早晨间又见了小童一番孝心流露,更是欢喜赞叹。只恨不得自己有回天之力,将小娃娃改籍换祖,变成自己的亲孙儿了。
他有心要跟秦苏把胡炭讨了来当自己关门弟子,可是又想,现在人家有求于己,当此时刻提出要求,未免有要挟索报之嫌。贺家庄也算是堂堂名门,岂可施人小惠而收受回报?因此大感踌躇,心中难以决下。
内心挣扎了片刻,到底舍不下脸面。讪讪说道:“事情倒没什么凶险,那人名叫范同酉,住在熙州剜牛关。只要他出手,便是魂飞魄散也能救得回来。”
“多谢老先生指点!小女子受此大恩……实在不知怎样报答……”秦苏欢喜得声音都哽咽了,裣衽一礼。她原本心中绝望,只道胡大哥将要一辈子无知无识,混混沌沌的过下去了,谁料想天无绝人之路,现下竟然有了复原的希望,如此绝好消息,怎不令她心神激荡?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贺老爷子言不由衷说道,不甘的看了眼小胡炭,心说:“终有一天,你会进我门下来,等着吧,好娃娃。”
秦苏擦了一把泪,挽起胡炭便欲起步辞行:“如此,小女子就先告辞了,待日后有机缘,再来补报两位的恩德。”
“别忙,别忙。”老爷子摆手道,“你这么去他是不会理你的,老家伙脾气大的很,可不肯轻易会见陌生人。”
“啊?那怎么办?”秦苏一急,心又乱起来了,刚刚得到的一点希望又慢慢沉落。高人侠士大多性情乖僻,这点秦苏知道。想要求这样的闲云野鹤帮忙,向来是千难万难。
“老先生与他相熟么?可知……怎样才能求见到范老前辈?”
“等等,你让我想想……”老爷子摆摆手,皱眉说道。
“这老家伙从来就不知自爱,沾酒就发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这几年我跟他也不知打过多少场架。”
“原来你们是仇敌……”听到这里,秦苏掩不住心中失望,欣喜之情逐渐消退掉了,一张脸由满怀希冀变成凄苦,愁郁慢慢爬上眉头。“胡大哥,难道真的再无法复原了么?”她看了一眼胡不为,后者无觉无识,清瘦的脸上没有一毫表情。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顷刻间已经波折三起,在他空白的世界里,或许,希望和绝望都同样不重要吧。
“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带你到剜牛关去。”秦苏看着胡不为的眼睛,暗暗想道。“要是范老前辈不肯见我,我就跪死在他门前。胡大哥,最多咱俩死在一起,苏儿到地下陪你,省的你一个人寂寞,没有人照顾。”她凄然一笑。
那边贺老爷子还不知秦苏在这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仍在喃喃咒骂:“……上一次到我这里,老东西借酒发疯,把我多年收集的酒具给砸坏了好些,我没给他面子,直接给踢到大门外……”
“爹!你别说了!”贺江洲一直在注意秦苏,看到她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赶紧叫住了他爹。
“好吧!好吧!”见秦苏哀云锁眉,老头子不敢再说,叹气道:“我把他再叫来吧,大不了我再重建贺家庄。”
“啊?!”秦苏一时没回过神来,睁大眼睛,“你跟范前辈不是仇敌么?怎么……把他叫来?”
“仇敌?谁说我们是仇敌?”贺老爷子莫名其妙的看着秦苏,“老东西脾气是臭一点,可他还不敢把我当成敌人。”老头子得意的大笑。“我跟他几十年的交情,岂是打几架就算完的?……等会我就给他写帖子,让他下个月一起过来。你们三个人就在贺家庄住下等好了。”
秦苏傻在当地。一时间如中巨槌,身心皆被重重震撼,她脑子有些眩晕,然而只在瞬间,狂喜便如海潮,涌遍了她的全身。
胡大哥,有救了。幸福竟然来的如此突然。(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十三章 人心(上)
“你叫秦苏!?”房间里,贺江洲坐在椅子上,一脸古怪的看着秦苏。后者正在给胡不为擦脸。小几上一碗老参炖鸡汤正袅袅冒着热气。
“是啊,怎么了?”秦苏答道,手上不停,给胡不为仔细的擦耳朵,颈脖和手臂。她没看见贺江洲眼中的失落和怀疑。
“你不姓胡!你不是胡炭的亲姑姑!”
“这很重要么?”秦苏回身看了贺江洲一眼,惊讶的问。那责问者赶紧低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重要!太重要了!”贺江洲在肚子里狂喊,可全身八个窍里,连一点多余的声息都没敢放出来。他努力压服了自己的情绪,用尽可能正常的语气问道:“那么……你和胡大哥……也不是亲兄妹了?”
“不是。”这次秦苏回答得干脆利落。可听在贺江洲耳中,这答案带来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虽然已经猜想到了事情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秦苏亲口的承认还是让他绝望得几欲要吞金自尽。
他嫉妒的看着那双细嫩雪白的手,拿着毛巾在胡不为身上擦拭,每一次肌肤相贴,都让他感到锥心的疼痛。“男女授受不亲……”他在心中叫喊,“你是冰清玉洁的良家女子,怎能不避嫌疑,给夫君以外的男人擦拭身子?”想到秦苏也许擦拭的不止是胡不为的手足,甚至是胸腹,大腿,或者……贺江洲嫉恨得整个人都要炸裂掉。
他‘霍’的猛然站起来,眼中怒火几乎要把眉毛点着了。
“你怎么自己给胡大哥擦洗!这样的粗活,交付给下人做就好了!”
秦苏头也没回,她没听出贺江洲话中语气的异常,也想不到说这话的人此刻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还道他当真好心为自己打算,摇了摇头,道:“不好,胡大哥长时间不动,筋肉有些僵坏,我怕别人伺候不好,把他伤到了,这事还得我自己来。”
“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贺江洲大声喊道,看见秦苏投来惊讶的眼光,赶紧转身,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用后背藏起来。
“你怎么了?”秦苏问他,不解他为什么这样生气。
贺江洲哪回答的出来,恼怒的生了半天闷气,终究没有法子,瞪着眼一头冲出门外,一路撞倒了两个端着茶盘的小丫鬟也毫无知觉。
贺老爷子正在庭中教弟子功课,听见走廊上‘咣当当’和惊呼声接连响起,抬起头来,正看见他儿子一团旋风般冲出前院。一个端着木盆的仆妇躲闪不及,被他一肩膀撞到庭下栽树的花圃中去了。
“江洲!你干什么?!”老爷子威严的喊。可贺江洲此时心里只有绝望和怒火,眼里只有秦苏抚着别的男人雪白的手,哪还能听得进他的说话?蓝色影子一转一折,拐进前院去了。似乎又撞到了谁,那边又传来‘哎哟’一声叫喊。
“小畜生!小畜生!”贺老爷子摇着头喃喃咒骂,“长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省心,唉,你要有别人儿子的十分之一好,贺家就算烧高香了。”
别人的儿子,这指的当然是小胡炭。
老爷子心中恼怒,却不知怎么骂出口来,瞪着贺江洲离去的院门长叹了好几口气。待得转回身子,看见三个徒弟排成一排正眼巴巴看着他,不敢再抱怨,只是也没有心情再教授功课了,咳了一声,道:“你们先自行练习去吧,师傅现在有事,等到下午再来教你们新法术。”
“是,师傅。”三个孩子乖巧的躬身回答,在庭院里自己找地方练习去了。
“别人能生出那样的好儿子,我老贺家怎么就不能够?”老爷子呆在原地暗暗的想,难道当真象俗话所说的,‘豪门多生不肖子,贫困常成伟丈夫’么?
他摇了摇头,一头花白头发让风拂动,这刚强的老人,此刻看来真有些衰老之象了。
直过了半个多时辰以后,老爷子赏完后院花园盛放的牡丹,让一番新红肥绿陶冶心情,才终于忘掉不快,慢慢恢复了神采。看看天色,才只辰牌不到,现在等吃中午饭未免太早了些。左近无事,却该上哪消遣呢?老爷子低头还在想着,脚却已不听使唤,轻车熟路,一步步向小胡炭住着的厢房走去。
走到隔院的月门,霍然一惊。
“怎么又走到这来了!”老爷子连连摆头。生生顿住了跨进一半的脚步,心中告诫自己:“不行!不行!这几天来找小炭儿也太勤了,该等一等,可别惹人家生憎。”
秦苏三人住进来不过三天,贺家父子就找过无数借口进来探望,每日少则六七次,多则十数次,连端茶递水的粗活都包揽下来,只为跟自己属意之人说说话。老爷子一算起自己这几日进门的次数,就忍不住脑门出汗。心太热可不是件好事,初时几日,尚可解释说成主人好客,但长久如此,就难免给人居心不良的印象了。
他沉闷的叹了口气,看向院里,那扇雕着‘夫子迎远客’浮绘的厢房木门半掩着。里面绝无声响,也不知小胡炭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算了,现在不是时候,还是……等晚上再来好了。晚上就跟秦姑娘提收徒之事。”老爷子不甘的想,迈步欲行,可心底下却哪里舍得,走两步,折一步,一柱香的时间里,也只在原地绕了几个大圈子。
唉,谁说只有男女相悦才有一日三秋之说?遇着一个人品资质都上佳的好徒弟,却不能随意见面,这份煎熬,比之也不遑多让啊。
老爷子在园门口来回踱步,频频掉头张望,只盼着小娃娃会突然从门里蹦出来,向自己展颜一笑。
结果,他没等到小胡炭露面,却先听到了秦苏的声音。
“炭儿,别玩了,该作功课了。”
胡炭很不情愿的低应了一声,片刻后,嘟嘟囔囔的背书之声便响了起来。只是小娃娃似乎还没从玩耍中收回心神,背书也大不用心,声音高低不匀,语速时快时慢,以贺老爷子耳力之佳兼且全神偷听,仍然听不清楚他背的是什么。
秦苏当下便发觉了胡炭的偷乖之举。喝道:“好好念!爹爹等着听呢。你先别背《勤龙五术考》,把《天王问心咒》念一下,我看你记到哪里了。”
“天王问心咒?”贺老爷子心头‘咣’的一声响,一时张大了嘴僵在那里。小娃娃学的是《天王问心咒》?!
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天王问心咒》相传为西晋时所成,是术界大家傅易齐的传世之作。咒中对体内五行生克详作论述,教习者如何以冲旺之法修炼法力。更可贵的是,咒法独辟蹊径,首提通连内五气与外五气,以‘吸,贯,通,冲’四说,借天地阴阳为术者增功。
书成数百年,不知成就了多少名家。只可惜自晋以来,战乱频仍,这篇奇文便在民间逐渐湮灭了。到如今,天下也只极少几家门派藏有,奉为珍物,绝不肯示知外人。却不知秦苏几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能拿到这样珍贵的法书。
他震惊未已,便听见胡炭朗朗的念诵之声从房门后传了出来:
“五行之说,源出《洪范》,金水相生,土木相诲。此洛法遗术,其用无穷也。世已多知生克循环,天演物理,课卜星占,皆取其是。有禹以来,传脏腑之器,弊用亦适金土,一宫一脏,合之有序。术法源本,气血藏在,举动辄引风雷。齐习《素问》,曰:五脏应于五行,显于五色,合于五味。内五行之说,盖由于此也。”
小胡炭这次背诵要正经多了,字字清晰,顿挫有序,贺老爷子不用支起耳朵也听得明白。想是秦苏用胡不为来镇场,小娃娃便老实就范了。
“然观今之论,天地金土与内宫五行绝相异也,两者惟同其名。外不涉内,里不溢表。犹隔墙之母女,对望之君臣。一应运术行功,固传五气之法,乾坤抱守,不及大道。人曰:内对五脏,外在五官,心动勇气生,肝动火焰冲,气行血脉,惟表于眼目之色,不及其余。此诚谬哉!既知五行有法,五宫外应,尤自绝于陈论,不亦悲乎?”
“……阴阳天地,四时轮更,皆功及肝肾,而外应五行,又岂相离于心肺?所传术法,势由气转,气从意生,无不牵连器内……肺金肾水,合于土地,出则山石崩裂,江河翻滔,引则沉脉规象,玄水归元……”
小胡炭毫不停顿,将一篇奇文背了半刻时辰。贺老爷子听得又是欣喜又是沮丧。《天王问心咒》果然无愧于所传其名,咒中所传之法精妙非凡,听小胡炭把前篇的几点要旨背出来后,贺老爷子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多年来纠缠着他的许多疑问,按此参详便可望一一解开。然而,烦恼却又因此而生。
如果徒弟学的东西高明非凡,甚至于能都给师傅解惑……那他这师傅当得还有意义么?他还能作人家师傅么?
强烈的失落之感涌上心来,先前为功力可获提升而得的欣喜便给冲得干干净净了。贺老爷子一时豪气尽丧,慢慢挪步,到左近找块石头慢慢坐下了。
他已经老了,功力再升上一成二成,又有什么趣味?半只脚入土的人,介乎半鬼半仙之间,生死名利于他都不是太重要的事了。他在乎的,只是找到一个可心的徒弟,能够传承衣钵,能够把贺家这棵大树再延承下去,开枝散叶。
然而眼下……这希望似乎又落空了。
江洲是自己儿子,本是最理所当然的人选,然而这小畜生贪懒好色,性情浮躁,学的武功法术刚好只够跟窑子里其他嫖客争风吃醋而已,又怎能把贺家的未来寄望在他身上?敬义和飞衡当然也不错,一个沉稳一个聪颖……然而,和小胡炭比起来……贺老爷子怔住了,前日小娃娃在树下为父烹粥的情景又涌上心来。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术道即心道,心有多宽,在法术上能走的路便有多远。这孩子在两岁时便有如此纯孝性情,日后呢?若有明师指点,兼济天下,胸怀四野,谁又说不可能?
唉,不能比,不能比。贺老爷子痛苦的闭上眼睛,伸手猛揪自己胡子。
“为什么,好东西总是别人家的!?” 他恼恨的想。但觉胸腔中一股无名阴火慢慢烧起,炙得脏腑生疼。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十三章 人心(下)
时日一天天过去。胡不为在秦苏的细心调养之下,渐渐又长肉了,虽不能说是白胖富贵,但比起年前行路时那样凄惨瘦黑的模样,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秦苏有的是大把银子,采买珍贵滋补之物全没有顾忌。更何况现在在贺家庄中,一干用物,更是足备。
看着胡大哥一日好过一日,秦苏心怀放宽了。心想只要再过得一段时日,塑回魂后,胡大哥就能醒来,就能跟她说话……秦苏每每抑不住心潮激荡,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羞赧。只想:“胡大哥醒来后,我该跟他说些什么好?”
她仍然足不出户,每天照常给胡不为洗脸束发,按摩筋肉。早晨起来敦促小胡炭背书写字。服侍胡不为三餐饮食。
然而有了期望的日子,终究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秦苏知道,她现在的每一天都象在过节一般啊。走路行动时,轻快如风,面上愁郁尽去,显得神采飞扬。而且,每常在做事的时候,会忽然停顿下来,含着微笑陷入沉思。
美好的等待,总是能给人予力量。
当然,正所谓‘三尺红尘多变事,有人欢喜有人愁’,无论什么时候,天下愁闷的人永远要比欢喜的人多得多的。此刻的贺家大院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象秦苏一样心情振奋。
贺老爷子自听了胡炭背诵《天王问心咒》以后,心灰意懒,彻底打消了跟秦苏开口要收胡炭为徒的念头,每日里再不去厢房中串门了,早晨起来,便板着脸不露笑容,发狠的磨练着三个小徒弟。
“笨鸟先飞早入林”,这是老头儿心中想的,既然资质不如人家,那就只好拿刻苦来填补。三个孩子现在功课大大增加,本来每天有三个时辰的玩耍时间,全让老爷子取消了。
他这一番争强好胜不要紧,只苦了三个可怜的小徒弟,每日的学习负荷加大不说,练功背诀时,还不许出错,稍有差池便会引来疾言厉色的责骂。易璇已经被骂哭过许多回了。
另一个愁肠百结的人是贺江洲。
半个多月了,庄里每有人要找大少爷,白日里是决计找不到的。那失意人现在惰性大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比赶食的农夫还要勤快。然后在城里随意找个酒楼,左一杯右一杯,长一吁短一叹,聊舒愁绪。他喜欢秦苏,在他而言,以前从没有一个女子象现在这样打动他的心扉,然而,老天不欲成人之美,就这么一个让他倾心的人,偏偏名花有主了……那幸福的花主竟然还是个黑瘦潦倒的傻子……天下之不幸不公,何尤此甚?老天爷之瞎眼确凿,何如此凭?
“唉!好鲜灵的一朵花,好大坨一堆牛粪。”
酒楼里,贺江洲自斟独饮,夹起一粒花生米,举在半空出神的看。那下酒物现在却不算下酒物了,泛泛油光之中,显的是秦苏温柔照拂胡不为的情景,那样款款深情,那样体贴入微,却不是为他风流倜傥的贺大公子而发,而是为了那个枯槁的老傻瓜……
贺江洲愤恨突起,酒气如决堤之潮,一下子涌上心来。
现在是午后,算来他到酒楼也该有五六个时辰了。两坛六年花雕入肚,他酒量再好也已经醺然欲倒。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贺江洲惨然唱道,将花生向天棚上奋力一抛,哈哈大笑,一下伏倒在酒桌之上,再不愿直起身了。爱念成空,从来都是最伤人的,即便是贺江洲这样没心没肺的花丛高手。
他闭上眼睛,把下颚贴在酒桌上。妒忌攻心,酒毒入脑,他觉得脖子已不堪脑袋的沉重负荷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喷着酒气,再睁开眼时,对面墙上几列褐黄之物却映入眼来。那是不知何年何月,某一位踌躇满志的酒客题下的诗句:
东风
名在千秋志在空,九州大地载誉隆,
未行前路题联满,待动宇内连鞭声。
山宽何足盈一握,雪腻只吹便消融,
雨露生发凭随意,百花抱尽我怀中。
诗中满含自傲之意,大意便是自己名声在外,人人逢迎,甚至比成新春之初,东风欲动时,天下万户都写楹联燃爆竹来迎接他。后半段写的甚是露骨,想是这位名士到江宁府后,镇日拥红偎绿,绻缅花丛,故有“百花尽抱我怀中”之句。
“雨露生发凭随意……百花尽抱我怀中……哼哼,不就是抱着几个歌妓么?这样的日子,我贺某人也有过……那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只要你囊中有银子,那些残花俗叶任由你拥。只是真正的奇花,料想你这自大东西也见不着。”贺江洲乜着眼想道。
唉,奇花,奇花,贺某人倒是见着了,可结果怎样呢?贺江洲苦笑,混沌的脑海里,那个温婉女子的面容猛跳出来,竟然清晰异常。
“那姓胡的……有什么好?长相不及我,家世不及我……你怎会喜欢上他?”
这,就是天命吧。强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配给如此可憎可恶的傻子,却让迟到者扼腕长叹,惋惜不已。这贼老天向来是不愿成人之好遂人之意的。要不天下怎会有“好汉无好妻,赖汉聚花枝”的不平之鸣呢?
“可惜!可惜!可惜啊!”贺江洲心中一阵苦痛,险些便流出泪来。夹手抢过酒壶,也不倒进酒杯里,直接把壶嘴置入口中。只求烈酒能够冲刷喉咙,绞割肠胃,让胸腔里那个破碎的东西好受一些。
然而温软的花雕,并不象别的酒那样猛烈,只微有辛辣之意。贺江洲喝一大口,大觉不快意,奋力将酒壶一掼,掷在了对面的屏风上,‘哐当’的碎响中,那面绘着精致花鸟的裱帛屏风禁不住一投之威,被撞飞到墙壁上,崩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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