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言殇
窗外风声骤起,落叶飘零,她坐在镜子前,怔怔地望着镜中的白发女子出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仿佛成了一个失去知觉的木偶。
项影进屋,看到她这副表情,不知该说些什么。红颜白发,对于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而言,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萧煞让萧可配置乌发的药,萧可说那都只管得了一时,漫夭淡淡道:“不用。这样没什么不好,不过是白与黑的分别。”
她拿着梳子轻轻梳了几下,索性就这样让它散着,被人当成魔当成鬼都无所谓。其实,项影和萧煞还有萧可都不那么认为,他们反倒觉得,她这样的女子,即便红颜白发,她的美丽并不会因为白发而减退半分,反倒像是盛开在雪莲上的妖冶,让人心生崇敬,不忍亵渎。
“公主姐姐,泠儿姐姐去哪里了啊?”萧可耐不住沉寂,开口问她。
漫夭拿着梳子的手轻轻一颤,木然道:“死了。”
“啊?”萧可惊叫一声,似是不相信,前几天还和她说笑打闹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萧可眼中盈了泪,声音呜咽道:“公主姐姐,泠儿姐姐为什么会死啊?”
漫夭别过脸,眼角微微干涩,低声道:“因为我不够强大,救不了她。”
萧煞皱眉,平静道:“如果她是为救主子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主子不必自责。”
漫夭垂目,她不会一直沉陷在无休止的自责中,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
项影点头,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启云帝和天仇门门主有勾结,难民并非全是难民,而是启云帝带来的部分军队,混在难民之中让人不易觉察,他的另一半人马则是隐在城外,想翁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傅筹和宗政无忧两败俱伤再与天仇门里应外合伺机占领临天国,却没想到傅筹和宗政无忧似乎都有所觉察,将他们各自的主力皆留在最紧要关口,只各带五万人马在皇宫一决胜负。最终不管谁胜谁负,启云国的如意算盘都全然落空。启云帝已撤离京城,天仇门被傅筹派去的人给灭了,天仇门门主带了部分门众逃走,被傅筹下令全国通缉。据说天仇门是十四年前崛起的门派,无人见过天仇门门主真容,也没人知道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御医诊断出临天皇突然发病是因为中毒,证据指向太子,太子畏罪自杀。傅筹身为先皇后嫡子的身份公开,成为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江南大军现又驻守在伏云坡,向统领再度被关进刑部大牢,九皇子被软禁在皇子府。至于宗政无忧,没人知他现在何处,也无人知他是生是死。傅筹那么恨他,肯定不会善待他。还有九皇子,一定对她恨之入骨吧?
“走,去看看九皇子。”用了一碗粥,漫夭打开衣柜随手取了件衣裳披在身上,那是一件大红色的云锦纱衣,绣着斑斓的彩凤,在午后耀眼的阳光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华,本是无与伦比的惊艳色彩,然而,在满肩披泻的雪色白发的映衬下,那仿佛只是一个陪衬。
她带着萧煞和项影出门,被守在园门口的侍卫拦住:“将军有令,夫人身上有伤,不宜出门,请夫人回去歇息。”
漫夭淡淡看了那侍卫一眼,面无表情道:“让开。”没有怒气,但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
侍卫一愣,几乎是本能的想让道,但一想到上一批守卫的悲惨结局,便硬着头皮道:“请夫人别为难属下!”
漫夭目光一沉,“我再说一次,让开。”
那侍卫皱眉,见她似乎铁了心要出去,忙对边上的另一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名侍卫立刻退走,显然是要去清和园通风报信。漫夭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抬手拔剑,以快如闪电的动作朝那名侍卫当头劈下。剑光遽闪,杀气凛冽腾空,从来淡然平静、一身优雅的女子突然变得狠辣无情,将门外一干侍卫全部震住,就连萧煞和项影也都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侍卫砰然倒下,漫夭冷眼一扫他们惊骇的面容,拂袖震开挡在她身前的侍卫,掷剑而去。
那些侍卫们在她走后半响才回过神来,神色慌乱道:“快去禀报将军!”
京城依旧繁荣昌盛,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对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带给他们安稳的生活。
九皇子府坐落在东城,与离王府离得较近。从北城到东城,需经过一条无名的巷子,这条巷子热闹繁华,地面不宽,人一多便会有些拥挤。
漫夭的马车行到无名巷的中央便走不动了,只因道路两侧摆满了摊子叫卖,摊子周围人潮涌动,都挤在那里,把道路给堵住了。项影上前驱赶,却怎么也驱不散,一波刚退一波又涌上来,如海潮一般,仿佛那些个平常的摊子有多稀奇似的。
漫夭蹙眉正想说绕道而行。这时,旁边茶摊传来这样一句话:“要我说啊,这女人嘛,还是长得丑一点的好,长得太美,那就是红颜祸水,就像引发这次政变的启云国容乐长公主。”
有人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道:“你们想啊,离王是什么人?他如果真想要皇位,他还不早把太子给撂下去了,可是他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离王此次叛乱为的不是皇位,而是女人!听说离王选妃那次根本就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见容乐长公主一面,再说这一次,离王本来都赢了,可他为了女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更说明了他是为女人而来!再说大将军,哪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染?所以他一怒之下,就有了宣德殿外的红帐一幕。再说后来,启云帝听说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被这么欺负了,他能干吗?当然不干!照我看,天下要不太平咯!”
“听你这么一说,是挺有道理的。可这仗要是真打起来,受苦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唉,红颜祸水啊!”
“这样的女人哪里配母仪天下?真搞不懂,大将军既然舍了她,为什么还执意要封她做皇后?”
漫夭听着冷冷勾唇,嘲讽而笑。自她来到这里,从一开始的丑女未进门先遭弃,到后来的红杏出墙不知廉耻,再到如今的红颜祸水,她似乎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谈资。自古以来,男人们总喜欢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女人,所谓红颜祸水,对于真正的皇权斗争又能起得了几分作用?没有她,傅筹一样会复仇夺权,没有她,宗政无忧同样会部署反击,没有她,启云国也会有别的理由兴起战事。而她,不过是这场权利斗争之中的牺牲品,真正在乎她的,也就那一人而已。
漫夭微微撩开车窗帘幔,看了眼茶摊正议论她的那几个人,长相平凡,作平常百姓装扮,但他们眼角眉梢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煞气,不似一般的江湖人,更不像平民百姓。她微微挑眉,还不待细想,前方忽有一名妇人扒开堵在前路的人群疯了般朝着马车的方向冲了过来,那名夫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似是落魄的疯妇,她手中抱着一个包裹像是抱孩子的姿势。她一边跑着一边惊慌大叫:“救命啊!别杀我的孩子,我儿子是无辜的……谁救救我的孩子啊……”
疯妇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作民妇装扮的女人,焦急地喊她:“夫人,夫人……你别再跑了,快停下吧!”
那疯妇哪里肯听,只是拼命跑着,她奔到马车跟前,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不稳,整个人朝着马车撞了过来,一声大叫,头便撞上车辕,砰的一声,马车都跟着震了一下。漫夭皱眉,后面那个妇人连忙追了上来,紧张叫道:“夫人,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疯妇额头被撞破,鲜血直流,眼看着人就要昏过去,嘴里还喃喃念道:“别杀我儿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疯妇终于撑不住昏过去了,但她手中的包袱却仍然被她抱得紧紧的,仿佛那真是她的孩子一般,死也不肯松手。
人群中又追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中年女人忙对中年男人道:“你来得正好,快带她回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这次撞得严重,别出什么事才好。”
那中年男人一脸不耐道:“一个疯子,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请什么大夫?白养了她十几年已经仁至义尽。”
中年女人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表姐临死前把她交给我们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只要好好照顾她,总有一天有你的好日子。”
男人一听这话,怒道:“老子都等了十几年了,也没见到有好日子来找我们,这种话也就你这蠢女人才信!反正我不管她了,要管你自己想办法,你要是敢再让她进家门,我把她扔城外破庙里去。”男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女人很无奈地看着疯妇,唉声叹气。“这可咋办是好呀?”她说着抬头看见撩起帘幔的漫夭,愣了一愣,道:“这位……贵人,您能不能行行好,救救这位夫人,她挺可怜的,年轻的时候被丈夫抛弃失去了孩子,又被毁了容……唉!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可怜!”
漫夭垂眸,扫了眼被中年女人扶起来的疯妇,只见被撩开头发后的半边脸有一个很大的伤疤,似是曾被大火烧伤,而另外半边脸却是肤如白雪美得惊人,而她虽身着粗布,却不掩骨子里散发的贵气。漫夭眸光一转,对萧煞使了个眼色,萧煞拿出一锭金递给那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忙谢道:“谢谢贵人,您真是好人哪!我替这位夫人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跪下,漫夭冷冷摆手道:“不必,我只是赶时间,不希望有人挡住我的路。萧煞,绕道走!”她面无表情地吩咐,放下帘幔。好人?这样的名头,她以前不稀罕,现在更不稀罕。
来到九皇子府,又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去路。
“大将军有令,九皇子为叛贼一伙,没有将军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项影上前斥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位可是大将军夫人!未来的皇后,你也敢拦?”
那侍卫一愣,漫夭冷声道:“不想死就让开,本夫人今日已经开了杀戒,不在乎多杀几个!”
她眼如利刃,气势浑然天成。
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卫只觉一阵冷风刮过,身子抖了一抖,不自觉就让开了道。
那不是别人,是将军夫人!
府内水园,九皇子双手垫在脑后,靠躺在园中的亭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两眼瞪着天,直翻白眼。
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走过来,禀报道:“殿下,有人来看您了!”
九皇子倏地一下坐起来,问道:“谁呀?”
下人答道:“是大将军夫人。”
九皇子先是目光一亮,继而想起什么,两眼一瞪,怒道:“她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她,你叫她走!”
“这……奴才不敢呐!”
九皇子瞪眼斥道:“贪生怕死的狗奴才!”说罢又躺了下去。
漫夭走到园子中央,挥手让那下人退下,隔着曲水石桥,她扫了眼周围明暗交替密布的岗哨,叫道:“老九。”
九皇子不看她,把脸转到一边去,用鼻子哼出一声,表示不屑。
漫夭微微垂了眸子,眼中没有情绪起伏,淡淡道:“看来是我瞎操心了。九殿下的日子,过得如此悠闲,连我都要羡慕。”
九皇子翻了翻白眼,冷哼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怎么有心情来看我这个就要去见阎王的逆臣贼子?我七哥真傻,居然为你这样的女人连命都不要!”
漫夭见他话中带刺,嘲讽之意甚浓,蹙眉转身道:“看来九皇子殿下并不欢迎我,是我自讨没趣。告辞!”
九皇子一听她要走,噌得一下蹦了起来,他气恨了好几天,一直没地方发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才说两句她就要走人,他不禁气得口不择言,大声叫道:“你就走吧,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再来看我。我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原来你也贪慕虚荣!七哥为了你什么都不顾,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呸呸呸……我这乌鸦嘴!”他气恼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又道:“你不想着救他,居然还高高兴兴准备做傅筹的皇后,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这个水性杨花……”骂声至此,蓦然止住。只因他看到了园中远远立着的一身清冷孤绝气息的女子的满头白发,瞪大眼睛,怔住了。
水园风景如画,阳光明灿,用奇形怪石累积而成的假山旁边,溪水如碧,她背身孤立于独木桥上,红色的纱衣长摆飘落搭在水面,水中波光粼粼,反射出白色冷光,映出红衣如血,白发耀目惊心。
女子清冷的声音仿佛刺破了阳光的温度,凛冽的寒意,散发在美丽的水园,她说:“想骂便骂!红颜祸水也好,水性杨花也罢,我并不在乎。”
白发皇妃 第56章 远离京城(1)
卫国将军府的夜晚一如往日寂静,清谧园的寝阁里,漫夭手支下巴,垂眸斜躺在窗前的贵妃椅子上,身后亮着一盏雕花细木骨架宫灯,昏黄的灯火透绢纱而出,笼在她身上,她微微垂着头,白发披散,于灯光中印下的阴影使得她面上的表情变得朦胧不轻。
萧煞立在十步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道:“不出主子所料,将军以为我们通过无名巷里出现的三个人传递消息,已经派人去查了。”
漫夭点头,“可儿还没回来吗?”
“公主姐姐。”说曹操曹操到,萧可走到门口朝门外望了一圈,确定没别人才急急进屋。
漫夭连忙坐起身,拉过萧可的手,问道:“如何?可见到无隐楼楼主了?”
萧可点头道:“见到了,我按照姐姐的吩咐,跟他问了离王的下落、情况……”
漫夭急切问::“他怎么说?”
萧可郁闷道:“他什么也没说。”
漫夭不禁失望,难道连无隐楼也不知他现在情况?那岂不是真的凶多吉少!黯然垂目,她只觉胸口窒闷难当,这时萧可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她,小声道:“无隐楼楼主把姐姐你的扇子留下了,让我把这个给姐姐带回来。”
也是把扇子,只不过是墨玉。
漫夭眼光一怔,微微颤抖着手接过那柄象征着无隐楼最高权力的熟悉无比的墨玉折扇,心头一阵阵酸涩发紧。
萧可又道:“无隐楼楼主说,以后无隐楼,是姐姐你的了。”
漫夭身躯一震,抓了萧可的手,忙问:“那是什么意思?”
萧可茫然摇头,漫夭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无隐楼以后是她的了!为什么是她的?难道无忧已遭不测?她忽然慌了,拿着扇子就要出门,萧煞连忙拦道:“主子这一去,无隐楼就完了!”
漫夭愣住,再跨不出一步去,跌坐在椅子里,半响无声。
萧煞皱眉道:“也许这把扇子代表王爷平安请主子勿念。”
“会吗?”如果只有扇子,她可以这么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句无隐楼以后是她的?她不要无隐楼,她要的是宗政无忧!低头怔怔望着手中折扇,恍惚间那人的脸就在眼前,温柔的、邪妄的、冷酷的、忧伤的、绝望的、深情的……都不过是那一双眼,如果没有她,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沦为阶下囚,不会含血称降甘愿受辱人前!如果没有她,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离王,筹备登基大典的是他而不是傅筹。
“傅筹现在人在何处?我去找他。”她收好墨玉折扇,刚要往外走,就见门外傅筹匆忙而来,脚步急切,旋风般卷进屋里,他脸色不大好,神色带着隐隐的慌乱和恐惧,一进屋,看到她在,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所有的表情都在刹那间平定下来。他朝萧煞、萧可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
门被关上的时候,他冲过来抱住她。
漫夭本能的抗拒,但他双臂如铁钳,将她紧紧箍在怀里,那种姿态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漫夭皱眉,突然停止挣扎,竟慢慢抬手摸上他的背,傅筹身子一颤,一双手将她抱得更紧,漫夭在他怀里缓缓开口:“害怕我离开吗?那就让我见见他。只要我确定他好好活着,我就不离开你。”
傅筹身躯蓦然僵硬,陡然放开手,目光复杂道:“你不是说不为他受制于人吗?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漫夭扬起下巴笑道:“因为我要借助你手中的权利替我报仇,启云帝容齐,他必须为泠儿的死和我所承受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还有你,我忽然觉得,留在你身边看你一生孤独痛苦,也是种不错的选择。不过,前提条件,我得见到他,确认他还活着,并保证他能一直好好活下去。”
傅筹目光一痛,竟退了两步,道:“你说晚了。”
漫夭心头大慌,不受控制地扑上去抓傅筹的手臂,变了脸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他……你把他怎么了?”
她仰着头问,满目惊骇恐惧,傅筹看着她这样的表情,眸光尽碎,他挣开她,转身就出了门。
漫夭跌坐在他身后的地上,心猛一下子空了。如果他已不在,她做什么都没了意义。
门外,傅筹顿住脚步,终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见她目光空茫,面如白纸,他闭上眼睛喘了两口气,对外叫道:“来人!从今日起,夫人不得走出这间屋子,也不准任何人进屋探视。你们好好看着夫人,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活了。”
“是。”清谧园的侍卫和婢女皆是惶恐应了,屋里的漫夭没有反应,只是披散着满头白发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坐就坐了三日,无论婢女如何求,她都没反应。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萧可在门外急得直哭,萧煞怒气腾腾地去了趟清和园,回来后,寝阁门口的侍卫撤了,园子外头的守卫还在。
萧煞进屋,望着她,皱眉道:“主子不想离开这里了吗?”
漫夭缓缓抬眼,依旧空洞茫然。
萧煞叹道:“主子如此自暴自弃,非离王所乐见。”
漫夭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透骨的哀伤从空洞的眼眸中流泻出来,她张了张唇,喃喃道:“对,他用他的江山、他的尊严、他的性命、他的一切一切来换我活着……我怎能如此糟践自己的命!”
说完她站起身,吩咐人拿了吃的来,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一直塞满为止。然后提了剑去竹林,她很久没练过剑了,一直以为武功不需要太高,能自保就好,现在她不再那么认为。
一连三天,疯狂练剑,直练到筋疲力尽还不肯停歇。
第三日晚上,月色极好,傅筹终于处理完堆积的政务,独自在寝阁内徘徊,脑子一空下来,便都是那人的身影。
“来人,传清谧园守卫。”他对外吩咐,不片刻,清谧园守卫已到门外,不等求见,傅筹已先道了一声:“进来。”
侍卫进屋行礼,傅筹背着身子站在窗前,问道:“夫人今日如何?”
侍卫回道:“夫人下午练剑受了伤……”
“她受伤了?”傅筹立刻转身,沉声问道:“你为何不来禀报?”
侍卫忙道:“听说是小伤,练剑的时候不注意割破了手指。萧姑娘已替夫人处理好了伤口。”
傅筹的面色这才缓了过来,又问:“夫人现在何处?”
侍卫道:“青竹林里。夫人今天晚上似乎心情不好,命项侍卫送去一壶酒,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一个人在竹林里饮酒。”
傅筹微微一愣,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子,竟也会因为心情不好而饮酒吗?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次醉酒,若无醉酒,便不会碰痕香,不碰痕香,也不会有让他悔恨终生的红帐一幕。那个女人跟随他多年,了解他太多,明知他被门主逼迫处境艰难,还如此设计于他,引他用李代桃僵的计划,毁了他和容乐,他一定要抓住她,将她碎尸万段!
不自禁捏了捏拳,他大步踏出清和园,直往清谧园而去。
夜色宁静,秋风萧瑟,青竹林里竹影摇曳,四方碧色环绕之中,女子一人独坐,白发飞散,衣袂轻扬,她左手执壶,姿态优雅如仙,自斟自饮,已有几分醉态。空气中,竹子淡淡的清香气混合着浓烈的酒香,配上那银色月光笼罩下如诗如画的清景佳人,让人如痴如醉。
傅筹远远站在竹林外头,竟不舍得打扰这份宁静美好。他目光痴然相望,含着无数的想念和爱恋。几日不见,竟如同隔了几世那么久。
漫夭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喉咙一阵烧灼,她抬头望着空中皓月,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
也许不应景,也许心境全然不同,她却忍不住想,那个令后世敬仰的伟大诗人,他在饮酒作诗时心情是怎样的孤寂和凄凉?放下酒杯,她拿起一旁的剑,便飞身而起,不是练剑,而是舞尽风情。
柔软飘逸的身姿飞舞在青竹林中,如水银流泻般的光芒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划出一道道优美至极的弧。她在那剑光之中偶然回眸,清冷明澈的眸子漾着酒后微醺的神态,飞扬而起映在眼中的雪白发丝流转着圣洁的妖冶,散发着神秘的吸引。
傅筹见她握剑,本想阻止,却挪不动脚步。这样的她,他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凌厉的剑气忽于空中横扫,震了竹叶纷纷而落,飘零在她的周身,仿佛在书画女子内心的苍凉,又似是下了一场清叶竹雨,欲洗涤世间的一切污浊与不堪。
她的剑舞且柔且刚,将一个女子最美的姿态在这样宁静美好的夜晚展现得淋漓尽致,柔和清美的月光也不过是她的陪衬。
轻盈的脚步逐渐移至放置酒壶的低矮桌案,她一个弯身后仰,用一指勾起酒壶抛于空中,美酒沿壶倾注而下,如一道清泉凛冽,她红唇微张,醉态竟撩人心魄。
林外的男子仿佛被那一个神态猛地击中,身躯僵硬。而女子在此时,手中的剑忽然脱手掉在地上,身子似是无力,往一旁倒去。
傅筹心中一慌,忙疾掠过去,紧张地叫了声:“容乐。”
他扶起她的身子,见她右手厚厚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染,又是气怒又是心疼,一把将她抱起就朝清谧园寝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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